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花园里有条蛇。
也许不能叫“花园”,而只是农村的院坝而已,东角是柴房,西角是鸡窝,南边则是竹林。而现在院坝中间直挺挺的摆着一条蛇,肠破肚皮烂的摆在那里,死了。我是一个少年而已,又格外的惧怕蛇这种东西,于是便立在院坝里不知所措。
说到底我并不是“害怕”蛇,而是觉得这种长满了鳞片、蜿蜒着游动的东西恶心,不愿意去触碰,不要说用手,甚至目光都不可以。那是一种奇怪的、冰冷的动物,与人类这样热乎乎的哺乳动物相去甚远,总爱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奇怪的瞳孔窥视着,用分叉的舌头嗅探着,伺机而动。它游动的时候,像一滩腐肉在流淌,立刻就能让人联想起瘟疫、疾病和死亡。它盘绕起来的时候,又像是一坨排泄物,偏偏这个排泄物又会蠕动,让人内心里立刻涌上呕吐的冲动。
眼前这条蛇死了,肚皮炸开朝着天,眼睛里蒙着死亡的白色雾气,开叉的舌头耷拉在尖利的毒牙外面,确实是不可能突然跳起来咬你了。
蛇其实是我弄死的。
最近鸡窝里面老是丢鸡蛋,本来有7只母鸡,却经常好几天鸡窝里一颗鸡蛋没有,总是怀着期待钻到鸡窝里,却沮丧的退出来。刚开始我也不明所以,总有母鸡从鸡窝里面兴奋的跳出来,洋洋得意的咯咯哒叫唤,向我这个小主人夸耀自己的功劳。我也确实从鸡窝里面捡出来过热乎乎的鸡蛋。然而总不能要求每一只母鸡都要白天下蛋嘛,它不愿意下蛋,你也不能抓住从肚子里往外挤。
奇怪的就是,夜里下的鸡蛋一个都不见了。
我刚开始有点怨恨夜里下蛋的母鸡,后来长了个心思,大半夜的打了手电筒去鸡窝里面查看,鸡都是夜盲眼,并不知道是我来了,被我的动静吓得发出一阵子疑惑的声音。我就发现了鸡蛋神秘丢失的罪魁祸首:蛇。这家伙刚刚把鸡蛋囫囵吞下去,肚子里一串鸡蛋鼓鼓囊囊的,跟个糖葫芦串似的,一见了光亮就往犄角旮旯里面钻,只露出个细细的尾巴。
鸡都是一些蠢蠢的家伙,呆头呆脑的,只知道吃食和咯咯哒的叫唤,并不知道有蛇在偷鸡蛋吃,不能指望着鸡来保卫鸡蛋。我必须要制止这条狡猾的蛇,但是我又讨厌蛇,并不敢揪住它的尾巴拎出来砸死。但是好在我是个人,我有智慧,便想了一个招数。
我找到两个坏掉的白炽灯泡,小心翼翼的敲去了铁的尾部,保持灯泡的玻璃不破掉。然后用生石灰把灯泡填满,塞在鸡窝里面。
于是白天就看到了这条死掉的蛇。
它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鸡窝里面所有像是鸡蛋的东西都吞进了肚子里,然后便跑到竹林里面,用身体在竹子上面使劲的缠绕挤压。平时它也是这么干的,挤破了鸡蛋壳才好消化。不想这一次却不一样,灯泡破了以后,里面的生石灰立刻就起了作用,很快就烧穿了肚皮,暴死当场。
可是我却不知道它为啥要跑到院子中间来。
按理说现在我应该把它的尸体弄走,扔得远远的,可是那个扭曲丑恶的躯体却让我感觉十分的恶心,那个覆盖着焦黄色虹膜的眼睛,尽管已经透出死亡的气息,却还是漏出一股阴损和狡诈。覆盖着鳞片的身体,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总感觉还在颤动,怕是要扑上来报复我。
蛇尸体上的腥臭味弥漫开来,在夏天的溽热空气里发酵,不一会儿就引来了苍蝇,落在炸开的肚皮上面营营作响,我更不愿意去碰那滩死肉了。
突然,我听见一声叹息。
叹息是柴房里面传来的,闻声过去看,方才看见一个干瘪的老太婆蜷在柴房里,我都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进来这样一个人。她斜着脑袋向我瞟过来,头摆动的幅度却十分的奇怪,干枯的树枝一样的手扭曲着,一束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落在她印着暗花的土布衣服上,显得别的地方更加黑暗,黑暗中一时看不到她眼睛。
我说你是谁?
