提一个没太多人说过的思路。
脂批里明确指出,这是一个拆字谜。从哪里拆起呢?
第一种,拆“一从二令三人木”。有人认为凑成一个朱由检的“检”字(繁体),这是死灰复燃的索隐派路数,在此不予置评。请评论区诸位不用告诉我这种拆法,我不讨论索隐派。
第二种,只拆“人木”。绝大多数人认为拆成一个“休”字,前面几位答主说的也很明确了,指贾琏对凤姐的三阶段态度,先言听计从,再发号施令,最后休弃。凤姐被休一说即来自这里。这种说法是主流,逻辑上说得通,跟后文“哭向金陵事更哀”语意也连贯。这种说法的微瑕之处是直到八十回,贾琏还没来得及对凤姐“发号施令”。后几十回的情节密度里要安排“令”和“休”,颇不容易。
第二种还有一个变体,就是把“从”、“令”、“休”解释为凤姐在贾琏面前的地位转变。先是嫁夫从夫,然后发号施令,最后被休弃。这个说法也说得通,瑕疵是最后一个“休”变成了被动语态,句法上稍稍有点怪。
第三种,也就是我要说的小众观点,张爱玲、俞平伯等人曾提出过类似解谜思路:拆“二令三人木”,成“冷”、“来(來)”二字。但张俞二位均未提到如何处理“一从”。
《红楼梦》里前后有两处诗句出现了“一从”这个词。一处是凤姐判词: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另一处是菊花社林黛玉的《咏菊》: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在我们相信曹公的语言习惯前后一致的前提下,后一处的“一从”很可能就是字谜的解密钥匙。“自从陶渊明吟咏菊花后,菊花清傲高洁的品格就被人们评说到了今天。”——“一从”即“自从”。
将后者代入字谜,变成了“自从‘冷’来,哭向金陵事更哀”。这个句式有着浓郁的预言性,指明了时间,却又暗示了一个模糊的结局。如元春判词“虎兕/兔相逢大梦归”,如甄英莲“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由此可见,“冷”这个东西一来,凤姐就要哭向金陵了。
下一个问题:“冷”指向什么?贾琏的冷淡?贾府的冷寂?凤姐在后文里“扫雪拾玉”的彻骨天寒?要是这样的话,有点虚。“菱花空对雪澌澌”有明确的指向,雪就是薛,薛大傻子。因此,我猜测这个“冷”也应该有更落实的人物指向。
一个备选项“冷”二郎柳湘莲,他的故事跟凤姐没什么相干,而且已经“一冷入空门”了,算是提前出局。
另一个备选项,冷子兴。
这个人有点意思,小是小了点,没多少剧情,约等于路人甲乙丙丁戊,但结构上可是个大角色。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偌大一个故事从此人的演说中淡淡生发开来。他一方面串联起贾雨村和贾家,以旁观者视角见证宁荣二府的百年荣辱,“冷眼看子兴”;另一方面,他作为京城古董商,也在丝丝缕缕地参与着故事——有人还记得他就是周瑞的女婿吗?
周瑞家的送宫花,送完凤姐那里,过穿堂碰见她女儿,急三火四说了一个信息:
“你女婿前儿因多吃了两杯酒,和人分争起来,不知怎的被人放了一把邪火,说他来历不明,告到衙门里,要递解他还乡。”
周瑞家的表示这点小破事算个啥,没大场子不要乱叫。“原来这周瑞的女婿便是雨村的好友冷子兴,近因卖古董和人打官司,故教女人来讨情分。周瑞家的仗着主子的势力,把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晚间只求求凤姐儿便完了。”——好的,冷子兴、凤姐两个人在周瑞家的穿针引线下终于有了交集,中间还夹着诸如贾雨村这样的衙门官员。
弄权铁槛寺一节写得分明:凤姐素爱揽事弄权,馒头庵张金哥的命案,便是凤姐贪三千两谢银,假借贾琏名义去关说的官司,净虚老尼说:
“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府上最契......”
