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们都在抱怨假期时间太短,刚从喜迎新春的那种气氛里过来,还没有缓过神来就要回到校园继续学业上面的奋斗了,而在其他行业拼搏的人们比我们更早的就要回到工作的岗位上了,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在工作之余也留恋自己那个温暖的小窝呢。
我是挺期待和同学们一起共同努力共同成长的,一起在那个不算太大却也不算小的校园里面学习和嬉笑,挥洒我们的汗水,也会流下各种情绪的泪水,共同为了一个目标都各自使出了浑身解数,拿着吃奶的劲去学习哪怕都忘了奶的味道也没啥。
但是还有好多同学还是非常留恋家庭的港湾的,其实我也挺喜欢在家的那种感觉的,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它的作用和影响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独一无二也无可替代。有时候我也想让假期来一个加长版,继续在家多待会陪陪父母,这个愿望在今年居然实现了,可是真正体会过后才发觉这其中并不都是甜蜜的,当然有时候也能感到欢快和静谧,不过那是因为有人帮我们遮挡住了外面的大风大浪。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经过这次疫情,我对这句话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的理解。
不过这次疫情对于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来说都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疫情前我还在学校里面和老师同学们为今年的高考做最后的准备呢,各行各业当时也在正常的运转。那个时候大家虽然是基本上天天待在校园里面,没有多少回家的时间。不过大家也都没有什么抱怨,都在为最后的考试做着自己的准备,虽然我们当中甚至有人还没有成年,但是我们也都认识到这将是自己命运的一个巨大的转折点,人生虽然漫长不过要紧的也就是那几步,走好了真的是终生受益,也会从中收获一个更加坚强更加有耐力更加强大的自己。
在临近除夕的时候学校才放假,假期也就那么几天,过了初五就要返回校园继续学习了。不过大家心里面也都没有任何怨言,对于这短暂的假期大家非常珍惜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用来玩乐的日子。很多同学大年初一还在学习,把每一天都安排的满满的,争取在这次目前为止人生最大的考验上做到最好,不辜负老师和父母的期望,也不给自己留遗憾,不负十二年来寒窗苦读的种种付出。
最后的事实证明大家都没有辜负自己也没有辜负那么多人在我们身上寄托的种种期望,只是没有想到,这次祖国也迎来了一个非常大的考验,虽然不是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考验,但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并且非常复杂的战争,国家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各方面的代价。
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祖国没有辜负任何一个华夏儿女对她抱有的各种希望和信心,我们的医护人员也从未放弃每一位患者,他们把每一位患者都放在心尖上,不顾一切争先恐后的冲在第一线只想多为前线多为那些被病魔缠身人们可以带来更多关于生命的希望,让那些患者不仅仅是在梦里梦见自己好像完全康复,在现实中也能回到从前的模样,从前那个虽然不一定是闪闪发光的但是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自己。而且有了健康和生命,其实每一天都是闪闪发光的日子。即使有时候太阳一整天都没有出来,内心向阳,身躯安康,摒弃杂念,那一整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而假期刚开始那几天每一天确也是挺阳光灿烂的,在冬日的季节还是能天天看到太阳,因为回到了家庭之中也能和父母朝夕相处,内心也感觉温暖了很多。但是那个时候就隐隐的有各种关于疫情的迹象了,新闻上已经有关于疫情的报道了,而且确定了具有传染性,只是那个时候人数还没有大规模的爆发,但是春节档电影却已经全部撤档了。
妈妈是在医院工作的,而那几天已经医院已经开始为这次突发又未知的召开会议讨论了,妈妈也开始天天往医院跑连春节假期都没有了。
到了要过年的那几天疫情已经爆发的非常严重了,被传染人数大幅度上升,很多小区和村庄都禁止外人进入,很多村子还封村了。学校也要求我们汇报自己的活动轨迹有无接触感染人员,每天都要进行体温测试和健康打卡。物业也专门派人挨家挨户询问情况掌握最新的动态。
而妈妈的医院已经出现了发热病人,一切的状况都处于未知当中,也有可能面临全院人员都被隔离的情况。春晚上出现了临时安排的关于疫情的朗诵,这也是春晚有史以来出现的第一个从未彩排过的节目,直接出现在直播的镜头下。
这导致我那天关于其他的节目都没有再特别关注了,虽然今年春晚新加入了许多大受欢迎的流量明星和许多有趣有意义的小品,主持人阵容也发生了变动,整体还是还有看点的。但是现场的观众朋友以及电视机前各种屏幕前的亿万观众们在观赏节目之余还是在为疫情暗自担心着,因为那不仅仅是电视和网络上的一个名词,更是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以及一个国家的日常生活和未来的发展规划。
并且疫情的扩散并不是每天看上去那一个个增加的数字,那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以及一个个家庭的巨大的创伤。那一个个冲上前线的医生和护士也是他们自己家庭的未来和希望,是自己家庭的半片天空。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我不能去改变什么,只能祈祷当这座山压下来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可以扛过这一次的冲击,那些主动要求扛起这座山甚至要求扛起更重更大的山的人们,你们是很有担当很有社会责任感的人们。也是非常勇敢和无私的人,希望岁月可以善待你们。
而今后无论你们富有或者贫穷,名动天下还是依旧鲜为人知的奉献着。担任要职还是依旧在一个平凡的岗位上操劳着。国家不会忘记你们当时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的拼搏与付出,我们也不会遗忘你们那白色的像天使一样的身影,随意一个转身和回眸都可以给万千人带来生命的希望与转机。你们的子女和亲友永远为你们骄傲和自豪,这也是你们终生难忘的精神财富,多年以后回味起来心中依然荡漾起无限的感慨。
那些被动扛起这座山的人希望你们也不要有太多的怨言,这是一个国家乃至全世界共同面临的考验。而我们的国家已经做的相当不错了,在全球都是数一数二的,让很多国家都敬佩和学习。你们面对的压力已经相对于其他国家的国民小很多了,我们的国家永远把人民的健康和生命放在第一位,没有放弃对任何一位公民的救治,在药物和医疗过程中更是进行了大幅度的减免费用甚至有些方面完全免费,这是多少国家的公民梦寐以求却又求之不得的事情,而国家和政府又为之付出了多少呢?
这次疫情能够快速得到控制,和国家高效快捷的各方面应对是分不开的,和国家不惜一切代价的付出与救援也是密不可分的。祖国没有搞外国那一套群体免疫,也完全不信那个套,所以疫情并没有持续扩散起来,在没有出现完全有效的药物之前依旧能够成功控制住这次疫情,像从前控制住各种病毒和疾病一样再次将胜利的果实装入囊中。相反美国等国家是几乎完全被疫情控制了,甚至还有数百万的感染人数这种情况出现,那对一个国家各方面的打击以及国家里的人民各方面的影响得有多大。而我们的国家和政府以及社会各界人士每一个公民都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发生,每一个人都愿意竭尽自己的所能做出应有甚至不应有的付出来把当前的局面做到最好,所以我们走向了更好的明天,把所有阴霾尽数驱散,迎来了和从前一样静谧欢快美好并且生机勃勃不再惶恐的仲夏的夜晚。
所以那些被动扛起来这座山的人们希望你们也可以放平自己的心态来面对这次的考验,当然你们当中很多人都是在各行各业有所成就有所抱负也有所担当的人,对于这次的考验很多人应该早就放平心态并且还想为抗击疫情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的力量。希望你们在自己的行业继续坚持下去,或者寻觅更多领域的机会,你们可以保持住的健康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胜利了,和健康相比其他的都不值一提,遇到困难和挫折了希望你们可以积极面对,拿出抗疫护士的精神找寻一切解决问题的方法。被未知的病毒缠上的人们当中那么多人都可以成功的战胜病魔康复出院,你们面对的困难和挑战比起和病魔搏斗大部分都不算什么天大的事情,而且暂时失败了还能吸取经验想办法东山再起。
可是和病魔搏斗的任何一个阶段的暂时失利都会让患者和医生都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危及到生命,相比之下你们要幸运很多,希望你们积极面对生活,依旧笑看每一天的日出日落,即使遇见阴天了,天空虽然没有太阳了却也没有了那么夺目耀眼的日光,你们可以好好观赏一下天空的颜色还有云朵的变化了,看完了可能会发现童年和少年时的自己在阳光未曾出现的日子是不是也会抬头望天空解解闷呢,看着那一望无际却又千变万化的天空是不是心情也有了变化呢?现在你们的心情有了些许变化了吗,那调整好心态我们也该继续出发了。
只是还有一些在此次的疫情的冲击之下人生已经落幕的人们,我们对此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期望在另一个世界没有任何疾病也没有任何灾难,他们在那个世界依旧能看到自己家人朋友的日常,而他们的家人我们除了期望和祝福他们早日走出悲痛和哀伤之中,走出这段灰暗的日子,别的也不能多说什么。
其实人类的悲欢并不完全相通,世界上也没有真的感同身受,我们不曾经历过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怎么能完全体会他们现在的心情呢?只能希望他们可以接受这个事实,余生依旧还有许多欢喜伴随,或许在未来的某天他们可以真正的释怀这一切吧,又或许有些人永远也无法释怀,那祈祷他们在梦里与逝去的亲人时常团聚吧,梦里相遇后希望他们的亲人面貌没有发生变化,还是前些日子还是昨天看到的那个样子,一切仿佛还是旧时模样。
而我们相对来说要幸运的多了,我们的的班级和学校没有一个被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人,周边的人也没有一个被感染的。就是妈妈那段日子一直早出晚归还经常值夜班,单位还一直发不了工资和奖金。全家人和其他的亲戚朋友以及多年的同学和过去的同事都在为妈妈担忧着,陆陆续续都有人打电话发微信问候妈妈目前的情况。妈妈的心态倒是放的很平,对于这一切都欣然接受了,觉得那是自己的职责和义务所在,和那些被派往前线的医护人员们比并不算什么,到了为国家付出的时候了每个人不能光想着自己就都退缩了,那何时才能成功击败这次疫情呢?
妈妈的这些言行给予了我极大的鼓舞和动力,我在学习方面和帮家里做家务方面的动力更浓了。语文老师布置的作业里面有写作文这个任务,我就在作文中写了妈妈的事迹,老师看了之后也是非常有感触并且表达了自己的敬佩之情,妈妈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不用老师挂念的。老师后来还询问妈妈关于预防疫情的日常种种措施并在班级群里面给全班同学也都分享了,同学们受益匪浅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和自己家里面现在的情况。妈妈也非常欣慰,觉得这也是为全民抗疫间接的做了一份贡献。
我之前一直担忧的妈妈的医院全体人员集体隔离这件事情后来其实并没有发生,因为后来疫情慢慢的就稳定了下来,新增确诊人数一天天的在下降,我所处的地区也并非高危地区,所以慢慢的医院的工作强度也就没有那么大了,妈妈也不用天天去医院还经常值夜班了。
但是我们的学校包括全国各地所有的学校都无法正常开学了,开学的日子还是未知状态。这如果是在我小学或者初中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我还会有一点点小小的开心,但是现在已经高三了,我们马上就要迎来高考迎来人生的转折点了,在这个紧要关头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大家心里面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紧张和不安。
不过班主任在班级群里面已经安抚过我们了,并且说了停学不停课,虽然大家暂时无法返校还是要在网络上照常上课的。
网课虽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我却是第一次上,下载了钉钉和腾讯会议这些我从前很陌生的app,虽然网课进展还可以吧,不过我觉得还是在学校里的课堂氛围和学习效率更高一些,而且刚开始上网课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些哭笑不得的事情。
网课刚开始的时候很多同学都忽略了关麦克风,我也有几次没关不过我也不开电视不放音乐之类的所以也没有造成太多的困扰。可是有的同学没有关麦自己就在那里唱起歌来,临近高考了还能有那份心思也是难得,不过此君平时考试成绩也不错,看来放平心态了干啥都能出成果。
记得他刚开始唱周杰伦的《晴天》《安静》《七里香》,老师居然也没有理会,难道是因为他唱的还不错或者说声音不算大的原因?后来他唱起了各种抖音神曲并且还哼起了薛之谦的《丑八怪》《你还要我怎样》,同学们笑成一片纷纷在评论区留言,老师这才出来提醒了他,原来老师早就听见了。不过这位老师自己也挺喜欢听歌的,觉得他一开始唱的还不错声音还不算大,所以没有马上出来制止他,就当为课堂加个配乐吧,大家也是紧张这么长时间了,挺不容易的就当调节一下课堂吧。
后来他唱的声音越来越大并且越唱越不像个样子,所以老师这才出来制止他了。
这位同学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没有关麦,自己当日常练习一样随便唱,没想到被这么多人围观了还挺不好意思的。他居然还想下次唱好点继续唱下去,老师为了课堂纪律拒绝了他让大家以后不能再在课堂上唱歌。
这之后确实没有同学再在网课的课堂上开麦唱歌了,不过有时候老师还提问呢,那就得开麦有时候还得开摄像头,大部分时候的情况还好。只是有一回历史老师提问到一位男同学,他第一次在网课上回答问题还挺紧张的,说着说着不知道是信号问题还是自己忘了答案开始结结巴巴起来,然后可能情绪上有了一些波动身体也动了一下然后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惹的老师都哭笑不得。还有一位同学听着听着课自己就困的睡着了,都忘了这是在上课呢,以为QQ上哪个好友呼叫自己呢,打开摄像头对着老师唤了一声“木姐”,对着老师问起了木姐的午饭吃了啥,全班同学都笑翻了她才反应过来,赶忙给老师道歉。
老师却也没有特别生气,让她抄写五遍这个问题和相对应的答案就可以了。老师也理解同学们下午犯困的情况,可是老师们下午也打瞌睡啊,可是是我们要迎来高考并不是老师们要去高考。高考的时候下午也考试啊,不能在考场上睡上两个小时吧,我们敷衍了事了最后影响的还是自己。
