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汇智湖畔家园,金科路地铁站这里 。3个人合租一套三室一厅
每个房间都有一扇防盗门,这是背景。
一天早上 可能是居委会的人吧 来查群租房,先查了我的房间,然后查我隔壁的,
隔壁的人没在,怎么办呢,他们带了锁匠,直接要开锁。。
我当时情绪就有点崩溃 我说不行你们不能开,这跟强盗有啥区别,你们又不是警察 也没有搜查令
有什么权力开锁,领头的跟我一顿bb,具体说啥我忘记了。。
我说你要开门行 我拍个视频 你们开。。领头的一挥手,让两个小保安给我摁住。。
两个小保安,也就20岁不到的孩子吧,对我怒目圆瞪,说不准拍视频!
嗯 最后门还是开了,锁匠开的,里面的租客没有接到任何通知的情况下,所以从那天开始
我就了然的一件事,上海纵然千般好,这里也不会是我最后的归宿。。。。
领头的人当时还是说了一句话,如果一天碰到2,3个我这样的 一天也查不了几家了(具体对抗过程远比文中描述的激烈),我不知道 是我不正常,还是我这样的人太少了。。。
我们在上海也许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拿着不错的薪资,只要还租着房子 ,就有可能被人破门而入。。。。。这就是我被上海震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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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为什么不报警
查群租的人虽然手段野蛮,不过正经是政府工作人员,证件也能拿出来,而且人家直说了你要打110随意,基层民警上门也就是调解下,我这个算什么事呢,毕竟保安也没打人。。
二 我们是正规的合租
3个人租一套三室一厅,比评论里面说酸话的土著生活条件好吧。。都是上班族早出晚归,相安无事。
三 上海的检查
上海的各种检查都有,我们都是配合的,查群租也好,登记身份也好,对于我们这种安分守己的上班族来说,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心寒的只是带着锁匠破门的方式,太野蛮了。
四 上海的千般好
说良心话上海已经是一个非常公平,非常包容的城市,在很多地方可能根本没人管的事情,在上海都能有个及时的反馈。所以这事给我的伤害有点像 环法七冠网阿姆斯特朗被爆出嗑药一个,偶像崩塌的感觉。。。
五 检查的背景
应该是针对二房东的检查,我对象住在孙桥的申城佳苑(三个女孩住一套三室一厅),有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说,门锁坏了,打电话问房东说是检查的时候开锁弄坏的。几个小姑娘在门口大晚上在门口等锁匠来修好才能进家门,这事情之后过了估计半个月才检查到我这里。那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检查就检查呗,为啥要破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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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中可以看到很多吐槽 群租对生活影响的,噪音大,占用公共空间,等等
上海政府整治群租的行为,我是完全赞同,支持的,群租确实给社会带来的很多的麻烦跟隐患。。
往大了说 ,这是一个依法治国的问题,整治办公室(或者其他名字)到底有没有合法的权力对出租房屋进行开锁。公权力有没有被滥用。。
对二房东,长租公寓,这些现在可能导致社会矛盾的点,有没有法规,法律去约束。
以上是2019年的吐槽 没想到还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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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2020年 各种长租公寓暴雷。。。本人朋友或是租客或是房东,都是一地鸡毛
本人已买房上岸。。
顺便提两句上海批了一大堆地搞长租公寓。。。。商品房的地 一年也批不了几块。。
租房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归属感么?我恐怕得不到
隔壁东京湾,人口密度比上海大吧 。大部分人还能住上一户建。。。
看看浦东的大片大片的空地。。或是规划了用于商业的。或者卖出去了被开发商捂着的。。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1、2012年在中山公园租了一套两居室,月租金8500元,押一付三。起租日是15日,合同约定每隔三个月的5日我打款过去。
有一次房东发来短信,说急用钱,能否在31日或1日(两天是周末)提前转一下房租。我答应了。31日出去玩了,回来已经是半夜了,想着电脑转账还要通知房东,太晚了,明天再转吧,反正也在约定时间范围。
第二天还没起床,被砸门声吵醒。紧接着听到中老年女房东大声用上海普通话喊我的名字(全楼入户门都是统一形式的木门,不隔音),一边砸门一边喊,我没搭理,终于走了。后来我开电脑把钱转了,也没吭声。
到期后我就把房子退了,一直在台前的男房东表示不涨房租,我也没再租。
2、还是这套房。一天中午有人敲门,我就去开门,门口站着一对衣着气质都很舒服的的母女,用上海话一口气叽叽喳喳讲了半天,我说我听不懂上海话,那妈妈微笑着又用普通话讲了一遍。意思是刚给女儿买了套楼上的同户型房子,还没装修,从楼下看我家窗帘装得不错,想进来看看窗帘是怎么装的。我说没问题请进请进。
那个女孩子,二十二三岁,一进来先到厨房,给正在里面忙碌的老人打招呼:“叔叔好!阿姨好!打扰了!”很清脆的声音。然后我带着母女俩把各个窗户都看了一遍,临走时,那女孩又专程拐进了厨房,对老人说:“叔叔再见!阿姨再见!”
