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写这个回答也有个把月了,奈何实在太懒,加之记性差又长时间未回家,很多以前看的东西也忘记了。勉强在充分睡眠5小时后写一篇错漏百出的回答,只希望能给日后来回答的前辈当个垫脚石了。
事先说明,本回答涵盖的地理范围大多数情况下仅限于卢瓦尔河北部法兰西(除去可能对扯淡造成较大影响的西部圈地地区)至莱茵河沿岸以种植业为主的村庄(除非特别提及,低地地区的超常表现将不被纳入讨论范围),有时可能会涉及(鬼扯)到英格兰局部和用来做反面教材的法国中央高原。时间限于11-14世纪,17、18乃至19世纪的农业相关资料仅处于附属地位(其实仅是个人能力不足)。
——————————以下正文————————————
大规模的垦荒潮流自11世纪便在欧洲大陆露出端倪(而盎格鲁萨克逊时期的英格兰可能早已将后代的种植地域扩展空间限制了大半),确保垦荒高效的需求首先体现在对耕种工具、农业技术以及经营管理方面的要求上。然而无论是对于外乡来的受排挤的农民还是对于居高临下的地主,在大多数土地都是重质黏土的地方要达到这些需求真的算是一种苛求,一些先进农业技术与经营模式的传播也不能扭转大多数时间开荒面临的窘境,更不用说它们传播速度可能慢到超乎我们想象,甚至会因为种种原因在已接受的地区消亡。诸如排水透气之类行动并不是轻松就做得到的,这导致了在这一类土壤上,庄稼的收成在积年累月的耕种后总是惹人发愁,地力似乎是十分薄弱的,而缺少牲畜与农具的农民的数量依旧很大(由于耕地对于牧场的排挤导致的牲畜的缺乏在此时英格兰一些以种植为主的村庄表现得尤为明显)。加洛林时期阿纳普(Annapes)王室庄园的产量可能仅有种子量的两倍多,有些贫瘠又耕种不力的地区甚至可以达到1:1的惊人比率。
然而,这种问题在垦荒初期有大把荒地的情况下,可以通过不断地扩张获取处女地、抛弃旧地的手段解决,而在一些不是那么“贫瘠”(当时意义)的土地上,情况也不是那么紧急。在“贫瘠”地区与快速扩张的行为配套的是烧耕的游耕行径,尽管这样的临时耕作制行为在大领主的地盘上是大大被限制的(大多数限制是在森林,比如1116年法兰西岛对于一个村的村民去王室森林垦荒的许可,它是伴随着条件的),它的危害在当时也一定程度被意识到了。在一些已经沐浴到轮作制春风的地区,农民有可能会在较肥沃的新开垦地上实行轮作制(或主动或被迫)。
土地的退化速度有时是如此之快,然而农业技术水平却是如此低下,这使得肥料不得不登上舞台(实际上无论何时,只要哪里有人想增产,它就一直都被需要)。而随着追求量的战术因为可垦荒地的不足或活动半径到达极限而逐渐失去了应付土地产量的功效,肥料应用和技术革新一样,日益成为农业走出困局的关键。
如前文所述,肥料的应用从始至终都是以限制休耕、强化地力从而达到农业增产为目的的。
罗马统治时期,帝国境内的农民便已搜集鸽子与家畜的粪便、野外的草与灌木、酒桶中的渣滓,将它们混合起来制成肥料。瓦罗(Varro)宣称牲畜鸟兽类肥最多。在草场上对鸟粪的使用方法则延续到了中世纪。焚烧的“土”方法也被牧民们用以将收获后的农田改造成临时的牧场,草木灰的价值无疑从很久以前就被人们了解了,尽管直接烧同一直以来许多人批评的一样,中长期看对土地是弊大于利的。关于绿肥的使用,最常见的,如许多农学家所建议的,是将收割后的作物秸秆翻入土中,豆科植物作为绿肥一般能取得更佳效果,加图(Cato)曾建议过将白羽扇豆、巢菜、豆茎埋入地下制成绿肥。农学家们给出了自己对于施肥的建议,考路麦拉(Columella)即推荐大约每英亩550蒲式耳的肥料(虽然越过组成谈肥料就是耍流氓23333)。
在最美好的情况下,罗马帝国时期合理在肥沃的土地上施肥可以使得休耕几乎被完全抑制,然而这也仅是最美好的情况了。毕竟实际上,亚平宁半岛不是所有地方的土地都是同坎帕尼亚的火山土一样肥沃的,地中海气候地区春播在当时也是天方夜谭,水分与温度条件很多情况下并不合格,而有些地区田地还可能有时期遭到季节性迁徙的畜群的蹂躏(即使到19世纪,法国地中海沿岸的半游牧行为仍然经常造成农民的反抗)。简言之,休耕要求很高,肥料很多时候也并算不上充足,到中世纪这样的限制休耕行为发光发热很多时候都是拜得天独厚的意大利北部与低地地区所赐。