老师把这些道理给我们一讲那位同学也明白认真听讲的重要性了,这位老师虽然是这个学期新调来的,和我们都素未谋面,可是这位老师还是很关心我们的日常学习和生活的,而班主任老师对我们的关心程度也远超平常,每天按时按点检查同学们的健康打卡情况与各个学科科目的网课进度。有出现旷课迟到的情况也是第一时间通知到学生本人以及学生的家长,虽然我们这个班级的同学中考成绩都比较优异,日常考试排名在年级里面也名列前茅。可是这并不代表着我们就一定能取得最后关头的胜利,不过班主任也没有只强调学习的重要性。现在这种特殊情况班主任老师认为能让自己保持一个健康的身体和一个良好的精神面貌是最重要的事情,有能静看潮起潮落的心态,不要有太多的杂念和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们在线上也举行了测验,大家成绩大部分都有所下降,班主任和各科老师也比较着急,不过老师们也没有去责怪我们,因为这是很多学校普遍出现的情况,也和这种形式的上课方式有关系,导致很多同学出现懈怠心理和自制力下降的情况,在老师们的持续付出和督促以及全班同学的努力之下,下一次的月测验成绩大家普遍都进步了,不过这段时间都对着电脑和手机学习眼睛多多少少有点受不住,我现在也明白了在大公司那些天天上班对着电脑的人也不是那么轻松,他们眼睛受到的辐射和日常的工作压力其实比我们更大。没有谁的生活就是非常容易的,想进大公司工作非常不容易,进入了大公司需要面对的工作任务也很不容易,只有从现在开始努力学习有一颗向上的心才能迎接日后生活中更大的挑战。
这段日子和家人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倒是也没有生出任何厌烦的情绪,一家人也很珍惜也非常享受在一起的时光,我上学之后都是寄宿在学校,和父母也没有长时间的相处了,这几个月和父母天天在一起也是增加了不少温情和舒心,在家庭的时光也是非常令人怀念向往和难得,以后上了大学故乡就只有冬夏而无春秋了,在家的日子就更少更加难得了。趁这段日子在故乡和父母也和儿时的发小们好好叙叙旧唠唠嗑吧,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里那些无忧无虑略微梦幻却真的是很快乐很美好的时光里。
进行了几次线上测验之后,我们也要开学了。虽然大学和中小学的开学时间都还没有确定,我们学校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也还没有返校,不过我们高三在四月底就可以返校了。虽然对家里面的一切有些不舍但还是很期待很盼望开学的,回到熟悉的校园,和老师们同学们朝夕相处并肩作战,一定会创造出更加辉煌的未来。
临开学前老师还在坚持每天上课和提问,提问到一位学习不错的女生时,打开摄像头那位女同学居然穿的是裙子还是粉红色的。难道是最近几次测验成绩都比较突出心情不错还是她也想在不穿校服的日子里面臭美一下呢,大家包括老师也都眼前一亮。不过老师没有过问关于裙子的事情还是在专注着提出问题,这时这位女同学家里面养的一只可爱的猫却爬到她身上不下来了,贪婪着享受她的抚摸,赶也赶不下去。老师和大家都建议别赶这只小猫咪了,它在那里挺养眼的也不发出任何噪音。
于是猫和少女在一起共同的完成了问题的回答,也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很多同学还截图了。虽然没有在学校,大家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疏远,我和几个死党也是天天QQ聊天不停,他们还在QQ空间上发说说211轻轻松松到手,985也是说上就上,除了清华北大不敢奢求其他的都不在话下分分钟拿下,我留言黄粱一梦,他们马上回复所以我家小米饭熟了,小米等于是马到成功马上就熟,还有一个小米是武汉大学的杰出校友雷军创造的,所以寓意他能上武汉大学。这种奇思妙想我也是服了,在高考里也有许多联想的题目,真都能对了或许也能搏一搏武大了。
在一片调侃之中我们也要步入久违的校园了,同时也要迈入我们高中时代最后的一个学期的校园生活了。虽然有的同学还对自己那个温暖的小抄有点不舍,可是那些比我们就大几岁的哥哥姐姐们有的都冲上前线在第一现场抗疫了,所面临的挑战和问题的复杂性与难度都比我们完成学业要大的多。他们还要面临有可能被感染的风险,相比之下我们这些都不算什么,回去继续学业上的拼搏,希望在未来的某天我们也能为国家和社会出一份力。虽然不见得每一个人都去前线抗击疫情,在自己的行业和领域内为祖国尽一份自己的力量,去改变哪怕一个人的命运,也是不负父母和老师对我们多年的栽培和期望。
回到校园之后老师对我们依旧非常关怀和上心,校园里各种花也开了,亭边的湖水依旧荡漾着,一切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一切也出现了变化。学校已经加强了防疫管理,要求大家都带上口罩并且每天测量体温,吃饭睡觉等日常都隔开一定的距离,对于教室食堂宿舍各个地方都进行了消毒。大家经过这段日子也更加珍惜在课堂上面对面授课的氛围,学习效率在进入校园之后也提高了不少,而且好像是因为小别胜新婚,同学们之间的关系更加融洽了,班级氛围也比较和睦,大家共同向着一个方向努力和拼搏。
在校园里最后几个月的时光感觉并不漫长,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我们就来到了高考的前夕然后迎来了高中时代的落幕。不过那几个月的时光是我非常难忘也非常值得纪念值得反复品味的,记得那个时候班主任老师为了高考也为了一些同学网课落下的进度连头发都不要了,直接给自己推了一个光头为了不用再打理,当然据他自己所说也是为了凉快。
虽然班主任老师也将近不惑之年了,但是颜值那在同龄老师里面还是属于佼佼者,这次直接推光头也是让人非常意外。不过好看的人无论怎样都是好看的,光头好看的人也有很多啊,班主任老师虽然光头了也并不降低自己的颜值,不过他并没有强制同学们理发,因为他知道我们这个年纪正是爱美的时候,他那个发型并不是非常适合我们理的,不过谁想理成那种发型他也完全支持,好打理就可以。
而政治老师也不怎么在乎形象了,有时候直接穿拖鞋来上课,因为出门找鞋太费时间了,手头边有什么就拿什么穿吧。英语老师为了缓解我们的紧张情绪,还和我们谈论起来了《偶像练习生》和《创造101》,说我们很像里面的练习生们,而且我们这群俊男靓女们不比节目里面的人颜值低,而且比起学习来他们大部分人还是不如我们的。最后鼓励我们可以像蔡徐坤和孟美岐一样可以取得C位出道那样的成绩,他们在舞台上大放异彩,我们也要在考场上绽放独属于自己的光芒,他们断层出道了,我们也要领先全省其他考生一大截,做到属于我们的断层,迎接自己的C位人生。
只是最后英语老师还祝愿我们成为像杨超越那样的锦鲤让我们都大笑了一番,不过其实英语老师平常不是特别关心这些演艺圈的偶像明星,她更多的是关注历史上有成就的各色人物,这次为了贴近我们的生活特意做了许多的功课也是辛苦老师了。
地理老师就更让人意想不到了,他居然宣布等我们高考完了带我们班前二十名去看海去,后来又改口说只要我们高考时全部过本科线全班一起和他去,他自己掏钱让我们公费旅游。而且还要让英语老师也去,女老师里面只邀请英语老师一个,听到这里我们都嘘声一片,暗自揣测着什么。
后来我们才知道英语老师已经结婚了,地理老师也有自己的另一半了,之所以那么说一个原因是因为确实和英语老师关系不错,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想让我们都振奋起来开心一点,来迎接这场重要的战役。
其他老师也是非常关心我们的学习进度学习情况和我们的心理情况,纷纷在为这场战役进行着自己的精心准备。
我们虽然是整体学习比较好的班级,不过也没有人敢掉以轻心都在默默努力着期望可以。但是吧那个时候班上还是有情侣存在的,他们从高二就在一起了,两个人学习都挺不错的,性格上也很合得来,其他同学对他们都是抱有很大期待的。不仅仅是期待他们两个人可以双双考入重点大学,也在期待他们有从校服到婚纱的那一天,虽然真的到了那一天微博肯定不会像鹿晗公布恋情一样直接瘫痪,不过他们的朋友圈和空间肯定也能瘫痪,有这么多一路开始见证他们恋情的我们在呢,当然要刷很多条消息祝福他们了。
我们以为班主任老师不知道他们的事情,但其实老班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们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影响学习,这也临近高考了,强硬的阻拦会影响他们的学习的,不如顺其自然吧,以后真的结婚了老班还准备去出席婚礼呢。
不过班主任是怎么知道的我们挺好奇的,老班后来说是观察眼神发现的,我们觉得应该是他哪一天查看摄像头有所察觉的吧,人家两个都挺低调的更不会在老班面前眉来眼去的,也就课下的时候走动比较频繁,不过也没有特别亲密的动作,老班还能发觉也是难为他了。
在各科老师白天黑夜不间断的督促讲课和我们自己的各种努力之下,伴随着鼓掌声尖叫声黑板擦的声音与笑声还有笔尖不间断沙沙作响的声音,我们马上也要毕业了,在各种憧憬各种理想梦想的裹挟之下,我们来到了高考的前夕。
在高考前最后一天,班主任老师把该嘱咐的事情全部嘱咐好之后,让我们确认完考场考号完全明白考试的注意事项以及准备好考试要带好东西之后,突然老班就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接下来一个小时你们想干嘛都可以,只要不上天就行。接着来了一句你们也没那个本事啊,不过明天后天把你们的所有本事全部发挥出来,发挥好了自己也是鲤鱼跃龙门了,等于也是上天了,只是以后不管我们去哪去到多好的大学他也不能再像这样陪我们了。
本来一开始我们听的还挺乐呵的,听到最后这句不自觉的开始伤感起来了。老班看我们有的都开始流眼泪了,马上开始调节气氛,并且让我们开始唱歌吧,想唱啥就唱啥,鬼哭狼嚎也可以。
我们当然不会去鬼哭狼嚎了,我们很认真的唱每一首歌,从《十年》唱到《那些年》,从《北京东路的日子》唱到了《遇见》,还有《后来》等歌曲。都是一些怀念青春岁月的歌曲,但是我们青葱而又略显幼稚的中学时代确实就这样逝去了。记得大家最后唱的是《明天,你好》,我们最后都向明天问好迎接了人生中重要节点的考试,可是我们在很多个明天之后却没有机会再向那天一起唱歌一起打闹的人亲口说你好了。
记得我们歌还没有唱多久学校就通知让回去休息了,我们也没有再多做什么,和老班拥抱了一下让他在我们的笔记本上签了签名大家也就这么散去了。
至于高考那两天我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了,那两天和平时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没有出现任何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虽然没有超常发挥也是正常发挥出来了自己的平时水平。肯定有做不出来的题,考上清华北大的也不是科科满分啊,我们这些远不如人家的人自然也有一些做不出来的题。不过大部分题目我还是可以应对自如的,整体难度我觉得还可以了,比起复习时遇见的题目反而还要容易一些。
经过了两天鏖战,我们的高中时代也正式落下了帷幕。至于最后的成绩,大家考的都还可以,也都过本科线了。那位说考武汉大学的哥们并未如愿以偿不过也上了一所985院校,那对学霸情侣也真的双双考入重点大学,好像还都在南京挺期待来一场南京爱情故事的。剩下的同学发挥的都不错,基本上都是一本线的大学了,虽然清华北大的确实没有,但是考的最好的那位同学考进了中国人民大学,也是可喜可贺啊。
至于我呢,我在我们班平时都算学渣级别的,不过我也考入了北京的一所大学,能够来到向往已久的帝都和帝都里的亲戚朋友能时常聚聚我也是非常开心了。
老班也很高兴,还在班级群里面发红包,并且说我们这个群除非是微信倒闭了否则永远也不解散了,即使微信真的有一天倒闭了还能在其他平台再建个群,大家一致认同,家长们也纷纷感谢老班的付出,发各种表情慰问,群里面一时之间变成了各种表情包大赛,不过都是喜悦兴奋感谢的表情包,唯一一个有发流泪的还是因为不舍得就这么毕业了,从此大家真的就天各一方了。
至于地理老师那个承诺嘛,他确实想兑现,不过没有太多人想去,家长们也是顾念着安全问题也没有特别强烈的意愿。最后还是有几个人跟着他去了,英语老师最后有事没有去。他们几个人在海边玩的还挺开心的,朋友圈里也有各种自拍他拍,地理老师到了那里更是放飞还在海滩边飙歌呢,旁边几位同学也是疯狂录视频,发到K歌超话里点击量阅读量也是奇高。
毕业后大家过的也都是红红火火滋滋润润,但是毕竟毕业了,有些东西和从前还是不一样了。班级群刚开始出成绩的时候热闹了几天,现在也很少有人在里面发信息了,老班也不怎么说话了,他要去准备带高一的新生了,他还会继续关注我们,不过开了学他更多关心的还是现在的学生了。我们也各自有了自己的归宿,要去往新的城市新的校园认识新的同学结交新的朋友了,但是从前这些旧友也是朋友啊,再相遇时希望都已经身在更高处,见识了更大的世界,但是依然愿意坐下来一壶浊酒慰风尘。
我们的高考结束了,这场疫情虽然不敢说完全进入尾声了但是在我们国家也已经控制住了疫情没有让它继续蔓延。确诊人数每天都在下降,现存的病例也一天天在减少有不少地区还清零了,也有很多地方的中小学和大学已经开学,企业开始上班了工厂也复工了。疫情现在看起来好像只是生活中的一段插曲,但是绝对不只是一段插曲那么简单和轻松,国家和各界人士尤其是医学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其中包含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的付出甚至还有生命的牺牲。而受疫情的影响各行各业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下岗失业被裁员的新闻比比皆是,我也更加体会到了生活的不易,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条件也更能体会到学习对未来发展对生活的重要性。感受到了疫情的无情和命运的残酷,也更有存钱的意识和面对风险的准备。
在那一个个前仆后继争先恐后的抗疫天使的身上我也能体会到人性中的大爱和无私,也越来越能理解和认识妈妈和妈妈的同事日常工作的不易和劳累。而钟南山与李兰娟院士除了让我们觉得敬佩也让我们明白了知识和科技的重要性,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也能挽救生命。希望大家都可以学有所成,在顾好自己的生活之余,也能用自己的所识所学直接或间接的造福这个世界,而不久之前的西城大爷和之前李文亮医生的事迹更是让我明白人不能只想着自己只为自己而活,纵然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如果有机会可以改变社会发展的趋势与进展让其他人都具有一个正确的意识抵御未知的风险那我们一定要勇敢的去做,即使会有可能暂时遭遇不公,但是国家和被你改变命运的人不会忘记你的付出,或许我们会被载入史册会青史留名,但即使我们没有拥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获得那么大的荣誉,在那一刻,看似渺小的个体已经绽放出来了无比璀璨无比耀眼的光芒,这和单纯的取得成就的光芒相比是不一样的光芒。这不一样的光如果能拯救世间很多不一样但是鲜活生动的生命,那真的是毕生无憾啊。
这次疫情我收获了很多,也学习和认识到了许多方面的东西,社会上很多人应该都在这次疫情中得到了很多的感悟和体会,有了全方面的进步。我也成长了很多,但是我期望今后永远不以这种方式获得任何成长了,因为付出的一切实在太多了甚至让很多人难以承受,希望这次疫情可以早日的完全结束,大家的生活可以回到原先的轨道当中,这也是世界各国人民共同的愿望,希望这个愿望能够早日实现吧,我们静待这一天的到临。
不过那一天真的来临了应该也是看上去和平常好像没什么两样的一天,只是在那一天有一位老爷爷应该会高兴的和一个孩子一样吧,他叫钟南山,但是在亿万人心中的重量却比这世界上所有的山加起来都要重。
