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希望回答的人能去看看郎朗的自传。九十年代末的时候,钢琴在我的家乡突然火了。因为地方偏远,我不太确定这是八十年代钢琴风的余热终于烧到了我的家乡,还是因为郎朗而再次烧起的钢琴热。
那时候我也跟风学了半年,但因为太枯燥很快就放弃了。
可以说,那时候学钢琴的大部分人,带着虚荣心和攀比心,以及一份含糊不清的望子成龙梦。相比较起来,八十年代兴起的那股钢琴热可能更纯粹一点,带着改开之后对西方世界的好奇。
郎朗的自传出版得挺迟,我那时都上了中学,同时流行的还有另一本《哈佛女孩刘亦婷》,归类在励志书。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郎朗的自传是另一本成功学的书。
直到前几天我才看了这本书,现在还没看完。就我看过的部分来说,能把这书当成功学范本的家长,恕我直言,脑子有坑。
这本书因为是从英文翻译过来的,所以有时候句子很奇怪,但不影响阅读。
郎朗的爷爷是音乐教师,后来因历史原因转职成工人。他爸郎国任一直立志成为二胡演奏家,但因为文革而耽误了入学年龄,后来再考沈阳音乐学院,虽然前两轮都考了第一,但因为虚报年龄最终被淘汰。可以说,他爸心里一直是不服的。
诸位逼孩子学琴的家长,扪心自问一下,你自己曾把音乐当成理想过吗?
后来郎朗出生,不到一岁就能哼出调,最爱哼《大海啊我的故乡》,然后两岁半的时候,看完猫和老鼠,自己跑到钢琴上把刚才的主旋律弹出来了。这两件事,才是真正让郎国任意识到儿子有比自己更出色的音乐天分,下定决心让郎朗学琴,把自己没实现的理想实现出来。
郎朗一开始由郎国任教钢琴,直到郎国任觉得该找个老师了。这时候有人推荐了朱雅芬教授。
那个年代,文革打击面太广了。朱老师原本在上海,家境良好,从小由讲英语的修女带大,后来知识分子下乡,来到沈阳农村,干了八年农活,没碰过钢琴,连聊都不能聊,聊起巴赫,那你就是小资产阶级份子,腐朽!
看朱雅芬老师因为郎朗接受外媒采访,气质和善,英语说得比我这个大学毕业的好多了。她说她立即就察觉出了郎朗的天分,别的孩子弹钢琴,会紧张地看着她,等她评价,而郎朗则是表演,似乎只是想给她看。
郎朗自己也喜欢朱老师,他说,一个大人若是喜欢一个孩子,这孩子立马能感觉的到。朱老师当时夸我身上的衣服好看,我特别开心,因为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件制服。
然后朱老师回忆起一件往事(不是自传里看到的,似乎是哪个纪录片),她当时和丈夫以及婆婆住在一起,郎朗每次来练琴,和她打完招呼,会去他婆婆的屋里敲个门鞠个躬说声打扰了,再回来练琴。朱老师也因此觉得郎朗更值得一教。
我之前看谭盾老师上艺术人生,说起第一次见郎朗,当时他去做客,郎朗给他弹了首钢琴,他异常吃惊,因为弹的竟然是他大学时候作的一首曲子,他作完后从没演奏过,他根本不知道郎朗竟然会弹这首曲子。谭盾对朱军说,那时候他就觉得,郎朗弹得真好,这首曲子仿佛就是给郎朗弹的。
其实郎朗身上,有种中国人的礼节性。不喜欢他的人说他有心机会做人,喜欢他的会说他情商高人好。总之,郎朗没有丧失掉正常人的交际能力。某种意义上,他很世俗,同时他也热爱这份烟火气,他想活得热闹一些,正常一些。他可以在半小时内谈好三份商业合同,他每年呆在国内的时间加起来也就两个月,但他能做到比很多一年到头呆在国内的人更有影响力。
后来朱雅芬教了郎朗一段时间,觉得郎朗应该去北京发展,应该考央音附小,他呆在沈阳是种浪费。于是郎国仁决定带着九岁的郎朗去北京。
郎国仁那时候在当特警,他本来寄希望于工作调动,但他的职业实在不好安排去北京。于是他决定直接辞职,带郎朗去北京学习考试。
在北京租的房子,脏乱,隔音效果差。郎朗练琴,有人直接砸了一个玻璃瓶到他家门上,里面装的是刺激性气味的消毒水。
郎朗去年人物采访,说起北京申奥失败那天,他还是一大早起来练琴,有人直接过来砸他家门,骂他,好像申奥失败是因为他的钢琴一样。郎朗补充,其实我挺同情他们的,毕竟那墙也就那么厚。