视线转向中世纪的北方,人们又在用什么施肥呢?就地焚烧带来的草木灰很多时候还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老朋友,直至12世纪仍可在巴黎近郊看见烧荒行为,而外省一些地区,诸如阿登山区与中央高原,到旧制度瓦解的时候仍然存在如此行为,对森林、荒地充足的村庄来说,这些土地的(真)荒芜并不会带来太大损失。畜肥仍是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实行轮耕而又完全休闲地占优势的地区(这在今日看来更多代表着肥料的不充足与耕作的不合理),对于耕地似乎存在着一报还一报的公平制度:集体放牧权,自己耕地的一些二次利益被集体牲畜消耗,相应的自己也会得到一些牲畜的馈赠。然而在旧时代畜牧业无论如何繁荣,终究是处于附属地位,在一般情况下,农民们会尽可能减少在牲畜方面的操心,于是各种程度上的放养行为便在北部四处开花,同时带来的是牲畜粪便的低效利用,这一问题在除低地以外地区直到人工草场普及之后才得以较好解决(小孩子当牧人在洛林及周边地区应该是一种习俗,贞德幼时也曾是村里的羊倌)。人们也没有完全失去对于那些被牲畜遗留在外的肥料的渴望,直至近代阿尔卑斯山南部农民仍在季节性捡拾山上绵羊留下的粪便,通过人或驴的力量将其运到山下谷地。而畜牧业的地位也决定着11到13世纪的垦荒巅峰期放牧地遭到的疯狂压榨,无论是英格兰、低地地区还是本回答主要谈论的地区。
绿肥流行于北方各乡村农田之间。肥料对于产量是如此重要,绿肥扮演的角色也是如此不可或缺,以至于有时租约会禁止佃户售卖草根、稻草或干草。根据佩里格(Périgueux)农特龙区(Nontron)一位统计委员会主任于1852年的评价,一车麦草沤成的肥料,肥效抵得上至少三车苔藓植物。旧制度即将崩溃的一个世纪,我们可以见到很多关于乡村自制绿肥的评价,大多数的意思都是“聊胜于无、勉强充数”。与被18世纪农学家抨击为“农业生活耻辱”的死休闲地不同,“活休闲地”会在休养期间人为地种植豆类或饲料作物、具有清洁作用的作物。泥灰是一种在罗马时代就被普利尼提到过的肥料。高卢与不列颠人挖掘并使用它来使土壤条件得到改善,然而不管在何时,它都似乎有些昂贵。它在法兰西岛、博斯、皮卡尔迪、诺曼底和布列塔尼似乎都很流行(至少在16世纪末如此),当时诺曼底的协议也常常规定佃户15到18年施用一次泥灰。我们也常常在14世纪阿图瓦的马鲁伊尔(Mareuil)和圣瓦斯特(St Vaast)修道院的租约里见到它。费托瓦地区17世纪施用泥灰,作物产量增加了三分之一,而荒凉的蒙莫里永(Montmorillon)地区则在1830年后25年中靠着泥灰减少了荒原面积。它在旧制度崩溃后,由于种种原因更频繁地出现了。19世纪曼恩省的石灰窖成倍增多,而1857年前后,塞约-马恩省一面积大约250公顷的农庄中,农庄主“在一半土地上施撒土灰,平均每公顷50立方米”。
人粪充当肥料的情况并不常见,我们更多见到它是在17、18世纪城市发展起来之后,在低地地区可能会更早。这些来自城市的人类粪便更多地是用到城市或乡下的宅旁园地,同生活垃圾、脏土等一道为这一片难能可贵的连续耕作净土建设献上一份力。拉瓦勒(Lavallois)的仆佣或下人每周二、四、六晚间将便罐放到门外,让清道夫运走,里昂同样是“清道夫既管扫街,又要把粪便用驼驴运到乡间”。转到中世纪,因为作为肥料的粪便的珍贵,一桶粪有时是欠钱的佃户付给领主的一种贵重的贡物,人粪的使用,尽管并不常见,仍可见于一些记载中。例如12世纪穆奇维勒(Münchweiler)便收到了一份内容为“一头母牛和房舍中下人们的粪便”的薪俸。
当然,由于肥料有限,在拥有宅旁园圃的情况下,许多时候足够的肥料都会被施放在其上,以保证不间断的耕作与丰收。
如前文所述,中世纪的肥料条件可以用贫弱来形容了。畜肥的不完全利用,绿肥的肥力低下,肥料整体的低量,农业技术的滞后,无一不在讲北方的农业向后拖拽。更多的人口需要更多的耕地来养活,而更多的耕地则更多地压榨牧场,导致牲畜数量下降,粪肥变得更少,最后导向耕地的无力。这个恶性循环的幽灵一直徘徊在中世纪人们的头顶,那么克服它的方法是什么呢?
