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收养希尔薇。”
“您确定吗,法鲁士先生?”
“确定。”
“签字。”
法鲁士弯下腰,哆嗦着身子在地上摸索。
光线很灰暗,但这对法鲁士不是难事。他在凡尔士的五年上的一直是夜班,挨着家门的逼仄巷道只杵着盏年久失修的破煤气灯。顶着黯薄的月光摸完磕绊的路,每日如此。
只是法鲁士的双手被捆住了,用拇指粗的麻绳缠了好几圈。绑得不算太紧,但也的确让他行动不便。
发麻的手指在地上扫了几圈,法鲁士的额角渗出了汗。
“见鬼,这群疯子,把笔扔哪儿了。”
法鲁士在心中暗自抱怨,他略微抬眼,用余光偷瞟了一眼。
两个蒙面壮硕男子,系着黑色枪带,肩后冒出来两截乌黑的双枪管。
法鲁士见过这东西,在王都的巡逻兵身上。他清楚地记得不长眼的混混好奇这铁疙瘩上前去摸,然后挨了一枪子。
像是用铁棍捅进豆腐块里。
那个人的胸膛,和豆腐块一样,烂掉了。身上被捅了一个大洞,半截肠子挂在外边,地上是乌紫的血肉块。
法鲁士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枪托敲晕的。
他记得自己和普拉多先生谈完一笔烟斗的生意后,刚下船走了没几步,脑袋就给人用重物敲晕了。醒来后就来到了这个鬼地方,一间幽闭昏暗的斗室。
“嘶。”
法鲁士吃痛。他缩回手,手指被刺了个洞,血在往外淌。
“拜托,能不能给我块布把手指扎起来,我在流血。从我衣服撕下来一块也行,拜托了!”
法鲁士怕血,他有严重的晕血症。
法鲁士已经去世的奶奶,梅森太太,在最后的时光里逢人便吹嘘起她那孙子『勇者』的事迹。
法鲁士四岁的时候生了场病,医生用注射针管给他推抗生素。那年头注射器是个稀罕玩意儿,针头又长又粗,但凡是小孩被扎进肉里没有不哭闹的。
但梅森太太怀里的法鲁士没有哭,甚至连声响都没有。梅森太太为此高兴了好一阵子。
遗憾的是,那天梅森太太没有戴素日里厚重的眼镜,她没看清法鲁士脸上的画面。其实法鲁士晕了过去,在「被痛得哭出来」之前,脑袋一阵昏胀,就晕了。
那种昏胀的感觉又找上门了,或许是光线弱的缘故,血的颜色没那么鲜红,法鲁士勉强撑住了,至少没直接倒地上。
“拜托,求求你们。”
蒙面人并没给回应。
法鲁士顶着剧烈的压迫感,手指一顿胡乱摸索,这回运气好,他摸到了。
一只黑色的,插着半截羽毛的笔。
法鲁士用虎口卡住笔,被捆着的手臂翻转90度,上半身倾斜到一边,别扭地写字。
写不出来。
“该死,这笔被你们扔坏了。”
“不,它没有坏。”左边的蒙面男开口说。
“你在耍我!”法鲁士吼了出来。
“冷静一下,法鲁士先生,您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你让我怎么冷静,你们分明是在折磨我!”
“这是支羽毛笔,贮存不了墨水。”
“那就给我墨啊!”
蒙面人摇了摇头。
“至少给我能蘸的东西,我——”
法鲁士顿住了,他僵硬地扭过脖子,目光掠过手指的伤口。
“您很聪明,法鲁士先生。”
得到答案的法鲁士努力抑制着脑袋里漫溢的眩晕感,用羽毛笔蘸了血,一点点开始写。
【法鲁士· 】
法鲁士停下笔,他的伤口开始凝血了。
“法鲁士·奥斯特洛·辛达尔...先生,您必须写全名。”
法鲁士抬头,目光对上蒙面人,对方的眼神阴鸷冷峻,像是毒蛇吐着信子。
法鲁士打了个寒噤,他咬咬牙,用嘴巴咬住半截羽毛末端,笔尖对着伤口,另一手腾出拇指和食指,夹住受伤的手指。
闭上眼,用力挤,松口,写字,再咬住,对准,闭眼,再用力挤......