整个北京,郎朗现在仍然不那么喜欢。他在北京拜的第一个老师,是朱雅芬推荐的央音教授,那人不喜欢郎朗,勉强收下后,整整骂了郎朗半年,每天都说,你弹的太差了!简直可怕!你没有天分!而且一点都不努力。最后对着郎国仁说你们东北人,就是土豆脑袋,懂什么钢琴,回你沈阳去,别弹琴了。
郎朗和郎国任都不明白为什么。郎国任的做法是让郎朗更加努力练习,加倍去讨好老师。而郎朗一个错都不敢,每天死命练习为了让老师满意,直到最后,他觉得自己弹得根本没有问题,结果还是老师的一顿责骂。
这老师打击了郎朗半年多,终于把郎朗扫地出门了。
郎国任打回电话问朱雅芬,朱雅芬很吃惊,说,她不会看不出郎朗的才华,她以前不是这种人啊。
直到后来,郎国任和郎朗才知道,他们的问题是没给老师红包。那时候央音老师手下,能考上央音的学生是有名额限制的。
你有钱有才华最好,考上央音,你们开心,我也有钱拿。
有钱没才华也行,反正学费充足,没钱没才华呢,就随便教教,到时候不占用名额。最讨厌的是郎朗这种有才华没钱的,去考试,肯定能考上,占用老师名额,还不给钱,这老师巴不得郎朗放弃直接走掉,可是郎朗听了半年责骂都没放弃,最后这老师忍不住了,只能直接明说,把郎朗扫地出门了。
后来朱雅芬又帮郎朗联系了赵屏国老师,郎朗最终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央音附小,不过这是后话,在郎朗被第一个老师扫地出门却不知道原因,同时没有找到第二个老师的那段时间里。郎朗和他爸爆发了最大一次冲突,也是被传播最广的那次冲突。
那一次,父亲和我得顶着雷暴和沙尘暴骑车去发脾气教授的琴房。在春天,强风把肮脏的黄沙从戈壁滩一直吹到北京城,我们浑身都会被沙尘覆盖着。雨一下,雨水就把尘土粘在我们的脸上和衣服上。虽然我穿着我的黄雨衣,每次自行车骑过一个水坑,污水就会溅得我满身满脸。等我们到的时候,我浑身全湿透了,脏兮兮的,父亲也一样。我们在冷风中直打哆嗦,但发脾气教授没有问我们需不需要毛巾。
父亲说:“教授,如果您让我们把身上弄干了,郎朗就可以开始给您弹琴了。”
“没这个必要了。”她说,她的声音比冰还要冷。
父亲问:“为什么呢?”
“我已经决定不再教你儿子了。”
死一样的沉默。
我感到泪水盈满了眼眶。我看到父亲的眼圈也变红了。
他说:“这我不明白。我的儿子是个天才。”
“大多数学钢琴的孩子的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子女是天才。绝大多数孩子都不是的。郎国任,你的儿子不仅离天才差得太远,他连进音乐学院的才华都没有。我恐怕他是不可救药了。”
父亲争辩说:“但是教授,他赢过比赛,有关于他的各种报道。在沈阳他很出名。”
“沈阳不是北京。”
“您一定得再考虑一下,教授。我们全部的赌注都放在这孩子的才华上了。我放弃我的好工作,到这儿来住在一间小破房里,就是为了您能教他。”
“郎国任,对不起,但是我主意已定。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们走出来时,浑身仍然湿淋淋的。我们又走进了雨中。我抱着父亲的腰,骑车回到公寓。一路上,我哭个不停。我作为音乐家的生命就此毁灭了。我的未来崩溃了。当父亲跨下车时,我看不出他脸上流着的是雨水还是泪水。那也无关紧要了。什么事都不再重要了。
父亲完全失去了控制。在我生命的头一回,我感觉到他是一筹莫展了。我没了老师,没了准备音乐学院考试的路子,他不知道如何去把握这个现实。在这个庞大、无情的城市里,我们无亲无故,失去了方向。
我唯一的安慰是我上的那所小学的校合唱团。合唱团的指挥请我为合唱团作钢琴伴奏,我特别喜欢伴奏,因为合唱团的小孩子们都夸奖我的演奏。我取代的那个钢琴伴奏以前总犯错,但我很少出错。在我生活中很凄惨的那段时光,我觉得没人欣赏我,也觉得自己没有才华,只有合唱团是我生活中唯一的亮点。
在发脾气教授拒绝教我的第二天早晨,父亲提前一个小时叫醒了我。
