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可以回答下面这个问题:为什么旧社会民众自发参加红军?
因为红军把人当人。
红军过大渡河之前,曾经遇到了一支彝族土著武装,这支人马常年遭到国民党和当地地主的剥削和压迫,不了解红军,自身文化也比较原始,还处于奴隶社会,和红军发生过冲突。
红军的刘伯承司令、聂荣臻政委以德服人,用纪律、人格魅力征服了对方,双方歃血为盟,结为兄弟。那支武装的领袖叫做小叶丹,为表感谢,给红军送来了一个女孩子,结果这女孩子赤身裸体,完全没穿衣服,搞得红军很尴尬。
红军立马给她穿上衣服,要送她回去,但这孩子不愿意回去,后来成为了一名女红军。彝族武装让红军留下一名“政委”,当他们的军师,让他们也变成红军那样的战士。
双方结下兄弟之盟,那位“政委”留下之后,果然把一支土著武装,改造成了当地的红色武装,连他们的领袖小叶丹都加入了共产党,他们的队伍成为了中国彝民红军沽鸡支队,在当地坚持了五年的战斗。后来,他们在国民党的围剿下失败。那位少数民族领袖小叶丹突围时被枪杀,临死之前告诉自己的妻子兄弟:“红军一定会回来的,刘司令答应过我,告诉刘司令,我这辈子,只信共产党和红军 ”。
红军走后,许多彝民为了纪念红军,把当年出生的孩子取名为“红军子”或“红军姆”(即“红军女”之意),还有许多人冒着生命危险,把红军留下来的东西保存起来,爱如珍宝。
小叶丹的妻子,记着丈夫的话,还保留着红军支队的旗子,一直等到1950年西康解放,把旗帜交给了党组织。
红军很重视对人的教育和感化,不是简单粗暴招人来打仗,打仗也是要讲道理的,你得告诉大家,为什么要打仗。
新战士加入的时候,老班长要给新战士洗脚。红军官兵一体,大家工资、吃饭,都差不多,军官不比士兵更优越,更加禁止打骂士兵。
没有名字的战士,要给他们起名字,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不但教军事技术,还教文化知识。长征途中,红军经常讨论最新的军事装备,甚至争论航母和战列舰哪个厉害,他们的见识、文化水平,远胜国民党的士兵。
红军真的把人民当人,把士兵当人,告诉大家:“我是谁,我为什么而战。”
不像蒋匪军那样,把士兵当牲畜,锁链锁着,皮鞭打着,动不动就虐待致死,动不动就克扣军饷。
埃德加.斯诺在延安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小红军们在学英语、学几何、学舰船知识、读小说、学画画的时候,惊得目瞪口呆,他从未在其他任何一支部队的士兵脸上,看到那种充满活力、充满希望、充满幸福感的表情。
共产主义者有苦行僧、清教徒气质,不奢侈浪费,但不代表他们不追求快乐的人生。他们会有图书馆,有教室,打篮球、玩体操、开运动会、开文艺晚会,甚至还在大会堂跳广场舞。
与国军那些被绑着去参军,被手枪督战、被皮鞭抽打,死了都还要被吃空饷的士兵相比,红军的年轻的战士们,简直生活在天堂。
现在绝大多数人,生在那个时代,不过是个给人当做牛马的贫农佃户,如果遇到这样的队伍、这样的组织、换作是我,我舍了命也要追随的,因为跟着他们,这一生活的有意义,像个人。
这一段真的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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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一次走过保安的大街,越是走近城门,越是感到恋恋不舍。人们从办公室伸出脑袋来向我道别。我的扑克俱乐部成员全体出动来送行,有些“小鬼”陪我走到保安城墙根。我停下来给老徐和老谢拍照,他们像小学生那样互相搭着肩膀。只有毛泽东没有出现,他仍在睡觉。
“别忘了我的假臂!”蔡树藩叫道。
“别忘了我的照片!”陆定一提醒我。
“我们等着你的航空队!”杨尚昆笑道。
“给我送个老婆来!”李克农要求。
“把四两可可送回来,”博古责怪道。
我走过红军大学的时候,红军大学全体学员都露天坐在一棵大树下听洛甫做报告。他们都走了过来,向我握手,我嘴里喃喃地说了几句话。然后我转身蹚过溪流,向他们挥手告别,很快骑上马跟着我的小旅队走了。我当时心里想,也许我是看到他们活着的最后一个外国人了。我心里感到很难过。我觉得我不是在回家,而是在离家。
读之前以为是单纯喊口号的主旋律报告。
读完之后感觉相见恨晚。
和农民打成一片、朴实无华的毛泽东,没有自己亲自签发手令导致自己无法通过关卡的彭德怀,被斯诺“抢走”可可粉做蛋糕一脸无奈的博古,在敌营从容周旋的情报专家邓发等等,这些中共领导人身上此时并没有后世被加上的那些光环,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群有着崇高理想又根植于群众中的青年革命者形象,就像邻家那位亲切优秀、会带你去掏鸟摸鱼上山下海的大哥哥,一见他的身影你就觉得“稳了”这种感觉。
极有自尊的小红军,“我们不是喂,我们是红军战士”。
对中国革命道路认识清晰明确的百姓,看待毛泽东他们就像看待自家人一般;毛泽东也喜欢不带警卫员,套着满是补丁的衣服到处和老百姓磕叨。
毛泽东经常跑到林彪的窑洞,裤子一脱往炕上一窝就开始长时间看墙上的地图,大大咧咧的性格。(毛主席平时的性格其实略可爱甚至带了点无厘头,比如他有过兴致勃勃蹲工兵旁边看他们拆炸弹结果被聂帅强行拖走的“黑历史”,最搞笑的是那个炸弹是国民党丢下来想炸死他的。)
毛泽东和斯诺交流了很长时间,斯诺详细记录了毛泽东的许多言论,比如中国统一后能爆发出多强大的力量,中美两国的经济交流等等,准确的预测了近百年的国家和世界发展趋势。要知道这可是1936年,第二次国共合作还没开始,中共仍然处于国民党的严密封锁围剿之中,物资严重匮乏生活非常困苦,毛泽东却一直对全国乃至世界形势了如指掌并且胸有成竹。
(这张著名的照片就是斯诺拍的,另外这顶军帽是斯诺本人的。斯诺去世后,按照他的遗愿,一部分骨灰葬在了中国。)
书中说清了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的战斗力来源:这是一支有文化有理想的军队,他们懂得为何而战。任何士兵参军入伍后都要接受扫盲教育;士兵委员会是一个划时代的创举,“这是我们的军队”;支部建在连上,这赋予了红军无与伦比的组织能力和动员能力;除了军事训练,红军战士每天有各种体育活动,晚上则是学习时间,一群衣衫褴褛的战士聚精会神学习联合舰队作战等各种经典国内外战术战例。
那些从国民党军俘虏、起义、投奔过来的士兵,在旧军队要替长官端屎倒尿,要忍受被各种克扣后猪食一样的伙食,永远等不到按时发放的军饷,会被肆意打骂甚至无辜被杀;成为红军战士后,班长为他们洗脚,排长护他们像孩子,连长天天和他们蹲在一起吃和他们一样的伙食,月底没用完的伙食费还会折成现钱发到每个战士手上,军饷足额按时发放绝不拖欠,指挥员如果打骂士兵,要在士兵委员会的监督下诚恳道歉,没有例外。从地狱到天堂,从牲口到人,这就是那些前国军士兵的感觉。
此书用无数鲜活的真实事例说明了中国人民为什么会选择中国共产党,说明了中国共产党为何能够以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看完这本书,再对比国民党上位一路奋斗到虎踞台湾的那段历史,你就会明白国民党为什么会丢失统治权,为什么抗战时河南老百姓会帮日军去打国民党军(国民党为了阻挡日军进攻,挖开黄河淹死了90万河南老百姓),为什么解放战争时老百姓对国民党坚壁清野,却自发的为解放军送吃送穿、运送弹药、搬运伤员。
因为老百姓知道,跟着共产党,有地种、有房住,不用再忍受苛捐杂税,不怕再被抓去当炮灰,大家有人的尊严、人的权利、人的快乐,人人都是国家的主人。
国民党想回来?街坊邻居们、大叔大哥们,我们参加解放军去打它狗日的,千万别再让那些断子绝孙的货回来啦!
