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理解「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这句话？ 第1页

这是一头走失的岩羊幼崽。

幼崽走失，在食草动物里面是常有的事情。

食草动物出来活动，唯一的事情就是吃草，能够吃的草远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少，它们必须尽力去寻找，不放过一丁点机会，它们的注意力主要就放在两个方面：寻找食物，防备天敌。

至于幼崽，分配到的注意力是很少的。

半大的幼崽不再每天专注于母亲的乳汁，开始自己啃草吃，又掌握不好食草动物群体的队形规律，走失是偶尔就会发生的事情，从而给尾随的食肉动物一个很好的机会。

是的，食草动物看起来貌似杂乱无章，实际上它们也是有队形的，食草动物的眼睛往往凸出并且位于头颅的两侧，视野宽阔但是也是有盲区的。这种视野也存在重大缺陷就是缺乏立体感，能够找到立体感的角度很小，像人类、狼这种耐力型的食肉动物往往都会利用这个缺陷。它们利用自己超强的耐力，在食草动物视野中没有立体感的那一部分隐蔽接近，突然出现，造成食草动物炸群。这样要么当场抓住体弱年老的，要么让食草动物疲于奔命。

我知道这些，因为我有兽性。

孤立无援的幼崽就站在透空的山脊上面。

岩羊幼崽不懂什么军事学，它正在犯一个军事学上的大忌：绝不要让自己处在透空山脊线上面，这个位置会非常的显眼，从上从下看都是，蓝白色的天空并不兼容你的保护色。

它出生还不足一年时间，蹄子柔软而敏感，腿还不够健壮，自卫的角也还没长起来。

它看起来美味可口。

不知道为什么它脱离了羊群，失去了一切保护，可能是贪吃，可能是贪玩。它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大自然中间没有怜悯这种东西，只有生存与死亡，猎手与食物。年幼无知绝不是不成为食物的借口，而只能是迅速葬身在爪牙之下的理由。

它惊慌失措起来，它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它举目四望，一只羊也找不到了，陪伴它的只有高山的风声。它完全不知道怎么存活下来，怎么找到自己的族群，它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呼唤，用微弱的叫声在咆哮的高山狂风中勉力挣扎。

咩……

兽性在我胸腔里燃烧起来。

一头羊羔子，落单的羊羔子，简直是上天赐予的礼物，跟从天上掉下来刚好落在你嘴里没什么两样。这种机会虽然有，但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一场不算紧张的追逐过后，就是香甜的鲜血，美味的羊肉，肥美的内脏。这是食物，是维持你生命的东西。

不，不仅如此。

丰富的食物会让你更加强壮，让你精力充沛，让你在自己族群里的地位得到提高。为自己的族群提供更多食物，你就变得更有价值，你的族群会把你视为英雄。如果你能不断地做到这样，你甚至有可能成为族群的首领。

美味的肉食还可以让你获得更多交配机会，你可以拿着肉食去讨女孩子的欢心，甚至发展到一定程度，你只需要炫耀你的战利品，就会有人主动投怀送抱。比如你在北京Babyface的桌子上扔一串法拉利的钥匙，尽管你连油箱里的一滴油、车身上的一片漆都不需要给她，还是会有马蜂一样多的女孩子冲上来围着你。从原始社会石器时代开始就是这样的，不，更久远一些，从我们还是动物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他们，你的族群，你族群里的女孩子，他们只是要的一种可能性。

信任感萌发了。

我弓下腰，双臂下垂自然放松，腿弯起来，只用眼角的余光捕捉住岩羊幼崽的身影，主要精力放在对付脚下的乱石上面，小心的用靴子稳稳的踩在每一个落脚点，然后同时就规划好下一个落脚点，扭动着腰，保持着平衡，在乱石嶙峋的高寒荒漠带上轻盈的飞驰。

我微微抬起头，呼吸道变得畅通无阻，眼睛观察着岩羊的视线所在，脸感受着风的方向，我把自己隐藏在下风，利用为数不多的地形条件，适时的隐藏自己的身影。岩羊看不到我，闻不到我，我像个透明的幽灵，举着死亡的镰刀，悄无声息的靠近。

我蹲在一个灰色的冰碛石后面，小心隐藏好自己，张开嘴调整着呼吸。5600米的海拔让我有点体力不支，我需要这些隐蔽的地方调整一下，恢复一点体力。

我在隐蔽处微微抬起头，岩羊幼崽并没有注意到我，它完全没有发现我，尽管我离它已经近了，越来越近了。

我开始规划最后的进攻路线。

我这里是一条冲沟，我利用冲沟能够接近它到10米的地方，剩下的距离无论如何都没法伪装了。我必须发起冲锋，而岩羊幼崽至少有三条逃跑路线，它可以沿着山脊线逃窜，也可以利用天生的蹄子优势，从两个方向往山坡下逃跑。