我家祖孙三代读书,全家人医生、律师、教授、老校长,都是体面受人尊敬的职业,只出了我这么一个异类。
写些怪力乱神的小故事,做些嬉皮魍魉的小生意,在社会的边缘苟且偷生。一方面是我天性愚笨又不上进,二一方面我觉得跟我是外婆带大的有很大关系。
与一本正经逼着父辈读书考试的爷爷奶奶不同,外婆是个旧社会过来的戏班艺人,身上有江湖儿女的侠气。
我成年后的人生发展与父系家族画风如此违和,以及对自由与江湖的向往,很大程度上是耳濡目染受到了外婆的影响。
朝不言梦
在我很小的时候,舅舅一天下班后在外面喝酒捅了篓子,被黑道给扣住了。同桌的酒肉朋友们跑到家来报信儿,舅妈和我妈这样的小媳妇吓得不知所措只会哭。
一米八的退伍军人外公也束手无策,他满院子转悠,犹豫要不要报警,不报警怕舅舅被他们弄伤弄残了,报警又是舅舅先动的手,怕把他也抓进去了。
九十年代正是严打的时候,要是弄进去了真不是玩的。
关键时刻,是外婆突然摘掉围裙拿出了老元良的架势。她没有像《老炮儿》里的六爷一样指责舅舅的小伙伴不讲义气,而是在道谢之后问清楚了打架的事由以及对方的身份来历。
送别了舅舅的小伙伴们,外婆从容地指挥我妈和舅妈去置办好了酒礼,只身一个人拎着东西找到了对方的老家儿长辈。
正晌午出的门,太阳没落山就把舅舅全须全影地给领了回来。
从那件事之后,系着围裙给我做糖醋排骨、打麻将赢钱给我买油炸鸡腿的外婆,在我童年记忆里除了慈祥溺爱之外,就另带有一层令人安心的江湖侠气。
她的那种江湖侠气跟现在吆五喝六、纹龙画虎抽华子的社会大哥们很不同,是一种旧社会走过江湖的人身上特有的古早气质,轻利好义、恩仇分明,默守着一套他们自己看重的规矩。
外婆觉得是舅舅酒后轻狂做错了事,我们家理亏所以要备上酒礼去认错;
黑道地痞的老家儿长辈也是旧社会过来的老江湖,外婆这样以前在小城无人不知的名旦来求,大家都是风马燕雀老和家,也肯定要给一个面子。
有理儿有面儿,事儿当然也就顺顺利利地平了。
关于外婆唱戏跑江湖的事儿,其实我并不知道更多了,我只知道她年轻时唱的是花木兰、穆桂英。
外婆自己也不喜欢主动谈起那些往事,而且她对戏的态度非常微妙,偶尔外公看电视看到《梨园春》、《相约花戏楼》之类的票友节目,有中老年票友唱梆子戏的话外婆会本能地皱眉说一句:“这唱的啥。”然后转身回屋不看了。
但如果是小孩子唱的,她则没那么反感,有那种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勒头画彩扮成老太太唱《穆桂英挂帅》、《朝阳沟》,外婆看到还是会开心地笑,甚至会跟着哼两句:“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鸣。”。
待业时给外婆拉过胡琴的妈妈也没见过外婆巅峰时期的风采,只是听剧团的老人们说,外婆最红的时候身边跟着三个箱倌儿小徒弟。
我们都不曾见过那时的盛况,江湖生涯在外婆身上留下的影子,更多的是从她生活中的一些言行举动捕捉到的。
长大了之后看了一些闲书、知道了一些杂识,惊讶地发现小时候外婆哄我睡觉、吃饭的顺口溜里,很多都是旧社会江湖人的切口春点,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句「朝不言梦」。
我从小多梦,凌晨经常从奇怪的噩梦中惊醒。成年之后最多的噩梦是高考,梦见自己陷入了无尽的复读,在毛坦厂拥挤的教室里被卷子压的喘不过气。
而小时候还没经历过高考的洗礼,最多的噩梦是迷宫,小小的我在不断蔓延放大的迷宫中找不到出路,拼命哭喊狂奔。
我在凌晨惊醒时尖叫,被吵醒外婆想尽各种办法哄我,但她绝不许我复述梦境给她听,我忍不住要说,她就会轻轻地捂住我的嘴说:“朝不言梦,朝不言梦。”
小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问她她也说不清楚,只说是规矩。我拿着这句话去问别的长辈,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有这规矩。
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在一段解放前的老相声里再次听到这句话,说是旧时戏班走江湖时的规矩,叫「朝不言梦,午不言杀,夜不言鬼。」说相声的也说不清这个忌讳是怎么来的,具体有什么含义。
这几年我的多梦又进一步变成了失眠,偶尔枕边人凌晨从噩梦中惊醒,抱着我想要跟我复述可怖的颠倒梦想时,我总会学着外婆一边摸头安慰,一边轻轻捂着她的嘴在耳边呢喃「朝不言梦,朝不言梦。」
这么做不是真的忌讳什么神鬼,只是想把外婆那份江湖儿女的温情拥抱传递下去,守护住这片祖传的温柔。
桶子鸡
现在想来,外婆的教育理念其实是很有问题的,尤其是对我们隔代人,简直称得上是溺爱了。
用我爷爷的话说就是:“惯子不孝,肥田长瘪稻。”可我外婆不管亲家这些说道,就是惯着我和我表哥。
非典前后那几年,我爸爸刚刚从国企辞职出去考研、考司法资格,一家三口的开销都靠妈妈的千把几百的死工资,经济上一度非常拮据,于是我妈又带我住到了外婆家。
那个时候我妈最怕的就是亲戚家有红白事,几张请帖就能把她一个月的工资全部随礼随掉,吃喝都会成为问题。
我记得也是那几年,街头风行过许多全国各地的美食,湖北恩施的土掉渣烧饼、河南开封的桶子鸡、四川的夫妻肺片。
这些店子都是过去没听过的地方名吃,某个时间点莫名其妙突然间开满了大街小巷,热潮过了又都突然倒闭消失了,像是从没有在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硕果仅存的只有做夫妻肺片的紫燕百味鸡,我现在每次回国还是会去称一点夫妻肺片尝尝,多要牛筋,少要牛肉。
小时候我还不太嗜辣,吃不了夫妻肺片,最爱吃的是现在已经不多见的桶子鸡,爱到顿顿都想吃。
我去过开封,可惜没在开封吃过本场正宗的桶子鸡,不知道正宗的桶子鸡是怎么卖的。
彼时安徽街头的桶子鸡,就是小贩推着一个小车,小车上有一个大桶装着卤好的小鸡,买小鸡会送一副鸡杂。
每天推车小贩路过大院门口的时候,外婆一定会买一只。一只小鸡只有两支鸡腿、一个鸡胗、一个鸡心,可家里有两个食肉动物熊孩子,外婆规定两个鸡腿我和表哥一人一个,鸡胗鸡心也是一人吃一个。
定的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我的小学远,表哥的小学近,实际情况经常是我高高兴兴回到家,表哥已经把鸡腿和鸡胗、鸡心都吃掉出去疯玩了,留下无助弱小的我面对没了双腿的小鸡嚎啕大哭。
每当这个时候,妈妈会训斥我,说我没出息、不主贵,有烧鸡吃还不知足。
而外婆则会护着我,二话不说又去街上买了一只鸡回来,专门把鸡腿鸡胗掰下来给我吃,剩下两只没了腿的鸡撕吧撕吧留给外公和舅舅晚上下酒。
对我管教甚严的妈妈对外婆这种行为非常反感,因此跟外婆吵过很多次架,但外婆不曾改过分毫,她的主张就是:“小孩儿能吃多少?我就是要买,我看他们吃鸡就喜人儿。”就这样,一天两只鸡腿,把我和表哥喂得又白又胖。
这样的事情在我成长的过程中还发生过很多次,望子成龙的妈妈对愚钝不懂事的我恨铁不成钢,而外婆则觉得孩子健康成长就好,给孩子花点小钱无所谓。
八九岁的时候,表哥有耐克阿迪我没有,无论怎么哭我妈不给买,是外婆带着我去买了一身阿迪的运动服。
十一二岁的时候,我家的经济状况已经有所改善了,我爸也把我们都接回了省城,但我妈严苛穷养的教育理念丝毫没有改变。
那几年,身边的同学都用上了摩托罗拉、诺基亚,但我妈觉得小孩子不需要手机、影响学习,一定不给我买,我怎么闹都没用。又是外婆大老远打着检查身体的名义跑到省城来,带我买了人生的第一部手机。
我现在还记得那是一部LG的手机,手机里有一个迷你的《传奇》小游戏。当时身边的男生为了课间玩儿我手机里这个小游戏,都想尽办法巴结我,各种漫画书、辣条给我上供,属实让我风光了一阵子。
其中最极端的一次是我高中早恋,在高考压力极大的安徽,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我妈和班主任在校内外各种围追堵截、文攻武斗,把我整的非常痛苦。
而来省城看病的外婆就可爱多了,她悄悄跑到学校后门猫着,看我和初恋手拉手走出校门,回家之后背着我妈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说:“乖,这个小闺女还怪俊来。”她喜笑颜开的样子,像是在高兴自己家的小猪学会拱人家的好白菜了。
外婆在我成长过程中始终就是扮演这样一种角色,我其实知道她的无限制溺爱是不对的,我和表哥后来养成的很多臭毛病都是她当年惯出来的。
尤其是这两年得知自己是ADHD(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之后才明白,如果不是我妈十几年如一日地高标准、严要求地逼我学习,我根本无法考上像样的大学走上社会。
但我还是感谢外婆,在我压抑的童年和青春时期,几乎所有温暖而快乐的回忆,都来源于她的这份溺爱。
我妈的严厉让我现在成了一个有用的大人,外婆的溺爱让我曾经做过一个快乐的孩子。
现在想起童年过往,还会泛起一丝甜意,心馋那时怎么吃都吃不够的香酥烧鸡。
不惧无常
我十八离家,在外求学工作,从此与家人聚少散多,长则一两年不能见面。与父母见面少,与住在妈妈老家县城的外婆见面则更少,不过我一直保持着每月给外婆打一次电话的习惯。
女朋友和以前的室友都觉得我是妈宝,基本上每周要给我妈打三四次电话,真就不像一个独立在外闯荡的的大男人。
我妈很喜欢跟我打电话,如果我几天不主动给她打,她甚至会生气闹脾气。然后我爸在家觉得气氛不太对了,再暗示我让我给她打电话。虽然有点孩子气,但我其实也理解,儿行千里母担忧嘛。
外婆则截然不同,她不太喜欢跟人电话絮叨。不是针对我,即使是她嫁到外省几十年的亲姐姐偶尔给她打电话,多说几句家常话她都嫌烦。
我妈觉得外婆没有人情味,外婆觉得我妈墨迹麻烦,母女俩互相看不惯对方,但谁也改变不了谁。
老之将至这件事,是没有预兆的,在某一个时间点上,人的性格与心态是会突然转变的。
对于我们这些逐渐步入中年的年轻人是这样,对于步入残年的老人也是这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英姿飒爽不服老的外婆开始变成了她嘴里麻烦墨迹的人,每日都期待膝下儿孙的陪伴,接到我的电话也会问东问西多聊一会儿。
尤其是我妈给她买了智能手机之后,她几乎每天都会看一遍我的朋友圈,行动不便的她从我的朋友圈窥见了她从没到过的外面的世界。我每次打电话,她就会问我朋友圈发的吃的是啥,景点是哪儿。
现在很后悔,我刚出国那几年真应该像小红书博主们一样,吃了啥、看到啥全都拍下来发朋友圈让我外婆看洋景儿。
妈妈老家的县城在豫皖交界,行政上虽然属于安徽省,但是吃面食、讲河南话。
快手上有个在安哥拉打工的河南老哥,把整个工地的黑人兄弟都带的满口河南话。其中一个黑哥们非常灵光,不仅学会了河南话,甚至会唱两句河南梆子:“刘大哥讲话,理太偏。”
我刷到之后赶紧微信发给外婆看,外婆看到咯咯笑,夸他唱的还不错。
互联网革命给了我这个游子稍稍陪伴尽孝的机会,同时也给我们家带来了意外的苦难。
快做爷爷的舅舅再次闯祸,他参与的p2p炸雷了。赔光了一生的积蓄不说,还欠了一屁股饥荒。我们都努力瞒着外婆,怕她知道之后接受不了再有个好歹。
事情或许能瞒得住人,但情绪不能。一家人悲观绝望的情绪很快还是被外婆捕捉到了,最终她还是从亲友口中旁敲侧击得知了真相。
垂垂老矣的外婆不再是那个面对恶势力临危不惧,拎着礼物去跟人家盘道的刀马旦了。
她根本就不理解互联网金融p2p是什么东西,隔着手机她也不知道坑了自己家的人是谁,她只知道家里一夜之间就没钱了。
骄傲活了一生的她,即使得知了惨淡的真相,还是没有放下最后的体面。在人前没有像别的老太太一样呼天抢地骂大街,而是像没事儿人一样该出去遛弯就遛弯,有人张罗牌局也去打几圈儿。
但是回家看到舅舅和表哥因为负债唉声叹气,还是会在房间里偷偷抹泪。
我妈电话跟我转述这段的时候,我也跟着一起落泪。我哭倒不是因为钱,百来万对咱们小市民来说看起来是天文数字,但其实现在的钱一年比一年发毛,一家人咬咬牙还着还着几年也就还清了。
我落泪主要是心疼外婆,曾经那样一个雷厉风行、叱咤风云的人,在新兴事物裹挟的苦难汹汹而来的时候,甚至不能理解带给她苦难的东西是什么,只有躲在房间里无力地偷偷哭泣,那种绝望感身隔千山万水的我都能感受到。
好在当年只会抢我鸡腿吃的表哥,已经成长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娶的表嫂也是个勤励肯干的女强人。
两口子辛苦奋斗这几年饥荒基本上已经还的差不多了,还生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小侄女。四世同堂、儿孙绕膝让外婆的最后几年也还算快乐。
上学的时候看书,看到书里有身体健康的高僧能在圆寂前提前交代后事,就觉得一定是徒子徒孙们的神化,好好的人怎么就会知道自己要死呢?现在想来,人或许是真的能预感到自己的死期的。
三月的某一天,从不主动联系我的外婆突然深夜给我发了四条很长很长的微信语音,问我国外的疫情是不是还很严重,让我和女朋友注意防护,甚至还嘱咐女朋友多喝水,说:“小闺女,一定得多喝水,不喝水不水灵。”
第二天起床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她,就接到了表哥的越洋电话,外婆往生了。
外婆在老家溘然长逝,我因为疫情被困在国外不能还乡奔丧。得到表哥消息的我第一时间大哭了一场,但到了工作时间甲方和编辑几个工作上电话打过来,很快又被拽回了现实中,工作着工作着也就忘记了悲痛。
人不在葬礼的环境中,亲人去世的痛苦就不会那么强烈而持续。
大概是一个月后吧,我到女朋友家去看她。她说想吃煎鸡蛋,我挽起袖子煎了一个荷包蛋。她吃的时候溏心流出,我坐在一旁瞬间突然哭的不能自已。
亲人离世的伤感,往往不是在往生的那一时刻,而是在之后生活中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发现她已经不在了。
我妈妈年轻时不善厨艺,我小时候想吃这种溏心蛋,只有外婆会做给我。在她往生后一个月,某个隔离在女朋友家的日子,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给我做麻油溏心荷包蛋了。
外婆往生的这一百多日,我曾很多次安慰过我妈说:咱们佛教徒不二色空,不该畏惧无常生死。
那日始知,令我们痛苦的其实不是生死,而是离别。
我成长于90年代初期,爸爸是知青返乡的下岗工人,妈妈是高中毕业的普通会计。
从我出生到小学毕业,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成都市武侯区一个10平米不到的平房,冬冷夏热,所以除了睡觉时间,大家一般都在屋外活动。走过平房,右转100米,就是一个从早热闹到晚的菜市场。
在这菜市场中,我们曾经经营过一家音像店,做的是出租影碟生意,也就是成都话所说的“影碟铺”“碟子铺”。
我在这个碟子铺里长大,亲身经历了爸爸的不易和这一行的三教九流,五马六道。
也许是每天看到菜市场里面的人都在做生意,爸妈也想做点啥生意。但这两人好像从来什么做生意的运气:狗市红火,他们一进场就整个垮掉;批发赚钱,他们一囤货全砸在自己手里。用我爸的话来说,他们是在“铲”生意。跟着别人“铲”,一锄头下去,别人有金子,他们就剩土了。
我爸曾经自己写过5万字的记录,记录了那个有些疯狂的时代。记录了他下岗之时的无可奈何,记录了他才出赌场,又进淫窝的真实故事,他写到:“我当时真的只想老老实实干点活挣点钱,却一次次在生死边缘挣扎”。
一次又一次从危险的泥沼中爬出来后,我爸爱上了听CD和录音带,用今天的话说,那是用音乐治愈伤痕。陈慧娴的《千千阙歌》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都是他的最爱。 他去找了套破音响,白天趁我们上班上学时,蹲在平房前放自己喜欢的歌,听个开心。后来觉得一个人听得没劲,还是想找人聊天,就把音响和磁带搬到菜市场中间去,一边放歌,一边和人聊天。
闷热的夏季,卖白菜萝卜,家禽鲜鱼的农贸市场人声鼎沸。那干干净净的磁带,花花绿绿的封面,横在菜市场中间,的确有点奇怪。从他身后传来的阵阵音乐,别有一番乐趣。有越来越多的人,循着音乐来到我爸面前,跟他一起摆龙门阵(聊天)。
直到有个人开口问了一句:这个录音带咋个卖?(录音带多少钱一盘?)