最后说几句:
总有些人只看得到阴暗和不足,看不到(或故意忽视)光明和进步,觉得自己受了点委屈就是国家欠他的,自怨自艾。
教员当年在北大当图书管理员,各路大佬都看不起他、无视他,可他眼里透过坚冰看到的是怒放的梅花;秋收起义失败、第五次反围剿时被夺权、长征开始时生了重病、还差点被留在中央苏区,他从来就没有灰心丧气,而是吟着“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面对日寇铁蹄下处于亡国灭种边缘的国家,他在窑洞里写出的《论持久战》把日寇败亡的步骤和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解放战争时面对国民党的大军围剿,他带着警卫排在延安外围风餐露宿,无数次以毫厘之差逃过危险,以一己之力遛狗一般遛着胡宗南的大军;建国后在朝鲜战场面对联合国军,在珍宝岛面对苏联红军,都是力量极不对等的强大压力,他始终坚持“中国人民是不可战胜的”。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敢和教员相提并论,但我四十年的人生也挫折不断,失业、创业失败、工作被人恶意举报、被殴打、第一次申请入党时被有后台的人顶掉、明明努力工作却被人恶意抹黑,还有每个月沉重的房贷、孩子的教育支出、长辈的健康支出,相对于那点工资,都是很大的负担。面对这些事我气愤过、痛恨过、极端过、灰心过、无奈过,但最终我觉得那些让自己不平的人和事,也是我前行的动力之一。
人生逆境不断,只看你如何面对。
2021.7.23更新
觉得自己不能光说不练,遂报名参加了本市驻村干部选派,之后成为被选中的三分之二里的一员,接下来三年我将在一个离家100公里的偏远乡村担任驻村第一书记。有点忐忑,也跃跃欲试,不知我能否把看过的毛选实际应用到工作中去,但我希望自己垂垂老矣时回首,能够自豪的告诉自己,我没有虚度这一生,那就够了。
小学边看这本书边和无良班主任对抗 一边哭一边和批评我的妈妈说 我要以斗争求团结
这是一本伟大的书
斯诺是个记者,也是教新闻的老师,所以他的观察与叙述都会非常细腻、非常生动,而这些文字在一个特别引人好奇的特殊时代,以特有的方式出版流传出来了,就产生了特强的影响力。
斯诺成长于宗教色彩厚重的中西部,他眼里的红军、共产党以及他们的领袖们,更像追求信仰自由义无反顾地越过了密西西比河的信徒们,他的视角潜移默化了读者的思考。
那个年代的中西部,带着信仰的虔诚与工业化的朝气,产生了许许多多的人物,麦克阿瑟、艾森豪威尔、杜鲁门…..领袖群伦,如今俱往矣。
“说来也是笑话,我读过小学、中学,也当过兵,却不曾看见过世界地图,因此就不知道世界有多大。湖南省图书馆的墙壁土,挂有一张世界大地图,我每天经过那里,总是站着看一看。
过去我认为湘潭县大,湖南省更大,中国自古就称为天下,当然大得了不得。但从这个地图上看来,中国只占世界的一小部分,湖南省更小,湘潭县在地图上没有看见,韶山当然更没有影子了。世界原来有这么大!
世界既大,人就一定特别多。这样多的人怎样过生活,难道不值得我们注意吗?从韶山冲的情形来看,那里的人大都过着痛苦的生活,不是挨饿,就是挨冻。有无钱治病看着病死的;还有家庭里、乡邻间,为着大大小小的纠纷,吵嘴、打架,闹得鸡犬不宁,甚至弄得投塘、吊颈的;至于没有书读,做一世睁眼瞎子的就更多了。在韶山冲里,我就没有看见几个生活过得快活的人。韶山冲的情形是这样,全湘潭县、全湖南省、全中国、全世界的情形,恐怕也差不多!
我真怀疑,人生在世间,难道都注定要过痛苦的生活吗?决不!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呢?
这是制度不好,政治不好,是因为世界上存在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制度,所以使世界大多数的人都陷入痛苦的深潭。这种不合理的现象,是不应该永远存在的,是应该彻底推翻、彻底改造的!总有一天,世界会起变化,一切痛苦的人,都会变成快活的人!幸福的人!