我耐心的等待它转身。

它转身过去背对我，一来可以给我多一秒的时间，二来它只能沿着山脊线逃跑，不大可能选择下坡，这样对我才是有利的。

它还不转身。

它依旧冲着我这个方向叫唤。

它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息？

我从我这里跳出来，左脚蹬住这块石头，右脚一大步出去就是两米多，它反应不过来，它发现我、启动逃跑，我至少能够接近到五米。它爆发力比我强，启动会很快，剩下的五米是个麻烦，我要争取在下一秒就一脚踹在它身上。

成败在此一举。

它转身了。

那一瞬间，利益的诱惑、繁殖的机会、功成名就、博弈论，在我心头一闪而过，我来不及细想，等吃饱喝足了我会想的。此时此刻，它们，这些稀奇古怪、很消耗脑力的东西，仅仅是一闪而过而已，它们只为我的双腿，灌注了一些肾上腺素。

肾上腺素让我肌肉突然紧绷，身体像绷紧的弹簧一样一下子弹了出去，肌肉里面储存的ATP让我不必呼吸，我的大脑一片清明，世界消失了，只剩下我、羊羔、十米的距离。

小羊羔慌乱了，它在三个选择中犹豫了一瞬间。

我迅速的缩短了距离。

山脊线像刀锋一样狭窄，我精心规划的路线发挥了作用，每一个立足点都切实发挥了作用，而岩羊幼崽没有这些。

我一脚踹翻了它，它挣扎着还没爬起来，就已经被我按住了。

它的眼睛里只剩下了绝望。

你个小蠢货，被我撸到了吧？

我用绳子把小蠢货捆起来，不明真相的小蠢货依旧沉浸在即将成为羊肉汤的恐惧中，绝望的咩咩咩叫唤着。

我掏出一块压缩饼干，一坨卤牛肉，一瓶功能饮料，补充因为长时间隐蔽接近而消耗的体力。

扛一头小羊羔子回去已经绝对不可能获得交配机会，现在的女孩子没这么好糊弄，我掏出手机把今天的见闻编辑了一个知乎想法，一个微信朋友圈，这些才能糊弄女孩子。原始社会这样做还差不多，扛回去血淋淋的哐当扔女人洞口，就能进去把女人按在兽皮上了。现在这样算强奸，或者算神经病。

会打猎，跟“会种地”、“会扛水泥包”一样，绝对不可能提高你的社会地位，你得变着法的使用这个技能，比如说写一篇文章在互联网上面吹牛逼，提供一种新鲜的闻所未闻的生活方式，塑造一种与众不同的“逼格”，这样才行。

你得要会人之所不会，比如说别人都不会徒手捕猎了，你能，你就显得牛逼。别人要是都会徒手捕猎，你会制造7.62毫米底部发火铜被皮钢芯步枪弹及步枪，那你就牛大发了。

你得要全面发展，光会徒手捕猎可不行，要牛起来，你还得有足够的语言表达能力，会使用网络，说话又好听，个个都是人才。

小蠢货垂下头，咩咩都懒得咩咩了，默然接受了自己即将成为羊肉汤的命运。

行了，我不会吃你的。

吃饱喝足，我把小蠢货扔到肩膀上，拎着我的登山包，往山脚走去。

那里是它的羊群所在，我刚才上山的时候看到了，一群蠢到要命的东西，连少了一头羊羔子都没有察觉。

我扛着伤心绝望的小蠢货，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羊群，它们分开其实并不远，呼啸的山风掩盖了小羊羔子的叫唤而已。我决定救这头小蠢货一命，虽然算是干扰了大自然的运行，但是也出于善心，它还那么小，绒毛都没褪掉，完全值得再拥有一次机会。

它那么萌。

我把小蠢货扛到羊群附近，依旧没有让它们发现我。我解开小蠢货，它翻身逃命一样直奔羊群而去，母羊的蠢货大脑根本没有意识到孩子丢了，对今年这头羊羔子的怪异行为感到无所适从，为什么它格外的亲热？该不是脑子坏了吧？

末了，它还是伸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娃。

我肆无忌惮的从冲沟里面站起来，羊群被突然出现的人类吓了一跳，但是没有炸群，井然有序的远离了我。

我不会吃你们的，你们身上那几斤肉我根本不在乎。拉萨市场上羊肉28一斤，我今天跑过来的汽油钱、食物钱和车子磨损，都足够买百十斤羊肉了。

我只是喜欢大自然而已，我从这里来，但是高于这里。

这就是人性。

人性与兽性从来不是对立的，也不是矛盾的，而是继承和发展的，没有兽性就没有人性，但是人性不同于兽性，就是这样。

理论上我们还是洞穴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