3、中山公园龙之梦地下两层是家乐福,我当年住在这附近,经常去超市遛达。一天结账排队时,前面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他买了21块钱东西。然后他从口袋掏出来两张纸币,一张100元,一张20元。
让我口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他把100元装回口袋,然后回头用上海话问我有没有一块钱。我就掏了一枚硬币给他。他把那枚硬币加上那张20元递给同样口瞪口呆的收银员,头也没回地扬长而去。
4、我在上海几年,坐公交车不超过十次,所以公交车见闻不多,也不知道以下是否属于常态。
一次在长宁区图书馆附近上车,车上无座,我就站在后门前侧一个单座旁边。一会儿,座位上的中年妇女起身下车,那个空位在我势力范围,竟无人敢坐。于是我扫顾四周,发现背后斜对面正对车门的单座旁站着一个足有八十岁的老人,那座位上的年轻人坐得稳如泰山。我给老人打了个手势,他颤颤巍巍走过来坐下,向我道谢。
车又走了几站,上面开始有空位,一对六十来岁打扮时髦的老年夫妇上车,丈夫给妻子抢了个座位,自己站在旁边,一人拿个苹果手机玩了起来。又过了两站,又出现空位,男人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谁知还是慢了一步,座位被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一屁股坐下。男人不甘心,就开始吵,就这样一直吵了整整两站地,你别说,上海话吵架还蛮动听的,一车人看得津津有味。
5、随地小便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二十多年来我住过好几个城市,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城市如上海这样,男人可以直接在街上转过身就拉开裤子撒尿。我在另外一个回答里提到这件事情,有人评论说,“看来答主确实了解上海”,并且许多评论都表示同意这一点。在上海的公厕尤其是公园里的男厕所里,女保洁员毫不避讳地在小便池后面拖地甚至和正撒尿的中老年人聊天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6、2015年底,买了一套三居室。房子过户手续办了后,土著上家要求住到来年4月再交房子,我们同意了。上家和我同龄,公务员。
众所周知,上海房价此时正暴涨,等交钥匙时,房价又涨了200万(此时我房本都已到手)。从我和中介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就像个复读机一样:“唉,卖亏了。”每隔两分钟重复一次,女中介听得直冒火。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男人,一边叨叨,一边给我介绍房子装修时的隐藏设计思路,比如电路控制,插座开关,又拿出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堆空调遥控器,把每个空调都给我试了一遍,然后把匹配的遥控器交待给我。之后又介绍了每个房间机顶盒和遥控器的位置,光纤入户的位置。
之后到物业转移手续,他进去和物业人员用上海话吵了半天,后来我才知道,他要求物业把他因为特权而惯例占用的一个地面车位转移给我,物业不同意。我笑道,我也没车就不必了。
刚进大学的时候,校区在奉贤,手机信号不好,室友上海人。
室友一次跟她妈妈打电话,说到一个数目,不知是手机信号不好还是什么原因,她妈妈就是听不清。
室友:(普通话)“四或五。”
室友:(上海话)“四或者五。”
室友:(普通话)“四或者五!”
室友:(上海话)“四,或者五!”
室友:“Four or five!”
室友:“嗯,好的……”(继续讲电话)
我在旁边笑得风中凌乱,妈耶,上海国际化程度超乎我想象。
10年刚毕业的时候跟朋友租房,中山公园附近两室2000块一个月,房东阿姨每次都是上门收房租,收到房租必手写一张收条。我们跟阿姨说以后没必要都来,我们房租可以转到您卡里。阿姨说不行,就算打到卡里我收条还是要给你们送过来。有一次阿姨过来收房租看我们打包的外卖,说小伙子就吃这个呀,不行呀,吃饭不能随便呀。你们爸妈知道你们在上海就吃这个肯定难过呀,巴拉巴拉一堆。。。后来下次来的时候,居然带了一盒红烧肉!是整整一盒啊,而且都是贼大的块儿,我跟朋友惊呆了,风卷残云的吃完了,阿姨就看着我们吃完,满意的收拾了饭盒就走了。后来我俩搬走的时候阿姨来收房,顺便看看有没有东西损坏啥的,然后阿姨估了价格就扣点押金,这些都没啥。但是当阿姨算出数儿来之后我发现居然精确到分,真的退给我的现金里有几分钱硬币,我再次惊呆了。。。走的时候阿姨说:一个人在上海不不容易呀,但是买了房以后你也是上海人了呀,有空记得来看阿姨哦。
嗯,想念张阿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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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了,我投胎投的还行,买了房就搬出去了,也就租过这一次房,现在也做房东了。
上海本地人,有次从浦东机场回家,本地司机只用了三句话,就让我倍受打击,心灵受到了 10 万点的伤害。
「刚从美国回来?是不是不认识路了?上海的发展太快了,一天一个样子。你晓得伐,我以前在川沙镇买的房子,才一万多一个平方,今年要建迪士尼,一下涨到了五六万,还有七八万的。我买了两套你晓得不?一下子就赚了 1000 多万。」
「我女儿大学毕业后出国读硕士,我想让她留在国外,她非要回来,说国内比国外发展得更好。她回来后,在闸北区买了一套房子,每个月收入 2 万多,还房贷 5000 多,很轻松的。这不,马上静安区和闸北区合并为新静安区了,她的房子每平方涨了 1 万多……」
「我是闲不住,就买了五辆车跑网约车,还雇了四个人,每个月收入 10 万块,累是累了点,但也充实不是?我吃亏就吃亏在没有上过大学,要不,早就去做投资人了。」
我感觉胸口一阵发闷,出国一年半,我又错了多少机会?
据说,一个人一生中改变命运的机会只有三次。
我的第一次机会是 8 岁时,我差一点就成为了一个富二代——当时老屋所在地赶上了上海市的第一波拆迁潮!
事后估算,根据老屋的价值,少说也可以在静安区换一套不低于 80 平方米的楼房,放到现在,价值千万起。
我算过一笔账,当时如果不要房子,只要拆迁款,可以首付两套房子。五年后,房价翻倍,卖一套,再首付 5 套。再五年后,房价再次翻倍。再卖 3 套,首付 10 套。那么到了现在,此时手中房产的价值超过 5 亿元。
我就会成为拥有了一栋楼的房东,每天过着上门收房租跑到腿软的无聊生活。
有人会问了,现在都移动支付,为什么还要上门收房租?肤浅了不是,我要的就是 30 套房子,每天上门收一套房租的工作模式,要不天天躺着赚钱,躺平久了,人会废掉的。
可惜梦想终究是用来被破灭的。
第一波拆迁时,老爸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突然卖掉了老屋,换了一个更偏远的房子——是比之前的老屋大了 1 平米,达到了 7 平米,但地理位置却差了许多。
从 6 平米到 7 平米,正是为了贪图 1 平米的宽敞,老爸完美地错过了拆迁,而让购买我家老屋的同学靳里一家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在买后不到一年时间就撞上了拆迁,因此大赚了一笔。
当时才 8 岁的我还沉浸在多了 1 平米的喜悦之中,并不知道错失了 80 平米甚至是一栋楼的幸福未来。
第二次机会是 15 岁时。
15 岁时,老爸又一次卖掉了现居的老屋,搬到了更远的郊外,依然是为了多出 2 平米的宽敞。
买家还是靳里的家人。
时年 15 岁的我,已经初步产生了想当富二代的意识,并用也有了对拆迁致富的认知,竭力反对老爸的搬迁。老爸声称他已经打听过了,现在的地方 10 年之内没有拆迁的可能,与其在一个 7 平米的房子里耗费 10 年的光阴,还不如搬得更远一些,在 9 平米的房子里享受生活。
生活的便利和居住的宽敞二者只能选择其一,人没钱,就得学会取舍。
我反对无效,老爸还是卖掉了房子。就在我和老爸住在 9 平米的房子中不到两年后,原先的房子再次被拆迁,靳里一家再次大赚。
有人总能踩对时代的节点,借时代的红利让自己改变了阶层实现了人生跨越。而有人却能一再地踩错时代的节点,把原来属于自己的时代红利拱手相让给别人,从 6 平米到 7 平米再到 9 平米,我的房子是越住越宽,未来却越来越远,我就牢牢地记住了一句话:「点背不能怨社会,人丑不能怪父母,命苦不能怪政府。」
直到上了大学我才深刻地意识到,我错失的两次拆迁,是我一生之中三次改变命运机会中的两次,而且还是最重要的两次!想起当年和我同时住在压抑阴暗的里弄老屋的靳里,现在在静安、青浦和浦东,各有几套房子,俨然已经是名正言顺的超级富二代了,家庭资产超过数亿!