“啪嗒”
汗珠掉在桌上,摔得粉碎。
法鲁士终于写完了,晕眩感仍然剧烈,却也总算舒了口气。
“行...行了吧,可以放我走了吧。”法鲁士用虚弱的语气询问。
“您做得很好,法鲁士先生。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一句,您确定您的答案吗?我是说,关于收养希尔薇。”
又来了又来了。
法鲁士觉得自己快要逼疯了,尽管他现在虚弱到连“疯”的气力都没了。
从被抓到这个破屋子直到现在,对方没有拷打他,也没有抢他钱财,反而一直在问他同样的问题——“您愿意收养希尔薇吗?”
这已经是第十七次了。
这是多么无聊的事啊,为什么会在如此愚蠢的问题上重复那么多次。
法鲁士觉得非常不可理喻。
他根本不认识希尔薇是谁,谁知道会不会又是个圈套,这个叫希尔薇的说不准也是个疯子。
“如果您改了主意,您可以重新签一份同意书。当然,还是得用您的血...”
“不不不,开什么玩笑,绝对不行!”
“我不同意,我拒绝!”
“我拒绝收养希尔薇!”
法鲁士差点蹦起来。他分明没力气了,对血的恐惧让他找回了平日里和赛普姑娘开腔打趣的声音。
“好的法鲁士先生,我们尊重您的选择。我们会送您回去的,只不过需要再委屈您一下。”
法鲁士被套上方盒头套,裹在一片黑暗里,用一根麻绳拴着走着七拐八弯的路。周围很安静,只听到鞋板敲地的声音和水滴声。
倏地,法鲁士闻到一股异常刺鼻的味道。
有股腥味,但更多的是恶臭,像是腐烂的爬满蛆虫的肉的味道。法鲁士想捂住鼻子,可他做不到,走之前蒙面人把他的双手倒绑在身后,捆得很紧。
法鲁士想快点逃离这片恶臭,他加快了脚步。
脚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一绊。
法鲁士摔倒了,脑袋重重地砸在石板路上,头套被砸飞了。
猛烈的震荡感锥子般钉进法鲁士的脑子,先前的晕眩还没完全消去,两者合在一起让他直接昏了过去。
在昏倒之前,法鲁士模糊间看到了绊倒自己的是一只手,而手的主人,是个披头散发的....似乎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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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鲁士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个熟悉的人。
“嘿,法鲁士!”
“您好,普拉多先生。”
眼前的这位一脸笑意,身着西装打着领带,身材有些臃肿的人,是普拉多·坎西普,前几日和法鲁士做了笔烟斗生意的人。
法鲁士环视四周,确定是在自己家后:“普拉多先生怎么会来我家拜访?不过,老实说我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说完苦笑了下。
“在我们上次分别的海边,您就躺在那儿,我折返的时候遇上了。卡鲁医生说您脑部受到重击,有轻微的震荡。法鲁士先生,您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没有,我是自己摔的。不过真的很感谢普拉多先生您呢。”
“应该的。对了,法鲁士先生的烟斗样品我给客人送去了,对方很满意,还送了赠礼。”
说着,普拉多从一旁搬来个东西。
一座假山模具,中间三座峰像是尖刺般凸起,有着异常锐利的尖角。
“这是「尖山」,在格兰西那边的寓意是发财。我们把这批烟斗做好了,到时能发展成长期客户。”
法鲁士觉得「尖山」挺气派,只是他对尖的东西多少有点抵触。
「尖山」很沉,法鲁士暂时没有安置的想法,只是把它放在地上。
他需要打扫下灰尘遍覆的屋子,找个高处。
两人寒暄了一阵,普拉多先生离开了。
前脚刚送走,法鲁士还没躺回床再休息会,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普拉多先生?”