我爸如流星击中一般,瞬间想到:“为什么我不开个碟子铺呢?”
在今天来看,音像店已经是“史前时代”的记忆了,但在那个时候,音像店还算是新兴产业。也许,你们很难想象,那会的电视频道只有10几个,网络也还没普及 ,在家里下载电影更是想都不敢想。听歌都是要用录音机+磁带,看电影电视是VCD机器+碟片。如果我们自己找碟子来租,来卖,那不是很好吗!
就这样,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铲”生意。
说干就干,爸爸在市场里找了一个铺子,以200元一个月的租金租下来,大概只有7个平方。租下来的时候,我爸还不知道要怎么开。于是他跑去我们成都的影碟批发市场——城隍庙到处找人取经,这个碟子铺到底要怎么做?
首先是硬件,碟子铺的装修不一样,必须买一张张层板,钉上一排排木条。还记得,我们装修的的时候大家都在疑惑,这店到底是卖啥的?直到满墙都是影碟、录音带,他们才晓得,这个卖鸡卖鸭卖蛋卖菜卖肉的农贸市场,竟然开了一间音像铺。
然后是软件,碟子铺看着花俏,经营却麻烦。懂行的人告诉他:每一张影碟从批发上买回来,要一张张地看,好看的留下,不好看的可以退。留下来的那些,拆壳,贴膜,写字,编号,记录。
他听了之后,瞳孔地震地问:“每一张都要看啊!”
人家老板回答道:“那肯定撒!你不看,咋个晓得好不好看,别个问你讲的啥子,你咋个说的出来?”
对吼,以前的碟子铺老板就是现在的豆瓣影评大V,大家租碟子的时候都要问一句:这个讲的啥?你就必须得说出来。为了能讲出来,我爸我妈就只有没日没夜地看。
看了一阵之后,成都市第二家,武侯区第一家影碟出租店开张了,这就是我们家的“成诚音像”。
爸爸妈妈有了新的生意,我自然也要支持。那个时候的我上小学一年级,每天早上自己从家里出发去上学,下午4-5点放学。那会儿没有现在那么多课后补习班,都是直接回家吃饭写作业。 其他同学能回家,我却有个问题。
爸爸白天一直在铺子上守着,妈妈要去上班,等到妈妈6点过下班了,到铺子上来。就换爸爸回家做饭带过来,或者是当街支个灶炒一下,然后我们一家人要一起吃完饭以后,妈妈带着我7-8点才能回家。有时候,也会等着爸爸,9点钟关门一起走。
这样的生活我过得很开心,我喜欢和爸爸妈妈一起,一个人在家,更害怕。
但是,作业怎么办呢?
铺子上只有几平米,全是放的碟子,唯一一张椅子是给收钱的人做的。门口也很小,不能因为我,挡住了顾客进来。 于是,爸爸给我找了一个小板凳,一张小桌子,我就坐在街沿边上开始写作业了。可能有朋友看到这儿,会觉得在街边做作业好可怜。但那会的我真的觉得好光荣,因为常常有叔叔阿姨 爷爷奶奶过来说:“哇,这娃娃太乖了吧,就在这儿写作业啊。”
我喜欢听那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聊天,而且我有时遇到不会的题,就问他们怎么做。他们每个人都会很耐心地跟我讲。
在街边做了6年的作业,我当过我们学校的大队委、三好学生、区优干。那会学校里有句话:这个学校三个人最出名,一个是校长的女儿,一个是主任的女儿,一个是菜市场卖碟子的女儿。
在接下来的几年,我们家的碟子铺始终点燃着整个片区的精神,我在学校里面的地位也与日俱增。他们会让我带话,让我爸进什么碟子。或者让我跟爸爸说,一定要把那盘录音带留给她。面对这些,我都会答应:“好的,我给我们爸说。”
我最大的权利在于,只要是我喜欢什么片,我爸就一定会给我找出来。那时电视上放的《名侦探柯南》他找了好久都没有,但就在我生日那天,他带我去吃六合豆浆,一边吃一边在桌子上写字:“我进了这部动画片,《名侦探柯南》”。我差点把喝的豆浆一口喷出来。
那会儿,《还珠格格》和《寻秦记》基本上是最火的两部古装剧,只要一放《还珠格格》,碟子铺外面肯定围满了人。大家讨论的什么,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主题曲一响,大家居然会跟着鼓掌。
古天乐演的《寻秦记》,我们一共进了30套来租。30套啊!一般最火的剧都只要4,5套就能周转过来。因为当时《寻秦记》的情况是,好多女孩租回家就不还了,第二次来直接问好多钱,她买了。
最鼎盛的时候,爸爸每天关门都要快点跑,不然顾客又来了。有一年春节我生病,他们为了照顾我没有开门。来年开张时,爸爸听了整整半个月的抱怨:“你们不开门,晓不晓得我春节好难耍!”
做碟子铺最重要的就是进货,你的碟子如果又新又全,大家自然会来捧场。所以,爸爸每隔一天就要去城隍庙看有没有新碟片出来,我妈就每天负责把收在10几个盒子里的几百张张碟子摆在架子上。
有一天她摆上了一部封面是蓝色,字全是外语的片子。正好有两个人都被吸引,一个叔叔说自己喜欢收藏外国的历史片,就买走了。另一个叔叔顺手就把另一盘租了下来。
第二天轮到爸爸在铺子里守着,我放学的时候,正好赶上昨天那个租碟片的叔叔来还碟子,当时铺子里面还有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哥哥。
其中一个哥哥看上了这盘还回来的碟片,对另一个哥哥说:“要不,就看这个嘛!”
另一个哥哥面带鄙视地说:“哎呀,外国的古代片,有啥子看头?”
刚刚还碟子的叔叔刚走出去,听到这个又绕了回来:“老板,你这张碟子不要租了,是这个。”说完他用一根指头朝天指了指。
然后我听到了这辈子最霸道的一句话,那位高中生哥哥赶紧抢着对我爸说:“老板,你说,这盘碟子好多钱,好多钱我都买了!”
这部片子叫《罗马帝国兴衰史》。
我长大以后才知道,那位叔叔的手势是表示“顶级三级片”的意思。我爸后面就把碟子撤了。然而后面的几天里,铺子里面不停地挤进来了好多叔叔,基本上都在问:“老板,那个片子叫啥子名字?还有没有得?” 我爸虽然说“没得了”。但是这股热潮一直持续了好久,终于以大家从各个渠道找到片子,但都觉得那部片子真的难看而告一段落。
现在爸爸妈妈在吃饭时,有时候还会聊起以前的顾客。但他们说的大部分人名和描述,我都没有丝毫印象。乐乐哥哥,几乎是唯一一个我还能记起长相的顾客。
乐乐哥哥不太高,圆圆脸,大眼睛,放在今天,应该是奶拽奶拽的长相。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声音,说起成都话来特别好听。他还特别喜欢穿各种背心,不管春夏秋冬,不管是T恤、衬衫还是毛衣、一定有一个背心在外面。
他每周五晚上都会来租碟子,妈妈说乐乐哥哥什么都喜欢看。故事片,警匪片,恐怖片,爱情片,一次租好多部,感觉他平时除了上班就是看碟。 到了周五,我最期待的就是他的到来,因为他总会站在爸爸的铺子里,和大家分享哪部电影故事精彩,哪部电影剪辑垃圾。在那个小小的碟子铺里,乐乐哥哥像是全身会发光,每次进来感觉四周都亮了。
有时候他也蹲在我的小板凳旁边跟我聊天,问问我最近在学校干什么。我不会的作业也会问他。 他还跟爸爸说:“弄个好点儿的桌子给她写作业嘛,桌子板凳儿这么矮,娃娃背都要塌了。”
某一天,穿着白色T恤,黑色背心的乐乐哥哥,跑到铺子里面说:“老板儿,把《月光宝盒》拿出来放起。”我爸马上找出一盘放进VCD机子里,乐乐哥哥指挥着:“快进,快进,快进。” 妈妈问他:“你找啥子?”
他看着飞速旋转的画面,没有搭我妈的话。只是说:“还在后头,还在后头。对,对,就这儿,停 ,停!退回去一点儿,对了!”
随即拿出手机,拨通电话,转头跟我爸讲:“等会我打手势,你就开始放哈。” 我不知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只看他左手一挥,电视里传出来了那句话: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看到这里,我们都明白了,原来是给女孩儿打电话表白。
这时,我爸侧过身子来问我妈:肯定是女朋友哇?
我妈讪笑地回到:“如果已经是女朋友了,那咋会花那么多心思嘛。”
乐乐哥哥的女朋友,跟他一样可爱。之后,他们常常一起来租碟子,我希望他那么好的人可以永远幸福快乐。
妈妈当时说的那句话,我确实没懂,后来经过很多事,终于明白了。
每周四放学回到铺子上时,总能看到一个黑衣黑裤叔叔坐在我的小板凳上。他看到我来,就会让我坐。我总会跟他说:“我在学校里坐了一天,你坐吧。” 他也不客气,就继续坐下去。他偶尔会跟爸爸讲话,爸爸会回应他几句。他有时会走到对面,去跟卖水果的说几句,有时又不知道转到哪里去,反正市场内常见到他。
有一天,我坐在里面帮爸爸守铺子。因为平时爸爸一个人看铺子,所以我回来以后,他可以稍微休息下。上下厕所,买点东西,东转转西转转。 这时候,他会让我帮他看一下,虽然那时的我才8岁,但是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收钱,记账,简单的字就依葫芦画瓢,难的字就打个框框,等他回来再补。
黑衣叔叔看我一个人在铺子里面,就坐在外面的小板凳上。我看着他,他看着我,都没讲话。我问他:“你要看碟子吗?” 他说:“等你老汉回来再说” 过一会儿,爸爸回来了,我起身让他,自己走了出来。黑衣叔叔看到了,也站起来让我坐下,不过他也没租碟子,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他看到正在写作文的我,问:“你在写什么?”
“我在写和妈妈去玩的事情。”
“你们去哪里玩?”
“就上个星期我妈带我去农家乐打牌。我看见有人钓鱼。
“钓鱼好玩吗?“
“不好玩,但是觉得他们很有耐心,一直等着鱼上钩来。”
正在这时,铺子门口过来了一个推小车卖春饼的阿姨。我看了一眼,黑衣叔叔问: “你想吃吗?” 我转头看向爸爸,爸爸问他:“啥子,你要请客嗦。”他没回话,但是他买了三个春饼,一个给我,一个给我爸,一个他自己吃。
当天晚上,我和妈妈一起走着回家,正在跟她绘声绘色地讲这件事情。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巨大的奔跑声,妈妈一把把我拉到旁边,差点把我拉倒在地。我们转头一看,发现一个人正在往前方跑去,但因为路边有个卖鱼的篓,他没看见,一下跌到在我们面前。我和妈妈吓得大叫。 那个人起来看了我们一眼,继续往前跑了,边跑还一边跨栏,不停地躲过菜市场的障碍物。
紧接着,一个穿警服的叔叔也朝那个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遍喊:“停,停!”