人和人相比,差的不是智商、身高和长相,而是有没有生在有远见卓识的家庭。
从小到大,我在学习上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优秀而突出,为什么我就没有一个「别人家的老爸」呢?靳里父母和老爸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也是同样的起点,现在人家已经是打打麻将炒炒股坐拥几十套房子的人生赢家,而老爸依然蜗居在 9 平米的房子里面,以为人看病为生,年收入永远在 5 位数的区间徘徊。
从此我痛恨老爸并且厌恶上海,因为正是老爸的一再失误才让我错失了人生中两次至关重要的改变命运的机会,而我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土著,虽然上的是名牌大学,出入上海高档场所,衣着光鲜而亮丽,衣品精致而绅士,实际上,我却是一个精致的上海穷人!
如果没有奇迹出现,我一辈子都买不起上海的一套房子,和无数在上海漂泊的外地人一样!可我是生在上海长在上海的土著,上海只给了我灵魂,却没有给我安放肉身之地,所以我在上大学时就立下志向,一定要离开上海,去往远方。
也许在远方,我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一个富一代。
大学一毕业,我就直接飞往了美国,连商量的机会都不留给老爸。一个能够接连两次错过时代红利的人,他能有什么见识和眼界?
原本以为凭借我的生物医学知识可以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就算不能成为扎克伯格,至少也要过上「人在美国、谷歌就职、年入百万、别墅豪车」的光鲜生活,结果在美国呆了一年半后,我就发现虚假的光环维持不了持久的假象,我的收入不足以维持生活,更主要的是,我在国外的前景一片黯淡。
无奈之下,连房租都付不起的我只好灰溜溜地回国了。
至少上海还为我保留了 9 平米的天地。虽然小,但不会收费,也没人赶我走。
在无数同学和朋友中间塑造了「人在美国年薪百万」成功形象的我,悄然回国后,没有通知任何人,我怕丢人。
而在一个半小时的网约车后,我从司机滔滔不绝的讲述中悲哀地发现,我原本认为我去美国的失败,只是丧失人生之中三次改变命运机会中的半次,现在我才明白,我的三次机会,已经用尽了!
出国一年半,我又错了多少机会?只要抓住其中的一次,我还有最后一次改变命运的可能。
而现在,恐怕一个都没有了。
我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下车,拒绝了司机非要送他进去的好意。司机一脸羡慕:「这里可是富人区,一个平方要 10 几万的……先生,有没有女朋友,要不要和我女儿认识一下?」
又坐了半个小时地铁,远离了上海的繁华地带,来到了一处破旧不堪的平房区,我拖着重重的行李,穿过只能一人通行两个人相遇还得侧身才能过去的里弄,心想司机师傅如果知道我住在这里,肯定不会介绍女儿和我认识了。
我和父亲加起来的全部资产,还不如司机师傅的一套房子……不对,太高抬自己了,应该是还不如司机师傅的一辆车。
打车到高档小区,再转地铁回到破旧的郊外家里,我是在司机师傅面前满足了小小的虚荣心,但当我看到自己居住了很多年的 9 平方的房子依然如一块膏药一样矗立在一群膏药之中,我的心情瞬间低落。
干嘛要回来伤心之地?如果不是老爸当年的决策失误,现在的 9 平方的「老破小」就是现在 190 平方的「新新大」。
人生没有回头路,只是单行道,我硬着头皮推开了家门。
9 平方的房子,被分隔成了两间,老爸一间,我一间,厨房是在门前搭了一个棚子,厕所要上公共厕所,门前坑坑洼洼不说,还有刷牙水、洗脚水和洗头水混杂在一起,散发出让人可以得抑郁症的味道。
低头再看到自己光鲜的皮鞋、价值不菲的行李箱、几万元的西装,我感觉自己的肉体虽然在此,灵魂却早已飞到了外滩,正在繁华的街头自由自在地飞翔。
「关河回来啦?」一声沙哑并且微有磁性的女中音打断了我的沉浸式幻想,隔壁的王婶手里提着一堆明显是要扔掉的过期菜,「你爸人呢?我家老刘又拉肚子了,让他拿点药吃一吃。还拿上次的药,便宜,两块钱的……」
我感觉头快要炸裂了,我现在面临的是跪着苟活还是站着死的选择。如果说眼前的一切就是我的未来的话,我宁愿在外滩露宿街头……
「你肯定是在想,在外滩露宿街头也比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有尊严有明天,对吧?」
我一惊,谁如此了解我的虚伪,一句话就撕裂了我的伪装?听声音很熟悉,回身一看,更是呆住了——前女友方东笑意盈盈地站在一洼脏水旁,亭亭玉立,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为什么我嫌弃的地方,连落脚都觉得脏,方东随意一站,就显得很清新出尘呢?
当年我也是第一眼就被方东的出尘之意吸引,然后喜欢上了她,花费了不少力气才追到她。大学期间,我和她出双入对,是无数同学羡慕的神仙一般的情侣。
只不过校园爱情终究难敌现实的残酷,大学还没毕业,我们就分手了。
我觉得,我和方东的分手是因为,我想和方东结婚,方东不肯。方东有恐婚症,她从小父母离异,幼年时父母争吵打骂的记忆是她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排在柯南里的小黑人、高脚蜘蛛和发出单调旋律的音乐果盘之前。
但在方东看来,她和我分手是实在无法忍受我刻意的伪装和不接地气的好高骛远,总觉得我从小受到父亲屡次失误的刺激太大,以至于现在不能接受我是一个精致的上海穷人的现实,总以为自己和靳里一样是一个踩对了时代节点享受了时代红利的富二代。
分手时,我们大吵了一架,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对方一事无成孤独终老。
毕业后一年多来,我们也确实没有联系过对方,我只知道我去美国的同时,方东留在了上海。具体在做什么,就不清楚了。我回国的消息,刻意避开了所有人——包括朋友、同学和前女友,却还是没有想到,回到上海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是方东。
这是我最不想见到的!