这个部分本质上可能仅仅是凑字数的,实际上有利用价值的数据大概并没有。在我没有充足数据和分析能力的情况下,给出的这些信息能够得出的结论更多的是指向科学的种植方法与土壤肥沃程度对产量的影响,而不限于“肥料运用的影响”(对于中世纪弗兰德农业起飞的分析应该更容易探讨出‘肥料的影响’)。
本质劣质搬运,请酌情审丑。
公元前一世纪,西塞罗笔下的西西里什一税缴纳地区平均收获率在8到10倍之间,而同样得益于火山土的肥沃,瓦罗笔下的埃特卢里亚(Etruria)产出的粮食大约是播下种子的10到15倍。放眼整个意大利,考路麦拉声称全意大利的收获率,与工业革命之前意大利平均水平相仿,大约在1:4左右。巴尔博(Balbo)和皮克泰特(Pictet)和报告中的皮埃蒙特也是4倍左右的水平。
9到14世纪之间,尽管农业有了不少进步,产出数据仍是不尽如人意。温彻斯特主教庄园的优质土地上,大、小麦收获率为1:3.8,燕麦为1:2.4,1:3或4属于正常情况,不容乐观的情况。产量在并没有很好接受管理的土地上随着土壤肥沃程度和年景不同变化较为剧烈,,阿图瓦的罗格图(Roquetoire)在1319年产量是种子的7.5倍,1321年则是11.6倍;中央高原的年产量即使到了中世纪末期仍然与加洛林时期无太大差别,随着临时开荒地的肥力逐渐枯竭,比率可以从1:3变为1:2乃至入不敷出,这一情况在19世纪在中央高原并不罕见,以致一直为学者专家所诟病(托克维尔似乎也曾批判过那1:1的骇人数据),临时耕作制在当时似乎已成为了农业毒瘤。一般山区常见的收获率都是1:2,在一些地区产量随着技术发展逐渐提高,如普罗旺斯可以抬高到3到4倍,在肥沃土壤加持的情况下,它在诸如阿图瓦之类的地区可以上升到10乃至18倍,接近现代贫瘠土地的产量。同一块土地上种植不同作物又会产生数据的变化,拉姆西(Ramsey)修道院中大麦产量在6到11倍间徘徊,而燕麦产量则是勉强超过种子。
时间来到19世纪,随着技术的进步与科学种植方法的普及,尽管肥料问题对于大多数北方人仍然不属于烧开的那一壶,产量依旧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至少我们能说这一过程少不了肥料的助力。
————————————————————————————
高二下学期学习紧张,看样子短时间是补完无望了,在此先贴出主要参考(已经与即将)的书目与论文。
【法】马克·布洛赫 著《法国农村史》、《封建社会(上)》 内容集中于农村基本土地耕作形式部分(较为繁杂故不一一列举)
【英】M.M.波斯坦 编《剑桥欧洲经济史(第一卷)》中
理查德·克博纳 著《欧洲的开拓与殖民》 村庄与田地类型部分
古特耐·爱德华·史蒂文斯 著《罗马帝国晚期的农业和农村生活》气候条件和农业、古典农业的成就部分
查尔斯·帕兰 著《农业技术的进步》温带的农业条件(3.2)、配置的作物部分(3.4)
弗郎克斯·路易斯·冈绍夫&艾德里安·韦赫斯特 合著《法国、低地国家和西部德意志》土壤耕作部分(7.1.1.B)
M.M.波斯坦 著《英格兰》土地(7.7.1)、定居类型(7.7.3.A)部分
【法】雅克·勒高夫 著《中世纪文明》第二部第七章物质文明的农业方面
【法】费尔南·布罗代尔 著《法兰西的特性 人与物(下)》第三章第二部分 整体特征
要参考的历史人类学作品(用于写番外小品)有:
【法】雅克·勒高夫 著《中世纪文明》第二部第九章《心理、情感和生活态度》
【法】雅克·勒高夫 著《试谈另一个中世纪》(论文集)中的 《中世纪早期(5-6世纪)文献中的农民与乡村世界》、《墨洛温王朝文明中的教士文化与民俗传统》、《中世纪教士文化与民俗文化:巴黎的圣马塞尔和龙》
数据主要来自《法兰西的特性 人与物(下)》、《中世纪文明》、《剑桥欧洲经济史》、《法国农村史》
以上书目皆有中译本(毕竟本人英语水平不过关。。。)。多数关于农业的结论由于已是源自20世纪上半叶的作品,再加之本人个人理解能力的原因,纰漏之处绝对不在少数,还请多多包涵。本人的阅读量也是实在难以入眼,还期望好心的各位指正了(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