那老太婆去只是叹息,末了,叫我过去说话。
我说不了,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她说我就是住在这里的。
我说你怎么不到阳光下面来呢?你出来说话,光明正大的说。
她犹豫了一下,就起身出来,那一束光照亮了她身下的地面,是一条蛇蜕。
她走出来,我退避着,冷不丁就被她狠狠的剜了一眼,目光仿佛立刻就要把我的心脏挖出来一样。
我却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只看到她眼珠子里面焦黄的虹膜。
原来是那条蛇,许是有了什么修炼成了精,死了还化成这个老太婆。老太婆身上的衣服上面印着暗花,像极了蛇身上的鳞片。
她又是叹气,说道,“你也知道我是谁,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害你?”我有点感觉愧疚,“你偷我鸡蛋吃啊。”
“吃你几个鸡蛋,你就要我肚破肠流吗?”
我看了一眼地上的死蛇,肚子被烧的发白,破开了,确实有肠子流出来,看起来挺惨的。
“我五百年的道行!就吃你几个鸡蛋,你就要破我五百年的道行!”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你既然是五百年的道行,为什么连个灯泡装生石灰都看不破?”
那老太婆的脸色就有点难看,毕竟修行了五百年,就被这么个小把戏弄死了,说到哪儿也不好听。
“你这是不晓得修行的苦啊!五百年啦,多少风风雨雨,好几次还差点给雷劈死,我容易吗我?”
“你这不是三五不着调吗?我问你为什么连一个小小灯泡的把戏都看不穿呢!”
“你这人真是不懂得体谅,我修行这么苦,吃你几个鸡蛋怎么了?”
我有点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没见过这种你说东他说西的人。于是只好顺着她说,
“那你也是偷了我的鸡蛋啊?”
“偷鸡蛋就要判死刑吗?且不说我五百年修行,便是你们凡人,偷了鸡蛋也不至于就是死刑。你这是不符合法制精神的,法治讲究适度惩罚,偷鸡蛋吃怎么就要判死刑了?果然是冥顽不灵野蛮残忍的人类!”
老太婆振振有词起来,我刚开始被她不着四六搞糊涂了,还以为是蠢呢,毕竟蛇的脑袋能有多大?这下堂而皇之的跟我讲起了法治,把我镇住了。
她又继续说,“我吃几个鸡蛋,那也是人家母鸡下的蛋,与你何干?你就要我性命。”
“那母鸡也是我喂的啊?喂吃食,给鸡窝住,从小鸡开始就是我在照顾。”
“你看看你这个狭隘的人类啊!鸡也是一条生灵,鸡也有自由,你问过鸡的意愿吗?鸡同意你吃鸡蛋了吗?”
我看鸡下了蛋咯咯哒的邀功,我就给一把米,那鸡还是很兴高采烈的。心下又琢磨,许是以后也要问问鸡的意见,到底这群咯咯哒叫唤的家伙愿不愿意把鸡蛋给我吃。
老太婆看我踌躇,接着又说,“我已经问过那些鸡了,它们都愿意把蛋给我吃。”
我一下子就着了恼,“那是我养的鸡,你不该先跟我商量吗?”
老太婆也上了火,一步冲过来,厉声斥责我,“你这个蛮不讲理的人!那是你下的蛋吗?”
我被她弄得彻底不耐烦了,“鸡是我的鸡,我祖先就给它们吃饱、住暖,免于风霜雨雪,免于豺狼虎豹,它们就以蛋报答,这是全天下的规矩,也是全世界人都在做的事情,怎么偏生我就做不得?”
老太婆也不甘示弱,“全世界?你也配叫全世界?那美国的鸡一辈子都见不到人的,全自动的鸡笼里,只管吃食下蛋,连鸡屎都是自动清理,不用见到你们恶心的人类。你看看你这个鸡笼,东北漏风西南漏雨,吃的也是大米小麦,哪有人家配好的鸡饲料好吃?”
若是不懂行的倒是被她骗了,偏偏我还知道美国那种笼养鸡,鸡脚都被笼子卡变了形,从小鸡崽子就没离开过笼子。这散养鸡的鸡窝虽然破,但是遮风避雨没问题,每天就满山坡的刨虫子玩儿。虽然傍晚要被我赶回笼子里,总好过美国鸡连自己的命运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当一辈子下蛋机器的强。
我也懒得与她理论这些,“你说鸡同意你吃蛋,可有字据?可有凭证?”