我妈蹲下来,问我是不是吓傻了。确实是吓傻了,因为那个摔倒的人,就是常在我们铺子上坐着的黑衣叔叔。
之后,听爸爸说,黑衣叔叔是个惯偷,他们有个团伙,每天早上4点半起来,围着一环路跑步练体力。我不知道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谢谢他给我买的春饼,那是我第一次吃加了所有菜的春饼。
过了几年,我已经是五年级的小学生了。每天依然还在学校、铺子、和家之间三点一线地过着。菜市场的叔叔阿姨对我都蛮好的,可能是因为爸爸妈妈也对他们很好。
我从学校回来的路上,要经过卖生鲜的,卖活禽的,各种卤拼店,当然还有新鲜的蔬菜水果。他们常常会给我点东西,比如给个卤鸭肝,拿个甜广柑。有时也会提个塑料袋给我,说这是爸爸要的菜,让我给拿回去。
某一天放学回到碟子铺,爸爸热情地跟我介绍:“这是蔡爷爷。他专门来看你的。”对于小孩来说,这句专门来看你的,可是杀伤力太大了。我觉得有人专门来看我,肯定是个特别光荣的事情,所以,虽然我不认识对方的爷爷是谁,还是特别开心地喊:“爷爷好。”
他提了一袋子东西给我,我一接,整个袋子一下就掉在地上。真的是太重了。他说:“你爸问我,我们那儿有没有什么小娃娃看的书。我们那儿有些印废了的,有些是才出版的,还有一些是别人送的,你拿去看吧!”
我有点懵,还是赶紧说谢谢。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蔡爷爷是《龙门阵》杂志执行副主编,爸爸是在投稿的时候认识他的。我爸是知青回城,刚回来的时候汉字都认不太全,自己找机会自学汉语言文学,喜欢写东西,也喜欢四处投稿。可是毕竟底子有点差,蔡爷爷给他提了很多修改意见,也帮了他特别多。
他们都是爱书之人。我爸我妈都是文艺青年。妈妈没上大学,但是可以背文学理论,可以讲《红楼梦》和《飘》;爸爸更是嗜书如命,张口能背《百年孤独》开头,随便看一页,就知道是《水浒》的那一节。
可是,让他们头疼的,是我。我这个一看书就想睡觉的人,老师让背诵全文,我边哭边背,还是背不下来。老师让写读后感,我直接去问我妈这本书到底讲了什么。 我爸我妈经常会问:“这个孩子到底像谁,为什么不喜欢读书?” 我理直气壮地回答:“你们给我的都是大人的书,我要看小孩看的。”
我随口诌的理由,我爸就拿它将了我一军: 这么多给小孩的书,你总该看了吧。我还记得,那里面有成语大全,作文高分之类的,但是我真的就这么看了起来。每篇文章都很短,我常常一翻就翻完了。但是觉得这是免费送的书,要对的起蔡爷爷的信任,所以都会认真地再看一次,喜欢的句子也会抄下来。
蔡爷爷每隔两个月会来看一次我,给我带书来。还会问我,觉得哪一本好,为什么好。最近学了什么课文,知道哪个作家。所以,每到他要来的日子,我一定都会好好地去准备一下要说的内容。
后来,他因为工作太忙,就没再过来了。我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期待着,看他骑着28自行车,后座放着书的样子。
有一天,爸爸跟我说,蔡爷爷得了重病,走了。
我那天晚上没吃饭,觉得胸口很堵。现在想来依然觉得很遗憾,他送了我这么多礼物,我却什么都没送他。
做碟子铺子久了,基本上能记得经常来的顾客们的喜好。我爸喜欢动作片,我喜欢动画片,妈喜欢看国外的故事片。为了满足我妈的愿望,爸爸就托人从广州买正版影碟回来,进价都是几十块钱一张。要是拿来卖,就得翻倍,物以稀为贵嘛,不过也真的很少人买。有很多哥哥姐姐买到的时候都特别开心,会告诉我们,找了好久才找到正版的。
每卖一张正版的碟子,我妈是既开心又难过。开心是因为能够赚钱,难过是因为她又少了一盘喜欢的碟子。
她有时会叫我一起看她喜欢的片子,印象最深的是一起看《罗马假日》。那个下午,铺子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看到最后是女主角安娜公主和男主角乔互相告别。结束之后,屏幕黑了下来,妈妈站起身来去把碟子取出来。我赶忙叫起来:“还没完呢,还没完呢!”妈妈说:“都黑屏了,肯定完了。”我不相信,然后妈妈又放了进去,从最后一秒开始倒放,结果又看了一次男女主角的告别。原来真的结束了啊。
多年以后,妈妈来欧洲看我,我带她去了罗马,带着她去了安娜与乔走过的每一个地方。算是给童年的这段经历,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我在那个时候,才真正明白,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幸会”是什么意思。
是啊,幸会。我如此幸运,可以见到你。
人生中有很多事不可强求。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曾陪你一起看过落日的余晖,若你不在,那明日的朝霞,我一个人看也是美的。曾远赴千里想去到你身边,若你不在,那一路上的风景也是好的。
学会告别 是人生的必修课。
感谢这样的遗憾,让我们真正学会告别。
2000年以后,随着时代的发展,大家有了电脑,有了网络,有了网际快车,有了迅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好像不需要磁带了,不需要CD了,也不需要音像店了。就在3年之后,我们得知租的铺子所在的菜市场也要重新规划,本来也是违建,所以拆迁是势在必行。
其实,属于影碟铺的黄金年代早就结束了。
尽管爸爸和妈妈苦苦支撑,确是已经入不敷出许久了。两个不会做生意的人,终究还是把挣的钱几乎赔光了。我上初二的某一天,我爸把电话打到学校里面找我,跟我说了四个字:铺子关了。之后,他又没了工作,一会儿当城管,一会儿当保安,全家拿着我妈的1700工资,过了5年。以前也曾经觉得可惜,要是早点关门,说不定还会有些积蓄,或者拿着钱,搞点什么别的投资,我的学生时代不至于过得那么捉襟见肘。
后来我逐渐明白,爸爸和妈妈是两个非常浪漫的人。他们是真正的勇士,因为他们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十 、影碟铺之于我
写到这里,我开始认真地思考:在菜市场影碟铺成长的那十几年,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有很多朋友听说我从小在三教九流的菜市场长大,就会露出可惜的眼神:哎呀,你小时候受苦了。
甚至连我妈问过我: “你有时会不会后悔出生在我们家。 他们都说,如果是个条件更好的家庭,你应该能发展得更好。”
我跟我妈讲,“人生哪有什么如果。自己满意自己的生活就行了,自己过得开心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你们开心,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如果说,碟子铺的十年教会了我什么的话。那就是从那些人一个个地离开,那些事一件件地结束,我就知道,那些你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事情,说不定有一天,说没了就没了。
我们习以为常的记忆,习惯,审美,别说下一代了,或许10年不到,就已经是回不去的“曾经”了。
我们所经历的阵痛,悲哀,幸福,快乐,他们同样会经历。来自新科技的冲击,来自外部的压迫,来自内心的寻找,都会以另外的方式经历。
我还记得在那个只有几平米的影碟铺子上,我跟着爸爸妈妈早上把碟子放在高处的架子上,晚上把它们全部收进盒子里。关门时,常常是晚上9点半、10点,对于小朋友来说,已经是要睡觉的时间了,所以那个时候的我,连站都站不稳了。
爸爸就会把我背在背上,妈妈在旁边,提着一个包,装了今天挣的钱和吃饭用的碗筷,三个人这么一路走回家。
我们的影碟铺子,那些辛苦装订的架子、每天要抬来抬去无数遍的盒子、还有那些正版、盗版碟子都消失了
永远,永远,永远地消失了。
但是,那些关于租碟子客人们和我们一家人喜怒哀乐的故事。
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消失。
有时候,发现自己是个还不错的做题家是一件既不幸,又幸运的事情。
那是大四上学期的一个中午。我像往常一样,从图书馆出发去食堂吃饭,在一楼的楼梯间迎面正碰到隔壁宿舍的M同学,他正沿着左手边的扶梯往上走。我们打了一个招呼,他说:「明天的统计物理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就这一句话,我感觉头骨仿佛被分开,然后一桶雪水直接浇下:「什么?!什么时候说要考试了?」
M同学本也是顺口一问,看我反应这么大也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明天上午考试啊,怎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同学,请让一下。」后面的人看到我和他占着楼梯口,微微有点不耐烦了。
我艰难地侧开身子让人过去,对M同学点点头:「我可能是忘了…… 先去吃饭了,再见啊!」
是的,我真不知道。
自从大三下学期决定跨专业考研以来,因为所考的专业和自己所学的相差较大,几乎是要全部自学。为此,从那开始,我就在本专业的课程全面收缩:除了实验课程之外,能不去就不去,满足最基本的考勤要求即可。大部分时间在图书馆备考,临考试前留五天来复习——当然,我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复习了,或许应该称之为「快速考试」?
因为并不是每节课都去的,所以这次考试的临时调整,我自然无从第一时间得知。我也不是很经常去宿舍,如果不是刚好碰到M同学,如果不是他顺口说了这么一句,我几乎确定,我会错过这次考试。而错过这次考试的后果,将让我辛苦准备了大半年的计划成为一个笑话。
去考其他学校的研究生,并不是在K大主流的毕业去向,留校直博和出国读研才是。毕竟这儿流行的是大二就进实验室帮忙一直到大五。在一个环境呆长了,一个是习惯了,二来也有感情的;而K大的老师们也很喜欢用自己培养的学生,用着放心,信息不对称比较少——因为接受外面考来的学生,总是还存在需要重新摸底和培养的问题。
但是,我从大二的时候就感觉,我应该无法说服自己在这个校园里面长期的待下去。当你处在一个很一致的集体中而又不认同其组织文化的时候,那种压迫和孤独的感觉是很强的。正值十五六岁心比天高的年纪,但是做的是自己完全不能从中感知到意义的事情——这样的情况,大人们往往会称之为「年轻人的浮躁」,说「静下心来就好了」,但是当我静了三年发现还静不下来之后,我觉得或许不应该强迫自己静下去了。
让我打定主意要离开的,还是大三上学期的一次实验课。
老师安排我去刷一下刚做完实验,还有溶液残留的平底烧瓶。我拿起来就去洗,突然听到老师说:「现在的学生啊,真是娇气,让洗个瓶子,还唉声叹气。」
我愕然,左右看看,谁唉声叹气了?为什么老师在看着我笑?然后我才醒悟到真的说的是自己。当时的我,叹气已经成为了一种日常,每天开口说任何话,先叹一口气已经成为了习惯。
我当时没有做过测抑郁程度的哈密尔顿量表,不知道算不算是有了「抑郁症」,但是去掉这个症字,我觉得是毫无疑问的。这可能也是大学四年留给我的最长久的人生印记——读大学之前,我是一个有一件小事都可以开心高兴很久的人,大学之后,我似乎就从没有过因为任何利好的消息真能「很开心」了。
所以我打定主意要自救,要寻找一点自我的认同。幸运的是——就从我这一届开始,K大开始了五转四,也就是本科从5年要逐渐过渡为4年。对于这一点,同学们当时很多都反对,因为觉得这会让自己在实验室少工作一年,从而削弱了自己和北清等等其他学校的同学们申请出国的竞争力。
这也意味着,我们这一届会成为一个可五可四的过渡——事实上大部分同学都会在大四修满学分,所以只要能按时提交毕业设计并且答辩通过,理论上就可以毕业,而如果因为种种原因毕业失败,那么大五欢迎你——毕业之后依然是应届生的身份。
这种薛定谔式的应届生福利,对于考研和出国申请都是一个很大的利好,因为相当于自己可以无风险的做一次尝试,成功了就毕业;失败了就在学校再呆一年,寻求校内继续保研,或者再尝试一次。
上面啰里啰嗦说了这么多,真正的要点在于:因为大五的存在,这意味着第四年暑假前是不会有一场专门的补考供人毕业的。所以,如果这场考试我缺考了,或者没过,那么就不可能在大四结束的时候拿到毕业证,这意味着,研究生入学考试的成绩到底是多少就根本没有意义了。
而真的到了大五,无论做出任何选择,都会比当下更加的艰难,因为我和导师之间,有一个对赌协议。
据说,有人创业的时候去找投资,当投资方比较强势,或者觉得创业者风险太高的时候,会和创业者签一种「对赌协议」。比如我有一个小卖铺融资搞连锁,如果成功了,两家店同时运作,那么投资人拿20%的年收益;如果失败了,自己原有的小卖铺也要变卖了把钱赔给投资人。
我和导师的口头约定,应该就属于这一种。
本科要毕业,是一定要做毕业设计的。那么就需要找一个愿意接受自己的实验室。在师兄师姐和同学之间略作打听,我就选定了W老师作为目标——在考研之前,我是不可能分出精力来在实验室帮工,所以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在半年之内出一篇足以达到本科毕业论文水平的实验室。这样的实验室并不多,很多师兄师姐的毕业论文,往往都需要在实验室工作一年以上的时间。
和W老师的谈话非常的坦诚。他略作思考,就接受了我所表达的「快速出论文」的要求,表示现在手头确实有几个关于二氧化钛晶体的小项目,几个月时间勤快的多改改参数,用电镜照一照,找到一个足以达到本科毕业设计水平的实验结果,问题不大。
我的内心当时是欢呼雀跃的,因为这意味着我终于扫清了提前毕业的障碍。W老师应该是把我的表情收在了眼底,微微的笑了下,扶了扶眼镜说:「不过我们也是有言在先,我当然知道你来找我是因为什么,我也很高兴你很坦诚。但是我也把话在前头:如果你考上了,那没什么说的,我作为老师,不挡学生上进的路,肯定放你走;但是如果没有,你就别想其他有的没的了,老老实实的给我在实验室干上一年半再说。」
也就是说,我确实可以四年毕业,但是条件是要考上。考不上的话,就不再有其他的选择,一定要读第五年,第五年也一定要在W老师的实验室打工,可能之后还要继续在他的实验室做研究生。
这确实是我当时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说争取其实都夸大自己的能力了,或许可以说是W老师对我之前坦诚的一点奖励。因为所谓「5改4」只是学校的一个提法,怎么操作并没有严格的章程。如果没有合适的实验室接收,或者实验室老师不放人,那就只能无奈的读完五年毕业——而如果没有毕业证书,即便考上了研究生,也不可能去报道。
所以我当时也挺高兴地答应下来了这个协议,拿不确定是不是存在的大五的自由,来换取当下复习的一点空间。
如上面所说的,对赌协议在解决了毕业论文的同时,还保证大四这一年的备考窗口期。从那之后,放弃要在这个专业继续做下去的想法,不再强迫自己追求真的理解每一个概念背后的原理,那些长久以来被知识所束缚住的技巧,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五天一门课的流水线式的学习加考试,我甚至被成就感所激励出的多巴胺诱导出了「要不就这么考下去也还行」的想法。
但是,五天是一回事,半天是另外一回事。统计物理这门课的老师是著名的「杀手」,每年都会挂掉一些人,出题以难著称。所以我听到同学的话之后,第一件想到的不是去复习,而是直接认怂去求延考、缓考、事假缺考……总之一切能够阻止我在明天考试的,我都愿意尝试。
当我风风火火的跑了三个可能的办公地点,终于找到教统计物理的G老师的时候,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G老师看到我这样,也有点摸不准这个学生要来做什么,表情微微有些紧张和戒备。
当我把来意告诉他之后,他舒展开了,笑着说:「我知道有些学校会给自己的学生创造一些条件,有意的把一些考试挪到考研之后……
「对啊,对啊……」
「但是,我们K大从来不做这样的事情,该什么时候考就什么时候考。」
「那我是不是可以请事假,缓到学期末,或者学年末?」
「你才大四,可以明年参加补考,没关系的,大胆去考就是了。」
「……」
「回去吧,不可能缓考的,好好准备,能考什么样就什么样。」
如果你告诉我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办法能让G老师改变心意,我肯定毫无犹豫的去做。然而G老师那略带敷衍的友善,已经表明了其内里非常坚决的态度——三个字:没可能。既然多呆无益,最后我也只能说「好吧,那明天见」。
我已经忘记了当时是怎么离开G老师的办公室的,但是形势已经很清楚了,离考研也还只有一个月多一点,如果还想保留去参加考试的意义和四年毕业的希望,就一定要先过了眼前的这一关。
风扫邓艾从前道,雪压姜维最后城。
——就像被困在成都的刘后主,主力被钟会牵绊在剑阁,现在邓艾偷渡阴平,突然出现在了城下。是战?是降?