世界的变化,不会自己发生,必须通过革命,通过人的努力。我因此想到,我们青年的责任真是重大,我们应该做的事情真多,要走的道路真长。
从这时候起,我就决心要为全中国痛苦的人、全世界痛苦的人贡献自己全部的力量。”
——1951年 毛泽东
——————————咳咳,有些偏题了,其实这段话的出处源自教员的回忆,是建国后和几个老同学聊天时说过的一段话。至于发这个的目的,就是想让更多人看到,然后能再自我思考下,现在的我们能做些什么,又应该去做些什么,一如教员所说,要让世界起变化,必须通过努力才能达到,而不会自己发生。(如果上述有不对的地方欢迎指正哦~)
饱受官方八股文式宣传折磨,却没有因此魔怔的人,最适合看这本书。
饱受西方自民经文折磨,同时对中共历史好奇的人,也适合看这本书。
因为他写这本书的时候,斯诺在政治上不需要对谁负责。
那时别说冷战格局尚未成型,连中共都像是奇幻冒险中的神秘国度。美国反思“是谁失去了中国”都得是新中国成立之后的事了。
所以这作品翻开后你会发现,它根本就不是中国版的《菊与刀》,而是一个西方记者的“解放区”(文称苏区)奇遇记。所以这本书又名《西行漫记》。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国共分立,日本鬼子还在肆虐国土。作为二战最重要的战场之一,作者踏上这片土地的一刻就算是战地记者。而他要去做的,像是一个敌后去做支线隐藏任务。弥漫着未知与风险。
那时外界传言对中共很不利,比今天的中国惨一万倍,教员被传已死,中共所控之处皆为龙潭虎穴。
所以斯诺显然不是被邀请去做什么访问的,而是去探险的。而且不是出于什么奇怪趣味,是出于对真相的渴求。喧嚣传言漂浮其上,需要尘埃落定。
他来过中国,亲眼看见过民国的饥荒,对中国的底层矛盾有着直观的感受。因此他对中国底层人民的政治生态变化,有着很好的直觉。
这种直觉不仅是当时美国人不可能有的,甚至连今天的中国年轻人都很难有。
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一路出发,从国统区走向解放区。一路上的“赤匪传说”就如同游戏中的战争迷雾,每深入一寸,就点亮一寸。为他提灯照夜的,是他遇到的一个个中共“名人”,这些名人有的是通缉榜上的常客,有的是被国民党钦点的“特务头子”,也有百闻不如一见的“传奇人物”。有着他们的保驾护航,回答解惑,他眼前的红色中国也越来越清晰,最终来到国民党和日本鬼子都无法涉足的“禁区”。
当然我也怀疑,是不是我们今天也身处这样的迷雾中,只是比当年薄了很多。
就像WHO刚来中国的时候,会惊讶为什么自己可以去任何地方参观。(废话,我们已经很急于展示自己了,哪怕当时武汉在全世界最糟也丝毫没有保留)
斯诺当时也惊讶,居然得到了极大的活动权限,甚至可以参观武装这些百姓的军事训练。
可能被迷雾罩久了,想要破雾之人都会有这种惊讶吧。
不过这种对好奇心的满足只是初级的,就如同《西行漫记》这个书名,游记只是载体。真正承载的内核则是另一个书名《红星照耀中国》。
因为他来过那个饿殍遍地的中国,亲眼见过中国底层的苦难,还有趁机屯粮的地主官僚富商。他对中共政策下底层民众间爆发出空前的团结这一点,是有着深刻理解的。
对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我们只见过诗,斯诺在中国见过现场的。理解的深度自然也不一样。
他不是一个坐在咖啡馆的体面老爷,看着资产阶级报刊咒骂“赤匪”,同时又担心着乌央乌央的无知农民把自己的财产“共”走。他是一个看过中国发生了什么的人,勇敢得在迷雾中寻找“续集”,发现中国的这个难题似乎真有解决方案。
他以一个海外游者的视角,剥开信息帷幕,看见了土地革命是如何在中华大地上解决问题的,为什么这里的农民会选择红军。为什么他们会被武装成战士。为什么他们能完成史诗一般的长征。
反倒是当地人会问斯诺,美国有共产党吗?也有。
那美国有红军吗?没有。
当地人会表示不理解,为什么有共产党会没有红军。斯诺很难回答,也许多年后的麦卡锡主义会给这个问题以答案,但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中国红军可以从人民中汲取无尽力量的。
别人不懂,只是因为没人愿意来这战争中的穷苦农村,看不见人民受的什么苦,自然也不会得出人民的真实需求。
并不是有多难懂。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太好懂了,才有号召力。
这样和现在某些政治观点的争论一样,不是不好懂,而是不想懂。
建议读这本书的时候,把先自己当做外人,再把对中共的采访当做一次探险,你眼前尽是未知,满怀不安。
但心中有一件事待验证,不会轻言放弃,这份疑问也成了这段旅程的主线。
如果不若你所想,轻则三观崩塌,重则命丧黄泉。
然而随着调查的深入.....你世界观被重塑,你的疑问被解答,你心中断裂的真相被连上,还亲眼见证了左右世界局势的大国早期形态。那种成就感,不是一般功成名就能比拟的。
总之,作者在资产阶级编织的迷雾下,写出了一部入世版的桃花源记。作者一路西行至延安,发现原来红星在照耀着中国。
决不要以为杨虎城将军早年当过土匪,就必然没有资格做领袖了。这样的假定在中国是不适用的。因为在中国,一个人青年时当过土匪,往往表示他有坚强的性格和意志。翻一翻中国的历史,就可以发现中国有些极能干的爱国志士,都曾一度被人贴上土匪的标签。事实上,许多罪大恶极的无赖、流氓、汉奸,都是以正人君子的面目,陈腐的诗云子曰的伪善,中国经书上的愚民巫术,爬上显赫的地位的,尽管他们常常也要利用一个纯朴的土匪的有力臂助来达到这一目的——今天多少也仍是如此。
杨将军反正在大多数外国传教士中间名声不佳,因此他不可能真的是个坏人。他的革命历史,说明他原来是个粗鲁的农民,可能一度有过崇高的梦想,要大大改变自己的世界,但是他掌了权以后,却没有找到什么办法,他听着他周围那些食客的进言,也逐渐感到腻味和混乱起来了。不过,他假如有过这样的梦想的话,他并没有向我吐露。
邵主席在他那宽敞的衙门的花园里接见我,经过尘土飞扬的西安街头的酷热之后,分外觉得那里凉爽舒适。我上次见到他是在六年前,当时他是蒋介石的私人秘书,他帮助我访问了总司令。从那时起,他就在国民党里飞黄腾达起来。他是一个能干的人,受过良好的教育,现在总司令赐给他省主席的殊荣。但是可怜的邵力子,也同其他许多文官当省主席的一样,他统治的地盘不出省会的灰色城墙——城外的地方是由杨将军和张少帅瓜分的。
邵力子阁下自己一度当过“共匪”,现在再提这件事未免有些不恭。他事实上是中国共产党的一个创造者。但是我们不应当对他太严厉,在那些日子里,当共产党是一桩时髦的事情,没有人十分明白入党究竟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许多有才华的青年都是共产党。后来邵力子反悔了;因为在一九二七年以后,当共产党是怎么一回事,已经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了,那是可以叫你脑袋搬家的。此后邵力子便成了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再也没有表现出信仰异端的痕迹了。
据王牧师告诉我,就是在这当儿,也就是一九三六年初,有一天他去拜访张学良,开门见山地说:“我是来向你借飞机到红区的。”
张学良吃了一惊,跳起来瞪着眼睛说:“什么?”你敢到这里来提出这样的要求?你不知道凭这一点就可以把你压出去枪毙么?”
