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离乡”,准确的翻译应该是“出埃及记”。出埃及记讲的是摩西领着以色列人离开埃及,前往上帝应许之地的故事。为什么要离开埃及,因为当时以色列人在埃及过的是猪狗不如的生活,过不下去了,而以色列人在埃及已经生活了几百年,埃及就是他们的家乡。家乡待不下去了,那就只有离乡。
这个游戏里的“埃及”,就是核大战后的莫斯科地铁系统。
“以色列人”,指流亡的以米勒、阿尔焦姆、安娜为首的几个斯巴达军团战士以及途中加入的战友。
“摩西”,就是阿尔焦姆。
“应许之地”,就是阿尔焦姆一直梦想着的,可以自由生活的土地。
阿尔焦姆这个人,从地铁2033开始,到最后的曙光,再到离乡,他承担着对俄罗斯民族良心的拷问和救赎的责任,而且是在往圣愚的形象靠拢。
民族性格的二律背反,使得俄罗斯人倾向于走极端。而地铁游戏的主题是在黑暗、恐怖和暴力的阴影下坚持信仰、善念和勇气,选择正确的路而非看似容易实则错误的路,选择宽恕而非以血还血,选择包容而非刚性对立,选择真相而非谎言。只有这样,才能打破民族悲剧轮回,实现道德救赎。地铁系列在某种程度上很像耻辱系列,但是耻辱系列没有地铁系列的一种上升到民族层面的文化底蕴,没有对俄罗斯人民苦难的生动描述和悲悯。
暴力滋生暴力,野蛮助长野蛮,最后演变成根植到骨子里的狭隘、封闭。俄罗斯具有全世界最辽阔的国土,但莫斯科地铁人二十年不敢踏出巴掌大的地铁领域半步,这是何其讽刺。老人、妇女、孩子被当成敌对间谍,像猪狗一样宰杀。二十多年的发展,不仅没有让地铁系统繁荣壮大,反而越来越僵化、黑暗。
地铁之外难道就是天堂吗?并不是。地铁的生存环境很恶劣,但是地铁居民平均文化素质很高,足以利用战前遗留下来的工业设备和材料,地铁政权仿照现代政治制度进行管理,培养出了一批精英人才。而伏尔加河成为邪教领地,乌拉尔山成为食人部落领地,里海成为奴隶之邦,在痛苦面前,这些地方的幸存者干脆放弃思考和抗争,心甘情愿接受命运的奴役。为什么?因为素质低下。对于过去的俄罗斯统治者来说,老百姓愚昧,才有利于统治稳定,不然面对一群知识分子,就得时刻拿枪顶着他们的脑门防止造反。
玩透了地铁,就相当于看了一遍俄罗斯人民的苦难历史。
地铁离乡主要有三个大地图:伏尔加、里海和西伯利亚丛林。至于开头的莫斯科和结尾的死亡之城,其实是首尾呼应。中间的乌拉尔避难所,算是个小插曲。
提到伏尔加我们能想起什么?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这幅画是沙俄时期农奴制背景下劳动人民悲惨命运的写照。而在伏尔加关中,正好有一个怪物名叫沙皇鱼。如果说列宾的这幅画鞭笞的是腐朽的沙皇制度,那么2035年的伏尔加,展现的是人的愚昧、悲剧的循环。
里海,是俄罗斯和中亚地区重要的石油和天然气产区。抛开油气的因素,里海也是俄罗斯一直想要并吞的地区,它是俄罗斯通往中东和南亚的战略通道。俄罗斯人自认为自己属于欧洲,而里海南边和东边则完全是亚洲,而且是游牧式的亚洲。2035年的里海,被中亚石油军阀所控制,实行奴隶制。
整个游戏塑造了很多有血有肉的角色,其中最出色的是米勒。米勒在整个地铁系列游戏里,象征着苏联精神(阿尔焦姆象征俄罗斯精神)——刚强、残酷、勇敢、大公无私。在地铁2033开头,米勒和阿尔焦姆爬梯子,米勒的屁股就对着阿尔焦姆的脸,而也正是米勒把阿尔焦姆调教成和亨特一样厉害的斯巴达战士。无论后人如何评判苏联,苏联都曾是现代俄罗斯的导师和领路人。
地铁离乡前半程,把米勒刻画成了一个愚蠢、顽固的暴脾气老头,先是为了“大局”,彻底否定阿尔焦姆异想天开的举动;然后坐上火车离乡,抱着大片国土被敌人占领的错误想法进行决策,导致安娜在无谓的行动中吸入毒气落下病根;最后联系上乌拉尔山的所谓政府人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组织,喜不自胜,结果落入食人魔窟。从这以后,米勒痛定思痛,正确决策,最后为了拯救女儿和阿尔焦姆牺牲了自己。然而现实中的苏联并没有像米勒一样反思、改正自己的错误,它不光彩地解体了,它那颗保卫人民的初心早已腐烂了。