他说:“我想要你每天上学前多练一小时的琴,每天放学后再多练一小时。你三点回家后,一直要练到六点,而不是五点。”
我觉得那毫无意义。我练琴是为了谁呢?但父亲此刻的心境是容不得我有任何疑问的。在他的眼睛里有一份我以前没有见到过的疯狂。
他说:“你一定得像活不过明天那样地练琴。你必须练到每个人都能看到,没有人有理由拒绝你,你是第一名,永远会是第一名。”
那天在合唱团排练的时候,我试图忘记发脾气教授,还有父亲不正常的情绪。老师对我的表现多有褒奖,但她觉得合唱团还需要再花点工夫,于是她把排练时间延长了一个半小时。我知道如果不能在三点钟开始练琴,父亲会生气,但我没有选择。我心想,一旦我告诉他,事实上,我下午一直在弹钢琴,他就会平息下来。
排练结束后,我快步走回家去。在我快走到楼门口时,我可以看见父亲从我们家十一层的阳台上探身望外看。他冲着我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你都上哪儿去了?回来这么晚!你这个没信用的家伙。你把自己的生活毁了!你把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毁了!”他的声音尖锐而又狂野。父亲以前也吼过我,但从来没这样。他听起来真的像是疯掉了。等我进了房门后,他对我的攻击就更厉害了。
“你耽误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练习,这两个小时你永远也找不回来了!”他叫嚷道,“太晚了,时间补不回来了。什么都太晚了!一切都毁了!”
我说:“这不是我的错。老师要我留下来排练——”
“我不信。”
“爸,我没说谎。我——”
“你是个骗子,你是个懒虫!你太不像话了。你没理由再活下去了,一点理由都没有。”
“您这都是说些什么啊?”
“你不能灰溜溜回到沈阳!”他狂喊道,“人人都会知道你没考进音乐学院!人人都会知道你的老师不要你了!死是唯一的出路!”我开始往后退,远离父亲。他的吼叫却越来越响,越来越歇斯底里。“我为了你放弃我的工作,放弃了我的生活!你妈为了你拼命干活,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每个人都指望着你,你倒好,回来这么晚。老师不要你了,你还不练琴,你还不照我说的去做。你真是没理由再活下去了。只有死才能解决问题。即便现在就死,也不要生活在羞辱之中!这样对我们俩都更好。首先你死,然后我死。”
在我生命中头一次,我感到了对父亲的深深的仇恨。我开始诅咒他。
“吃了这些药片!”他边说,边递给我一个药瓶——我后来才知道瓶里装的是药性很强的抗生素。“现在就把里面三十片药片全都吞下。吞下去,你就会死,一切都会结束。”
我跑到阳台上,想要躲开他。
他尖叫道:“如果你不吞药片,那就跳楼!现在就跳下去!跳下去死!”
他冲我跑过来,我开始使劲踢他。我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狂暴的行为,但我害怕他会把我从阳台上扔下去。在那一刻,我感到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我想象自己从十一层楼摔下去,脑袋落到人行道上摔得粉碎,我的血,我的生命一点点从我身体里流走。
我央求道:“停一停!你这是疯了!别来碰我!我不想死!我不会死!”
我又跑回屋里。
父亲喊道:“你要是不跳楼,那就吞药片!把每一片都吞下去!”
我从小到大父亲都一直教我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我的双手,它们是我身体中最宝贵的部分。但此刻我开始用拳头砸墙壁。我想要把双手砸成肉泥,把每根骨头都砸断。我用手猛击墙壁,就像拳击手猛击对手的脸。
父亲叫道:“停下来!”
我也大声叫道:“就不!”
“你会毁了你的手!”
“我恨我的手。我恨你。我恨钢琴。如果不是钢琴,这些事都不会发生!钢琴让你发疯。钢琴让你想要杀死我!我恨这一切!”