王牧师详细作了解释。他说他同共产党有联系,知道许多张学良应该知道得情况。他谈了很久,谈到他们政策的改变,谈到中国需要团结抗日,谈到红军为了使南京抗日愿意作出很大的让步,因为这一政策,红军认识到他们单方面是不能实现的。他建议,由他来安排一次会见,请张学良和某些共产党领导人进一步讨论这些问题。张学良开始时很惊异,后来却留心地听了这一些话。他有一个时期以来就一直在想他可以利用红军:现在看来他们也显然认为可以利用他;那么好吧,也许咱们可以在结束内战团结抗日的共同要求的基础上互相利用一下。
最后王牧师还是坐了张少帅的私人飞机飞到了陕北的延安。他进了苏维埃中国,带回了一个谈判方案。过了不久,张学良本人飞到延安去,见了红军指挥员周恩来(关于他的情况下文还要述及)。在经过了同周恩来长时间的详细讨论以后,张学良相信了红军的诚意,相信了他们的统一战线建议的合理可行。
以马鸿逵为例,他大概是四大马中最有钱有势的一个。他有许多妻妾,据说宁夏城里百分之六十的财产是他的,并且在鸦片、盐、皮毛、捐税、自印纸币方面发了一笔大财。但是在一个意义上来说,他还是够新派的,那就是他最近选他有名的“照片新娘”的时候。他从上海雇来一个秘书,叫他收集受过教育的合格美女照片,从中选美。价格定在五万元。老马选定了以后就包了一架飞机,在北国的尘土中起飞,到苏州接了后宫新欢,一个基督教的东吴大学毕业生,然后又飞回宁夏,象阿拉丁在他的飞行地毯上一样,引起一时轰动。
对一个西方人来说,这也许是很吸引人的。但是马鸿逵的农民或者士兵是否能够充分欣赏这件事的浪漫情调,则很可怀疑,因为农民们知道这五万元从何而来,士兵们也觉得奇怪,既然大马能够出巨资买个基督教徒做新娘,为什么开不出他们的军饷。
这里我不想开列统计表格,但宁夏发表一项政府公报,其中一篇有意义的文章值得一提,开列了马将军在该省要征收的捐税:销售税、家畜税、骆驼税、运盐税、用盐税、烟灯税、养羊税、商人税、脚夫税、养鸽税、土地税、掮客税、粮食税、特别粮食税、附加土地税、木材税、采煤税、皮税、屠宰税、船税、灌溉税、磨石税、房屋税、磨面税、秤税、礼仪税、烟税、酒税、印花税、婚税、蔬菜税。这张单子还没有囊括所有的苛捐杂税,但足以说明,对比之下人民对共产党是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
马鸿逵的食盐专运专销办法可谓举世无双。盐不仅专卖,而且规定每人每月必须买半磅,不管用得了用不了。买了不能转卖;私自卖食盐要处以鞭笞,或者甚至处死。其他措施使人民不满的还有出售牛、羊、骡要征百分之三十的税,养羊一头要征百分之二十五的税,杀猪一头征税一元,卖麦子一石征税四角。
但是最令人强烈不满的措施,也许是马将军的征兵了。他共有军队四万(加上马鸿宾的),还有数目不限的守城门的“门卫”。这些人几乎都是强征而来。每个人家凡有儿子的都要当兵,否则就雇人代替,价格已涨到一百五十元。穷人可以到当铺去借钱,年息百分之四十到六十,而这些当铺都是四马之一开的。当兵的不仅没有军饷,而且得自供衣食。 显然马鸿逵除了在新娘身上以外,什么地方都不乱花钱的。
就是用飞机来对付周围的红军也证明是不起作用的。红军把机关枪架在山顶——因为他们没有高射炮——结果很有效,以致南京的飞行员来给城里空投供应时,不得不飞得极高。事实上,大多数的供应品都落在红军手里,他们就在延安城外开了一个市场,将食物卖回给城里被困的居民。连张学良自己的外国驾驶员,因怕机关枪的高射,也有点胆怯起来,有一个美国人竟因此而辞职。后来我在西安府看见少帅的漂亮的波音式私人座机满身都是弹孔,我对那飞行员深表同情。
有一个消息传来说,国民党军队驻守的李旺堡遭到南京飞机的猛轰。显然飞行员以为他们的军队已经撤走,因为四周到处是红军。轰炸时回民战士逃出来躲在山上的窑洞里,但红军没有对他们开枪。彭德怀说,在江西也常常发生这种现象,有时整个市镇,整批民团或南京军队被蒋介石自己的飞机炸光,飞行员还以为是在炸红军。
刘龙火拿烟、酒、茶来招待我,向我提出无数的问题。他和他的朋友们非常好奇地翻看我的照相机、鞋子、毛袜、我的布短裤的质料,不时发出赞美的声音;对于我的卡其布衬衫的拉链,更是赞不绝口。总的印象似乎是:我的行头不论看起来是多么可笑,显然非常实用。我不知道“共产主义”在实践上对这班人意味着什么,我准备眼看我的这些东西很快地被“共产”——但是当然没有发生这种事情。我几乎可以肯定,我受到严密检查的目的(比你在其他边境所受到的海关检查要愉快的多)是为了要证实他们以前的一种看法:洋鬼子不可思议。
这使我胆子大了一些,他从我身边走过时,我就招呼他:“喂,给我们拿点冷水来。”那个孩子压根儿不理我。几分钟后,我又招呼另外一个孩子,结果也是一样。这时我发现戴着厚玻璃近视眼镜的交通处长李克农在笑我。他扯扯我的袖子,对我说:“你可以叫他‘小鬼’,或者可以叫他‘同志’,可是,你不能叫他‘喂’。这里什么人都是同志。这些孩子是少年先锋队员,他们是革命者,所以自愿到这里来帮忙。他们不是佣仆。他们是未来的红军战士。”正好这个时候,冷水来了。“谢谢你——同志!”我道歉说。那个少年先锋队员大胆地看着我。“不要紧,”他说,“你不用为了这样一件事情感谢一个同志!”