人生无处不相逢,但愿相逢非方东。
都说男人多情而长情,女人专情而绝情,通常情况下,男女分手,男人不会拉黑前女友,并且在前女友有求于他时,会念及旧情而出手相助。女人则不同,一旦分手,就会彻底断绝一切关系,切断所有联系方式。就算前男友死在眼前,也不会皱眉一下。
「怎么是你?」我确实没有拉黑方东,保留了她的微信和电话,但从未主动联系过她一次。我也知道,方东也没有删除我。
「怎么不能是我?」方东笑了笑,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静而美丽,「你肯定很疑惑,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回国的消息,却还是被我第一时间逮着了,到底是谁透露的消息呢?不是叔叔,是你自己。」
我也以为是老爸的原因,恋爱时,我带方东见过老爸,老爸对方东的印象很好,还说如果方东成不了他儿媳,当他的女儿也不错。
老爸喜欢方东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方东气色好,身为老中医的老爸就喜欢一见面就观察别人的气色了解别人的身体健康,只要对方信了一二,他就会没完没了地推广中医,有时被人厌烦了还洋洋得意。
我想不起他哪里透露了要回国的消息,摇头:「骗人!你肯定是套了我爸的话。」
「真没有!」方东含蓄一笑,「你去美国后,头三个月,几乎天天发朋友圈,新鲜、好奇加炫耀的成分居多。三个月到半年,基本上一周一次,新鲜感消失好奇退潮,最主要的是,美国在你看来已经没什么可炫耀的了。」
我点了点头,我承认我很虚荣,虚荣是人之天性,又不丢人。赤裸裸的虚荣,是显摆,会惹人嫌。但巧妙的虚荣,再加一些自嘲的意味,就是凡尔赛了,会让人会心一笑。
「半年后到一年,一个月一次朋友圈,不再是景色、蓝天白云这些不要钱不接地气和生活无关的画面,而是工作场所、吃饭地点等和生活息息相关的场景,说明你在努力工作,试图融入美国圈层。」
「但在一年之后,你的朋友圈就差不多一个半月才发一次,每次都是一些无病呻吟的感慨,不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就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一看就是在美国事事不顺,才又想起中国的好,说明你的努力没有奏效,你没有被美国社会所接受。」
「或者说,你的『人在美国、谷歌就职、年薪百万、别墅豪车』,只是你刻意营造的假象!你人在美国是不假,谷歌就职也可能是真,但也许是谷歌负责收发文件的行政。年薪百万也有可能,但多半计量单位不是美元,而是韩币。别墅豪车你也在使用,只不过是朋友的产权,你只是代为管理,相当于是管家。」
我搓了搓手,有些尴尬地一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我了如指掌,并且犀利。都不知道你怎么就猜得这么准,全中!」又习惯性地摸了摸耳朵,「说吧,怎么就猜到我回国的日期了?」
「也简单。」方东背着手,来到我面前:「在回国之前,有大概三个月的时间,你没有发一条朋友圈。以我对你的了解,说明你心情烦躁、情绪低迷,再结合你之前的状况,你多半是想回国了。」
我汗都快下来了,我最佩服也最不喜欢的地方就是方东的聪明,聪明到可以从一点一滴的观察之中察觉到问题所在,细致入微处,皆见真功夫。
如果方东是合作伙伴,她的观察力可以有助于事业。但如果她是恋人,她的细心则是一把双刃剑,时刻高悬于头顶之上,让人胆战心惊。
方东继续娓娓道来:「三天前,你突然一天就发了三条朋友圈,喜悦之情洋溢在文字之间。是,你是没透露半点要回国的动向,但你的一句话却表明了已经确定要回来了……」
我想起来了,我在朋友圈发了一句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对,就是你发的李商隐的诗。我查了一下天气预报,昨天和今天都有雨。昨天我在机场等你,所有从美国回来的航班都落地了,也没见到你。今天就过来家里等你,还好,总算等到了。」方东拉过我的箱子,推开家门,把我拽了进来,「别在外面站着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从小长大的旧窝。再破再小,也是可以安放灵魂的地方。」
我一进门就被一股霉味熏得皱起了鼻子:「肉体还无处安放,哪里还管得了灵魂?同样是霉味,我还是喜欢上海的老洋房,除了霉味之外,至少还有钱味。而这里的房子,除了霉味一无所有。」
「不对不对,除了霉味,还有家的味道。只要有家有爱,霉味也可以很好闻。」方东将行李箱放在了墙角,打量了房子一眼,里面一张单人床,外面一张,还有一张桌子摆放在门口,上面有血压计、听诊器和几本中医书籍。
老爸关山不在,应该是出诊了。我搬了一个板凳坐下,唯恐弄皱自己崭新的西装,又站了起来。
环顾四周,没有几件现代化的电器,连热水都没有,我歉意地笑了笑:「等下出去吃点东西,家里太小太乱了,没法落脚。」
「或者不吃饭了,随便喝点什么也行……你找我有事吗?」我很认真地摇头,「如果你是想复合,没有可能。我虽然落魄了,但还是不会让你趁虚而入。」
「和你谈过几年恋爱,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你不是一个优秀的男友。你不适合谈情说爱,只适合合作事业。」方东笑了,「你放心,就算你求着和我复合,我也不会答应。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同样的错误,也不能犯两次。」
「不是为了复合就可以聊聊。」我这次回国,既是深思熟虑,也有些仓促和准备不足。回国前,我发了不少简历,结果全部石沉大海,无一有回信。
近年来,国外的水硕渐多,出国留学生也不再是优质好学生的代名词,相反,许多在国内考不上好大学的人,才走出国路线,走迂回之路,最终还是为了在国外拿一个好的文凭回国赚钱。
更不用说我原本是国内毕业后才出国,还不是求学,是工作。我在国外也没有拿得出手的经历,如果真有谷歌、微软的履历,也不至于顶着回国的海归头衔而无人问津。
在国外混下去了才回来,回来后工作还没有着落。但凡有些积蓄,以我好面子的性格,宁愿在外面租房子住也不会回到 9 平方的伤心之地。
穿过仅能通过一人的里弄,又沿着坑坑洼洼的街道步行了 10 分钟,总算来到了一家名叫小麦咖啡馆的小店。
小店不大,布置得倒是温馨雅致。店主是一个留着胡子系着围裙脸上始终有和蔼笑意的小伙子,他手脚利索地帮我和方东泡好咖啡,就退到了一边。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店里除了店主之外,就只有我和方东二人。
