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回答:
虽然中医对心脏、肝脏、肾脏这么宏观的内脏器官不能有正确的认识,搞错了它们的解剖结构和生理功能,但是有很多人却认为中医认识到了连现代医学都没有认识到的一个神秘的微观系统——经络。那么,经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其实经络一点也不神秘。《黄帝内经》里面说得很清楚,经络是通过度量活人的外表和解剖尸体发现的,并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黄帝内经》还说,十二经脉里头都含有血,里面的血有的清有的浊,有的多有的少,这就明明白白地说明了所谓的经脉指的就是血管。《黄帝内经》还说,经络是皮肉之间用肉眼看得见的管道,这些管道中,比较大的、数目比较少的叫经脉,比较小的、数目多得数不清的叫络脉,用现在的术语来说,就是把大血管(动脉、静脉)叫经脉,把皮下小静脉网络叫络脉。比如中医号脉,号的是十二经脉中的“手太阴肺经”,它实际上就是桡动脉。中医说脉的跳动是气的运行,实际上是心脏跳动引起的动脉的搏动。这也说明经脉指的就是血管。
但是古人的解剖观察很粗糙,很多是想象出来的,分不清血管、神经干、淋巴结等等“线路”的区别,所以十二经脉的分布和走向又和大血管的实际状况不符。中医之所以认为经脉走气,把血管当成了气管,把经脉的跳动说成是气在运行,这也是由于粗糙的观察导致的:在人死后,动脉中的血液迅速排空,因此在解剖尸体时会发现动脉是空的,只有静脉里含有血,这就会让人误以为动脉不是运输血而是运输气。
在人们发现古人所描绘的经络图与现代解剖学所发现的血管、神经的分布都不符合之后,有人不愿意承认古人画错了,反而认为古人所说的经络是一个现代解剖学还没有发现的系统,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验证这一系统的物质基础。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宣称用某种现代生物技术验证了经络的存在,例如同位素追踪、红外线变化、电阻测量等等。这些研究都是抱着先入为主的想法,按照经络图进行测量,实验设计本来就有问题,实验结果也就无法令人信服,无法获得国际生物医学界的认可。我查过生物医学文献数据库,发现发表在国际刊物上有关经络研究的论文很少,基本上都是中国人、韩国人在研究,偶尔有西方人研究,还是否定经络的存在的。例如曾经有人声称通过测红外线记录到经络,但奥地利格拉茨医科大学的研究人员没能重复出这个结果。
其实用简单的推理就可以否定有这么个神秘的经络系统。外科医生在做手术的时候,必须清楚地知道做手术那个地方的每一个局部、每一个层次的神经解剖和血管解剖,如果一刀下去误伤了神经、血管,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却没有一个外科医生下刀时需要了解经络,不必担心他的刀会割断经络、会刺伤穴位。中医说经络对一根小小的银针都会有反应,为什么会对手术刀反而无动于衷呢?经络为什么不怕手术刀呢?合理的答案是,所谓的经络并不存在。
根据经络理论,人的下肢分布了六条最重要的经脉,分别属于脾、胃、肾、膀胱、肝、胆等重要的内脏器官。但是,有很多病人做了双下肢截肢,他们下肢的经络都没了,按理说他们那些和这些经络相连的内脏器官该受到影响吧?但是这些病人除了不能行走以外,生理功能都是正常的,他们的内脏器官并不会受影响。这一简单的事实也说明了经络理论的荒谬。
方舟子,生物化学博士,知名科普作家,《新语丝》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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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巧前两天很意外地看到这篇论文《论针灸穴位、经络与结缔组织的关系》:
这项研究动用了很多现代技术(包括超声成像,电子显微镜成像,以及一些精密的力学分析仪器),得出的结论是,针灸穴位通常都在肌肉与肌肉之间、肌肉与骨骼之间或者肌肉与肌腱之间的筋膜上。如下图所示,双层圆环的空心圈代表针灸穴位,不同的颜色代表主管不同脏器的经络,而黑色实心圈是一些参考点,大家不用去管它。可以看到,很多穴位的确是位于筋膜(图中肌肉里白色的组织,结缔组织的一种,大家做饭切肉时总是割不断的部分就是这个)与皮肤的交汇处。按照这个理论,那么经络应该就是这些筋膜和皮下组织相连之处在体表的投影(这话是我自己总结的)。
这有什么意义呢?这就要理解针灸到底是在做什么了。下面是一套显微镜成像,其中A0到A7是一组普通光学显微镜图像,而B、C、D是电子显微镜图像。接下来一一解释一下。
观看过针灸的朋友可能注意到一个细节,针灸师在把针扎进穴位后,会有一个左右旋转和上提下推的动作。这个举动看似不起眼,其实至关重要。A0到A7展示了针从被扎入皮肤,到经历旋转之后的全过程。我们可以看到,插入部位的筋膜被拧成了麻花。而这种机械力的刺激,或许会引发一系列的生物电信号传导,由于筋膜深入人体内部,连接各种脏器,因而这种来自体表的刺激很可能对更深层的组织产生作用——这是目前对于针灸机理的一种推测。
接着我们看看图B、C、D。图B是一根金质针灸针(左)和一根不锈钢针灸针的电镜图,C是金针的局部放大,D是不锈钢针的局部放大。显而易见,金针由于表面更加粗糙,所以更有利于抓住筋膜组织,从而更便于发力,换言之对深层组织和脏器的作用也可能更强烈——这也是为什么传说金针治疗更有效。
上面提到,入针后旋转会导致被扎到的筋膜缠绕在针上,因此拔出时会比入针时吃力,针灸师在扎针后会有一个提针的动作,这就是在通过感受这种力的大小来确认入针处是否为穴位。这个观点也被此文用实验的方式进行了证实。实验大概是这样的:在包括真实穴位和一系列参考点(上面第二幅图中的黑点,并非筋膜所在之处)的位置入针,用仪器测量拔针时所用的力,结果发现如果是在真实穴位处入针,拔出时所需的力比在参考点处入针后拔出所需的力大了18%(平均值)。
当然了,有经验的针灸师在入针前就会找准位置,那么怎么找呢?同样的,还是如上边第二幅图所示,筋膜和皮肤相连之处没有肌肉,所以那个位置相较于周围其他位置,在受到轻微按压时产生更多的凹陷,因此可以通过这种轻微挤压在找到穴位。这也是为什么它叫“穴位”,因为的确是个小小的凹陷嘛。
嗯,文章大意就是如此。
虽然和我的专业不相干,但毕竟是一项有趣的研究,写在这里给大家提供一点新的思路。
PS:上文中所有关于针灸的描述都是我从这篇英文文献里看来的,如有谬误之处,请行家海涵,也欢迎指正。
PPS: 我是一名工科生,对中医其实一窍不通,但中医毕竟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真心希望能有更多类似的研究,将中医理论予以通俗的解释,这样一来可以将中医纳入现代科学的范畴,为饱受争议的中医正名,二来也能让大众更容易理解这门学问,让它得到更广泛的传播,更好的发挥它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