我想,这些孩子真了不起。我从来没有在中国儿童中间看到过这样高度的个人自尊。可是,这第一次遭遇不过是少年先锋队以后要使我感到意外的一系列事情的开端而已,因为我深入苏区以后,我就会在这些脸颊红彤彤的“红小鬼”——情绪愉快、精神饱满、而且忠心耿耿——的身上发现一种令人惊异的青年运动所表现得生气勃勃精神。
我遇见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曾经是上海一家机器厂的学徒,他同三位同伴历尽各种危险,到了西北。我见到他时,他是保安无线电学校的学生。我问他是否惦记上海,可是他说不惦记,他在上海没有什么牵挂,而他在那里有过的唯一乐趣是望着商店橱窗里的美味食品——这他当然买不起。
但我最喜欢的是保安一个当外交部交通处处长李克农通讯员的“小鬼”。他是一个约十三、四岁的山西少年,我不晓得他是怎样参加红军的。他是少年先锋队中的“花花公子”,对于自己的那个角色,态度极其认真。他不知从哪里弄到一条军官皮带,穿着一套整洁合身的小军服,帽檐什么时候发软了,总是衬上新的硬板纸。在他的洗得很干净的上衣领口里面,总是衬着一条白布,露出一点。他无疑是全城最漂亮整齐的士兵。毛泽东在他旁边也显得象一个江湖流浪汉。
由于他父母缺少考虑,这个娃娃的名字恰巧叫做向季邦(译音)。这个名字本来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季邦”听起来十分象“鸡巴”,因此别人就老是叫他“鸡巴”,这给他带来无尽的耻辱。
在苏区,少年先锋队员的任务之一,是在后方检查过路旅客,看他们有没有路条。他们十分坚决地执行这项任务,把没有路条的旅客带到当地苏维埃去盘问。
彭德怀告诉我,有一次被几个少年队员喝令站住,要看他的路条,否则就要逮捕他。
“但是我就是彭德怀,”他说。“这些路条都是我开的。”
“你是朱总司令我们也不管,”小鬼们不信说。“你得有个路条。”他们叫人来增援,于是有几个孩子从田里跑来。
彭德怀只好写了路条,签了字,交给他们,才能够继续上路。
接着我同一个班长谈话,他是个“大”人,二十四岁。他从一九三一年起就参加红军。那一年他父母在江西被南京的轰炸机炸死,他的家也被炸毁了。他从田里回到家里,发现父母都已炸死,他就马上放下耙子,同妻子告别,参加了共产党。他的一个兄弟是红军游击队,一九三五年在江西牺牲。
在路上的最后一天,我们在一个青翠的山谷中间的一个村子里歇脚吃中饭,所有的孩子们都来看他们头一次看到的洋鬼子。我决定考他们一下。
“什么叫共产党员?”我问道。
“共产党员是帮助红军打白匪和国民党的人,”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开腔道。
“还有呢?”
“他帮助我们打地主和资本家!”
“那什么叫资本家呢?”这个问题可难住了一个孩子,可是另外一个孩子回答说:“资本家自己不干活,却让别人给他干活。“这个答复也许过分简单化了,不过我继续问:“这里有地主和资本家吗?”
“没有!”他们都齐声叫道。“他们都逃跑了!”
“逃跑了?怕什么?”
“怕我们的红军!”
“我们的”军队,一个农村孩子说“他的”军队?显然,这不是中国,但是,如果不是中国,又是什么国家呢?我觉得这是不可信的。谁把这一切教给他们的呢?
有一次贺龙带到了一个名叫波斯哈德的瑞士传教士,军事法庭因他从事所谓间谍活动——大概不过是把红军动向的情报传给国民党当局,许多传教士都是这样做的——“判处”他监禁十八个月。贺龙开始长征时,波斯哈德牧师的徒刑还没有满期,因此奉命跟着军队走,最后刑期满了以后才在途中释放,给旅费前往云南府。使得大多数人感到意外的是,波斯哈德牧师对贺龙并没有讲什么坏话。相反,据说他说过,“如果农民都知道共产党是怎样的,没有人会逃走。”
他们来历不同,但是同普通中国军队相比,是真正的“全国性”的军队,后者一般都按省份不同分别编制的。他们的籍贯和方言不一,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他们团结,只不过是时常作为开善意的玩笑的材料。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真的吵架。事实上,我在红区旅行的全部时间中,我没有看到红军战士打过一次架,我认为这在年轻人中间是很突出的。
虽然他们几乎全体都遭遇过人生的悲剧,但是他们都没有太悲伤,也许是因为年纪太轻的缘故。在我看来,他们相当快活,也许是我所看到过的第一批真正感到快活的中国无产者。在中国,消极的满足是普遍的现象,但是快活这种比较高一级的感情,却的确是罕见的,这意味着对于生存有着一种自信的感觉。
我们在中午或傍晚到达一个村子时,当地苏维埃的主席就立即给我们安排住处,指定炉灶给我们使用。我常常见到农村妇女或她们的女儿自动给我们拉风箱生火,同红军战士说说笑笑——对中国妇女来说,特别是对陕西妇女来说,这是非常开通的一种现象。
但在结婚、离婚、遗产等方面的改革,按照中国其他地方的半封建法律和习惯来看,本身就是很激进彻底的。
婚姻法里有这样的有趣规定:禁止婆婆虐待媳妇、买卖妻妾以及“包办婚姻”的习惯。婚姻必须取得双方同意,婚龄提高到男子二十岁,女子十八岁,禁止彩礼,到县、市、村苏维埃登记结婚的,发给一份结婚证书,不取任何费用。男女同居的,不论是否登过记,都算是合法结过婚,——这似乎排除了乱交——而且他们的子女都是合法的。不承认有私生子。
如果夫妻双方有任何一方“坚决要求”就可以到苏维埃登记处离婚,不需任何费用,但红军的妻子须得到男方同意才可离婚。
毛泽东有能够从死里逃生、大难不死的传说。南京曾经一再宣告他死了,可是没有几天以后,报上的新闻又出现了他的消息,而且活跃如昔。国民党也曾经好几次正式宣布“击毙”并埋葬了朱德,有时还得到有千里眼的传教士的旁证。尽管如此,这两个著名人物多次遭难,可并不妨碍他们参与许多次惊人壮举,其中包括长征。说真的,当我访问红色中国的时候,报上正盛传毛泽东的又一次死讯,但我却看到他活得好好的。不过,关于他的死里逃生、大难不死的传说,看来是有一些根据的,那就是,他虽身经百战,有一次还被敌军俘获而逃脱,有世界上最高的赏格缉拿他的首级,可是在这许多年头里,他从来没有受过一次伤。
毛泽东的伙食也同每个人一样,但因为是湖南人,他有着南方人“爱辣”的癖好。他甚至用辣椒夹着馒头吃。除了这种癖好之外,他对于吃的东西就很随便。有一次吃晚饭的时候,我听到他发挥爱吃辣的人都是革命者的理论。他首先举出他的本省湖南,就是因产生革命家出名的。他又列举了西班牙、墨西哥、俄国和法国来证明他的说法,可是后来有人提出意大利人也是爱吃红辣椒和大蒜出名的例子来反驳他,他又只得笑着认输了。
然而我非常怀疑,他是否能够博得中国上层知识分子的敬仰,也许这并不完全因为他有非凡的头脑,而是因为他有农民的个人习惯。巴莱托的中国门徒们也许要嫌他粗鲁的吧。我记得有一天我和毛泽东谈话的时候,看见他心不在焉地松下了裤带,搜寻着什么寄生物——不过话得说回来,巴莱托要是生活在同样的环境中可能也非搜寻一下不可。但我可以断定,巴莱托决不会当着红军大学校长的面前松下裤子的——我有一次访问林彪的时候,毛泽东却这样做过。小小的窑洞里非常热。毛泽东却把身子向床上一躺,脱下了裤子,向着壁上的军用地图,仔细研究了二十分钟——偶然只有林彪插口问他一些日期和人名,而毛泽东都是一概知道的。他随便的习惯和他完全不在乎个人外表这一点相一致,虽然他完全有条件可以打扮得同巧克力糖果匣上的将军和《中国名人录》中的政治家照片一样。
这场以滑稽戏为形式的表演所蕴藏的残酷的现实意义,并没有因为剧中的风趣和幽默而模糊起来,至少对一个在场的年轻战士是如此。他在演剧结束时站了起来,用感情激动的嗓子大声喊道:“打死日本强盗!打倒杀害中国人民的凶手!打回老家去!”全场观众都齐声高喊他的口号。我后来打听到这个少年是个东北人,他的父母都被日本人杀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漫游的羊群引起了哄堂大笑,缓和了气氛。原来它们正在满不在乎地啃球网,那是开场前忘记收起来的。一些学员赶去追逐羊群,把文娱部门这一重要财产抢救下来,引起了观众一阵哄笑。
接着是一个叫做《红色机器舞》。小舞蹈家们用音响和姿势,用胳膊、大腿、头部的相互勾接和相互作用,天才地模拟了气缸的发动、齿轮和轱辘的转动、发动机的轰鸣——未来的机器时代的中国的远景。
例如,你一进到山区这种小“社会教育站”,你就会听到这些人在这样高声问答:
“这是什么?”
