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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看待《奇葩大会》第二季第2集中刘可乐双相情感障碍的病症?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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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破千了,看来关注这个话题的人比我想象的多,谢谢大家的赞,希望科普的声音能传得更远。
写了这个回答之后也有幸收到许多评论、私信或者邀请回答,承蒙厚爱。虽然我希望给需要的人提供帮助,但是精力有限,劳动有价,很抱歉做不到一一回复。等有时间我也愿意就更多问题再写一个相关科普。确实需要咨询的,欢迎在值乎或者来问丁香医生向我提问。我不是专家也不是主任,只是一名普通医生,愿意在能力所限的范围内为需要的人解答困惑。


=================以下为原答案================

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看完奇葩大会就觉得不吐不快,写了一篇科普文章,正好适合这个题目,干脆贴过来。(原题目: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病啊zhuanlan.zhihu.com/p/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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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观看了奇葩大会第二期,看到了可乐关于精神科疾病的诚意分享,作为一个从事精神科医疗事业的奇葩说粉丝,看到这个题目我很是惊喜。但是说实话,看完之后内心五味杂陈。在赞叹她精彩的演讲之余,特别是在导师提到如果以后遇到类似的患者,就应该推荐他看这个演讲的时候,我觉得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可乐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女孩子,愿意把这个在当今社会难以被广泛接受的事情拿到公众场合分享,并且讲述得如此细致生动,如此举重若轻,如此襟怀坦荡,如此感人至深,这真的很打动我。但是作为一名普通观众的我感动之后,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的我却看到了这个温暖的故事背后,有着非常明显的她的个人烙印。医生建议住院的时候她没住院,医生建议吃药的时候她停了药,并且,多年来真的没有复发,还能够认真工作,积极生活,帮助他人。用医生常说的话就是,这是一个特殊的个例,是疾病中的小概率事件。这样的小概率事件是我们面对重性精神科疾病时心向往之的曙光,但却不应该是指引给大众的虚无飘渺的归途。

我不知道是哪个医生敢告诉她“得这个病的人80%智商都在150以上”,也难以想象哪个医生会告诉她“问卷里有‘你是否认为自己有躁郁症’这类问题的目的,就是看你是否还在乎自己对自己的看法”。确实在医疗界,尤其是精神科,为了慰藉患者,有的医生会讲一些避重就轻甚至纯属玩笑的话,也有很多患者会因这些话而受到鼓舞,但我始终相信,如果医生认为患者具备初步的理解和判断相关医疗知识的能力,那么坦诚告知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

其实可乐说得对,她深知这种疾病的痛苦,她并不主张这都是“被造出来的疾病”,她是提倡治疗的。但是她演讲中有太多精彩的部分,是关于短暂了解后拒绝住院的判断,关于来自亲近的人的力量支持,关于违背医嘱自行停药的感悟。而我真的很害怕这些内容过于眩目,让人们忘记了她曾正规就诊,忘记了她对疾病的承认,忘记了她曾服药两年。

毕竟在我们这个行业,对疾病和治疗持否定态度的人已经太多了,而真正需要治疗的人也太多了。截至2015年的统计,只有5% 的精神障碍患者会接受治疗,也就是一百个人生病,只有五个人会去治病,但世界范围内因精神科疾病造成的劳动能力和生存质量下降却在各类疾病中名列前茅。可见除了文艺和感动,我们亟需更多科学的声音。

我接诊过很多患者,其中半数以上就诊时已经病得非常严重,直到对自己和周围人造成伤害他们才自愿或被迫来就诊。当我很惋惜地问“为什么不早点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回答,谁希望自己或家人走进精神病院呢?这个答案总是让我气愤,好一句“谁希望”,就仿佛所有期盼都能通过逃避现实而轻松成真,那么期盼落空的代价又该由谁来买单?我们知道所有的疾病,都是早治疗早获益,通俗讲就是“早期总比晚期好治”,如今人们感冒都要去三甲医院排队,但许多真正严重的疾病却反而是被拖延最普遍的,许多肿瘤患者怕发现肿瘤而不敢检查,许多精神科患者也是怕“变成精神病”而不敢就诊。殊不知疾病不会因为你不知道它就不存在,拖延只是掩耳盗铃。人们总是会倾向于选择相信有利于自己内心希望的答案,所以好多患者和家属都曾告诉我,听说自己坚强自己调整就好了,听说吃药毒性可大了,听说某某某在家睡了三天就痊愈了,听说某某(莆田系)医院自制偏方灵验得很,听说驱鬼做法事超管用……当然,这个话题多会以他们的悔恨收尾。