后文亦说:
“凤姐便命悄悄将昨日老尼之事说与来旺儿。来旺儿心中俱已明白(如此默契,可见凤姐早就是惯犯了),急忙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连夜往长安县来。......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见贾府之情,这点小事岂有不允之理。”
这一次的情况不言自明:古董商冷子兴,因卖古董与人打官司,岳母求了凤姐,凤姐假托贾琏名义,向官府关说人情,徇私枉法舞弊断案,庇护了冷子兴。
这里埋伏着一些不安定因素——一旦“长安节度使云光”或贾雨村这样的官员倒台,弊案被重新翻出来,贾琏势必会被牵扯在内。蚂蚁多了咬死象,贾府难免树倒猢狲散,到那时,就是凤姐哭的时候了。
涉及到“古董商”“官府”和“弊案”这几个关键词,恐怕诸位条件反射也会想起贾赦强夺石呆子古扇一案:
四十八回,从平儿口里说出:
贾赦看上了石呆子家里的扇子,石呆子不肯卖,结果贾雨村就胡乱按了个拖欠官银的罪名把他家的扇子全部抄来送给贾赦,而且把石呆子惩治的不知死活。连贾琏都看不过去,说了几句结果被贾赦痛打一顿 。
“谁知雨村那没天理的听见了,便设了个法子,讹他拖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来,作了官价送了来。那石呆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老爷拿着扇子问着二爷说:‘人家怎么弄了来?’二爷只说了一句:‘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
这里没有明说冷子兴对此有何贡献,但是我们不妨猜一猜,“今年春天,老爷不知在那个地方看见了几把旧扇子,回家看家里所有收着的这些好扇子都不中用了,立刻叫人各处搜求”、“二爷好容易烦了多少情,见了这个人,说之再三”、“谁知雨村那没天理的听见了”,这里面,有没有古董商的参与?冷子兴这位贾雨村的好友、贾府陪房的女婿,参与度又有多少呢?
元春省亲,点了四出戏,其中一出《豪宴》,出自《一捧雪》,剧情与石呆子古扇案差相仿佛,贾府事败倒台,此事是大关键。
石呆子抄家入狱,生死不明;贾雨村徇私枉法,日后“因嫌纱帽小,致令锁枷扛”;凤姐弄权,贾琏背锅,贾府大厦将倾,终于“哭向金陵”。这一系列事件,捋一捋逻辑线,岂不是若合符节!
看了下下面的回答,不得不吐槽几句,连某红学家拍脑门子的答案都成了标准答案了,有个世界第一大引擎,更是连思考都不用思考了。。。我们身处前人未敢想象的信息时代,本当创不世之业,立不朽之功,而大家却只知道给前人的陈腐答案当复读机,思之不禁叹息不已。。。
有两个基本事实我觉得大家应该同意:
红楼梦是由当时知识全面,见识深刻的知识分子,花很长时间完成的鸿篇巨制。
按当时的工业和商业状况,写红楼梦本身是没什么经济利益的,按当时的国家文化管理政策,成名也是不能想的,不掉脑袋就不错了,所以真名估计都是不敢写的。
所以,写红楼梦本身不是为名,也不是为利,那为什么呢?似乎也有很多人认为,十年辛苦是为了写点宫廷秘闻,前朝旧事,比如苦心竭虑的写”一从二令三人木“,就是为了藏一个朱由检的检字,读红楼梦读成这样,真是红楼梦误了他取功名了!
这些人难道没有读到:
古今将相今何在,黄土一桮草没了!
帝王将相,将相亦如此,难道帝王不如此?红楼梦的最终作者一把心酸泪,十年辛苦,只是为了给泥土做传么?