“这是红旗。”
“这是谁?”
“这是一个穷人。”
“什么是红旗?”
“红旗是红军的旗。”
“什么是红军?”
“红军是穷人的军队!”
如此等等,一直到如果这个青年走在别人前面,第一个学会五、六百字,就可以拿奖,不是红旗,就是铅笔,或者别的奖品。当然,这是粗糙的宣传。但是农民和他们的子女读完这本书以后,他们不但有生以来第一次能读书识字,而且知道是谁教给他们的和为什么教他们。他们掌握了中国共产主义的基本战斗思想。
而且,反正,我认为这比教人们用学“这是一只猫,那是一只老鼠,猫在干什么,猫在捉老鼠”来识字的方法有趣。为什么要教现实主义者学寓言呢?
那老头儿在胸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掏出来一个脏布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里面是一个旧笔记本。“你瞧,”他说。“我已经认识了二百多个字。红军每天教我认四个。我在山西活了六十四年,可没有人教我写自己的名字。你说红军好还是不好?”他很得意地指着他写的歪歪斜斜的字,好象是带着污泥的鸡爪子在干净的地席上留下的脚印,他还期期艾艾地念着刚写上去的几句话。
接着,好象戏剧的高潮一样,他拿出一支铅笔头,龙飞凤舞地给我写了他的名字。
我记得一个农村小脚老太太,自己有五、六个孩子吃饭,却坚持要把她养的五、六只鸡杀一只招待我。
“咱们可不能让一个洋鬼子告诉外面的人说咱们红军不懂规矩,”我听到她同我的一个同伴说。我知道她这么说并不是有意无礼。她除了“洋鬼子”以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来叫我。
晚饭后,有一些农民到我们屋里来,给我烟叶,开始聊天。他们要想知道我们美国种什么庄稼,我们有没有玉米、小米、牛马,我们用不用羊粪作肥料。(一个农民问我们美国有没有鸡,我的房东对此嗤之以鼻。他说,“哪儿有人就有鸡!”)
我回答了他们好多问题以后,也问了他们一些问题。他们对红军怎么看法?他们马上开始抱怨骑兵的马吃的过多的习惯。情况似乎是,红军大学最近在迁移学校的校址时,曾在这个村子里暂憩几天,结果使该村的玉米和干草储备大为减少。
“他们买东西不付钱吗?”傅锦魁问。
“付的,付的,他们付钱,问题不在这里。我们存底不多,你知道,只有这几担玉米、小米、干草。我们只够自己吃的,也许还有一些剩余,但是我们还要过冬呢。明年一月合作社肯卖粮食给我们吗?我们不知道。苏区的钱能买什么?连鸦片都不能买!”
这话是个衣服破烂的老头说的,他仍留着辫子,不高兴地低垂双眼,看着自己的皱鼻和两英尺长的竹子旱烟筒。他说话的时候,年轻的人都笑。傅锦魁承认他们不能买到鸦片,但是他们不论要什么其他东西都可以到合作社里去买。
“能买到吗?”我们的房东问。“我们可以买到这样的碗吗,嗳?”他拣起我从西安带来的一只廉价的红色赛珞璐碗(我想大概是日本货)。傅承认合作社没有红色的碗,但是说,他们有不少粮食、布匹、煤油、蜡烛、针、火柴、盐——他们还要什么?
“我听说每人只能买六尺布;有没有这回事?”一个农民问道。
傅不清楚。他认为布有的是。他于是求助于抗日的论点。“我们的生活同你们一样苦,”他说。“红军是在为你们,为农民工人打仗,保护你们抵抗日本和国民党。就算你们不是总能买到你要的那么多的布,买不到鸦片吧,但是你们也不用付税,这是不是事实?你们不欠地主的债,不会失掉房屋土地,是不是?那么大哥,你是不是喜欢白军,不喜欢我们?请你回答这个问题。白军收了你的庄稼付给你什么,嗳?”
一听到这话,一切抱怨似乎都烟消云散了,意见是一致的。“当然不,老傅,当然不!”我们的房东点头道。“如果让我们选择,我们当然要红军。我的一个儿子就在红军里,是我自己把他送去的。谁能说不是?”
那个对合作社没有鸦片卖表示不满的老头儿在回答时说了一席热烈的话。
“白军来了怎么样?”他问道。“他们要多少多少粮食,从来不说一句付钱的话。如果我们不给,就把我们当共产党逮起来。如果我们给他们,就没有钱缴税。反正不论怎么样,我们都没有力量缴税。那么怎么办呢?他们就拿我们的牲口去卖。去年,红军不在这里,白军回来了,他们拿走了我的两头骡子,四头猪。骡子每头值三十元钱,猪长足了值二元钱,他们给了我什么?”
“啊哟,啊哟!他们说我欠了八十元的税和地租,我的牲口折价四十元,他们还要我四十元。我到哪里去弄这笔钱?我没有别的东西给他们偷了。他们要我卖闺女,这是真的!我们有的人只好这样!没有牲口没有闺女的只好到保安去坐牢,许多人给冻死了……“
“是的,现在我们不缴税。但是谁知道明年又怎样?红军一走,白军就来。一年红军,一年白军。白军来了,他们叫我们红匪。红军来了,他们逮反革命分子。”
“但是有这不同,”一个青年农民插嘴说。“如果我们的街坊说我们没有帮助白军,红军就相信了。但是碰上白军,我们即使有一百个好人为我们担保,而没有一个地主,仍把我们当红匪。可不是这样?”