父亲尖叫道:“停下来!”
他跑过来,搂住我,开始抽咽起来。“停下来!”他不断地重复着,一边把我抱进他的怀里。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对不住你。但是你不能伤了你的手。郎朗,求求你,别伤了你的手。”他亲吻了我的手指,亲吻了我的脸颊,但我还是不停地诅咒他,踢他。
他说:“儿子,我不想要你死。我只想要你练琴。”
我边哭边说:“我恨你。我再也不会练琴了。只要我活着,我就永远不会再碰钢琴。”
再也不练琴。
以上是自传里的内容,而郎朗母亲之前从不知道这件事,直到郎朗的自传出来她才看到。在发布会上她直接说郎国任你这事也太狠吧。有记者问郎朗父亲后悔吗,他摇头,但这时郎朗母亲说道,我后悔。
其实郎朗在北京遇到的第一个老师非常令人心寒,比看不出来才华还恐怖的是,她看出来了,但却想要毁掉他。
郎朗和父亲因为这次争吵开始冷战,而郎朗真的三个月没碰琴,不管他的父亲如何道歉如何央求,郎朗总是拒绝练琴。虽然他很快就觉得没有弹琴的日子实在是无聊,他想要练琴,但又不想让父亲高兴。就在这时,郎朗遇到了一个促使他重新开始练琴的人。
某天他在菜市场里游荡,随手去敲西瓜听声音,这时,卖西瓜的小贩看到了他,对他说,这手指可真长啊,适合弹钢琴。
这个小贩后来被郎朗称作二叔,成了他父亲和他的朋友。郎朗听到他这么说,回答道,我是个退休的钢琴家。
小贩被逗乐了,问,你几岁呀?九岁半?九岁半你就退休啦?
于是郎朗开始和他倾诉这件他在心底压了很久的事,之前合唱队的老师也问过郎朗为什么不参加合唱队了,郎朗想和老师说话,但又觉得说出真相会让老师为难,毕竟是这个老师让他拖延时间的。所以他谁都没告诉。这时候突然遇到一个对自己感兴趣的陌生人,郎朗变得很想聊天。
后来郎朗带着他爸见了这个二叔,于是二叔就成了他们之间的传话人,二叔还经常带点东西去给他们做饭。后来有一天,二叔对郎朗说,你弹首曲子吧。郎朗一开始不乐意,于是二叔说,就当给我弹了,我想听。于是郎朗开始了弹琴。
二叔后来回忆说起郎朗成名后,先给他母亲在沈阳买了房,然后又给二叔在北京买了房。“郎朗这孩子你叫我怎么夸他呢,太好了,没法夸。”
后来随着朱雅芬老师推荐的第二位老师赵屏国接受了郎朗,郎朗的备考生活又走向了正常,最终考取了第一名,进入了央音附小。
后来学校选人参加德国埃特林根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选了五个人,郎朗没有被选上。郎国任觉得自己的儿子完全有资格参赛,但学校表示没选上就是没选上,你们可以自己去德国报名,但一切路费需要自己出,于是郎国任一咬牙,决定自己借钱去德国。其实这事很微妙,如果你去了德国也没进入决赛,多尴尬啊。
于是郎国任和郎朗没有什么经验,自己对着比赛分析谱子,最终,郎朗拿了这届比赛的金奖(第一名),宣读到郎朗时,郎国任在远处的看台上哭了,有人告诉了郎朗你父亲哭了,郎朗不相信地表示,我父亲才没有哭的能力。
郎朗证明了自己是有这个能力拿第一的,他可以把其他参赛者甩在身后,讽刺的是,郎朗一开始并没有被选中参赛。
郎国任对郎朗的才华有种天生的信任,他总是相信郎朗可以做得比现在更好。而郎朗也知道父亲对自己有种孤注一掷的信任感。
郎朗最初对父亲是又爱又恨,他和母亲更为亲近。但后来郎朗也逐渐感受到父亲的决心是支持自己朝前走的一大因素。
后来郎朗(13岁)以公派的身份参加柴可夫斯基青年组比赛并赢得第一名,(这次比赛时郎朗和乐队一起演奏,郎朗之前练协奏的方式就是在钢琴旁摆个电视,把电视想成乐队)钢琴大师格拉夫曼看过他的表演,给他寄来报名表、邀请函以及给美国领事馆的信,希望他尽快参加柯蒂斯学院的入学考试,于是郎朗从央音退学,师从格拉夫曼。
刚见到格拉夫曼的时候,郎朗还想参加其他比赛,按他父亲的想法,把国际比赛的第一名都拿一遍。而格拉夫曼制止了郎朗这种急功急利的行为,劝他开始学习,不要想着比赛,郎朗的父亲很奇怪,不比赛谁服气他呢?他怎么当职业钢琴家呢?格拉夫曼对他说,郎朗不需要比赛也能当职业钢琴家。