顺便说一下我对亨特、波旁和可汗的看法:
阿尔焦姆出生的全俄展览馆站是个与世无争、比较利他主义的地铁站点,就像魔戒里的夏尔。全俄展览馆站生产茶叶、蘑菇和猪肉,诚实劳动,靠出口这些东西换取武器、药品和原材料,站里人往站外走500米都觉得很了不起了。然而这个站点在《地铁2033》中面临黑暗族的威胁。全俄站象征着古代淳朴的斯拉夫部落。
亨特象征着维京人,全俄站和黑暗族之间的关系就像古代斯拉夫邻居部落之间混战,其中弱小部落请求维京人领导或保护,很难说这种请求是谁先找上的谁。亨特是个“潜行英雄”,大胆外出搜刮物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受到全地铁系统年轻人的崇拜,而且,亨特自称“猎人”,专门猎杀危害地铁系统的人和怪物,包括黑暗族,在和苏霍伊的对话中展现了他野性、顽强、绝不坐以待毙的精神,这和维京时代的维京人颇有相似之处。亨特是阿尔焦姆的第一个导师,唤起了阿尔焦姆拯救地铁的雄心,走出狭窄的全俄站;而维京人也是俄罗斯民族的第一个导师,将一个吃草的民族改造成了吃肉的民族。
亨特给阿尔焦姆预留了一个任务——如果亨特回不来,就去大都会站找联络人。这个任务关系到整个地铁系统的生死存亡,阿尔焦姆只能挺身而出。借着一个外出的机会,他离开全俄站,遇到了波旁。按理说阿尔焦姆应该返回,但波旁觉得阿尔焦姆很有潜力,是个可用之才,而他自己也要躲麻烦,同行需要一个有力帮手。而阿尔焦姆也需要继续完成任务,两人有共同利益,一拍即合。波旁是个地铁老混子,一身麻烦,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不希望自己的行动受到太多关注,当阿尔焦姆说参加一个旅行团更安全时,波旁说负面作用很大,在地铁里人多并没有什么用。
“命中注定的就是命中注定的,你无法改变,警戒也没有用。”——波旁
波旁说两人一组就足以应付所有问题。
“没有老鼠的地方反而更让人害怕。如果一个地方没老鼠,说明真的有大麻烦。如果连人也没有,那就更是太让人担心了。但是如果老鼠到处跑,那么说明该地一切正常,一如往常,明白吗?”——波旁
到和平大道站之后,波旁说:
“啊哈,你是对的,这里只有垃圾。但是,小男孩,这个小小的地铁站都应有尽有。那时候,你到了这里,他们会互相竞争:武器、毒品、女孩、伪造文件......但这些白痴,把这儿变成了一间幼儿园:你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出了和平大道站,往后的路就超出了波旁的认知范畴,此时他只能选择信任阿尔焦姆,并将地铁生存经验尽可能传授给他。
“拿着这个!”他把机枪给了阿尔焦姆。“记得别弄丢了它。它到时候可能派上用场。虽然这隧道里看起来安静无声......好,我们走。出发得越早,到得越早。”
结果在隧道里,波旁就神秘地死去了。
波旁是阿尔焦姆的第二个导师,他把地铁的个人生存规则和地铁系统运作规则传授给了阿尔焦姆,阿尔焦姆成为潜行大神,始于他和波旁搭伙。波旁象征着与法国王室联姻、刚刚接受基督教不久的基辅罗斯,王公贵族还没有洗去身上的匪气,就像屁股上盖了王室印章的野猪。但从那时开始,基辅罗斯迈入全盛期,已经跻身欧洲文明国家行列。
波旁一死,可汗很快就接班出场了。从名字就可以猜出,可汗这个人象征着蒙古。对于阿尔焦姆将波旁带到苏哈列夫站的请求,可汗说:
“如果灵魂不灭,那他现在已经回到了他的造物主那里,或已转世,这要看你的宗教信仰,虽然所有宗教都或多或少被误解,但尸体在这里还是在地铁站腐烂到底有什么区别?”——可汗
“我的朋友!我开始没有耐心了。我的职责没规定,在还有很多活着的人需要帮助时,去帮一个死人。”——可汗
关于苏哈列夫站,可汗说:
“这里没有政府,所以,没人为人们提供照明。谁想要光就要自己去弄。有些人能弄到,有些人则不能。但别担心。幸运的是,我与这里的高层官员相熟。”——可汗