那个老头点点头。他说上次白军来时,把山那一头的村子里一家贫农统统杀了,为什么?因为白军问红军藏在哪里,那家子人不肯告诉他们。“从那以后,我们全都逃了,把牲口带走。我们后来同红军一起回来。”
“要是下次白军来了,你走吗?”
“啊哟!”一个头发很长,长得一口好牙的老头叫道。“这次我们当然走!他们会杀死我们的!”
他开始一一说村子里的人的罪名。他们参加了贫民会,他们投票选举乡苏维埃,他们把白军动向报告给红军,他们有两家的儿子在红军里,另一家有两个女儿在护士学校。这不是罪名吗?他向我保证,随便哪一个罪名就可以把他们枪决。
最后一个离开我们的是那个留着辫子和牢骚最多的老头。他走到门旁时转过身来,再次低声向傅说。“老同志,”他央求道,“保安有鸦片吗?现在,那里有吗?”
他走后,傅厌恶地对我说。“你相信吗?那个他妈的老头是这里的贫民会主席,但他仍要鸦片!这个村子需要加强教育工作。”
吴起镇是陕西苏区的一个“工业中心”,它之所以突出,读者不久就会知道,并不是由于在工艺学方面有什么成就使底特律或曼彻斯特不能等闲视之,而是因为居然有它的存在。
因为在它方圆数百英里之内都是半牧区,人民住在窑洞里,完全同几千年以前他们的祖先一模一样,许多农民仍留着辫子,盘在头上,马、驴、骆驼是最新式的交通工具。这里用菜油点灯,蜡烛是奢侈品,电灯闻所未闻,外国人象爱斯基摩人在非洲一样罕见。
在这个中世纪的世界里,突然看到了苏区的工厂,看到了机器在运转,看到了一批工人在忙碌地生产红色中国的商品和农具,确实使人感到意想不到。
养委员马上给我送来了热水,干净的毛巾——上面印着蒋介石新生活运动的口号!——和肥皂。然后是一顿丰盛的晚饭,有很好的烘制的面包。我开始觉得好过一些。我把被褥在乒乓球桌上摊开,点了一支烟。但是,人是很难满足的动物。这一切奢侈和照顾只有使我更加想喝一杯我最爱喝的饮料。
“无法忍受”!一个普通美国工人或英国工人会这样说。
但是对这些人来说并不是如此。你得把他们的生活同中国其他地方的制度儿作一对比,才能了解为什么原因,例如,我记得上海的工厂里,小小的男女童工一天坐在那里或站在那里要干十二、三小时的活,下了班精疲力尽地就躺倒在他们的床——机器下面铺的脏被子——上睡着了。我也记得缫丝厂的小姑娘和棉纺厂的脸色苍白的年轻妇女——他们同上海大多数工厂的包身工一样——实际上卖身为奴,为期四、五年,给工厂做工,未经许可不得擅离门警森严、高墙厚壁的厂址。我还记得一九三五年在上海的街头和河浜里收殓的二万九千具尸体,这都是赤贫的穷人的尸体,他们无力喂养的孩子饿死的尸体和溺婴的尸体。
对吴起镇这些工人来说,不论他们的生活是多么原始简单,但至少这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有运动、新鲜的山间空气、自由、尊严、希望,这一切都有充分发展的余地。他们知道没有人在靠他们发财,我觉得他们是意识到他们是在为自己和为中国做工,而且他们说他们是革命者!因此,我了解为什么他们对每天两小时的读书写字、政治课、剧团非常重视,为什么他们认真地参加在运动、文化、卫生、墙报、提高效率方面举行的个人或团体的比赛,尽管奖品很可怜。所有这一切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实际的东西,是他们以前所从来没有享受过的东西,也是中国任何其他工厂中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我记得有一天早晨在路上向一个回民老乡买瓜,他种了一山坡的瓜,是个态度和蔼的乡下佬,满面笑容,脾气随和,还有一个长得实在美丽的女儿——在这些地方这是十分不可多见的,因此我迟迟不走,买了三个瓜。我问他,马鸿逵手下做官的是不是真的象共产党所说的那么坏。他滑稽地举起双手表示气愤,一边嘴里吐着西瓜子。“哎呀!哎呀!哎呀!”他叫道。“马鸿逵,马鸿逵!征的税叫我们活不了,还抢我们的儿子,又烧又杀!妈的马鸿逵!”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你可以奸污马鸿逵的母亲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直白的解释中国国骂的方式……),这还便宜了他。院子里的人看到这老头儿这么激动都笑了。
参加红军的回民战士原来都是在马鸿逵军队中进行颠覆宣传所争取过来的,也是他们投到红军阵营以后听的政治课所争取过来的。我问一个指挥员他为什么参加红军。
“为了打马鸿逵,”他说。“在马鸿逵统治下,我们回民的生活太苦了。没有一家是安全的。如果一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必须到他那里去当兵。如果有三个儿子,两个儿子必须去当兵。没有出路——除非你有钱,可以买替身。哪个穷人出得起?不仅如此,每个人还需自己带衣服,家里给他付粮食、柴火、灯油钱。一年要花好几十元钱。”
林祖涵:“我们也从国家贸易,从红军的土地,从自己的工业,从合作社,从银行贷款得到一些收入。但是当然,我们最大的收入是没收。”
“你说没收,”我(即斯诺)打断他的话说,“指的是一般所说的抢劫吧?”
林祖涵笑了几声。“国民党叫抢劫。好吧,如果说对剥削群众的人征税是抢劫,国民党对群众征税也是抢劫。但是红军不做白军抢劫那样的事。没收只有在负责人士在财政人民委员部指导下进行。每一项都要上报政府,只用于对社会有普遍好处的事。私自抢劫要受到严惩的。你去问一问人民吧,红军战士有没有不付钱而拿走任何东西的。”
例如,我问到一些回民战士,他们是否认为回汉两族人民能够在苏维埃政体下合作,其中一个回答说:
“汉人和回民是兄弟;我们回民中间也有汉人的血统;我们都属于大中国,因此我们为什么要打来打去?我们的共同敌人是地主、资本家、放高利贷的、压迫我们的统治者、日本人。我们的共同目标是革命。”
“但是如果革命干涉你们的宗教呢?”
“没有干涉。红军不干涉伊斯兰教礼拜。”
“我是说这样的情况。有些阿訇是有钱的地主和放高利贷的,是不是?要是他们反对红军,那怎么样?你怎样对待他们?”