红楼梦里,确实明显有很多明朝遗民的思想痕迹,红楼梦作者,如果按照书的说法,也应该是多人合力完成。这个说法应该是相当可靠的,因为它最早一定是一个高素质知识分子小圈子的共识,这个小圈子不为名利还能达成一致,那只能是凭”心“了,个人应该是无法以私欲控制他们的。所以如果觉得红楼梦作者写这本书的目的,就是为了用各种隐语,同音词把什么南明旧事,清朝秘史,明珠家事,江宁织造故事嵌进去的话,也是没有看到红楼梦的这个”梦“字。
中国文明该怎么走,人类前途该如何前进?人类整个文明史,也无非荒唐一梦,什么魏忠贤,东林党,也无非是梦的一角罢了,梦是现实的抽象,扭曲和再总结的结晶,现实里才会计较朱由检的检怎么写,梦里只会看到朱由检魏忠贤之辈的本质,看到他们也无非是秉正邪之气所生,看到人类社会各种乱象背后是来自不同力量本源的冲突和斗争,甚至看到这些力量的宗教、精神、哲学本质。
红楼梦的出世,目前来看并不太早,应该在康熙之后,也就是说其最终版本,基本不是在亲身经历过政权交替的真正的遗民手里完成的,至多在是受他们影响的更晚辈的知识分子手中。这些晚辈知识分子,通过明朝覆灭的经历,难免不会想的更深更远,比如中国社会为何难以走出治乱循环的泥潭,中华文明究竟走向何方这样的问题,他们对此的思考解释可能也是颠覆性的,就蕴含在红楼梦这部以家事喻国运的书中。
王熙凤的人设,就像作者和脂砚斋多次暗示的一样,是“夜叉”转世,她和宝钗一样,是一个神格(凶神)明显强过人格,不具有常人情感,而是被其前世注定的神格命运驱使主宰的人。具体分析可以看这里:关于王熙凤前生是夜叉的考证 考证:薛宝钗前生是南方赤火精春瘟神张元伯 从对宝钗前世的发现进一步分析红楼梦文本:内红外白,冷烛无烟到宝钗黛玉宝玉命运的真相 。
王熙凤这个人设特点,确实可以让人联想到中国历史上的诸多酷吏,但一定要锁定哪个,恐怕也只会走向荒谬。魏忠贤底层出身,是一个很懂得给人好处和利益交换的人,一荣俱荣,和贵族世家出身,又仰仗老祖宗支持无事不敢作的二代作风的王熙凤似乎不太搭边,到是很有点像宝钗笼络四方的作派。
红楼梦主旨是写情,而王熙凤和宝钗的特点恰恰是无情,所以她们的存在,是为了展示”无情“的强大威力,以及”情“与”无情“之间的张力的。人类文明发展到后来”无情“的力量也是相当强大的,所以作者客观展示了”无情“的存在,并讨论了凤姐与宝钗这两种不同的无情。但是,作者的心始终是在”情"这一边的,所以对凤姐和宝钗命运,作者也不是没有调侃的地方。
解读下凤姐的判词: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末世的说法在中国典籍里非常多见,凡是王朝衰落期,人心丧乱,上下失礼失序的时代都可以说是末世,红楼梦当然描写的就是末世之象。
雌凤说法并非没有典故支持,凤既可以指凤凰中的雄性,也可以指凤凰整体,雌凤曰凰,见
太平御览,凤部:
《说文》曰:凤,神鸟也。天老曰:“凤像:麟前,鹿后,蛇颈,鱼尾,龙文,龟背,燕颔,鸡喙,五色备举。出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砥柱,濯羽弱水,暮宿丹穴。见则天下安宁。字从‘凡’,‘鸟’声也。飞则群鸟从以万数,故古‘凤’作鹏字。鸥,鸟也,其雌皇。一曰即凤皇也。凤者,羽虫之长也。”
而且雌凤的特点应该是雌雄兼备,而非太监雌雄俱无。
凡鸟,既用拆字法指王熙凤的名字,也暗含讽刺之意,毕竟王熙凤也是害人之人,很难对她产生感情。