苏哈列夫站一片漆黑的惨象,对应着蒙古统治下的俄罗斯。
可汗将地铁的生存经验上升为一种人生哲学,而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也只有哲学能支持人继续活下去。这种哲学,让阿尔焦姆受益匪浅。而在游戏中,可汗是能够沟通两个世界的人,唯有他最先理解了黑暗族的沟通,并引导阿尔焦姆在最后的曙光中进行救赎。
“阿尔焦姆,你看,很明显你来自一个钟表正常运行、人们都看表的地方,比较你手表上的时间与隧道进口处的红色数字。对于你来说,像光一样,每个人的时间都一样。但是,这里正好相反:人们之间是不同的。没有人必须保证所有在这里生活的人们都获得光。跟任何一个来这里的人,向他们建议用点光,他们都会觉得荒谬。需要光的人们必须自己将光带到这里来。对于时间,也一样:谁需要知道时间,谁怕时间上的混乱,他必须带来他自己的时间。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时间,每个人的时间都根据他们的打算而不同。但是这些都是正确的。每个人都确信他自己的时间,并根据它的节奏安排他们的生活。对于我来说,现在是晚上。对于你来说,是清晨——还是什么?人们跟你一样在专心积攒用于思考的时间,打个比方,这就像古人把煤渣重新丢入火里面,希望它像红炭一样重燃。但是有些人丢弃了他们的煤渣,或是煤渣丢弃他们。你知道,在地铁里无论如何都是黑夜一般,苦苦追寻时间是毫无意义的事。颠覆你的时间,你会看到时间是如何变幻的——这很有意思。它在改变——而你却感受不到它。它被人为地停止下来,分成小时、分钟和秒,而时间就像水银,分散它,它又会聚合在一起,再重新寻回它的统一性和不确定性。人们驯服它,将它束缚到怀表或手表中。对于用链子来掌握时间的人,时间同样地度过。但是若尽量给它自由,你会感受到:不同人度过着不同的时间。对于有些人来说,它很慢甚至停滞,可以以香烟的吸入和呼出计算;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它飞驰而过,他们只能用前世今世来计算它。你觉得现在是上午?很可能你是对的:大概有25%的可能性。尽管你的这个上午对时间本身并没有意义,它只在地面上存在,而那里已不再有生命。无论如何,那里已没有了人。上面发生的事情对不曾到过那里的人有价值吗?没有。所以,当我对你说“晚上好”时,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回答“早上好”。在这一站没有时间,但我有一种奇怪的计算方式:我在倒数,这是第419天。”——可汗
“那噪音正是死者的声音......你听到了死者的声音。你说开始你听到了低语或沙沙声?那就是那些死去的人们的声音啊......从一开始起就死在地铁里的那些人们。这也大体可以用来说明为什么我是成吉思汗最近的转世。不会再有其他人的转世了。我的朋友,每个人都走到了他们的终点。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人类做得太过分了。没了天堂,也没了地狱,当然,也没有了痛苦的炼狱。那么,也不再有避难所。当灵魂脱离肉体——我希望你至少相信不朽的灵魂,灵魂的存在就像这个水壶一样真实!不管怎么说,我们无处可去的灵魂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肉体。我们人类摧毁了天堂和地狱。现在,我们又在这个人死后灵魂停留的地方生活。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你会死去,但你饱受煎熬的灵魂不会再转世。因为没有了天堂,你的灵魂得不到片刻平静和安宁。于是,你注定要永远停留在你终身生活的地方,停留在地铁里。或许我无法给你确切的解释,但我确实知道一件事:在我们的世界里,人死后的灵魂待在地铁里……它们在这些地下隧道的门拱下拥挤穿梭,直到时间的终点,因为它们无处可去。地铁将物质生活和另一个世界的末端相结合。