雨不大,淅沥声中,更显安静。
「创业?不可能创业,这辈子都不会创业。」我在安静地听了方东说出了她的设想之后,摇头笑了,「上海不是一个创业的地方,有那么多的国企、500 强、跨国集团的总部以及高科技公司,都可以轻松地赚到高薪。混得好的,进入了高管序列,年薪百万起也很简单,还有期权,为什么非要去创业?」
「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创业都是九死一生的赌博,有可能输掉了青春和梦想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输掉了雄心和斗志,输掉了人生!」关河连连摇头,「近些年来,有哪家互联网公司是从上海创立然后成功上市的?阿里、腾讯还是京东?」
「上海又诞生过哪些制造业巨头?上海已经没有了创业的土壤和气候!」
方东抿嘴一笑:「你还是不改以前的性格,凡事过于追求数据和先例。小红书、拼多多、携程、大众点评、饿了么、B 站、喜马拉雅、阅文集团,等等,都是诞生于上海的互联网公司。至于制造业公司,就更多了。上海的工业总产值虽然已经被苏州超过,位居全国第二,但毫无疑问上海依然是我国重要的制造业中心之一。」
「我不信。」关河轻蔑地笑了,「制造业的话,重工业看京津冀,轻工业看珠三角,长三角还有什么?我小的时候,红灯牌收音机、上海牌手表、蝴蝶牌缝纫机、冠生园大白兔奶糖、美加净护肤霜,等等,无数上海制造的品牌是多少国人心目中最高端的品牌,现在呢?」
「现在上海制造还有什么?」
「呵呵!」方东呵呵地笑了,她最喜欢和关河辩论,每次说服关河之后看到关河垂头丧气却又不得不认输的样子,她的内心就充满了自豪和开心。
「提到上海,大家的第一印象往往是外滩的西式建筑、浦东的东方明珠、上海中心大厦、汤臣一品等摩天大楼的高大和纸醉金迷的迷离。上海确实是时尚、金融中心,是中国最富裕的城市,GDP 排名第一、人口排名第一的现代化都市。但是,在这些星光熠熠的光环背后,上海竟然还是中国制造业最发达的地方,是一个典型的硬又黑的城市……你身为土生土长的上海青年,难道不知道?」
关河很配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跟是不是上海人没关系。」
方东不怪关河作为上海人却不知道上海的制造业有多牛叉,就连她这么一个生在北京长在上海,为了留在上海而不惜离开北京的北京姑娘,带着从小对上海的向往,在上海长大,又在上海上的大学,了解到上海的制造业有多了不起,也是通过她现在所在的生物制药公司。
上海最厉害的是她的全产业链布局,比如马迹山码头的进口铁矿,在宝钢加工成钢板和型材,然后到振兴港机加工成港口机械,再由上海港发往世界各地。从原料进出口到生产加工,再到深加工,甚至连一头一尾和中间的物流,也全是自己的配套服务。
不用说造船业全产业链、汽车及零配件的全产业链、石化全产业链、泵阀行业全产业链了。上海制造目前主要集中在大项目上,比如航空航天、军舰母舰、通讯卫星、火箭、钢铁、石化等。
方东甚至自恋地认为,上海大概是中国乃至全球唯一能制造出飞机、航母、太空站、汽车、卫星、芯片、手机、手表、电视机、冰箱、洗衣机、热水器、自行车等等产品……的城市。
不服来战!
三杯咖啡喝完,雨停了。关河转动手中的杯子:「请我喝了三杯咖啡,一共花费不超过 100 块,就想说服我加盟你的公司,是不是显得我太廉价了?除了以技术入股,持有 40% 的股份之外,还有什么优裕的条件,都赶紧抛出来,我好考虑考虑。」
创业初期和恋爱初始是一样的,一方故作矜持,另一方图谋不轨,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偏偏想要等对方先点破。
谁主动谁就失去了先机权。
「我看多了各种创业的鸡汤文,创业比鸡汤难喝多了,失败率近乎 100%,别想画一张大饼就拉我下水。」关河其实已经心动了,方东开出的条件不菲,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现在无处可去,没有选择。
方东了解关河,关河的矜持和拿捏在她眼里接近透明,她开出的条件是关河 40% 她 40%,留 20% 给投资人,要成立一家关东生物制药公司,她担任 CEO,关河任 CTO——首席技术官,负责技术和研发。
关河是有各种问题,比如虚荣、好面子,喜欢装,并且固执,但也有不少优点,比如在技术上有独到的见解,做事专注而认真,身上有上海人的共性——契约精神。
答应的事情肯定会做到,签字的合同一定会执行,前提是你得说服他。只要他点头了,后面的事情就都好办。
毕业后留在上海,进入了一家生物制药公司,现在做到了技术总监的方东,早就萌发了自己创业成立一家生物制药公司的念头。她自认在技术上不如关河专注和专长,但在公司层面的运营、整合资源上面,她强过关河。
公司本来是团队作战的团体。
方东也清楚创业成功的概率极低,用九死一生形容绝不是夸张,她却坚信只要能劝说关河加盟,肯定可以成功。关河在技术上有天赋,在上学期间就被导师盛赞为天才。如果不是他过于虚荣好高骛远的话,毕业后留校或是去生物制药公司工作,也不会是现在的下场。
关河优点很多,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太自以为是。他自以为了解自己,其实还远不如她了解他。如果他能听她的指挥,去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一定会收获出其不意的成绩。
关河在大学期间就和导师夏想一起发明了专利,如果拿来研发并且应用,生产出来,一定可以在市场上大受欢迎。方东做过市场调研,市面上所有相同的药品,都不如关河的专利效果好。
既然关河已经大为动心——不动心也没办法,方东要的就是趁关河刚回国还没有稳定下来,连落脚点都没有的时候,好说服他。否则等关河适应了上海的氛围,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再劝他出来,就难如登天了。
关河本质上还是属于追求安稳的性格,不逼他一把,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又最擅长做什么,又有多大的潜力,方东很相信一段话——女人的心理和生理完全成熟的年龄是 31 岁,而男人要晚 11 年。
男人都是孩子,定性下来比女人要晚许多,所以在年轻时需要女人的引领。