法鲁士开门,门外没有人,只有一个挺大的盒子,用红底白点布巾裹着。
法鲁士拿起包裹,掩上门。
法鲁士把包裹放在普拉多之前坐过的凳子上,解开裹巾,里面是个两层的盒子,上面一层浅很多。
他拆开第一个盒子,是个食盒,他打开来看,里头装着的是个黏稠成团的东西,上面摆着葱花,加了酱料。
法鲁士没见过这看起来有些恶心的东西。
他试着打开第二层,发现里面还隔着一层薄夹层。
夹层里是一封信,火漆封缄。
法鲁士拆开信:
亲爱的法鲁士先生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谨代表我自己向您致以最高的谢意。
您解决了我近期的一个大麻烦。
实不相瞒,我是一名美食家,毕生最大的志想就是能够吃到人间最美的至味。
我游历过世界,尝过的美食不下万种。直到二年前,我才真正发现了至美的珍馐。
说来惭愧,原来世间至味,就在人自己身上。
法鲁士先生吃过人脑吗,我想是没有的。可若您吃过一次,相信我,那是比吸食大麻爽上千倍万倍的珍馐。
这两年我一直致力于人脑料理。文火炖煮,配上些清淡的佐料,脑的鲜味能完美地留存下来。
女人的脑子比男人的好吃,尤其是年轻的女孩。
最重要的,也是我最新的研究成果。
一年前,我尝到了一个特别的脑子。
入口的那一瞬,像是有东西在喉咙里用力吸扯着,一下子就唆进去了。
那种让人欲罢不能,灵魂随着舌尖悸颤的感受。
可后来我吃的脑子,完全比不上那个,简直是残次品。
我研究了很久,终于明白了。
当初吃的那个脑子,是个很想活着逃出去的人。
就像山里的野猪比家猪的肉更紧致有嚼劲,脑子这个东西,也得多磨砺磨砺呢。
于是我改造了我的养殖场,我设置了机关和游戏规则,让「食材」们互相竞争厮杀。
我甚至告诉她们,谁能活到最后,就给她一条生路。
没有人能活到最后,那些濒死的新鲜「食材」被拉到我面前,切开她们的脑壳,一次次刷新味蕾的认知。
但我遇到了麻烦。
希尔薇是特别优秀的「食材」,她特别聪颖,有一双漂亮的眼眸。第一次见到她,我便对她寄予厚望,她或许会是我最理想的食物。
但她实在是优秀得太过分了,她居然闯过了我设下的所有关卡。
这让我很困恼,我舍不得浪费如此完美的「食材」,可我又是个言出必践的人。
直到遇到了你,法鲁士先生。
我答应了希尔薇,如果有人愿意收养她,她就可以活着走,但只有一次机会。
那天,我和希尔薇就在法鲁士先生后边的屋子,只隔了堵空心的墙,基本没隔音。
法鲁士先生您就在那儿,如此优雅地说——
“我拒绝收养希尔薇。”
“我拒绝。”
“我拒绝。”
17次呢,整整17次。
法鲁士先生您真的太棒了!
希尔薇就在我身后,小小的身体颤抖着。我看着她眼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直到变得空洞却又无比的...美丽。
那一刻,我知道了,这就是我毕生追求的「绝美」。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不过法鲁士先生是大功臣呢,所以我给您准备了一份大礼。
您可以品尝希尔薇的另一半脑子。当然,是冷冻之后的。毕竟我还是舍不得把同等的「绝美」交给别人。
但即便如此,也是佳品。
尽情享受吧,法鲁士先生。
安东尼
法鲁士往后退,他在颤抖。
脑袋像长了锈的发条人偶一样摆动,目光不可避免地撞到之前打开的食盒。
他捂住嘴巴,止不住地干呕。
“嘭!”
门被人推开。
法鲁士惊得跌坐在地上。
门碰倒了凳子。
“法鲁士先生,之前的客户要求额外加单,多加300个烟斗。”来的人是普拉多。
盒子从凳子上坠下来,在地上滚了三圈,啪嗒打开。
里面骨碌出来个圆的东西。
是个人头。
头发很乱。
面部狰狞地扭曲,眼神却静得发指。
嘴巴里含着半截羽毛,暴露在外的笔尖上戳着张纸,上面是法鲁士的血字签。
头顶上以近乎完美的圆弧被切割出一个洞,切口边缘的头发被清理得很干净,里头被掏空了。
剩下的全是...全是血。
血.....