——我不是阿斗,我不要人扶,我要做困兽之斗,只要赢了邓艾,姜维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眼前是一本崭新的教材和杀手级的老师,没有往年试卷,只有作业题和课后习题,一天的时间已经决定不可能去真的理解它,甚至于把课后习题都做一遍也不可能,事实上课后习题也没有答案,唯一有答案的就是每周老师布置的作业。这种情况想靠临时刷题碰答案都不可能。现在背水一战的底牌,就是自己做题本身的技巧。
回到图书馆之后,看着眼前的笔、纸和书。我渐渐的冷静了。眼前的这三样东西,就是我的依靠,接下来没有时间去怨天尤人,尽人事,听天命吧。
可以练习的题目不多,不一定是一件坏事——老师出题再难,必然也要有所凭借,这些专业课教材很多都是老师的同事乃至于当年的同学编写的,所以课后习题本身,或许就蕴藏着过关的密码。既然并不是无懈可击的,那我就用这半年来所练出来的技巧,来挑战一下这位杀手吧!
很多年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词可以恰当的描述自己做题的方法——人力机器学习。和大量刷题不同,我更喜欢用少量的有代表性的题目反复揣摩来训练出一个「模型」,然后把这个「模型」试图应用到其他所有的题目上去,如果时间富裕,我就会根据自己应用的结果来反馈到「模型」进行修正,如果时间不充足,那这个「模型」就是我应考的全部。
当然,当时机器学习这个词可能还没有发明出来,我就比着有限的每周作业题答案,开始周而复始的训练自己。每读完一章,大约了解一下这一章是做什么的之后,看着作业题的答案就先抄一遍,再抄一遍,又抄一遍。
第一遍,熟悉物理符号都是什么含义;
第二遍,训练公式之间的变化的技巧;
第三遍,建立题目和公式之间的机械对应。
最后,再脱离答案,自己做一遍。
这样开始会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脑海中训练出来的「模型」——也就是总结的规律集,在慢慢的「收敛」,也就是变得清晰起来。再去看课后习题里面那些老师没有布置过的题目,居然也能自然而然的,根据自己脑海中模型一步步的写下去,直到得出一个答案为止。
我可能不知道为什么某个参数非要除以一个2,为什么某个参数又要取对数,但是我就是知道题目中出现了某个关键字,这个关键字在什么位置和什么配对,我就是要如此处理才能得到正确答案。
考试毕竟无法真的直接的探测出应试者对知识的掌握程度,考试只是试图尽可能真实的反映它。而设计考试的人一定是有套路的,即便这个套路非常复杂——其实某种意义上说,复杂反而是好的,因为复杂代表是真人经过理性思维之后的动作,那就绝不会是随机的。
所以,人力机器学习的目的,就是打断考试和知识水平之间应然的关联,用自己通过题目训练出的小模型,强行插入到中间作为中介,来取代课本上虽然成体系但是复杂严密的大模型(也就是知识本身),进而驱动考试成绩。
重压之下,我确实在那个下午发挥出了可能是有生以来的最高效率。左手翻书,右手执笔,自下午2点到9点,扣掉中间吃完饭的时间大约6个半小时之后,我居然感觉到好像复习完了?
理智告诉我,只复习了六个小时肯定是不稳定的,还是继续看看吧。随便挑了几个课后习题测试了一下,基本都是下笔就能写——当然因为没有答案,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于是心一横,算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寝室里肯定睡得很晚,我就决定去自己租的房子过夜。
睡觉之前,我也在挣扎,是不是要熬一点夜看看书,但是感觉还是保持状态更重要一些,几经犹豫,终究还是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起来,又大致的把习题过了一遍,书上几个重要的基础概念翻了翻,从出租屋去考场前,从冰箱里取出一小瓶香槟,郑重的打开之后,倒进杯子里,一饮而尽。
我有个小习惯,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当时香槟并不像现在这么普遍,有次喝了一杯之后考的很好,从那以后就形成了一种仪式感,就像有些球迷会认为自己坐看台的什么位置会影响心爱球队的比分一样,在会造成不可逆后果的考试之前,比如分班、摸底、高考等等的时候,临考必喝一小杯香槟。不喝,就会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不踏实。自从上大学以来,因为没什么考试是真的不可逆的,这瓶香槟买来之后,在冰箱里已经放了备用很久了。现在作为对自己的心理暗示,希望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好运。
在考场的门口,看到了自己的舍友,他应该是知道了我和M同学的对话,好像试图对我说什么,我笑了笑,摆了摆手说「进考场吧,好运。」
拿到试卷之后快速扫了一眼,发现六道大计算题中,除了第五题的第二小问之外,倒是都可以上手就写的,于是话也不多说,沙沙沙的就在卷子上开始做题。因为只需要应用自己总结的小模型,所以写的非常流畅。写完之后抖抖手看看钟,大约过去了45分钟。
我试图研究出来第二小问怎么做,但是左看右看,都无计可施——人力机器学习毕竟是直接从习题导出的规律,不是学习的根本之道。所以遇到学习之外的异常值,不会的也很彻底。我看着卷子,自嘲的笑了笑: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乎?
既然已经没有任何改进的可能,我寻思着。那要不要交卷呢?
纠结了一刻钟,终于有一位同学交卷了。我心下一横,觉得自己耗着也没什么意义,直接站起来,拿着试卷走向讲台,默默的把卷子放到台前,离开了。
这个时候,我其实隐隐感觉到,这门课或许不会是我的滑铁卢。
中午回宿舍去拿一些东西,舍友们看着我的眼光,满满都是尽量遮掩着的怜悯,有一个还专门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问:
「交卷这么早,题目都写了么?」
「恩,我都写了。」
「那就好,老师没准仁慈一把,写了也就给算分了。」
「……」
在考研的前十天,分数下来了,G老师依然是GPA杀手,平均分80不到。
第一名,93分,第二名是我,88分。
因为第五题只做出来了一半,那么,我当时是基本上做对了所有我能够写出来的题目。
赢了。赢了。
—— 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
无视熙来攘往的人群,敲打着图书馆下那棵陪伴我一起读书的梧桐树,我哭的无法抑制。我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过,自己是一个还算优秀的做题家。依靠着技巧和运气,用半天的时间,赢下了可能是我前半生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一切都回来了,对赌协议还能继续,四年毕业还有希望,十天后的考试也可以继续……
——守住了成都,季汉就有了希望。
不过,这就像鸠摩智的小无相功一样,确实可以让自己「看上去就像」是精通少林绝技一般,但是如果一用再用,终不免真气逆行,突然崩盘的一天。做题的技巧,也像鲁迅先生所说的「捣鬼有术」,关键时刻偶尔使用,可以改变命运,但是一直在用,就会被命运所利用。
我之所以大学选择到了这个专业,也是因为高中时代的技巧太过于有效,有效到让我认为自己真的是对这门学科感兴趣。从这个意义上说,技巧带来的错觉,是让我陷入前四年窘境的根源,当然,它后来也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和它两清了。
直到博士二年级的结业考试之前,我再也没用过这种方法来考试。而结业考试的最后一场,基本也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和学业有关的考试了。因为之前和学校的合同已经签过,这场考试已经不存在任何的压力和意义,过与不过,都不会影响之后的科研生涯。
于是,我就用这个最后考试的机会,致敬了过去的自己,和那改变人生的一场考试:同样的香槟酒,同样的方法,同样的时间交卷。
毕竟,之后不会再有考试了。
仰视月亮的仓鼠
我的知乎ID取名为“看星空的仓鼠”,这并非神来之笔,而是在一场意外后,根据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萌发灵感,顺手而为。
我曾经就是一只仓鼠,拒绝合群,却又对大环境非常顺从,在嘴里塞满瓜子,但很少嗑开般不求甚解,习惯对一切逆来顺受,又在深夜里强硬地坚持自我,痛哭失声,憎恨自己的弱小。所以我在看到知乎上的大家开玩笑说勃勃在浅色床单上痛哭,我最早感受到的就是另一个我。
我的家族历史,自祖爷爷开始就相当矛盾。根据残破的家谱记述,先祖直至明清始终是远离朝廷的小地主,虽然间或出了几位秀才,也难堪大用。直到祖父一代,受进步思想影响的祖父拒绝继承家里强充门面的浪费行为,离家南下到上海当学徒;建国前后,和相熟的倪姓工程师回到北平,以在战乱年代打拼挣得的真金白银购置了现在城区内的四合院,在那里生活直到我出生前。
搞笑的是,我祖父颠沛流离半生,由此千方百计阻止我父亲不过安稳生活,为此在上山下乡时代特地把他送到京郊良乡农场“八厘公社”而不是和我姑姑、大伯一样前往关外大草原;而且父亲一提出远门就被骂,但他还是想方设法在大学毕业前仅凭一辆自行车游遍河北山东,毕业后更在辽西、沈阳打拼三年,改革开放后带着我母亲回到帝都,进了当时中国为数不多的外企之一,以支持母亲考研读博。
多年后,在我出生前,祖父在一次喝高后,嘱咐那时已经事业有成的父亲——“千万不要让你儿子,我未来的孙子再横生出格,咱家闹出来的,再闹子孙可受不了了!”
我没赶上见祖父最后一面,这些故事是祖母和父亲讲述的,在故事结尾,长辈总是语重心长加上一句——“安安稳稳活着就够了!”
我就这么长大,然而天生血脉里有不安分因素,怎么可能安稳呢?小学时朝年级恶霸头上扔陶花盆、带小伙伴拔草皮打人,还把学校后花园的树都拔了,总之无恶不作。家里人知道,联合老师把我修理一顿,后来更因这般难以管教,升初中时几乎没有学校敢要,从此收敛变怂。
高中时,加入那般闹腾的学生会都没有参与他们的大计划,一直都是一个有用时炙手可热,没用时形单影只的写手,合影都坐边角上。家里只是觉得,这样也好,那么闹腾简直不像样,宁可以后家里养着你,也不能放任你到社会上胡作非为……别笑,这是真的,那时我严重偏科,所有才能只有写作一项坚持下来,谁也不认为这么胡闹的我能有什么起色,尤其不再胡闹后,连一点特征也没有了……久而久之,性格也变软了,逐渐被周围遗忘。
然后就有了我在这篇文章开头的那一幕。在长期心理斗争后,我还是没能做出决定……发生转机的是一场意外。
大学毕业后,我申请留学读研成功,去美帝上学。途中在芝加哥机场转机时,要把象征学生身份的I-20表交给海关人员扫码(老版I-20,现在不常见了),谁知扫了码对方立即一脸严肃,直接把那时英语水平相当烂的我叫到了海关的一间小黑屋(形容而已,里面很亮)。
一进去,赫然发现里面还有四五个人,都是年龄与我相仿的学生面孔,或泣或悲,坐立难安。那海关人员冲着座位一努嘴,我还没来得及反应,I-20就被交给小黑屋一头大理石柜台后面的高个子管理官,在低声耳语数句后,海关人员回去了,管理官瞄了一眼仍不肯坐下的我,高声说:
“我的朋友,有问题的话,给你两分钟申诉。”
“请问我的I-20出了什么问题?”我尽量放平稳声音,也不至于被一旁瘦高的男留学生的啜泣淹没。
“抵达日期是错误的……你签证的时间是一个月前,为什么要迟这么长时间来美国?”