在技术上,关河是高手。但情绪上,他还是孩子,方东就拿出了哄孩子的技巧:「股权是远景,眼下的好处是除了有一份有稳定收入保障的工作之外,还可以在外滩办公。」
关河的眼睛都亮了,能在外滩办公,观江景听船声,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公司应该提供住宿,有利于员工以公司为家,对公司产生归属感。」
想免费住公司提供的房子就明说,非要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方东开心地笑了:「创始人的住宿,公司肯定会负责提供。但你也得真正地做到以公司为家,并且为后来的员工做出表率。」
关河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能够离开里弄,离开 9 平方的家,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惊喜了,他连连点头:「只要是我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方东,你捡到宝了,以无比低廉的价格找到了一个可以创造奇迹的合伙人,总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的英明决定而庆幸。」
「希望我的财商超过我的情商,不再犯当年谈恋爱时犯下的错误。」方东伸出了右手,「合作愉快,关河。」
「合作愉快。」关河和方东轻轻一握,「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至少在恋爱中,我们都没有伤害对方。」
「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你觉得你没有伤害别人,也许只是你太自以为是了,只在意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别人的情绪。」方东一脸平静,波澜不惊,「大多数时候,你只是一个技术宅男。」
「是吗?」关河不想被方东看轻,抿着嘴唇嘿嘿一笑,「我在美国期间,可是有不少女孩喜欢,甚至还有一个美国女孩非要嫁给我,被我拒绝了。」
「雨停了,天亮了,该清醒了。你该回家了,我也要回去了。」方东并不揭穿关河的吹嘘,「三天后,我来接你。」
「啊,还要三天?我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到公司的创业之中。」关河一想起还要在 9 平方的家中呆上三天,就痛不欲生。
「三天后见。」方东并不过多解释,挥了挥手,转身走了。要给关河一个等待期,他才会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走到门口,又站住:「我大老远来看望你,咖啡你请,是不是理所应当?」
「好……吧。」关河一阵阵肉疼,早知道他出钱就不喝那么多了,又难喝又胀肚,自讨苦吃不是?主要是花钱太多,还不如在家里喝茶。
人没钱的时候,在面临喝茶还是咖啡的选择时,以便宜为第一位。关河虚荣归虚荣,但没有钱的支撑时,他也能很实在。
回到家里,老爸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老爸漫不经心地看了关河一眼,没有激动和惊喜。
「回来了。」关河语气平淡。
父子对望一眼,又无话可说了。
沉默了一会儿,关山才说:「回来就好,家里再穷,也是你的家,也有你的 3 平方。」
「我就呆三天,三天后就搬出去了。」
「在国外还习惯不?」
「凑合。」
「看你气色不太好,少喝冰水。老外爱喝冰水凉水,是他们的肠子又短又粗,我们的肠子又细又长,消化能力不一样。」
「我都已经回来了,不说美国的事情成不?」
「……」尴尬的沉默过后,关山伸出了右手,「我给你把把脉吧。」
「不用。」关河站了起来,实在受不了沉闷的气氛,「我出去走走。」
「听说我们这一带要拆迁了……」
关山的一句话顿时点燃了关河的全部希望,此时此刻是他平生离富二代最近的一次,他猛然站住:「什么补偿标准?」
「有两个方案,一是拿拆迁款,二是要回迁房……」关山似乎不满意出台的政策,「好多人对补偿方案不满,认为定的标准太低了,有超过一半的人不打算签字,开发商就说如果不同意补偿方案,就不拆迁了。」
关河不关心别人:「你呢?你是什么想法?」
「我也没有签字。确实是标准低,而且我也不想搬家。」关山站了起来,去烧水,「我给你泡茶……人啊,还是住平房好,一楼,接地气,心里踏实。住几十层的高楼,双脚不沾地,悬在半空,人会生病的。」
「你怎么走了,不喝茶吗?」关山话未说完,关河转身出去了,他追了出去,「你要去哪里呀?」
「我去透透气,味道太难闻了。」关河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加快了步伐。
穿过泛着积水的坑洼小路,两侧都是低矮的平房和乱糟糟的电线,以及飘扬在半空中的各式衣服,他捂着鼻子,对空气中弥漫着的霉味和各种脏东西混杂在一起的腐烂味道,深恶痛绝。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为什么还要挑剔开发商给出的补偿方案?能搬走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真是一群没有见过世面不知道活在当下的笨人。
关河心中烦闷,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老屋,越远越好。上海为什么还有这么破旧和落后的地方,政府应该早日改造了所有城中村、平房,只留高楼大厦和老洋房,才配得上上海国际一流都市的地位。
估计这一次的拆迁改造,又会因为周围居民的过于贪心而落空,算了,不想了,越想越觉得人生无趣。现在的关河对于拆迁致富一事已经躺平了,换了是他,哪怕补偿标准没那么满意,只要能离开老屋就行。
人和人对世界的看法,真的差距太大,有时感觉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下的人类,并不是生活在同一个星球。
原以为方东真的会在三天后来接他,不料只过了两天,方东就又出现了。
「是惊喜还是意外?」方东相信她的提前出现可以带来事情的转机,她已经做好了前期的所有准备。
「都有。」确实方东给关河带来了冲击,让他竟然有了一丝激动,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了解他并且拿捏得恰到好处。