常见的一些精神科疾病,比如精神分裂症、双相情感障碍、抑郁症等,都是真正的疾病,而不是心理问题。注意心理问题只是“问题”,而上述这些是“疾病”。每个人都有喜怒哀乐,抑郁是一种经常会有的状态,但达到疾病还需要更多生理的标准,并不是你跑了三千米喘不上气就叫呼吸困难,也并不是你最近分手不开心考试压力大就叫抑郁症。我们的身体都是按照物理的、化学的、生物的、神经电生理的法则运转的,即使是微妙的感情、伟大的创作,也是在各种神经递质,各种多巴胺、5-羟色胺、肾上腺素等等精心配比相互作用下诞生的,感性和奇迹是极少数一闪而过的火花,理性和数据才是大多数殊途同归的必然。所以当正规的、明确的诊断告诉你,你有上述疾病,也就是告诉你脑内的特定物质含量和功能出了问题,导致你调节自己情绪、控制自己思维的能力减弱了。这是真正的生理上的病,不是自己扛着就一定能康复的,就像侏儒症之于个子偏矮一样,不是邻居大妈告诉你“喝牛奶就能长高的”那种情况。况且吃药也不影响你自我修炼变得强大,治疗侏儒症也不影响你每天喝牛奶。所以,生病就治,开药就吃,不丢人。

针对上面提到的三种疾病,目前唯一有科研基础有数据支持的、长期安全有效的治疗方案,就是服药,并且是西药。中医治疗音乐治疗光照治疗等都可以作为很好的辅助治疗手段,但是也仅仅用于辅助。其中轻中度的抑郁症可以采用单纯心理治疗或运动治疗冥想治疗等其他辅助疗法,但中度以上都需要药物治疗。所谓需要药物治疗,并不是说不吃药就是死路一条,而是说不吃药缓解非常困难。其实抑郁症是有一定自限倾向的,疾病周期大约6个月起,也就是不治疗的话平均6个月以上才会好起来,注意是平均,代价则是这期间或长或短的疾病煎熬:心情低落,每天大部分时间沉浸在迷茫和痛苦中,体会不到什么是快乐,兴趣爱好丧失,身体疲乏,孤僻被动,思维呆滞,茶饭不香,辗转难眠,很多人没有坚持到自愈就铸成大错甚至结束了生命。并且抑郁症就像感冒,免疫力较弱的人会反复感冒,抑郁症患者也通常会复发。2015年的中国抑郁障碍防治指南显示,抑郁缓解后半年内复发率20%,终生复发率50%-80%,每次复发都会使下次再复发的概率增加,统计表明发作3次以上且拒绝维持服药的患者,再复发率接近100%——是的接近不是等于,仍然有人可以告诉你他就是那个幸运的特例,但是你愿意赌吗?理想的药物长期维持治疗可以将这一概率降至40%左右,虽然很遗憾降不到零,但要知道汽车安全带的防护效率也仅在48%左右,大家却普遍认为很有必要(当然这其中宣传及制度的力量功不可没)。

而这里讲的抑郁症,在之前列举的精神分裂症、双相情感障碍、抑郁症这三种疾病中,可以说是最轻的。

有时候患者的安全感很微妙,许多三无的保健品他们愿意吃,许多成分不明的自制偏方他们愿意吃,但是正规厂家生产原理明确的药物,他们不愿意吃。我常常会想,患者拒绝药物帮助,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为了证明自己没病?可是那痛苦的体会自己——并且只有自己——最心知肚明,难道不承认那一纸处方就能得以解脱吗?为了为证明自己坚强不凡,不用药也能康复?不吃药很光荣?这般在困境中拒绝帮助,就犹如饥肠辘辘时候坚持绝食以证明自己十分扛饿一样毫无必要。又或者是觉得药物副作用大得不偿失?很简单的道理,一类事物,如果真的明显弊大于利,又怎么会在世界范围建立稳定的供需关系,长期在阳光下发展壮大不断进步呢?很多时候恐惧源于未知,曾经泯然于大地之上众多生灵的我们也恐惧熊熊燃烧的火焰,而如今开火做饭已经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所以如果真的对药物满怀惧怕,请询问医生或者查阅资料,搞清楚药物的作用原理,用学习战胜无知带来的焦虑。

关于服药,我很喜欢向患者做一个比喻。有时候生活就像跑步,药物就像一个雇来的帮手。你受到疾病折磨的时候,就是你状态堪忧跑步难以为继的时候,有的人直接放弃停了下来,有的人选择强打精神死磕到底,其中一部分真的磕死了自己,另一部分坚持过了难关状态有所恢复,但是本该有的沿途美景全都变成苦难的回忆,而有的人则选择雇人助自己一臂之力,虽然可能被对方握疼了手、踩掉了鞋,但却能边看一部分的美景边超越那些挣扎死磕的人。再之后,有的人在帮助下很快忘了自己刚才的疲惫,误以为现在的速度都是自己的功劳,自信满满让帮手放手,结果再次陷入疲惫,这就是复发,而还有一部分人在帮手长时间协助下彻底满血复活,之后才离开帮手独立轻松上路。当然要说经济问题的话,有钱人可以雇一个年轻貌美身材火辣的健身女教练,但即使没钱的人也能雇一个五大三粗会捏疼你手的糙汉,捏手归捏手,带你跑步还是没问题的嘛。

可乐说,邱晨分享的一句话特别赞:如果我们的内心备受摧残,是源自不切实际的社会期待和矛盾重重的社会标准,那我们自己吞药片有什么用?