郎朗和格拉夫曼的课,郎国任几乎都会去,他也做笔记。有时他和郎朗会有一些争吵,他叫郎朗在意别人的意见,哪怕是傻瓜的话也该听一听,而郎朗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两人有次争吵,郎朗说自己长大了不再需要他了。郎国任似乎受到触动,不再和郎朗吵,开始心灰意懒地收拾起东西,打算放手,订好了回国的机票。而郎朗思前想后,最终和同学跑去机场,把父亲留了下来。
1997年底,在格拉夫曼的引荐下,郎朗通过甄试,和国际上著名的IMG演出经纪公司签约,成为了职业钢琴家,郎朗此时十五岁。
他偶尔会心急,想参加演出,但所有的面试人都告诉他,再等等,再等等,你还年轻。直到他十七岁的一天,著名指挥埃森巴赫突然叫郎朗来,想听他弹琴,他叫郎朗随便弹一首,而郎朗自信于自己曲目大,让埃森巴赫随便点一首,于是埃森巴赫开始点曲,他本来只打算随便听听,听半小时就行了,结果一首一首点下去,不知不觉听了两个半小时,直到必须离开了为止。
这次听曲的结果是,埃森巴赫直接把郎朗从第六替补提到了第一替补。不久之后,钢琴家安德烈·瓦茨因为生病退出和芝加哥交响乐团合作的表演,于是埃森巴赫直接叫郎朗来替场,告诉他要演柴可夫斯基第一协奏曲。五个多小时的表演非常成功,郎朗和乐团出去吃饭时,有人问他会弹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吗?于是郎朗和乐团又回到了演奏厅,背谱演奏出了这首他两年多没练习过的曲子。出色的演奏能力和记忆力让郎朗一举成名。
郎朗还没成年,就已经成名了。
后来03年,他在卡内基独奏时,把他父亲请上了台,一起合奏了《赛马》。郎朗之后解释说,我父亲曾经也练习过乐器,他也想成为演奏家,他年轻时候曾一度离梦想那么接近,最终却失败。我想借由和他同台演出,在我梦想实现的过程里,也实现他的梦想。
郎朗那次表演和他父亲一起接受了掌声。
他和他父亲的关系毫无疑问非常复杂,郎朗一边惧怕他,一边却又怜惜他。他知道父亲的音乐梦想和自己的音乐梦想其实是重合的。最终牺牲一代人而成就另一代人。
后来郎朗又和父亲师父的儿子,果敢,也是一位二胡演奏家,合作过赛马以及二泉映月。因为父亲的关系,郎朗其实非常喜欢二胡,他说自己小时候的钢琴声里只有快乐,而二胡声就完全不同,里面全是悲伤。
与之前很多答案里说的郎朗是逼出来的“匠人”相反,我认为郎朗其实是天生的。他幼儿园时期非常内向害羞不肯去幼儿园,于是主动和父母说请让他留在家里练琴,还提议父母可以把录音机留着去上班,自己练琴时会录音,这样他们就知道自己没有出去乱玩了。郎朗后来也的确这样做了。后来在北京他和父亲争吵,本来只要练一小时就好了,郎朗心里生气又练了一小时钢琴才平静下来,钢琴能极大地缓解他心里的不如意。
郎朗其实很敏感,他的问题可能是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看很多书和绘画作品,但前段时间听说他已经开始抓这方面了。很多人都说,富三代才能出一个艺术家,郎朗的家境让他没办法慢慢出名,如果他在最初放慢了脚步,他和他父亲只能等着饿死。他只能在最开始逼迫自己,拿一种体育竞赛一般的作风令自己的才华快速得到别人认可,郎朗如果慢悠悠来,连央音的门都进不去,更别说公派去参加比赛。
穷困过的人,才知道出现一个机会有多难,抓不住就等着吧。
郎朗后来去牛津大学演讲,有学生问他,你觉得天赋和努力的关系是什么,比如你的音乐能力,是天生的还是可以后天被创造出来的?郎朗回答,有些能力的确是天生的,但天赋并不意味着你可以通过更少的努力去获得更大的成就。人生是一步一步来的,走了这一步才有下一步。
2012年春晚后,有朋友来对我说,郎朗就是胸口碎大琴弹不出来肖邦,我说你先听听,我们再谈?