世说新语《简傲》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安后来,值康不在,喜出户延之,不入。题门上作“凤”字而去。喜不觉,犹以为欣,故作。“凤”字,凡鸟也。
世人有忿者题其门为“凤”字,彼不觉,大以为欣,而意在“凡鸟”也。有寄槟榔与家人者,题为“合”子,盖人一口也。人有骂奴而命名风者,凡虫也。如此皆为听察焉。
冰山在佛教是有比较明确的含义的,指人的罪恶,十八层地狱专门有一层“寒冰地狱”,暗指凤姐佛教凶神夜叉的身份。
钟馗全传;
容赦者也。」遂離了寒冰地獄,前往第三殿去了。未知如何,且雜下回分解。多上冰山,水
遶數度,打三百狼牙大棍,受罪無邊。」鍾馗聽罷,復唤冤魂逐名細審,乃曰:「罪不哄騙良
人,姦夫姦婦,娼妓資婆,占人田産,劫盗財物,權臣逆子,剥詐鄉民,各色不行正道之人,身
流血,叫苦連天。鍾馗問鬼判曰:「此等之人在陽世幹何惡事?」鬼判答曰:「多在陽世不行
正道,流將下來。冤魂啼啼哭哭者,不可勝數。那夜叉將冤魂身上衣服、巾帽,盡皆剥落,
各打數百棍,遍接,及入衙内,夜叉手執牙棒截棍趕出冤魂,猶如群羊而走。又見冰山如玉
所造罪业,多于寒地之冰山
李叔同全集:
若合多生所犯者言之,所造罪业,多于寒地之冰山。能勿骇惧? !虽然罪性本空,苟一动赎罪心机,誓愿流动圣经,庄严佛像;罪恶冰山, -遇慧日,有不消灭于无形者乎! (二)常得吉神拥护。一切瘟疫、水、火、寇盗、刀、兵、牢狱之灾,悉皆不受。人间种种恶报,无往而非多生恶业所感,一念之善,力可回天。修行善业,而从最方便易 ... (四)夜叉恶鬼,不能侵犯;毒蛇饿虎,不能为害
哄騙良人,姦夫姦婦,娼妓資婆,占人田産,劫盗財物,權臣逆子,剥詐鄉民,各色不行正道之人,
这些罪孽,红楼梦里的诸多男性,贾雨村,贾赦、贾珍,薛蟠。。。哪个不是罪贯满盈的,然而凤姐就是在这寒冰地狱里收拾罪人的夜叉!
都知爱慕此生才,大约可以和“任是无情也动人”相对照,凤姐和宝钗一样,作为凶神下凡在人间,其貌之动人和才华之卓越都是让世人爱慕的,刘姥姥说“我见她爱还爱不过来呢”。但是,世人纵使爱慕她的才貌,终不会像可卿那样激发他们的真情,当然凤姐的凶神相更是让他们畏惧。
下面就看“一从二令三人木”是怎么回事了
凤姐是佛教的凶神转世,她的人生,一如宝玉黛玉宝钗等人的人生一样,终极目的都是行前世之道,了前世之恩怨,所以她的人生也是她前世意志在此生这个末世中成长,发挥直到极致的一个注解。
那么“一从二令三人木”就是对凤姐这一生变迁的最简练的概括。而贾琏按人性来说,似乎只是个有点小欲望不算太坏,不算正经但也有点善良的,不幸娶了夜叉的普通人,其性格的强度和张力远不能和凤姐比,贾琏对凤姐的态度变化,和尤氏等人对凤姐的态度变化一样,只是一个反应凤姐命运变迁的衬托,而不是凤姐这神仙下凡的人的人生价值的判定标准。某红学家认为“一从二令三人木”是以贾琏为主体,反映贾琏对凤姐的态度变化,此说不仅是在凤姐判词里,突然毫无背景地喧宾夺主,而且也根本不符合红楼梦里的事实。
首先,贾琏开始何曾从过王熙凤,只有王熙凤最开始一直从贾琏的,王熙凤给宝钗办个生日,规格要比黛玉大一点,这样小小的破格,都要请教贾琏的示下,这里何令之有。
在解释几个姨娘丫鬟为什么一个月只能拿五百钱的时候,凤姐也说,这是外面男人们定的规则,她只有依从照办的,没有去争去改的。