我想说,非常有用。就像麻醉剂不能治好我们的肿瘤而且还有副作用,但是它能让我们承受手术中利刃切割身体的剧痛,使最终切除肿瘤成为可能。药片不能改变社会,但是它能提升我们感受快乐与希望的能力,让我们不再一味沉浸于痛苦,让我们厘清思维、重获斗志,让我们有一个饱满的精神去和这社会抗争,让我们有机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除了过早停药,可乐还提到了她拒绝住院是一个英明的决定。这一点有可能对她而言是真实的,但非常遗憾地说,这也仅仅是个人经历,而不是那个我们亟需的科学的声音。诚然,世界范围内的精神卫生立法都总是陷于伦理的两难境地,患者的监护权、自身权益和监护人以及他人的权益难以同时得到保障,因而患者出入院是否应该自主、多大程度上自主,都还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那个花朵一样的女孩是不是真的需要住院我不知道,当时的可乐是不是真的需要住院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一个比较简单的法则——当需要作决定的领域你不懂时,要么学习去变懂,要么听那个懂的人的话。当然后者确实涉及到信息不对等,可能产生霸王条款,而且医生也不是神,也有可能会判断不准确。但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明白,医生和你是没有直接利益关系的。就像你去燃气公司交燃气费时候你不会认为这笔钱将归负责收款的前台所有,同样的,你住院或吃药的花费也不会落进医生的腰包,所以医生建议住院,通常就是他判断这样有利于治疗,他希望患者康复。这其实不是多么高尚的情操,只是一种平凡的职业成就感,就像钢琴家弹一首曲子希望弹得好听,卖煎饼的摊一张煎饼希望摊得又圆又完整一样,我们也由衷希望经过自己治疗的患者,都能好。而且退到一个世故的层面,和所有行业一样,我们也希望接待信任自己的人,如果医生的建议你犹犹豫豫不肯相信,那么很可能即使住院之后也会诸多猜忌和不满,搞不好就会投诉,相反如果不住院万一病情恶化,医生也只要说“谁让你不听我的住院呢”。所以,如果在这种局面下医生还愿意冒着被投诉的风险劝你住院,你觉得是为什么?

演讲里,可乐感谢家人,感谢朋友,甚至感谢痛苦的阅历,却没有感谢给过她帮助的药物以及提供诊断和药物的医生。所以我想,尽管她承认自己的病史,尽管她认可了心理医生,但她对“我有燥郁症”、“我需要服药”这样的说法,还是抵触的。

要说这个社会,对精神障碍者确实是不友善的,但最为可怕的是,这种歧视植根在每一个人心里,尤其是患者本人心里,就如同我们常说最重男轻女的反而是女性,最感到这类疾病令人鄙夷的也正是病人。如今我们可以毫无顾忌谈论自己得了需要终身服药也未必治得好的糖尿病高血压,甚至即使不幸罹患癌症也多是说“上天不公为什么是我”,而说到精神类疾病,就要画风一变——切,我怎么可能有这种病!我们自知难以善待这个群体,才潜意识里愈发地不愿加入它。

诚然,我们的环境并不好,如今的理论研究发展还不完备,医生水平也有差别,心理治疗届更是鱼龙混杂,我们看到鼓舞人的个例同时,也会看到一些令人遗憾的个例。但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并不是这个学科的错。只有得到社会,特别是患者的信任和支持,一个医学领域才能前进,才能变得更好,即使此生短暂无缘体会,至少我们可以惠及后人。而如果一个医学领域无法变好,将注定是跨越时代的两败俱伤。

可乐说“躁郁症”是“社会贴在你身上的标签”,接受它会使人丧失自愈的能力。我对这句话的理解大概是,相信自己没病,才可以努力让自己回归正常,这是可乐和“躁郁症”和解的方法。而我想更通透的认识应该是,知道自己有病,也相信自己能够康复。人无完人,这不仅仅是说精神层面,包括大脑在内,我们身体的每个器官每个系统都不是完美无缺的,这些缺憾也是我们的一部分。我们总说,爱一个人就要连他的缺点一起爱,那么我们也应该先从爱自己开始。笔者是一个特别人类,特别胖。但这不是谁给我的标签,这是真实的我自己,每一斤多余的脂肪我都无时无刻不希望它消失,然而我也知道它们切切实实是我的一部分。每一个减肥的人都知道,那些你设计着减肥方案、计算着减肥成果的时刻,那些你不肯放权、最想亲手掌控自己身材的时刻,才恰恰是你最清醒、最痛苦地认识到自己是一个胖子的时刻。所以,要放权,和胖胖的自己和解,剩下的请交给营养师和健身专家。

精神疾病不是社会给我们的标签,它只是我们自身不完美的一部分,和它和解,剩下的请交给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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