巨大的眩晕感陡然攫住了法鲁士的喉咙。
法鲁士昏了过去,这次没有梅森太太抱着他。
他倒在了地上,脑袋重重磕在「尖山」上。法鲁士眼睛猛地睁开,充盈着猩红的血丝。
锐利的尖刺刺穿了法鲁士的后脑勺。
“哦 ,天哪!法鲁士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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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绝收养希尔薇,可那个带着希尔薇的男人让我深深迷恋。
那天,那个戴傻帽帽子,穿冒牌大衣,长得和佟大为似的猥琐男人又来了,这次居然还带了一个可爱的小娘们。
"你能收养她么?她什么都能干,就是身上有点小伤疤。"
"她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随便取,但她原来叫希尔薇。"
"什么尔薇?"
我把耳朵凑过去,想听清楚点。
"希尔薇!"他大声喊道。
"希尔什么??"
"希尔薇!!"
"希什么薇??"
"希尔薇!!!"
"!紫薇啊,好名字!"
"不是紫薇,是希!尔!薇!"
"她叫尔康啊!!好霸气的名字"
"不是尔康!!是希尔薇!!"
"噢!她叫希拉里!这回我听到了。"
"好吧,看来你对她没什么兴趣。"
男人悻悻地走了,我让他下次再来,因为我要的是他,不是什么希尔薇。
第一个原因是现代会计采用的是复式记账法。复式记账法的原理决定账务必须是左右平衡的,差1分钱必定是记错账了,而且,账务的金额差1分钱,错账还未必就是1分钱,可能有更多更大的错误隐藏在其中。
第二个原因是古代手工记账,人工出错是必然的,但是1分钱的错误很可能会涉及大量的翻阅账本,甚至大量翻阅原始凭证,一一核对发票收据……如果是面临申报截止期,哪怕是经验丰富的老会计也不免出一身冷汗。
更直接一点,如果账务相差1分钱,你报税报不了。
非会计的人可能会说,相差1分钱嘛,调一下算了。问题是,复式记账法规定了,你要调一个项目1分钱,必定会涉及另外一个项目也调1分钱,结果依然不平衡。要平衡,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那个错误。
如果强行改动一个数字,到时候面临审计……审计人员也懂这个道理的,相差1分钱,真实的错误还未必就是1分钱,审计人员必定会想办法搞清楚其中的错误,无形之中增加了大家很多的工作量——通常来说,审计人员就会跟财务负责人说,把这个错误找到……然后财务负责人一看,哈,有人做错账了强行改数字,你说该不该扣工资扣奖金吧(正常的财务负责人绝不会愚蠢到账务不平强改数字报税的)。要我说,强行改数字的财务人员,直接辞退也不为过——还是因为1分钱的错误背后,未必就是1分钱的差错。
就算没有审计,万一强改的数字后面被发现有错了,再去翻很久以前的账,那更是要让人吐血发疯!!!!!不会有财务负责人会允许1分钱的错误的。
当年在一家建筑施工企业工作过一段时间,做过一段时间的手工帐,真实体会过相差1分钱到处翻账本,一项一项手工合计,红线把账本划得难看得要死。特别是在结账日期之前,那真是急得满头大汗……那家企业很奇怪的,成本账有一个很老的电脑软件在做,而其他账是用手工的。
大概是企业规模变大了,手工账实在不行了,不得不上电脑软件,但当时公司里都是中老年会计,没人懂电脑软件,最后是我这个刚毕业不久的新会计把新系统弄上去的。
现在都是电脑软件了,根本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现在电脑软件面临的常见问题,大概就是excel里有没有用round取2位数了。
手工会计要花大量时间在合计和纠错上。一套财务软件,几台破电脑,在小企业,起码可以抵一两个会计的活儿,在大中型企业,一套软件顶几十个会计的活儿都没问题。
如果没有财务电脑软件,企业规模都会受到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