郎朗 肖邦离别练习曲(随便找了个链接),大家可以听听。
朱雅芬老师现在在深圳帮郎朗处理音乐学校——郎朗音乐世界的事,有人说起有次音乐世界开年会,音响放很大,大家也各种high,朱雅芬看到郎朗还在忙,直接生气了,起身要走,骂郎朗说,你还在乎不在乎自己身体了!你开这么大音响不怕自己聋啊?郎朗直接停止了年会,跟大家道歉,说朱老师要走,我送她回家,我也不能留了。
郎朗年轻时有过一次,去某个国家开演奏会,朋友请他去玩,听了五个小时各种劲歌,回去直接就聋了,只能听到兹兹声,第二天醒来去排练还是这样,钢琴弹得慢处他根本听不见声音……然后他朋友就被指挥骂惨了……他一周之后才缓过来。
补充一句今天看到的郎朗接受意大利杂志采访时说的,“我学习了各种类型音乐,我知道意大利文艺复兴和德国文艺复兴的区别,但是最终我登台演奏的是音乐,而不是理论。”
“我是一个古典音乐家,但我也是新千年的人。我不想推开世界,我想拥抱它。”
以及记者说郎朗唯一一次拒绝他的要求,是他建议郎朗把腿放到前排椅背上,这样拍起来更舒展,郎朗笑着拒绝了,说我们这是在剧院里,不是在看电影。
这个采访翻译来源
Sina Visitor System评论里@
翟蔻给了我一个链接
【翻译】明镜在线:郎朗+哈农库特《只有灾难边缘才会产生高质量》。 是郎朗和哈农库特的采访,郎朗和他合作的莫扎特专辑拿了去年的德国回声奖。挺有趣的。
PS.刚才搜了一下,发现郎朗生病生得还挺全的,中耳炎,手部拉伤,肠胃炎(严重到回家呆了几个月时刻插着两根管子监视肠胃)……之前只看到他各种到处跑,好像天生自带兴奋剂一样,现在想来他真的挺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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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3日更新
把我关于郎朗的其他答案链接也放一下吧
郎朗为什么只弹琴不作曲?中国有世界级的作曲家吗? - 梁文音的回答 郎朗将来能在音乐史上达到什么样历史地位? - 梁文音的回答没想到随手写的答案竟有这么多赞。修正一下:评论里有人告诉我,郎朗妈妈不是郎朗出自传的时候才知道郎朗爸逼郎朗那件事,而是之前报纸的报道,还跑去把郎朗爸骂了一顿。
还是如我最开始的那句话,我不认为这种成长方式值得学习。郎朗说起自己十多岁去新加坡演出,那时还没出名,主办方只能报销他的路费,郎爸没钱就没跟着去。郎朗一个人坐飞机下飞机,再被陌生人带着去排练,后面见到指挥和见到亲人一样,可惜指挥也只能陪他一会,因为指挥说对不起我晚上要陪老婆孩子吃饭,于是郎朗又只能一个人呆在宾馆。郎朗说他喜欢热闹,他讨厌一个人。现在的巡演,偶尔他还会请小学同学去。他甚至打算编音乐教材,有些人说郎朗才三十多岁,就开始做很多人上了年纪才会做的事,回馈过去。
郎朗说自己在北京没有童年,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尽力成为一个成年人。
不过郎朗也说,自己现在和父亲的关系已经改变,父亲从他成年后开始逐渐放权,现在他们正逐渐变为朋友。每次郎朗听到好听的歌,还会跑去弹给父亲,问,怎么样?好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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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飞行的喵星人 私信我,告诉我在郎爸出版的《我和郎朗30年》一书记载:郎爸是真懂音乐,真的用心琢磨音乐。在北京时,他曾辅导过很多琴童考央音,以赚取生活费。而且很多学生经过他的辅导,顺利考上了。郎爸的辅导水平还是很高的。 郎朗入学柯蒂斯后,郎爸更是辅导了好几个琴童,有的考上了柯蒂斯,有的考上了茱莉亚。有些学生在上柯蒂斯时,家长不能陪读,也交给郎爸看琴,甚至帮忙辅导。 时至今日,郎朗已经不需要郎爸的辅助和指导了。所以是郎妈跟随他在国外巡演,照顾他的生活,郎爸帮他在国内照看音乐教育,比如每场音乐会前的准备工作,琴童合练的准备工作等。
说实话,喵星人私信我的这番话,也刷新了我对郎朗父亲的一些看法,他确实也喜欢音乐,而且真的能看出孩子的天赋。