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更让人记忆深刻,并且感激在心。
「来,为你介绍一个新朋友认识。」方东笑意盈盈地一闪身,身后露出了一个赏心悦目、气质高雅、仪态不凡的女子。
一瞬间关河有几分失神,眼前的女子不管是仪态还是仪容,都犹如高山之巅大江之上的一轮明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不知何故,关河脑中突然冒出了张九龄的诗句。
如果说方东是清新脱俗、景色宜人的风格,那么她就是清冷皎洁、风韵婉转的类型,清冷中带有妩媚,婉转中又有风情。
「海月明,著名投资人兼专职美女。关河,我同学兼前男友,非著名技术专家、创业者以及未来的科学家。」方东为关河和海月明互相介绍了对方,「海总特意过来接你,要在路上和你好好聊聊。」
关河暗中瞪了方东一眼,埋怨她不该带投资人来他的老屋。让投资人看到他如此落魄地住在破旧不堪之地,会对他产生误判,会轻视他的专长蔑视他的理想。
海月明并没有对老屋表现出丝毫的嫌弃,相反,却饶有兴趣地转了半天,还问东问西,甚至对关山的中医还很是认可。
关山见有人对中医认可,忙开心地要为海月明把脉。海月明没有拒绝,还主动说出了自己的症状。
「总是失眠,睡觉浅,稍有动静就醒了。有时一想起今天的事情没有做完,就很难过很焦虑……」海月明摸了摸自己的脸,「有时脸上还会起一些小痘痘,关大夫,我是不是快要不行了?」
关山上下打量海月明一眼,呵呵一笑:「说的哪里话,你天庭饱满、耳大有轮、双眼有神、下巴圆润、人中深又长、气色光洁清亮,可见你从小家境不错,无病无灾,不但生活富足,还事事顺利,才养就了你现在的身体健康造就了你现在的事业成就。」
「姑娘,你是大富大贵之相!」关山把脉完毕,连连点头,「气血很充盈,脉象沉稳有力,身体各项机能都非常不错。一个人气色好身体好运气才旺,你未来五年到十年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很顺当。」
临走的时候,关山把一张储蓄卡塞到了关河的手里,悄声说道:「钱不多,五万块,也应该够你一年的生活费了。老爸没什么本事,钱上面帮不了你太多,只能多费一些口舌,希望海小姐能够投资你和方东的事业。」
原来老爸是故意为之,怪不得说了一大通让海月明开心的话,关河心中一动,想说几句什么,老爸却摆了摆手。
「快走吧,我还要出诊去,赚一天的生活费。我已经带头在拆迁方案上面签字了,估计没什么用,有八成的人不同意。」
关河鼻子一酸,忍住了。
关河和方东坐海月明的车前去位于外滩的公司。
路上,海月明东扯西扯地和关河聊天,全是和投资公司无关的话题。比如关河和方东的认识以及过往,关河在美国的经历以及回国原因,甚至连关河为什么和方东分手都问到了。
关河有些问题如实回答,有些问题避而不谈。方东有时就及时补充几句,帮关河掩饰或是圆场。
海月明话题又转到了技术和商业上。
说到技术和商业问题,关河就滔滔不绝了。他在技术上的可爱而固执,在商业上的天真和浪漫,都不时逗得海月明笑个不停。
公司的办公地点位于外滩的一家写字楼,面积不大,只有 100 多平方,是由方东一手操持,自己出钱租的。
不大的地方还分隔出来了两个独立的办公室,关河和方东每人一间。
虽不大,但可以远眺黄浦江,且坐落在寸土寸金的繁华之地,关河也心满意足了。他注意到自己的办公室放了一张折叠床,心想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他就得以公司为家,吃住和办公,都离不开眼前的方丈之地了。
算了算,办公室好歹也有 20 来平方,比老屋的 9 平方大了不少,再加上外面的活动区域的话,至少现阶段他是满意了。
方东为海月明泡了茶,盈盈一笑:「关河,海总名下有一家此时基金公司,主要投资方向是文娱、医药、高科技制造业,关东生物也在考虑之内。我和海总认识也有一年多了,很聊得来。海总也有意充当我们关东生物的天使投资人,她对我很满意,刚才是对你的考察。」
「如果对你也认可,事情就差不多成了。」
海月明优雅大方地翘腿而坐,抿了一口茶:「从技术层面来说,关河很优秀,想法很新颖,手中的专利和研发方向,符合我对未来的市场预判。从管理和整合资源层面来说,方东很擅长。有亲和力、感染力、大局观,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极有商业头脑的女孩。排除你们以前的恋人身份,单说你们的组合,就是 95% 以上的初创公司所不具备的优良基因。」
「从个人感情出发,我很想投资关东生物。我很喜欢方东,也很欣赏关河。」海月明端正了身子,一拢头发,笑容很职业很认真,「但从商业的角度,我决定不投资关东生物!」
方东还算镇静,没有表态,关河心中一沉,难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关东生物就此夭折了,当即问道:「是觉得我太固执和天真了?」
「倒不是。对一个科研人员来说,固执和天真是优点而不是缺点。」海月明依然是不动声色的笑容,「实际上就个人感情而言,我很喜欢你的固执和天真,你应该庆幸你不是世故而虚伪。当然,你也有虚伪的一面,比如虚荣、假装,但却不让人讨厌,反倒更显你的笨拙和努力。」
第五章 芳龄富婆的快乐
「但在商言商,此时基金很少投资过于早期的公司,基本上只投中后期的公司。我是很欣赏你和方东,但对不起,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甘冒 99% 的失败风险充当你们的天使轮投资人。我不是一个冒险家和机会主义者。」
「今天,我请你们吃饭吧。」海月明优雅的时候是优雅,正式的时候,也格外正式,现在的她又变成了轻松活泼的状态,「如果有一天你们公司做大做强了,请为我保留一些份额,我愿意溢价投资进来。」
关河颇有沮丧之意:「饭就不吃了吧,没胃口。」
没有了海月明的天使轮投资,公司只靠方东一人支撑,关河很清楚不用多久就会倒闭。莫非梦想就是用来破灭的?最近他接连破灭了好几个梦想,打击就像星空中的星星,白天的时候看似不多,其实都隐藏在光明的背后,到了晚上就密密麻麻了。
方东却一把拉起关河:「饭总是要吃的,既然海姐请客,肯定是豪华套餐,为什么不去呢?谁有意志拒绝一顿美食的诱惑呢?」
关河还是有几分不情愿,但架不住方东的劝说,还是下楼了。
关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换了是他,既然有不投资初创公司的规定,都不会和方东谈,也不会和他见面。与其给人虚假的希望,还不如不给。所有的失望和绝望,都来源于过高的期望!