甚至行夫妻房中事的时候,贾琏要什么奇特姿势,王熙凤即使羞涩不情愿,最后都同意了!用粗话说,就是贾琏想怎么操熙凤都可以,这当然是凤姐在从贾琏,而不是贾琏从凤姐。
所以,一从,只能是说凤姐在服从贾琏,以及服从贾府外层由男性规定的封建男权秩序。
在贾府的秩序体制下,由贾母宝玉黛玉形成的秩序核心内,王熙凤是一个合格的正法守护神,“一条好狗”。但在偏离正法的众人的心中,在赵姨妈和贾环代表的异质秩序下、以及后来宝钗薛蟠薛姨妈组成的恶势力眼中,她就是第一个要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
对贾府众下界“情鬼”来说,一个大的转折,是叔嫂逢五鬼,这是一个在贾府日常秩序下看是赵姨娘配合马道婆害人的事情,但是从红楼梦的前世背景来看,马道婆在春天召唤的五鬼正是宝钗前世,而宝钗前世的被唤醒做祟,也同时唤醒了宝玉和凤姐的前世灵魂。所以之前懵懵懂懂,把袭人宝钗黛玉都看作一样的宝玉,刚中祟时第一个反应是叫住黛玉,对着她傻笑,“神瑛侍者”在这时才第一次认出了自己的“绛珠仙草”!同时,凤姐也第一次现了夜叉凶神相,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就要杀人。
五鬼事件之后,活过来的宝玉开始认定黛玉在自己心中无可动摇的地位。那么凤姐呢,虽然没有明说,但从贾琏在凤姐过生日时出轨的抱怨来看,应该是更加坚持原则而凶悍,更像夜叉了。同时宝玉和凤姐一起在讨论配药的时候你唱我和,讽刺宝钗之假,暗示他们对宝钗的真相也多少有些意识了。所以,从此以后大观园情鬼们的孽缘就开始逐渐被激化。受盘踞在贾府的行热毒的瘟神影响,凤姐先是流产,然后逐渐发展成了“血山崩”(中医辨证血山崩即热毒进子宫所致)只能退居一线地位,逐渐从势不可当的强势退居二线,也就给各个势力的活动提供了空间。
二令,由于“瘟神”进园,大观园和贾府秩序开始进一步崩坏,同时外面的男人也在肆意妄为,在贾敬死后更是达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对于这种邪恶的抬头,凤姐会低头畏缩么?不可能,凤姐是一个吃软不吃硬,你凶她更凶,你狠她更狠,永远不会退一步、低一头的人。所以对贾珍等人的罪恶,她不惜引入外界秩序,即国法的力量,宁可赔大量银子自己告自己,也要让他们的恶得到报应。
所以凤姐在用外界社会的法规制住了贾珍贾琏以后,她大闹宁国府的气焰是不会下去的,她将逐渐进入了“二令”的阶段,不服从秩序的人,挡我者死。不过这个彻底的“令”状态的表达应该在八十回之后,虽然我们在贾琏问“蜡油冻佛手"下落时,从凤姐的跋扈态度里,也可以窥见一二。对不顺从正法的贾珍等人,佛界凶神下凡的凤姐可不管他们的身份尊卑,而只会一起蔑视之,号令之,她只懂得一件事:不惜代价维护自己一直守护的秩序。
同时,凤姐作为凶神转世,是一个无情之人,这也可以说是她的优势,让她在面对世人的带着软弱的小奸小恶时,可以有效震慑他们,和以情感人,却无力面对人心的恶的秦可卿,形成了鲜明的互补。可惜的是,在秦可卿终于不敌众恶而夭折,剩下有威无情的凤姐管家之后,凤姐伤人害命的行径终于激发了世人越来越多的恨意。凤姐的狠,虽然能威慑住普通人人性中单纯的恶,因为普通人归根到底还是软弱的生命体,他们生命中能产生的恶总是虚弱的,但是在凤姐用她的威取人性命之后,即使是普通人,因为对死者的感情而产生的恨意会逐渐强大。