老太婆顿了一下,“你有什么权力看我字据?看我凭证?”
我要的就是这句话,“那我往自家鸡窝里塞几个灯泡,犯的是哪门子法律,破的是哪门子规矩?”
老太婆脸上一阵青白,刚要回嘴,我可懒得给她机会,“我就塞了几个灯泡,没打你没骂你,是你自己犯贱,上赶着要吞下去,自己烧破了肚皮却来我这里胡搅蛮缠!”
那老婆子口中啊呀呀一声,伸出枯枝一般的爪子,冲上来便要抓我。我心想难不成这蛇精还有实体不成?探手一抓,确实握住了一只胳膊,感觉却没什么力气,于是使劲往地上一推,那老太婆就委顿在地上,跟一滩垃圾一样。
那蛇精就哀哀的嚎叫起来,尽是些咒骂的话。
我也不耐烦听这些废话,上去一脚踏在脚底,“分明是你自己又贪又蠢又懒又馋!顾着吃鸡蛋,小命都不要了!”
“贪,一窝鸡蛋你个个都要,好歹我也是主人,你给我留两个也不至于闹到现在。”
“蠢,灯泡和鸡蛋你都分不出来,还好意思说你五百年道行!”
“懒,诸多借口,无非是不想自己找食,来我这里捡便宜的吃,看你那副嘴脸!”
“馋,第一次看到撑破了肚皮的蛇,灯泡还好吃吧?”
那老太婆拧了拧身子,想挣起来,我顺势踹了一脚,又一脚踏住。
“你也别挣了,我只是放了个灯泡,你自己要吃要死,怪不得别人,便是去玉皇大帝那里告状,你也赖不到我身上!”
那老太婆停了挣扎,哭泣起来。
“我与你多年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多少也要念在这么多年的邻居份上啊……”
“那又怎么样?你肚子也破了,还能补上?”
“能!能!能!”那老太婆眼里突然就放出精光,爆发出一阵希望,“你把我肚子缝好,拿去阴沟后面扔着,我自然就长好了!”
“呸!”我朝着地上就是一口吐沫,“你这个胡搅蛮缠的害人精!我跟你讲偷鸡蛋的事情,你给我讲你不容易,我说你道行浅,你跟我讲法治,我跟你讲法治了,你跟我讲感情,我跟你讲感情了,你特么偷我鸡蛋!”
“弯来拐去,你就是要偷鸡蛋而已!”
那老太婆又扭起来,她那死人衣服一样的外皮特别滑,一时竟然被她挣了出去,灰头土脸的爬起来破口就骂。
“你这抠搜的破财货,八辈子的穷酸命,几个鸡蛋都丢不起,活该十辈子的光棍,一万年的破落!”
“住嘴!身为蛇精你还好意思血口喷人!你还好意思住在我家的柴房,偷着我家的东西睡着我家的屋檐,还好意思理直气壮!你这个冷血的长虫,可曾有过半点的感恩?在我家赖着这许多年,柴房里的蛇蜕都落了一地,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还指望我给你缝肚皮?痴心妄想!”
那老太婆一下子就疯了,张牙舞爪又要上来害我,被我轻轻让过,扑了出去,刚好扑在自己的尸身上面。
“我说你这臭烂的躯壳,怎么就在院子中间,怕是临死了还想过来害我是吧!”
蛇精是养不成家畜的,更不可能成你家人,你若是安分的给她吸血倒也就罢了,要是反抗便是跟她结了仇,必要把毒牙扎进你的身体才会罢休的。对于蛇精也就没有别的办法,要么安安静静的给她吸血,把她喂肥,她渡劫成功位列仙班,长生不老荣华富贵,你自己滚去当沟边的死尸。要么就只有一棍子敲死,扔到臭水沟里去,你自己活你自己的去。
那蛇精伏在自己尸身上面,一跳一跳的抽动着,像是在蓄力暴起。
我却打定了主意,决不能上当,要打蛇精就要打死。
那老太婆抬起头,花白杂乱的头发垂在脸上,分外的狰狞。
“你若不救我,我就天天来缠你,让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早晚害死你!”
我倒是犹豫了一下,又想,活的毒蛇我都不怕,还会怕一个死的蛇精?
