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答案看得我发笑。这位自命“上士”的大人先生劝导别人要“建议读好春秋史,不要来炫耀无知”,可他自己又读了几遍春秋呢?竟然在这里卖弄《左传》和《国语》,岂不是太不要脸了一些吗?托义务教育的福,“下士”如今也可以掌握文言文了,这对“上士”先生来说,可真是一个噩耗啊。
春秋时代的军队仍可说是贵族阶级的军队。因为是贵族的,所以仍为传统封建贵族的侠义精神所支配。
好啊,既然是上士们自己组成军队奉行上士之道,为什么又要驱使才受训两年的平民呢?
晋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左传.僖公二十七年》)
就算真是贵族的军队,究竟是由什么样的侠义精神所支配的呢?孔夫子说得好“礼不下庶人”么,这精神对下士自然是不用讲的,请看:
诸侯之师败郑徒兵,取其禾而还。(《左传.隐公四年》)
封建制度所造成的贵族,男子都已当兵为职务,为荣誉,为乐趣。不能当兵是莫大的耻辱。我们看《左传》、《国语》中的人物没有上到下没有一个不上阵的,没有一个不能上阵的,没有一个不乐意上阵的。
呵呵,卫国国人集体发来贺电,没有名字就不是贵族了?
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余焉能战!」(《左传.闵公二年》)
在整部的《左传》中,我们找不到一个因胆怯而临阵脱逃的人。
找不到一个,找到了一群(或者几群)?
诸侯救郑,楚师夜遁。郑人将奔桐丘,谍告曰:「楚幕有乌。」乃止。(《左传.庄公二十九年》)
至则告守曰:「不可待也。」夜与国人出。狄入卫,遂从之,又败诸河。(《左传.闵公二年》)
民惧而溃,秦遂取梁。(《左传.僖公十九年》)
国人不知“道”,卿士代言之:
先丹木曰:「是服也。狂夫阻之。曰『尽敌而反』,敌可尽乎!虽尽敌,犹有内谗,不如违之。」(《左传.闵公二年》)
当然了,当代的大人先生们也说了“逃避危险也不应该受到惩罚”么。看来,吹了半天,该跑还是要跑,让“下士“送死就好了。
杀戮并不甚多,战争并不以杀伤为事,也不以灭国为目的,只求维持国际势力的均衡。
真的是这样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灭国之战在春秋是家常便饭,否则怎么从千国变成七雄的呢?其实,就是在西周时期,灭国兼并活动也从未停止过。试举《左传》数条:
虽及灭国,灭不告败,胜不告克,不书于策。(《左传.隐公十一年》)
八年春,灭翼。(《左传.桓公八年》)
十六年,楚复伐邓,灭之。 (《左传.庄公六年》)
冬,齐师灭谭,谭无礼也。(《左传.庄公十年》)
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公曰:「是吾宝也。」对曰:「若得道于虞,犹外府也。」公曰:「宫之奇存焉。」对曰:「宫之奇之为人也,懦而不能强谏,且少长于君,君昵之,虽谏,将不听。」乃使荀息假道于虞,曰:「冀为不道,入自颠軨,伐鄍三门。冀之既病。则亦唯君故。今虢为不道,保于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请假道以请罪于虢。」虞公许之,且请先伐虢。宫之奇谏,不听,遂起师。夏,晋里克、荀息帅师会虞师伐虢,灭下阳。先书虞,贿故也。(《左传.僖公二年》)
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师还,馆于虞,遂袭虞,灭之,执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而修虞祀,且归其职贡于王。(《左传.僖公五年》)
这叫“不以灭国”为目的?事实上,当时诸国的卿士在劝谏君王不要灭亡某国时,从来都不是以什么“上士之道“,而多是以本国实力不足或时机不成熟为理由。
至于下面这对故事,就有意思了,“因果报应”的同时还顺便抽了“不以杀伤为事,也不以灭国为目的”两句话的脸:
夏,齐人灭遂而戍之。(《左传.庄公十三年》)
夏,遂因氏,颌氏、工娄氏、须遂氏飨齐戍,醉而杀之,齐人【歼】焉。(《左传.庄公十七年》)
你齐以灭我遂为“目的”,我遂就以杀光占领军为“事”,呵呵。
在当时,歼灭战不但是实践,而且已上升到理论,晋国的先丹木一句话打两回脸,效率比较高:
先丹木曰:「是服也。狂夫阻之。曰『尽敌而反』,敌可尽乎!虽尽敌,犹有内谗,不如违之。」(《左传.闵公二年》)
『尽敌而反』,看懂了吗?
之前还都是引用当代人自我陶醉的书物,从下面开始可就是显微氏的自由动作时间了,其“大道”之玄妙,容我为知友们解析一二吧。
【显微氏曰】
一群在道义上、气势上占有绝对优势的军人
【笔者按】
1、道义上的“绝对优势”:
甲、杀人夫而夺人妇——
二年春,宋督攻孔氏,杀孔父而取其妻。(《左传.桓公二年》)
乙、抢掠他国之青苗——
诸侯之师败郑徒兵,取其禾而还。(《左传.隐公四年》)
丙、公开拦路抢劫——
巴子使韩服告于楚,请与邓为好。楚子使道朔将巴客以聘于邓。邓南鄙郁人攻而夺之币,杀道朔及巴行人。楚子使薳章让于邓,邓人弗受。(《左传.桓公九年》)
丁、拿脑袋做礼物,比秦军不知早到哪里去了——
六月,大败戎师,获其二帅大良、少良,甲首三百,以献于齐。(《左传.桓公六年》)
戊、强制迁徙——
初,楚武王克权,使斗缗尹之。以叛,围而杀之。迁权于那处,使阎敖尹之。(《左传.庄公十八年》)
己、大屠杀——
晋士蒍使群公子尽杀游氏之族,乃城聚而处之。冬,晋侯围聚,尽杀群公子。(《左传.庄公二十五年》)
2、气势上的“绝对优势”:
宋殇公立,十年十一战,民不堪命。孔父嘉为司马,督为大宰,故因民之不堪命,先宣言曰:「司马则然。」已杀孔父而弑殇公,召庄公于郑而立之,以亲郑。(《左传.桓公二年》)
冬十二月,狄人伐卫。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余焉能战!」(《左传.闵公二年》)
梁亡,不书其主,自取之也。初,梁伯好土功,亟城而弗处,民罢而弗堪,则曰:「某寇将至。」乃沟公宫,曰:「秦将袭我。」民惧而溃,秦遂取梁。(《左传.僖公十九年》)
看来,春秋之民毕竟也是正常人,不是赵家脑子里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人,为贵族阶级的“上士之道”去白白送死?真是你也配姓赵!