我短暂沉默,非常不幸,出国那年,不知为何大使馆出现签证故障,所有的学生签证都被耽搁了一个月;也怪我心大,这般问题并未注意,还觉得拿到了签证就没事了,谁知还有这么一关。
飞速环顾四周,大抵情况也是与我相似吧。就在这时管理官又开口了,声音颇为不善:
“很抱歉,我的朋友,时间到了,你没有别的话要申诉的话,按照美国相关法律,你将被以故意主观延迟报到处理,在这里等候,我们会为你登记并订购回国机票,请……”
我举起右手,打断了他,短暂的喘气声有点大,都能感觉到肾上腺素在捶打心脏。
“我有。请您用您身后的电话,为XXX大学的留学办打一个电话确认我是否‘故意延迟’,对方是我的紧急联系人XXX,他是留学办的主管,大学行政副校长。”
管理官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进了里面的办公室,我低低喘了口气,让心脏恢复平稳;小黑屋惨白而单调的灯光落在我眼前的大理石柜台上,泛着不真实的光芒。周围的啜泣声似乎静止了。
仅仅一分钟不到,管理官一脸装出来的严肃出现在柜台前。
“很抱歉,我的朋友,这不是你迟来的借口,我决定优先为你订购机票,”我抬头注意到他太阳穴的血管一闪而过,想必对这个挑衅他权威的中国人很不满意,“你从哪里来?我是说,中国的哪个机场?”
如同一把长柄大锤在我太阳穴上着力敲击,我开始眩晕,但就在这时,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据了我的思考区域。
“你没有去打电话,是不是?”我突然毫不客气地开口,声音非常遥远,似乎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你们大使馆延迟了给我们学生的签证,一个月!我已经向留学办发了询问函和提醒,他们知情,副校长也了解事情大致经过,我,没有问题!你打个电话,就,全都知道了!”
冰凉而生疼的感觉从手掌上传来,我这才意识到,我居然拍桌子——拍击因为眩晕而本能地抓住的大理石柜台面。意识到这点,我赶紧抽回手,并刹住了伴随升高的肾上腺素一起飞出声带的话语。
管理官深吸了一口气。
“好的,好的,我的朋友,冷静一下,我这就回来。”
他再次消失在办公室里,这一次,时间长得如同一百年,四周完全寂静,回想起来,也可能是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办公室。
“啊……我的朋友,你还好嘛?”毫无防备地,管理官再次出现了,蓝色瞳孔里满是礼貌性的笑意和抱歉,“错怪你了,对,你的副校长说了,他完全知情,来,这是你的I-20,别弄丢了……你的转机是哪一班?哦,还有5分钟起飞,赶快去吧,Have a nice day.”
我一把夺过I-20,一眼都不想看到他谄媚的笑容,飞身撞开小黑屋的门,在门关上时,隐约听见了里面的啜泣声和义正辞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我坐上转机航班过去五六分钟后,空乘过来分发饮料,注意到我在发抖,立即予以关切:
“这位先生,您还好嘛?是否需要我呼叫医护人员?”
我勉强摇了摇头,空乘走开了。
我甚至没有考虑小黑屋里的那帮管理者是否佩枪,他们是否会因为我那可怕的态度报警……这里是美帝,一个言辞稍微激烈就可能被警察拔枪瞄准的国度……想了半天,最后睡着了,倒是不再为之后怕。
在美帝安稳之后,我没有把这次遭遇告诉家里人,而是找到了我最亲近的导师,一个韩裔老人,借着某个作业项目之机,顺口带出来。
“做得很对,的确,很冒险!但是,你别怕,他们就是欺负留学生胆小怕事,他们没有枪的。”
我微微苦笑。
然而我已经无法回到那场冲突之前。午夜梦回之际,我置身于那些面对强权只有低低啜泣的同胞学生中间,面对着一脸诡笑的白人管理官,除了高声反驳,毫无脱身的希望。
我厌恶自行退缩、害怕生事的那个自己,我不想交出生存权和对未来的希望予这些天生怀着恶意的人。
我逐渐意识到,家人曾经的张狂,是为了争夺独木桥另一侧的不可多得的未来,在取得成就后,就应当踏实生活。
之于我,未来才刚刚开始。
我的血脉里如此不安分的因素,也正式复苏,并且不会轻易消退;我是仰视月亮、凝望星空的仓鼠,而非紧顾着眼前食物的碌碌之辈,通向未来之路虽漫长,却不会令我的抗争之心磨灭,正如那遥远的月亮和星空,高不可及,又始终发光。
人生(鼠生)可以“踏踏实实”活着,但,不可以让心如死水般苟且着。
仅此而已。
“姑娘活到九十九,还为娘家作后手”这是疫情期间母亲对我说得最多的话。疫情期间母亲一直住在我家,因为哥哥还没买房。
回家过年的男朋友因疫情困在老家,只剩母亲和我朝夕相对,母亲见缝插针地跟我讲述,王大姐家的女儿多么孝顺,每个月工资如数上交;李大妈家的女儿多么本事,结婚彩礼要了30万……
我问母亲: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回答:你还没结婚,你的工资,你买的车和房,都是娘家的。
我说:车和房你们可是一分钱也没出啊!
她说:可都是你的钱啊,得给我,不然就带给外人了!
我说:这是婚前财产,怎么会给别人呢。
她说:你姑娘家嫁人要什么东西?
我说:我没问你要东西,这些是我自己赚的。你是不是想让我把车和房子都卖了,折成现金给我哥你才满意?
她突然怔了一下,指着心口说:不是,那我也太偏心了。你把每个月房租给我,房子留我以后收租养老。
当时我沉默了,来不及说出房子还在还贷,房贷比房租高。我只反复想那句“那我也太偏心了”。这句话很伤人,就明着告诉你我偏心,还要你感恩偏得程度不深。但,这句话,我等了很多年。
小时候哥哥不爱吃肥腻,打我记事起,就捡哥哥不吃的肥肉、鸡鸭皮吃。每回吃饭,母亲都把肥瘦肉分开,瘦肉给哥哥,肥肉给我,炖鸡的时候,把鸡皮扯给我,鸡肉给哥哥,因为她知道哥哥爱吃瘦肉,我爱吃肥肉和皮。直到有一天,我跟一个邻居小孩争论肥瘦肉哪个好吃,我才回家尝一块瘦肉,当时我就哭了。那直击灵魂的美好味觉体验,我至今还记得。而后,我继续吃了多年肥肉。我不敢挑明不爱吃肥肉和皮。
哥哥中考时,母亲在哥哥考场外开了宾馆,全程陪同;轮到我,是自己坐公交车去考试,中午到附近同学家蹭饭,吃完饭和另一个同学去荫凉地铺上书本午休。即便如此,我还是考出了高出全市最好中学几十分的成绩,我同桌分数也刚刚够。他母亲带着他,激动地跟我说,我有熟人,到时候还让你们坐同桌。我妈却劝我读家门口一所高中,这个高中允诺不收任何费用,还有奖励。我挣扎了三天,最终决定等高考结束了再见见我的同桌,告诉他我当年多么想和他继续坐同桌。学校也好,同桌也罢,习惯了拿挑剩东西的人,不敢伸手去要最好的。
哥哥上的是本市大学,母亲送哥哥去的。我上的是外省大学,家里人没有送我,母亲说我懂事,自理能力强,不需要照顾。我一个人提着箱子来到大学宿舍,看着别人父母在忙前忙后,铺床叠被,竟觉得孤单得有点尴尬。
有了男朋友以后,我每晚都让男朋友先洗澡,他洗完我才洗。一天他突然问我:你为什么不能先洗澡呢?我很自然地回答:因为男孩子干净,女孩子脏,所以要男孩子先洗。男朋友用万分惊愕的表情看着我,问:谁跟你讲的?我不带犹豫:从小到大我妈都这么跟我讲的,所以总是我哥洗完澡我才能洗澡。男朋友表情立刻变得严肃,郑重其事地跟我说:不是这样的,宝贝儿,你很干净,我们一样的干净,谁先洗澡都是可以的。我顿住了,然后赶忙去洗澡,不想夺眶而出的眼泪被男朋友瞧见。
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我已经从动不动就说“妈妈你偏心”到沉默不语,再到熟视无睹。因为”妈妈你偏心“得到的总是剧烈的反驳,以及我不懂事不孝顺的名声。
记得最清楚的还是5岁时的那块糖。我和哥哥都得了一块糖,哥哥把糖递给妈妈,问:妈妈吃糖吗?妈妈摇头说不吃。我见样学样也去问,结果妈妈把我的糖吃了。我嚎啕大哭:妈妈你偏心,为什么不吃哥哥的,吃我的?于是,我在七大姑八大姨、街坊邻居间都出了名,小小年纪,虚情假意,不孝顺,会闹事。这故事不知道反复被母亲说给多少人听过,收效甚好,我越来越懂事,越来越不敢说”妈妈你偏心“。说了母亲不仅不会承认,还会抨击我的不孝,再拿糖的故事揶揄几句。
这么多年了,总说”我一碗水端得很平”的母亲,现如今亲口说”那我也太偏心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以后,我有种沉冤得雪般的释怀。
疫情稍有好转,母亲要回老家,我留她多住几天,她执意要走,我便不像以往热情强留。她走之后,男朋友也从老家回来了,过了几天消停日子。直到接到舅舅电话,电话那头很突兀:你妈说你不孝,大年下的,再怎么样你也不该把你妈撵出家门……
我没有过多反驳,只是让舅舅打电话给哥哥了解情况。第二天舅舅又打来电话,语气大变,满是宽慰,可见事情已经明朗到,从哥哥的视角,也不妨碍别人的判断。
又过半个月,公司终于通知开工了,戴着口罩的大家也都保持着距离,办公室出奇的安静。从不联系的二姨,工作时间打来电话,铃声响得有点刺耳,显得十分急促。我出办公室才接得电话,电话那头,是一派语重心长: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妈妈呀!你可一定要孝顺呐…… 恍然间,我仿佛看见了5岁时那块糖。
回到办公室,我搜了一下民间谚语,原来不是“姑娘活到九十九,还为娘家作后手”,而是“人活九十九,留着娘家当后手”。我笑了又笑。
今年的夏天阴雨不停,到如今8月份终于好些。哥哥也终于买了房,我没有卖房卖车,只是无偿支援了手上所有的流动资金。哥哥很感动,母亲没说什么,不知道是否满意这个结果。但无论她是否满意,我都不会询问。
这几个月很不平凡,内心也同外界一样,经历了疫情、洪水,还有灾后重建。
这个月过完生日我就正好30岁了,恰巧经历一场与原生家庭的情感剥离,忽感所谓三十而立,不是成家立业,而是人格独立。剥离和独立,不是逃避或者反抗,而是亲手剪断精神脐带,成为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的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独立不仅仅是经济独立,还有情感独立。再亲密的关系,都需要建立边界。我们要尊敬父母,但不是盲目顺从。依旧爱父母,但不崇拜,把他们当作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来爱。他们会偏心、会犯错、会狡辩,这些都跟我们一样。对于过去的种种,我不再心生怨念,不再计较吃了谁的糖;而对于现在,不再接受精神绑架,不再理会类似糖的故事。
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很幸运,我的一生都被童年治愈。
一、童年
儿时的我喜欢听雨,听大雨敲打屋顶如珠落玉盘,听小雨掠过竹林似丝管纷纷。湖南的冬天湿冷多雨,我会早早缩进厚厚的棉被里,在珠落声中睡去,在丝管声里醒来,感觉温暖而安全。
如果夜里悄悄下了大雪,母亲必定在清早兴奋地跑到我床边,“X伢子,快起来,落雪啦,大雪,比脚背还要深!”
我睁着惺忪的眼睛,望了一眼窗户。窗户被一种不透明的塑料纸糊得严严实实,但根据透进来的光,我大致能够判断是否下雪。
“套鞋。”我下达指令,脸上堆满了幸福与快乐。
得令的母亲马上开始忙碌。她会在套鞋底垫上一束柔软的稻草,还会将冰冷的套鞋烤热了再给我。这些根本不需要我嘱咐,她会在五分钟内迅速做好。
母亲用厚厚的棉被与温暖的套鞋,帮我度过一个个寒冬。但她偶尔也赏我“竹笋炒肉”,让我受皮肉之苦。有一回她发现我去水库里偷偷游泳,就用竹条抽我。不过我不吃这一套,我不怕,也不跑。她只好将惩罚加码,勒令我今天不准吃饭。不吃就不吃,我赌气回答。长大后母亲告诉我,她经常为此伤心,她说:“小时候你太犟,打你你不跑,叫你不吃饭,你就真的不吃饭,气死我了,不像你小哥,我打他他就打飞脚跑,他跑了我过一会儿气就消了,叫他别吃饭,其实吃完饭后我会把饭菜热在锅里,然后假装去串门,每次回来他都把饭菜吃的精光。”
打我,疼的是她。不让我吃饭,饿的还是她。这让我暗爽,拥有胜利者的成就感。
我生于1975年,于43岁的母亲来说是中年得子,于父亲来说则是老年得子——他63岁了。农民出身的父母,正养育着两女两男,长女20出头待嫁,二女将近20,也差不多要找对象了,三子13岁、四子11岁,都在读书。这样的农家,可以说一贫如洗。
而年幼时我的嘴特别刁,用母亲的话说是“穷人生了个富人命”。经常会因为饭菜不好而罢吃。但母亲又能有什么办法变出美食呢?