于是我径直走了过去,完全没把蛇精幻化的老太婆当一回事。这回蛇精再没有了实体,像一阵烟一样就被我踢散了,等我拿了叉子过来,哪里还有什么老太婆,哪里还有什么蛇精,地上只有一条死于自己的贪婪和愚蠢的毒蛇。
我用叉子把死蛇发臭的尸体叉起来,忍住恶心和厌恶,扔进臭水沟里去了。然后回家打开鸡笼,母鸡们欢快的跑出来,满山坡刨虫子玩儿去了。
附赠奇文一篇,与君共赏:
这也算是国内互联网上老生常谈的谣言了,比如本问题下某些把“党卫军”和苏式“近卫军”类比的胡扯。
“战斗力强”的问题要从两个尺度上讨论:人员构成和装备。
如果从装备上讨论“战斗力强”很容易看出来。
比方说,国军的德械师为啥号称“精锐”?一个师有一个山炮营,这在当时就很了不得了,要知道当时国军大多数军乃至集团军指挥官手里都没什么身管火炮。驻印军就更是,早期仅仅两个师就加强了四五个炮兵团外加数个坦克营,自然战斗力强,根本没有讨论的价值。
苏德这种半摩托化军队也一样,装甲师装掷师/坦克军机械化军,全摩托化,一天轻松机动七八十乃至上百公里,自然不是普通的骡马化步兵师可比。至于本问题,SS的那些装甲师、装甲掷弹兵师天然就是摩托化的,当然比一般的国防军“战斗力强”。
但如果是英美军队,全军摩托化,一个师加强的AFV有时都不比一个装甲师少多少。这种情况下从装备上讨论战斗力强的概念就很淡漠了。
1935年希特勒废除凡尔赛条约,恢复义务兵役制后,德国国防军就是一支完全的义务兵役制的“标准化”军队了,各师都是由德国本土划分的15个征兵区的义务兵分区编成,接受的也是同样的训练,按理除了种类的差别没有别太大区别,最多是一些地域歧视(东普鲁士武德充沛,莱茵兰费拉不堪)上的问题。当然,随着战争爆发,国防军的不同波次的师人力构成上又有了很大区别,这是后话了。
至于武装党卫队,我们可以说,前中期的武装党卫队确实是精锐强军的集合:装备好,人员素质高,作战狂热,也十分残忍。但中后期的武装党卫队实际上已经成了杂牌部队和外国人的大杂烩的集合,这就是人员构成上的问题了。
早期的武装党卫队是希姆莱在希特勒的授意下组织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形成对国防军的牵制。这些武装党卫队,直接来自狂热的纳粹党徒、警察和集中营的看守。而这些纳粹党徒中,不少都是一战时期的德国右翼军人,有些还是著名的自由军团(freikorps)成员,如旗队师师长迪特里希,帝国师师长豪塞尔,以及骷髅师师长艾克,这些人既有能力又有热情,手段也残酷无比,自然显得战力强悍,令人胆战心惊。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天的东线战争让武装党卫队伤亡日益惨重,而希特勒对国防军日益膨胀的不满让他更需要扩充武装党卫队。问题在于,德国本土的男性公民都被纳入了国防军分区征兵体制之下,武装党卫队也没法插手进去。除了1943年从青年团里征集了一批17岁的狂热青年纳粹搞了个青年团师,靠志愿者从军越来越难以维系了。
不过这也难不倒希姆莱——党卫队在德国占领区扮演的是“内务总管”的角色,在占领区和仆从国有很大势力,于是得以利用这些地方的人力资源。另外希姆莱也得到了希特勒的法令,负责沟通党卫队和各个“优等民族”之间的意识形态关系,实际上为他在这些地方抓壮丁打开了方便之门。
比如欧根亲王师来自克罗地亚的所谓“德裔居民”(Volksdeutsche),很多人实际上侨居百年,早就不会说德语了,有多少战力可想而知。到了43年以后,越来越紧张的战事让希姆莱只能不择手段的抓壮丁,就连“劣等种族”的人员、战俘被大量抓壮丁,白俄罗斯人两个师,俄罗斯人两个师,加利西亚人一个师。更有甚者,什么卡明斯基旅(SS-29师),迪莱万格旅(SS-36师)干脆就是罪犯的集合,让他们镇压游击队、屠戮居民还能胜任,要让他们去正面战场对付苏军和盟军的坦克,那只有作鸟兽散的份。实际上这些杂七杂八的部队在党卫军的38个师中占了一半以上(序号SS-12以后的部队几乎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部队)。
空军野战师其实也是类似问题,为啥德军中空野被广泛认为战斗力差?因为空野的人员全部来自多余的地勤人员,很少有国防军或者早期党卫军那些经验丰富的陆军军官和军士,所以战力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