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曼桢靠在纽约公寓的躺椅里,准会想起与世钧坐在小饭铺桌前的那个遥远的中午。
那一天她二十一岁,在她一生的黄金时代,有好多奢望。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她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爬坡的过程,坡顶站着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接着,她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然后她起来,整整衣衫,理理发丝,重新朝坡上爬去。
那时她还太年轻,尚不知道回忆总是会抹去坏的,夸大好的,也正是由于这种玄妙,她才得以承担过去的重负。任何年龄段的女人都有她在那个年龄阶段所呈现出来的无法复刻的美。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样都可以,但只要你看她一眼,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 她因年龄而减损的,又因性格而弥补回来,更因勤劳赢得了更多。
少年时她追求激情,成熟后却迷恋平庸,在经历寻找,伤害,背离之后,还能一如既往的相信爱情,这是一种勇气。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随着时光流逝,她才慢慢地明白了,只有存在的东西才会消失,不管是城市,爱情,还是父母。而时间流逝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感觉和思想稳定下来,成熟起来,摆脱一切急躁或者须臾的偶然变化。
令她反感的,远不是世界的丑陋,而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压倒她的不是重,而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每个人需要爱,需要生命之树的叶子,就像需要和平、爱与健康一样,无论现在还是永远。有人会带走很多,也有人什么也不留下。这恰好证明,两个灵魂不会偶然相遇。
晚风吹着米黄色厚呢窗帘,像个女人的裙子在风中鼓荡着,亭亭地,姗姗地,像要进来又没进来。曼桢叹了口气,她面对着枕旁的梳妆台照了照镜子。 “天到底亮了。我要回去了。” 镜子里白花花闪烁着的原来是雪。在镜中的雪里现出了女子通红的脸颊。她想起了那次旅行,和那个久违的火车站台。
一个男人走了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老夫聊发少年狂,日啖荔枝三百颗,仰天大笑出门去,竹杖芒鞋轻胜马,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借问酒家何处有?南村群童相见不相识,邀我至田家,欺我老无力,公然抱我入竹去,竹外桃花三两枝,可怜身上衣正单,唇焦口燥呼不得,丛菊两开他日泪,哭声直上干云霄,儿童事了拂衣去,心怯空房不忍归。归去来兮,归去来兮,归来倚仗长太息以掩涕兮,整顿衣裳起敛容,此时只有泪沾衣。包羞忍辱是男儿,菊残犹有傲霜枝,此恨绵绵无绝期,使我不得开心颜。已是黄昏独自愁,夕阳无限好,自挂东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