母亲只能不厌其烦地用好话哄着我,并努力将一道普通的食材做出好多花样与味道。就是黄豆,她也能炒出一道香辣适宜的下饭菜。而红薯淀粉,她能变出好多道风格迥异的菜,极具创意与探索精神。有个曾在我家做过事的木匠师傅,在好长时间里感慨:叔叔(我父亲)真是好命,别的不说,婶婶的菜做的真好吃。
母亲“巧妇能做无米之炊”,父亲则妙手能种茁壮果树。他在我家屋后种植了半山的桃梅李果(另一半是竹林)。记得我四五岁的某一天,他劳作回来,看到还没有开饭,就把我带到屋后的果树林,说“我给你摘枇杷吃”,然后爬上了树。
容易摘的枇杷都被摘走,父亲只好往更高处爬。可爬到高处还是够不着。他想了一个办法,使劲儿摇动树枝。果然,枝丫上的枇杷纷纷坠落,有几个烂熟的枇杷打在我头上与身上,暗红色的汁液四溅,吓得我“哇哇”地大哭。
我哭声刚起,父亲就连爬带跳下了树。他跑到我跟前,用手拂去我头上的汁液,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我当然没有受伤,受伤的是父亲。在他跳到地面时,把一只脚给崴了,好多天走路都一拐一拐的。
二、青年
父亲出身贫寒,人到中年方才略有薄财。他在37岁娶了17岁的母亲,之后倾其所有买良田、置房舍。不料土改骤然来临,一顶富农的帽子从天而降。
许是戴久了富农帽子,父母胆小谨慎,但内心深处依然好强。因为家庭成分问题,姐姐们并不能读多少书,两个哥哥读书时政策略有松动,父母含辛茹苦将他们先后送进大学。
对于务农为生的父母来说,负担我们三兄弟上学是拮据的,经常是哥哥明天就要去武汉、去上海上学,今天还没有落实车费。贫困的家庭由此出不少愁怨。一个母亲面临这样的状况,心中的焦愁无需多说。她后来告诉我,她多次为之整宿未睡,盘算第二天该如何应对。诸如此种煎熬,非当事人不能体会。
从小目睹家庭经济困顿,我不忍年迈的父母再为我忧心学费盘缠,加之我的成绩一般,高考若不复读,几乎没有考上的可能。于是,在高考前我辍学了。我在哥哥们的帮助下混了几年社会,终无所成。
1996年,我灰头土脸回到乡下父母身边。整整蜗居一年后,22岁的我鼓起勇气独自外出闯荡。起步自然无比艰难,是年因为经济拮据没有回家过年,这是至今唯一的一次没有回家过年。那时没有电话,动荡、失意的我也懒得写信,跟家里失联一年。乡下为之传言四起,大意是我在外作奸犯科被抓了之类的。父母当然不信,但必然要为此承受巨大压力。百般无奈,他们去了南岳衡山朝拜菩萨,祈求菩萨能给我庇佑。
在圣帝爷面前,母亲每年都会抽一支签。每一根签,她都小心翼翼地珍藏在一个盒子里,等我回家时会给我看。
我特意抄录了母亲在2001年帮我抽的签:
望渠消息向长安,常把菱花仔细看;
见说文书将入境,今朝喜色上眉端。
说来也巧,正是这年7月,我摆脱了昔日困境,有了一份自己喜欢并且能做好、薪水还比较可观的图书编辑工作。是母亲的虔诚感动了菩萨,还是我的耕耘终有回报?
而等我际遇好转,他们依然年年要去南岳,一是为我还愿,二是帮全家祈福。
三、矛盾
自从我离家之后,我与父母的矛盾,都是源于要他们搬家。我们兄弟姊妹一致要求父母从老屋搬出,到二百米外的姐姐家养老。姐姐家有宽大明亮的自建楼,有一大家人,可以更好地照料了父母的生活起居。可他们就是不搬,态度还十分强硬。
老屋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民国,原本是两间茅草房,住着一位孤寡老人。到了我父母手里,二间变成三间、四间、五间、六间、七间。这些基本建设缓慢推进,延续了几十年。我记得我五六岁的时候,还只有五间,屋顶是稻草,经常会掉臭虫下来。若有老鼠在茅草里打洞做窝,就会漏雨。直到我十岁左右,屋顶才换成青瓦。到了二十出头,才粉刷了内外白墙。
但无论如何摆弄,这座房子都显得老气横秋,如同一个垂暮之年的老者:青瓦被太阳曝晒得泛白,如同华发;白墙上因为南方多雨,霉菌长这里一块那里一片,宛如老年斑;台阶上两根立柱,如拐棍般勉强地支撑着屋顶,一幅力不从心的样子。
比屋子更老的,是我的父母。父亲生于1912年,母亲生于1932年。他们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越来越潦草。
记得在2003年春天,我第一次带女友回家见父母。当时是上午十点多,我们还没有吃早餐。71岁的母亲做了两碗面条,我刚要吃,发现面汤上飘着几十只死蚂蚁。老家人吃的是猪油,而猪油特别招蚂蚁。母亲应该是没有盖严实猪油缸,结果掉进去好多蚂蚁。我自然不会因她下的面条有蚂蚁而生气,只是满心悲愁。
我假装吃了几口后把面条端走,说我不饿不想吃,然后找话题一个劲儿地跟女友聊天,以分散她的注意力。等女友吃了几口,我说别吃了,我们去外面看看吧,她说吃了再去啊。我紧张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直接端走她手里的碗,说:“这个不好吃,我们去买方便面吧。”女友面露困惑,但也没有细究,总算结束这场尴尬。
讲究卫生、擅做美食的母亲终于老了。她会忘了盖猪油坛子的盖,蚂蚁爬进也不知道。她的味蕾严重退化,她炒菜时已经分不出咸淡。曾经能做一手好菜的他,现在做的饭菜难以下咽。
我决心把年迈的父母“赶”到姐姐家。因为父亲听力不太好,我重点做我母亲思想工作,苦口婆心,威逼利诱。母亲被逼急了,就说:“你去找你爸,他同意搬就搬!”
于是我找到父亲:“爹,你们搬去姐姐家住吧!住那里更方便!”
发须皆白的父亲已经耳背,有点茫然地望着我。
我不得不把嘴巴凑近他的耳朵,并加大音量:“我说,你们别住这间老房子了!”我边说边打手势。
父亲指着耳朵大声回答:“聋了,听不清。”
然而神奇的是,在我摆弄手机,小声嘟哝“看样子我明天得回北京”时,他立马就能听见,“你不是说要大后天吗……”
我笑哭了,这是“薛定谔之耳”吗?
四、搬家
搬家的事,直到2005年才有了转机。2005年是我的“丰收之年”:这年春节我与妻子结婚,3月搬进了装修好的新家,7月添了儿子。人生有了阶段性成果,于是接了父母与表哥表嫂来京小住。
新装修的房子宽敞明亮,妻子漂亮贤惠,儿子粉嫩可爱。父母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休息日,就包车带他们玩遍了所有著名景点;我上班去,父母跟表哥表嫂四人组局打麻将。
不到长城非好汉。在八达岭景区,我搀扶着93岁的父亲,小心翼翼,一直陪他爬到好汉坡。
一路上,我回忆起十多年前,他在湖南岳阳街头护着我过马路的情形。我初三中考成绩不错,他非常高兴,要带我去500里外的岳阳小哥家玩。对没有出过远门的我来说,岳阳是一个大城市,车水马龙。过大马路时,他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左顾右盼,小心翼翼,时而加快速度拉着我小跑,时而用力勒住我停步。
自我读小学起,父亲在我面前永远是威严的,我们从未握过手、牵过手,这次他攥住我的手过马路,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他手掌的粗糙、温暖。我16岁,而他80岁了。应该是我保护她,而不是他保护我。他如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可笑的姿态,让正在发育、自以为是男子汉的我扭捏之余略有感动。
8月的长城上空晴空万里,一如当年的岳阳。不同的是,我长大了,而父亲老了。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我此次扶他,蓄谋已久,一是想重温16岁那年的感觉,同时也算一种报答。我也没有告诉过他,这些年我努力拼搏,只是一心想赶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前,做出一点小小的成绩,让给他得以安心。
将父母接到北京小住一个多月后,多年夙愿得以偿还,我如释重负。
如释重负的,还有父母。这次回去后,他们主动提出了搬去姐姐家。
我这才猛然醒悟:这些年来,父母是在默默帮我守护着老屋。在我没有一处自己的房产之前,他们不放心扔下老房子呀。但他们又不愿意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才背着“固执”的误解支撑了多年。
父母搬走后,无人居住、检修的老屋,逐渐失去了精气神。06年我回去,看到绿色的藤蔓爬上了屋顶;07年我回去,看到屋顶透着亮光,08年我回去,人就不敢靠近房屋了……
五、离别
2009年,父亲突然感觉胸闷。住院一周后,心脏大动脉破裂……
我跪在父亲灵前,想起这一世父子情,万般不舍。但我又不想来世还让父亲再当我父亲,为我苦为我累为我操尽了心,于是我默默对他说:如果有下辈子,让我来做父亲吧。
父亲走了之后的次年,也就是2010年,老屋被一场春雨浇垮。五一假期,我带五岁的儿子回了趟老家。儿子指着老屋后山上的枇杷,说要吃果果。我兴冲冲爬上树,突然想起了30年前父亲给我摘枇杷而崴脚的往事。
老屋倒了,卧室的地面都长出了绿油油的蒿草。父亲手植的枇杷树不再生机盎然,阴面几根粗大的枝条已经枯死,还活着的枝条上挂着稀稀落落的果子。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我摘了几个枇杷后,忍不住泫然落泪。
父亲走后,母亲就很少笑了。半年后,我在岳阳的小哥——那个深得母亲欢心的挨打会逃跑、不让吃饭会偷吃的小哥,因为癌症去世,他的骨灰被埋在父亲身边。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母亲发自内心的笑。
再过两三年,母亲的脾气开始变坏。起先是一丁点儿事情不如意,就破口大骂我姐姐,后来发展到没有啥事也要起疑心,把我姐姐骂哭。没办法,我把母亲接到北京小住。她住了不到一个月后,被城市的鸽笼关得目光呆滞、自言自语。
我只好赶紧送她回姐姐家。毕竟,姐姐家是一个大家庭,带我母亲在内四世同堂,有四个曾外孙逗她开心,有邻居老人陪她聊天。
之后,母亲除了爱发脾气之外,人倒没有糊涂。只是越老越像个小孩子,喜欢捉弄人,喜欢告密。比方说,我有时趁我妻子回娘家,和很久不见的发小们玩玩牌。每次,她都会在我边上看着,如果是打麻将,偶尔还会“指点”我一下。
但只要我妻子从娘家返回,她必然告密:
“他昨天玩牌了,输了好多钱。”
“你快把他叫走,昨天又玩了一个通宵,刚刚躺下。”
惹得我妻子跟我闹别扭,母亲却像阴谋得逞的小孩一样偷着乐。我从未为此事与母亲交涉。她开心就好。
2017年10月,我在北京接到母亲住院的消息。赶回来后,她双目泛泪,目光总是追着我走。几天后,病情恶化,我将她送到ICU,一天后又听从医生建议,租了救护车将她送回老家。
我们拿出准备好的钱纸香烛,跪在深度昏迷的母亲面前。随行的护工拔了氧气管,母亲长吁一口气,走完了她的一生。
六、思念
2019年,因为修路,老屋后的小山包被推土机推平。此时的老屋,也垮塌成一地废墟。
古人总是感叹物是人非,而今天时代的骤变让“物人两非”,连睹物思人的机会都不给。我写过一首歌寄托哀思,但只写了一半:
牵我走过冬与夏
伴我尝遍苦与辣
岁月指间沙
我的人长高,身长大
而他却躬了背,白了发
没有回头我远走天涯
好久梦里没有他
好想梦里见到他
可以不说话
好好下盘棋,喝杯茶
却只能烧些纸,送束花
一步三回头我远走天涯
我有时会梦到父亲。梦到我在风雪中放学,刚推开门,他就一把扯了稻草烧起大火,把冻得哆嗦的我拉到火塘边:“烤烤火,烤烤火,稻草火驱寒的。”梦到他在老屋的八仙桌上,用毛笔写小楷家信:“X儿你好,来信收悉,家中诸事清吉,切勿挂念……”
也会梦到母亲,梦到他给我做好吃的红薯粉,梦到在弯弯山路上,她把我送了又送。我梦到最多的,是她穿着大红花袄,在一个绿水青山、芳草萋萋、鸟语花香的地方,笑呵呵地载歌载舞。她的笑,是全世界最开心、最美的笑。我把这个梦告诉一位精通佛学的居士,居士说,你母亲福报好,在极乐世界呢。
因为现实中皇汉和反皇汉都很少,如果在现实生活中严格贯彻这两种思想,大概率会因为历史和政治不及格而中学毕不了业。
这两种人,就像一场无聊的公开辩论赛的正反方,整个剧场里只能听见这两个人吵架的声音,似乎他们是世界的中心。但是台下还有上千名观众,这上千名观众不是没有观点,而是觉得这个话题太无聊太没有价值和现实生活太远了,已经无聊的睡着了。
辩论赛结束之后,有人问别人,这两个人吵的这么厉害,为什么现实生活中没有见到和他们持相同观点的呢?刚睡醒的观众:结束了?哦,剧院椅子不舒服没睡好,他们吵啥来着?
踢猫效应(Kick Cat Effect)——指对弱于自己或者等级低于自己的对象发泄不满情绪,而产生的连锁反应。其描绘的是一种典型的坏情绪的传染。人诸如愤怒、焦虑等不满情绪沿着等级和强弱组成的社会关系链条依次传递。由金字塔尖一直扩散到最底层,无处发泄的最弱小的那一个元素,则成为最终的受害者。作为人类社会里地位更低的动物们,往往成为像胖胖一样的受害猫。换作鲁迅先生的话讲:怯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
有人讲这是滑坡,攻击猫与对人的攻击行为(从社交暴力到暴力犯罪)有本质的区别。那请问,这位200来斤的人渣叫嚣着要找遍全城医院抢猫揍人时,他是不是凭依一身肥膘误以为自己是更“强”一级了呢?
至于扛着“法无禁止则可为”大旗横冲直撞的网友们烦请记住:法律是人类的最低道德,法律是人类道德在最低层次的体现,它是以利益来划分种种社会关系,只关心利益不关心道德。当人们都把法律当作一切行为的准绳时,人类的道德已下滑到了最后的临界点,离畜牲已是一步之遥,所以法治是人类政治生活的最低层次。
换罗翔老师的话讲:
法律只是对人最低的道德要求,如果一个标榜自己尊纪守法,这个人完全有可能是人渣。
如果自由不加限制,一定会导致强者对弱者的剥削。
踢猫效应(Kick Cat Effect)——指对弱于自己或者等级低于自己的对象发泄不满情绪,而产生的连锁反应。其描绘的是一种典型的坏情绪的传染。人诸如愤怒、焦虑等不满情绪沿着等级和强弱组成的社会关系链条依次传递。由金字塔尖一直扩散到最底层,无处发泄的最弱小的那一个元素,则成为最终的受害者。作为人类社会里地位更低的动物们,往往成为像胖胖一样的受害猫。换作鲁迅先生的话讲:怯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
有人讲这是滑坡,攻击猫与对人的攻击行为(从社交暴力到暴力犯罪)有本质的区别。那请问,这位200来斤的人渣叫嚣着要找遍全城医院抢猫揍人时,他是不是凭依一身肥膘误以为自己是更“强”一级了呢?
至于扛着“法无禁止则可为”大旗横冲直撞的网友们烦请记住:法律是人类的最低道德,法律是人类道德在最低层次的体现,它是以利益来划分种种社会关系,只关心利益不关心道德。当人们都把法律当作一切行为的准绳时,人类的道德已下滑到了最后的临界点,离畜牲已是一步之遥,所以法治是人类政治生活的最低层次。
换罗翔老师的话讲:
法律只是对人最低的道德要求,如果一个标榜自己尊纪守法,这个人完全有可能是人渣。
如果自由不加限制,一定会导致强者对弱者的剥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