如果他没有靳里的对比,他也不会那么痛苦。偏偏是从小无论长相、学习各方面都远不如他的靳里,就因为爸妈踩对了时代的鼓点而登上了舞台中央,成为了瓜分时代红利的人。
学美术的都懂,要想提升亮度,把周边调暗是最快捷的方法。
人类最大的焦虑是等级焦虑,而等级,就是和身边的人攀比。
在改革开放初期,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一台电视机就足以让一个家庭成为无数人羡慕的中心。
假设在未来人类科技高度发展,人人一台兰博基尼,当你开车上街的时候,你丝毫不会感到拉风和开心,因为周边的人全是兰博基尼,而不是夏利。
关河有理由认为,海月明要么是故意拿他们寻开心,要么就是闲得慌,想要看到他们从满怀希望到失望的落差。
有时,芳龄富婆的快乐就是如此复杂,非要看到别人从希望的山峰瞬间跌落到绝望的谷底,巨大的落差会冲击得人质壁分离,身为始作俑者,可能会体会常人无法想象的快感。
关河虽然觉得他对海月明的分析可能过于残忍了一些,但对别人残忍总好过对自己残忍。生物制药的根本出发点就是利用生物科技研发出来的药品,消灭对人体有害的病毒、细菌。实际上,治病的过程就是一方消灭另一方的过程,等同于在人体内部发生了一场战争。
是一家网红餐厅,人很多,真正吃饭的却不是很多,大多是过来打卡。要一杯饮料点一份沙拉,然后拍照,再精修半个小时,发朋友圈炫耀。
还得必须加上定位。
关河冷笑了:「宾利在中国一年的销量还不到 2000 辆,但在抖音和网上的总销量高达十几万辆。」
以他目测的打卡的滥竽充数的人数推算,光眼前的这一家餐厅,就有 20 个以上的宾利车主。
当然,并不包括海月明,因为她开的车真是宾利。
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关河懒得点菜,交由方东和海月明全权负责。窗外,又一辆宾利驶来,停在了海月明的宾利旁边。
下来一人,瘦弱、微黑、30 来岁的样子,有着明显的南方系人的长相,除了没有穿人字拖之外,神态和举止无一处不透露出「我是广东人我是有钱的广东人」的特征。
不过他还是穿了大裤衩以及一件很随意的 T 恤,晃晃荡荡地走进了餐厅,立刻就引发无数打卡人对他的鄙夷。
「这么高档的地方,怎么什么人都能进来?」
「就是,就是,穿着地摊货的裤衩和不超过 50 块的 T 恤,也敢来人均 500 元的餐厅,打卡都打不吧?」
「可能是团购了一个名额,他先来,拍照了就走,然后别人再上。」
「服务员,能不能不让阿猫阿狗的什么人都随便进来,影响餐厅的逼格和品味。」
有人小声嘀咕,有人却直接提出了抗议。
「对不起,何先生是我们这里的贵宾,每天都来。」服务员一脸为难地回应了一个浓妆艳抹明显隆了鼻子开了眼角垫了下巴的女孩。
何处听到了人造美女孩对他的歧视,他摇晃着身子来到她的面前,打量了几眼她的浓艳妆束以及满身的名牌,轻蔑地笑了:「妹子,你身上动刀的地方挺多,鼻子花了六七万,下巴三四万,眼角两万,再加上其他地方,总共得 20 来万的样子。」
「都是贷款吧?你的苹果手机是二手机,香奈尔包、迪奥鞋、古奇裙子,还有卡地亚项链,都是假的,都加一起也不会超过 1000 多块。」
「你点的东西,也就是 100 来块的样子……」何处哈哈大笑,笑得很开心很奔放,「你来这里吃饭是为了打卡,为了装逼,装逼遭雷劈,不分男女!我来这里吃饭,就是吃饭,这里跟我家餐厅一样。」
「你去你家餐厅吃饭,会穿得这么人五人六吗?切!」
真犀利,够狠,关河乐了,这家伙很对他的脾气,有一说一,从来不留情面,而且眼光敏锐,直指事情本质,以打击得别人体无完肤为乐趣。
不对,他怎么朝他们走过来了?关河有点慌,难道他认识他们中的哪一个?
海月明站了起来,冲何处挥手:「何处,坐我旁边。来,我为你们介绍一下。」
「事先没和你们说一声,抱歉。我是不投资过于前期的公司,何处不一样,他只投资前期。」海月明等何处坐下后,才向关河和方东解释了清楚,「希望可以促成你们的合作,也算是我的小小诚意。」
何处扫了关河和方东一眼:「目前公司就你们两个人?」
方东微笑点头。
「你们是一对?」
「曾经是,现在只合作事业。」关河回应。
「我的投资理念是,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当天使投资人,听上去很美,但在美剧里面,天使总是会死得很惨。现实中也一样,天使轮投资,成功率不足 10%,就是说,10 个公司里面,9 个半会死掉,还有半个在苟延残喘。」
「但 11 个里面,有一个成功了,前面 10 个的损失,就都可以弥补回来,还会再大赚一笔。所以,你们得说服我,让我觉得你们是 11 个里面的特例,我才会投资你们。」
何处见关河想要说话,摆了摆手:「别,现在别说,我饿了,先吃饭。饭后再说也不晚。」
「不行,就得现在说,要不我吃不下饭。」关河不干,他是急性子,「如果谈不妥,饭吃不吃的无所谓。」
「你是无所谓,我没吃早饭好不好?」何处一脸不快,「我吃,你说,行了吧?」
关河握紧了拳头:「行吧,其实我也没有太多可说的,就三句话,第一,我有技术和专利,保证可以在资金到位的情况下,半年到一年内,研发出来一款针对慢性病的特效药。目前三大慢性病高血压、糖尿病以及心脑血管疾病正在呈现逐渐年轻化的趋势,如果有特效药上市,会有极为广阔的市场前景……」
「第二,方东有整合资源的能力,她负责管理和运营公司,能保证公司高效有序的运转。」
「第三,何总是一个有魄力有独特眼光的投资人,刚才怼人的时候,既可爱又有趣,很对我的脾气。如果我们三人合作,一定可以打造出来一个极有市场潜力的初创公司……」
何处嘴里塞满了食物,他粗暴地打断了关河的话:「正确的无用的废话太多了,我给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记住了,最好用数据说服我,别想用感情打动我。」
方东想要开口,被关河制止了,关河被激发了豪情壮志:「初创公司都是九死一生,成功率不足 1%,我保证我们的关东生物的成功率在 5% 以上。」
何处眯着眼睛笑了:「这个数据让我动心了一半,说下去。」
「生物制药是未来的趋势,也是上海未来产业规划的重点之一。」
「大道理别讲,太空洞,说说你为什么要创立生物制药公司,为什么要开发慢性病的药物?」何处放下了筷子,抹了抹嘴巴,「你说的志向越远大,我的评分就越低。吹牛皮谁都会,成功,还得靠落地。」
方东连朝关河大使眼色,胜败在此一举,如果关河答非所问,或是说出了让何处不喜的话,第二次的投资机会就又泡汤了。
事不过三,怕是就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关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息一声:
作为学者来说,当前活跃的嘉戎语组学者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之一。文章挺靠谱的,没有有些学者为了出结论而出结论的毛病,这说起来好像不算什么大优点,其实做起来不容易。不过好像学术成就在民科圈不太出名,可能是因为汉语文献太少,不像林幼菁一百度一大堆。
作为人和知乎用户来说,脾气、人性确实好,而且一心搞学术,不蹚其他浑水。上一个这样的好用户是 @趙瑾昀
unbelievable = 无法相信
中途岛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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