这些年郎朗爸也在反思,对其他琴童和公众媒体都说,要因材施教。希望大家不要盲目学郎朗。
最后附上一个视频
youku.com 的页面和音乐
郎朗参与的电影音乐周末愉快。
后面回答评论里的李云迪粉,我希望你不要再扭曲事实抹黑郎朗了,不要逼我逐条反驳。
我就上两张图,欢迎大家谷歌。
lang lang About 1,54,00,00,000 results
yundi li About 3,77,000 results
顺便给那些说喜欢郎朗是智商问题的云粉两张图。虽然我极不喜欢拿周边八卦评价一个钢琴家。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你问我兹持不兹持你们的说法,当然是兹持啊。
这是韩国人值得中国人学习, 而不是鄙视和嘲笑, 的方面.
特别是在目前汉民族自尊自信被砸得粉碎的现实环境之下.
存在主义哲学认为人的存在是先于本质的,所以说先有了存在,然后才有了各种标签,含义,分类,角色,也包括所谓的生命的意义。
我们是自由的存在,能够思考,感受和行动,因此存在主义的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会认为我们活着的意义是由我们一生中所有的选择组成的。当我们即将离世,回顾人生时,或者当我们在任何一个时刻回顾自己的生活时,你都会发现你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你的人生迄今为止的意义是什么,都是由各种大小决定来界定的。
每个人只要活着,不论以怎样的方式活着,那么她所做所想所选择的所有东西,都是在不断地为自己的存在赋予意义。换句话说,活着就是一个不断地变成(becoming)的过程,我们在不断走向我们将会变成的那个样子,但是具体要变成什么样子,又是完全由我们自己来决定和支配的。
所以存在主义里面会提到存在主义焦虑这个概念,这种焦虑就是源自于我们必须完全为自己的存在意义负责。一个很经典的例子就是当我们站在悬崖边时,唯一阻止我们跳下去的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和意愿。我们承担着很沉重的负担,因为我们的生死,哀乐,兴衰,都是我们自己来负责的。
Erich Fromm在《Escape from freedom》里提出,存在的自由是沉重的,因此我们会想要逃离自由,想要选择一些现成的框架和体系来替代自己定义自己存在的意义。因此有的人选择了宗教,有的人选择了逃避思考,过的糊里糊涂,还有的人选择了到知乎上来问人为什么活着这样的问题 :P
我自己也曾经特别渴望别人能够给我一些现成的答案,然后我再照着这个答案去努力就好了。但是比较不同人的生命轨迹,你会发现那些看上去循规蹈矩的人,他们生活的意义会趋于平淡(至少是在我的评价标准来看),而那些活得比较非主流,路线比较小众而大胆的人,他们的人生意义却非常清晰明确。
所以说当很多人思考人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想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在尝试找到活着的意义时,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自由定义自己的人生意义但是会比较辛苦,另一个是让别人来帮你设计人生旅程但是会比较平庸,而你更倾向于哪一种选择?
很多时候,每天混着日子过,不想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混日子是一个我们明知道不好但是忍不住做的事情,因为混日子的确可以让我们更加放松。我曾经在企业里面工作的经验就是如此,一天天很快就过去了,不用想太多,精神上总体是比较慵懒舒适的。可是我无法忍受长时间如此,因为我的思维或许过于活跃,我无法停止思考和探寻。
反过来,如果你像我一样选择了一种非主流的生活方式(创业,独自工作,小众专业),那么你可能会需要承受很多孤独,自我怀疑和挑战,但是你会更加清晰地看到自己生活的意义和乐趣所在,你也会更加在乎自己的热情和兴趣。
延展阅读:关于人生意义的问题,Viktor Frankl的《活出生命的意义》一书给我启发很大,推荐给好奇宝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