现在,伊甸园和地狱都在这里,它们混在一起。我们生活在死者的灵魂中间,他们围成一个完整的圆——其中有被车压死的、枪击致死的、窒息而死的、烧死的、被怪物吃掉的或其他情形下离奇死亡的,而生者对这一切丝毫不知,也无法想象。很久前,我努力想弄明白他们去了哪里,为什么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为什么你感受不到一丝光亮或黑暗处透出的冷风……你听说过隧道恐惧症吗?我以前认为死者是在盲目地跟着我们穿越隧道,一步紧跟一步。当我们回头去看,他们就迅速躲进黑暗里。肉眼完全没用,你用它们是看不到死者的。但是你的焦躁不安、竖起的毛发和身上感知的寒意,就证明了这些观察不到的跟随者的存在。我以前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现在,你的故事又告诉我更多。以某种方式,他们进入了管道、进入交通线路……很久以前,在我父亲甚至我祖父出生以前,位于我们上面的死亡之城有条小河。居住在那里的人们知道如何截住这条河、如何将它引入今天的地下管道里。看来是有人将冥河引入并埋进了这些管道里了……你的朋友说的不是他自己的话——不是,那不是他。那是死者的声音。他们借你朋友的口说出了他们的话。然后,他们吞噬了他。”——可汗
阿尔焦姆在犹豫要不要拿波旁的遗物,可汗则鼓励他不要受道德束缚:
“你不用怕他,这东西是你的了......你不必害怕惩罚,他不会转世的......我想当他们进入管道,死者便没有了自我,成为了整体的一部分。他们的意愿融入了其他死者的意愿,理性便丧失了。不再有个体。但如果你怕生者而非死者……那么,将这个包拖到车站中间,将其中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就没人指责你偷窃了,你的良知也就干净了。但是你一直都想救这个人,他会感激你的。那么这么想,这个包是你为他做事的报酬。”——可汗
而事实上,波旁可能并没把阿尔焦姆当成朋友,因为波旁没有打算支付报酬,甚至可能利用完他之后就会杀掉自己。尽管如此,可汗还是趁着阿尔焦姆不知道的时候,安葬了波旁。
亨特在梦境中联系可汗,要他帮助阿尔焦姆,所以可汗前来援助。阿尔焦姆把波旁的导航图交给可汗,而可汗为阿尔焦姆设计了一条科学的线路。
苏哈列夫站的居民已经有人感染瘟疫,人们打算处死一个和瘟疫患者接触过的瘦子,即使这个瘦子没有表现任何症状,人们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想处死他。阿尔焦姆想要救他,但是可汗把他拦住了。
“停下来......你帮不了他。你也会被杀掉或引来愤怒的。你的使命就完不成了。你必须记得自己的使命。我的朋友,当豺们知道它们队伍中有一只病了,而得病的那一只对于整个豺群们来说是累赘、对于其他豺的健康是威胁,所以群体会杀掉病了的那一只。它们会把它撕成碎片,撕碎。”——可汗
“那么,现在,当我们的朋友讨论传染病和解决方法的时候,我们得做些什么。否则,这几周他们会停滞不前的。尽管在这里,几周的时间过得飞快......我的朋友们几乎到了恐慌的程度。接下来,他们会怀疑他们刚刚私自处死了一个无辜的人,而这样的行为并不会激励理性的思考。现在,我们需要对付的不是一个集体,而是一群草包。如果我们想操纵他们的思维,那么不会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权威和力量。这群人尊重的是力量而不是逻辑的议论。”——可汗
可汗开始动员居民出发,凑够了十个人,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他说: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如果我们拖延,他们会追问是否值得离开这里去切斯蒂.普鲁德站。他们中有些人去了相反的方向,有些人没地方去只好待在这里。我得带你去中国城,不然,我真担心你会迷失方向或忘了你要去哪儿或为什么要去。”——可汗
