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第一眼看没什么感觉,每到冬天发现这句话形容冬天最合适不过,我的冬天没有梅花也没有百丈冰,只有很短的白昼以及雪后清澈的空气和明亮的阳光。
离开东北之后每次想家都想到这句话。
所有的边塞诗。
我也曾经年少轻狂,曾经懒散而自负。课本上面那些边塞诗,只不过是一种学习负担,一些需要背诵的令人厌烦的东西。它们讲着一些遥远而古老的故事,叙述着一些奇怪的情绪,与我唯一的关系就在于语文考试的分数上。
那时候,毕竟边关离我太过于遥远,那个时代离我太过于长久,你是没办法真正懂得诗人在说什么的。
多年以后,当我亲自身处诗人描述的场景中时,这些诗句却会从记忆的深处爬出来,在你的心上轻轻的抓一把,让你或潸然泪下,或热血沸腾。
与亲友畅叙,明天就要奔赴边关的时候,你就懂了什么叫“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当你把手指伸进扳机护圈,却冷到扣不动扳机的时候,“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会钻进你的心窝里。
睡在雪窝子里的时候,“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会跑来给你一击。
晚饭后的草原宁静而安详,你会记起“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从母亲手里接过刚补好的军装,穿上,提起行李箱前往远在天边的边疆,母亲眼里流下泪水的时候,“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巡逻回来,与战友围着篝火高声谈笑的时候,尽管严禁喝酒,但总是会想起“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大半夜起床站岗执勤,月光照在雪山上,“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这就是“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坐看今夜关山月,思杀边城游侠儿。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感觉到,诗人就在我的身边,着铠甲、执佩刀,微笑着看着远方,嘴里轻轻吐出一句诗。他不再是课本上那个长胡子老头,而是像个老班长。边关的风吹在他的脸上,也吹在我的脸上,一样的温度,一样的心情。
尽管我现在已经退役,也只能“铁马冰河入梦来”,这种与诗人曾经站在同一个地方,守着同一个国土的情愫却从来不曾走远。
这种时候,我会强烈的感觉到,我是这个绵延五千年的民族的后人,我确确实实与所有的祖先血脉相通、文明相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