这个趋势是不会变的,因为凤姐性格之强就是因为她是“神”不是人,作者写的不是人,他不需要补充什么人性的软弱多面,而是要让凤姐背后这种力量,按照她本身的逻辑发展、满溢出来,并在最后的冲突中大家一起消散掉。
所以凤姐注定不会退缩,而外界对她的恨意也会日积月累,最后在一个时候一起爆发,以最激烈的方式终结。
那么就到了三人木了,人木这个拆字法还是很明显的,那就是一个休字,凤姐的最终结果是”休“,也就是万事休矣,生命和家业全部如大厦倾覆一样突然倒掉,这个可比贾琏”休“了她让她给平儿当丫鬟要严重得多。所以按照判词和歌词,凤姐的命运最后应该是画了一个突然的,激烈的休止符,也就是说应该有一次大的冲突和搏斗,而这又可以和元春的判词对上,所以可能甚至元春之死也与此有关。
那么,大的冲突和搏斗也就是要有两股表面上势均力敌的力量在斗争,谁是另一股力量呢,大观园表面上波澜不惊的叙事表面,有哪一股势力在暗暗崛起?那就是同样是凶神(火精春瘟神)转世的宝钗了。
如果把恶看成是对生命的毁灭破坏欲的话,宝钗之恶在作者的设定里,是不受到一般普通人的人性本质和软弱的限制,所以也是不会畏惧凤姐的威严的。 在现实里,宝钗注定是凤姐地位的取代者,前世,她们一个是道界凶神,一个是佛界凶神,一个要占有宝玉,一个要保护宝玉。所谓二虎相争必有一战。
那么凤姐v.s.宝钗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宝钗作为南方火精赤瘟鬼,春瘟神张元伯转世,代表的是(作者心目中)冷酷无情的自然力,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灶狗的大自然的肃杀之力,火灾,瘟疫对生命来说都是"毁灭你与你何干“的不讲道理的毁灭性力量。
凤姐和宝钗都是无情,但是凤姐代表的是正法(人类社会的秩序)维护自身存在时的无情力量,就像国家镇反平叛时,不会在意几个草民的命一样;而宝钗代表的是大自然,或者宇宙毁灭生命和生命创造的秩序的无情力量,也就是说凤姐代表的无情甚至有点像三体,消灭你是因为有更高生命秩序的存在,宝钗代表的是像远古之邪恶的克苏恩或者大湮灭这样的存在,一切生命的终结者,死亡和毁灭之神,当然古人还没能力想到这么远,也就是大瘟疫,兵灾、张献忠大屠杀这样的灾难带来的联想罢了。
所以,凤姐之凶遇到宝钗之远古邪恶,其下场究竟如何,那就要看作者自己的哲学观点了,好在作者作为饱受中国古代农业社会的文明加上远古泛灵哲学的熏陶的知识分子,他心中的世界其实和黛玉一样,是以生命为本,从生命出发的,处处有灵性,处处有感情的世界。凤姐为这次斗争搭上了性命,甚至很可能还有元春,但是宝钗最后也落了个被水泡冰冻几乎是被封印的下场,而大地在白茫茫一片以后,终将再次开启生命世界的新的苏醒和循环,和新的秩序的诞生。
所以,这个惊天动地的斗争,最终应该是凤姐(元春)搭上了命,贾府的恶人遭到了应有的惩罚,瘟神终被封印,其余逃的逃,死的死,落了片白茫茫大地好干净。
凤姐终将从一个初显身手的听男人话的当家媳妇,成为家族混乱时刻不惜引进外界秩序也要匡乱扶正的中流砥柱,最终成为家族残存秩序的最后守护者和号令者,并在最后大战一场之后,在和元春一起重创对方之后,也同样彻底迎来了自己的终结,正所谓万事休。
这才是真正的”一从二令三人木“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