困惑的人们开始讨论,可汗说:
“哎呀,讨论事情是人的天性。即使他们的意志受了压迫或蛊惑了,他们也忍不住相互讨论。人是有社会性的,你也没法改变什么。在任何其他情况下,我同意人类行为是神圣的或是进化的必然结果,这也取决于我谈话的对象是谁。但这种情形下,事实是他们想法很糟。我年轻的朋友,我们需要干扰他们,将他们的想法引导向最有用的方向。”——可汗
有一个大胡子过来公然反对可汗的提案,这激怒了他。大胡子的行为对于可汗的权威是一种公然挑衅。然而大胡子有枪在手,觉得可以不屌可汗,甚至威胁“处理”掉可汗和阿尔焦姆。可汗则保持克制,说:
“别动。你要么听我的,要么就得死。别再说什么强者的权力,你太弱了,不配说这些。”——可汗
大胡子屈服了。阿尔焦姆当时用机枪对准了大胡子,只要他敢动一下,他就立刻扣扳机。然而他确信是可汗吓怕了大胡子,而不是自己的机枪。可汗对阿尔焦姆说:
“人类?不,我的朋友,他们是野兽。他们是一群豺。他们是豺,而我是狼。不少车站知道我这个绰号,他们对我可是闻风丧胆。而你是只幼狼。”——可汗
可汗教会了阿尔焦姆统御之术、解构人性的能力以及地铁的丛林法则,让他明白地铁统治者的面目和手段是什么样的。弱肉强食,只有狼的专制才能驾驭豺的险刁,只有对自己的实力做到充分自信才能坐稳自己的位置。这是蒙古野蛮统治留给莫斯科大公国的遗产。如果说蒙古人是狼,那么莫斯科大公国就是幼狼,在蒙古人支持下逐渐成了气候,反过来推翻了蒙古人的统治。
刘慈欣有句名言: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兽性是自然法则的奴隶,尊崇权力。
人性是自然法则的主人,尊崇道理。
自然法则之下,只有一条道理。自然法则之上,道理千变万化。什么是奴性,就是看把自己放到什么位置上——若只为了生存,吃人也好被吃也好,就是奴隶,再无其他。一个奴隶,配得上好结局吗?
选择兽性还是人性,要看环境也要看自身。阿尔焦姆的强大在于他自始至终选择人性,坚持人性。如果你让丑恶改变了你自己,还谈什么拯救世界呢?但是在极恶劣的地铁环境中,能像阿尔焦姆那样成功的人,极少极少。绝大多数,只怕都会落得地铁2035里被机关枪屠杀、被做成复合肥料的饥民一样的下场。
地铁离乡其实是对小说地铁2035的延拓。离乡的四分之一剧情来源于地铁2035。而在小说里,阿尔焦姆几乎被所有人背弃,到最后唯一支持他的只有安娜。那时阿尔焦姆已经被辐射得不成样子,只有几周的生命了。小说结尾,他无力推翻地铁幕后统治者,只能和安娜走出地铁,冒着辐射驱车前往远东。这其实是死路一条的悲剧结局。
地铁游戏为什么要强调潜行要素,因为只有潜行,才能让玩家做到不杀人。这和小岛秀夫的理念是一样的,但是小岛的“不杀”,动机其实很苍白,虽说是为了和平而战,但最多就是表明你在暗处、敌人在明处,你杀人不道德。而地铁的不杀,则是处处浸透“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悲悯,你的敌人是你的同胞,大家其实都是可怜人,没人想要战争,但是为了生存又不得不听从号令。当你大开杀戒之后,剩下的敌人就一点抵抗意志都没有了,缴枪投降,只求活命。
这种要求玩家扮演“圣徒”的模式前提是,阿尔焦姆当主角。如果是亨特当主角,那就是另一种画风,遇到敌人和怪物,直接关闭怜悯的开关,大开杀戒。事实上亨特就是地铁2034的主角,一出场就有毁灭战士的那种气概,摧折了少女萨莎的芳心。然而到地铁2035的时候,萨莎变成妓女,亨特变成酒鬼。亨特拯救了地铁,但是杀戮把亨特这个人毁了。如果地铁游戏以亨特为主角,大可以上演一出酒鬼拯救妓女、血洗地铁恶势力的大戏。地铁离乡坏结局结尾,尤金、波旁、可汗和米勒出现在阿尔焦姆临死前的幻境之中,唯独没有出现亨特。可汗具有和死者沟通的能力,其余三人都已经死去,那么这很可能表明亨特并没有死,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