【显微氏曰】
在战场上斗志昂扬、毫不惜死
【笔者按】
还是《左传》段子,有的上文已经引用过,就不多解释了:
诸侯救郑,楚师夜遁。郑人将奔桐丘,谍告曰:「楚幕有乌。」乃止。(《左传.庄公二十九年》)
狄人囚史华龙滑与礼孔以逐卫人。二人曰:「我,大史也,实掌其祭。不先,国不可得也。」乃先之。至则告守曰:「不可待也。」夜与国人出。狄入卫,遂从之,又败诸河。(《左传.闵公二年》)
其中,梁国的灭亡最有意思,不战而溃:
梁亡,不书其主,自取之也。初,梁伯好土功,亟城而弗处,民罢而弗堪,则曰:「某寇将至。」乃沟公宫,曰:「秦将袭我。」民惧而溃,秦遂取梁。(《左传.僖公十九年》)
国人打脸就算了,大夫也不顾“上士之道”前来友情打脸:
梁余子养曰:「帅师者受命于庙,受脤于社,有常服矣。不获而龙,命可知也。死而不孝,不如逃之。」(《左传.闵公二年》)
【显微氏曰】
同时点到为止、不嗜杀戮
【笔者按】
怎么个点到为止,怎么个不嗜杀戮呢?请看:
1、杀夫取妻
二年春,宋督攻孔氏,杀孔父而取其妻。(《左传.桓公二年》)
2、不留活口
夏,遂因氏,颌氏、工娄氏、须遂氏飨齐戍,醉而杀之,齐人【歼】焉。(《左传.庄公十七年》)
3、种族灭绝
晋士蒍使群公子尽杀游氏之族,乃城聚而处之。冬,晋侯围聚,尽杀群公子。(《左传.庄公二十五年》)
其余焚毁城池、掠夺财宝、杀人越货者不知凡几,还有“上士”们因为戴帽子的小问题互相残杀的恐怖事件,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当然了,战国式的坑杀几十万人当时确实做不到。但做不到的原因并不是“上士之道”有多德多仁,反正显微氏也看不上仁德二字,而是因为各国人口太少。卫国被狄人击退后大逃亡到曹国,扶老携幼才五六千人而已(当然已经战死或来不及逃出的也许还有不少),就这还算上了两座支城的人口。卫国在当时并非小国,各国的军力、国力、总人口也就可想而知了。
【显微氏曰】
这是人类文明的光辉典范。这些轴心时代的贵族,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祖先。
【笔者按】
看得人真是热血沸腾。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虽然历代都是上士多子而下士绝户,因此我们的祖先是古代“上士”的概率不低。可考虑到基因研究表明,汉族人中“五帝”之后裔也才百分之四十,大家的祖先是古代“下士”的可能性也是很高的,说不定就是在卫国拒绝保卫仙鹤大人的国人,或是梁国不战而溃的农民。当然,或许还可能是野人、狄人之流的“无耻”之徒。不过这都不重要,祖先是谁有什么要紧呢?关键是你自己。您现在到底是姓赵呢,还是不姓赵呢?姓赵自然就是“上士”,不姓赵就是“下士”了。阶级使然么。
对于“上士”,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对于“下士”,问题来了,这样一群为了本阶级利益(所谓“国际势力的均衡”——“国际”的各个势力说到底还是“上士”们组成的么)互相攻伐而给“下士”们带来无穷灾难(如城市被焚烧、青苗被掠夺、财产被抢劫、兵力不足了就被随便拉上战场等等,在《左传》中不一而足)的人,和专门由他们所组成而把其他社会成员解除武装的军队,究竟是什么样的“光辉典范”呢?他们的“上士之道”无非就是把自己的同类当人,而把其他社会成员当作“禽兽”罢了。这样的“道”,下士闻之,能不“大笑之”么?不“大笑之”,那才真是“禽兽”了。
够了,你们的道,我们闻了必然要笑,不笑便不是你们的道。我们的道,亦是如此。
正如我们的领袖(谨以此文预先纪念他逝世四十周年)所言:“我们不是宋襄公,不要那种蠢猪式的仁义道德。”
在我们中间,消灭阶级敌人是光荣的,保全自己当然也是光荣的,可为了保全自己而牺牲阶级利益就是可耻的。我们绝不害怕牺牲,但那是以消灭敌人为前提;我们不畏惧死亡,但那是在捍卫劳动人民而不是剥削阶级的斗争之中;我们不喜欢杀戮和破坏,但不消灭地球上的最后一只寄生虫就不会收兵;对于阶级敌人我们不吝使用计谋,可对劳动人民的青苗我们绝不会去取一株一畦。
逝者不死,必将再起,其势更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