“我们要说服他们参加革命。但大多数阿訇不是有钱人。他们同情我们。我们的一个连长原来是阿訇。”
“但是,如果有些阿訇说服不过来,而参加了国民党来反对你们,那怎么办?”
“我们就要惩罚他们。他们是坏阿訇,人民会要求惩罚他们。”
这个历史性的小小代表会议所处理的最后一项议程——但我认为对那里的农民来说是最重要的议程——是处理一个国民党税吏。此人显然在红军到达以前已民怨沸腾,红军到达后他逃到附近山间农村中一个叫张家寨的地方,在那里继续收税。据说他还增加税率一倍,宣布这是他自称代表共产党政府的新规定!但回民农民了解到共产党并没有派收税的,于是他们出动了六、七个人把这个坏蛋捉了起来送到预旺堡公审。
我个人对这件事的反应是,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胆略,敢冒充这样的角色,这种人才不可多得,应该保护下来。但是回民们却不那么想。全休代表一致通过把他枪决。
就我所知,他是我在预旺堡两个星期中被枪决的唯一平民。
出城没有几里路,突然下达了一个防空演习的命令。一班班的战士离开了大路,躲到了高高的野草丛中去,戴上了他们用草做的伪装帽,草披肩。在大路边上多草的小土墩上支起了机枪(他们没有高射炮),准备瞄准低飞的目标。几分钟之内,整条长龙就在草原上消声匿迹了,你分不清究竟是人还是无数的草丛。路上只有骡子、骆驼、马匹仍看得见,飞行员很可能把它们当作是普通的商队的牲口。不过骑兵(当时在打先锋,我看不到)得首当其冲,因为他们唯一的预防措施是就地寻找掩护,找不到就只好尽可能分散开来,但是不能下马。空袭中无人驾驭,这些蒙古马就无法控制,全团人马就会陷入一片混乱。在听到飞机嗡嗡声时给骑兵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上马!”
我在甘肃随红军骑兵骑了几天马,或者精确地说,随红军骑兵走了几天路。他们借给我一匹好马,配有俘获的西式鞍子,但是每天行军结束时,我觉得不是马在侍候我,而是我侍候马。这是因为我们的营长不想让他四条腿的宝贝过累了,要我们两条腿的每骑一里路就要下马牵着走三、四里路。他对待马好象对待狄翁尼家的四胞胎一样,我的结论是,任何人要当这个人的骑兵得首先是个护士,而不是马夫,甚至最好是个步行的,不是骑马的。
他告诉我,他今年十五岁,四年前在南方参加了红军。
“四年!”我不信地叫道。“那末你参加红军时准是才十一岁啰?你还参加了长征?”
“不错,”他得意扬扬有点滑稽地回答说。“我已经当了四年红军了。”
“你为什么参加红军?”我问道。
“我的家在福建漳州附近。我平时上山砍柴,冬天就采集树皮。我常常听村里的人讲起红军。他们说红军帮助穷人,这叫我喜欢。我们的家很穷。一家六口,我的父母和三个哥哥,我们没有地。收成一半以上拿来交租,所以我们老是不够吃。冬天,我们烧树皮汤喝,把粮食省下来作来春的种子。我总是挨饿。
“有一年,红军来到漳州附近。我翻过山头,去请他们帮助我们的家,因为我们很穷。他们待我很好。他们暂时把我送到学校去读书,我吃得很饱。几个月以后,红军占领了漳州,来到我们村子上。地主、放债的和做官的都给赶跑了。我家分到了地,用不着再缴税缴租了。家里的人很高兴,都称赞我。我的两个哥哥参加了红军。”
“他们现在在哪里?”
“现在?我不知道。我离开江西时,他们在福建的红军里;他们和方志敏在一起。现在我可不知道了。”
“农民喜欢红军吗?”
“喜欢红军?他们当然喜欢。红军分地给他们,赶走了地主、收税的和剥削者。”(这些“红小鬼”都有他们的马克思主义词汇!)
“但是说实在的,你怎么知道他们喜欢红军呢?”
“他们亲手替我们做了一千双、一万双鞋子。妇女给我们做军服,男子侦察敌人。每户人家都送子弟参加我们红军。老百姓就是这样待我们的!”
不用问他是不是喜欢他的同志;十三岁的孩子是不会跟着他所痛恨的军队走上六千英里的。
农民们在路上卖水果和西瓜,红军买东西都付钱。一个年轻战士同一个农民讨价还价半天,最后把一只心爱的兔子换了三只西瓜。吃了西瓜以后,他很不高兴,要把兔子还给他!
电话传来一个报告说,有一团敌军已被(一军团)二师包围。向敌军致了高喊欢迎的友好口号和吹军号的“敬礼”。因为他们没有吃的,红军送去了二百头羊,附去一信解释红军的政策。白军答应下午答复。红军在信中提出了统一战线纲领,双方讲和,如果对方后撤就不开枪追击。两点钟时这一团兵(他们是马鸿逵的部下)后撤了。彭德怀高兴地说,“这是统一战线斗争中的胜利一步。”但还是有一些红军对他们开了枪,不过这似乎是极少数的“个人主义者”。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要眼看这些快到手的武器白白丢了。他们为此遭到了严厉的批评,又给他们上了几课,讲统一战线的道理。有些战士不懂这个道理,要想俘虏白军,但是不许他们这样做。这次红军本来还可以俘获一队骑兵的,但是奉令不得如此。
徐海东骑了他的大骡子来和彭德怀、左权(一军团司令)开会。会后他讲了一个十五军团“小鬼”的故事,他是前线的通信员。他奉令去送信,路上得绕过敌军占领的一个碉堡。他不走山路,有意走直通敌军碉堡枪口的大路。白军一见到他就派一队骑兵来追他,但他有一匹快马,又不用鞍子,把他们甩得远远的掉在后面。
徐海东抱怨道,“他总是这样,但是他是前线最好的通信员。”
至于我自己,我过着假日生活,骑马,游泳,打网球。一共有两个球场,一个在红军大学附近的一个草地上,绵羊、山羊把草啃得短短的,另外一个在西北苏维埃政府主席、身材瘦长的博古家隔壁,是个硬地球场。我在这里每天早晨太阳刚在山上升起就同红军大学三个教员打网球:德国人李德、政委蔡树藩和政委伍修权。球场里尽是石子,救急球是很危险的,但是球还是打得很激烈。蔡树藩和伍修权同讲不了几句中文的李德讲俄文,我同李德讲英文,同蔡伍两人讲中文,所以这又是一场三国语言比赛。
我对当地的人的一个更加腐化的影响是我的赌博俱乐部。我带了一副扑克牌,到了以后没有用过,有一天我拿出来教蔡树藩打“勒美”。蔡树藩在战斗中失掉一臂,但不论打球或打牌对他都没有什么妨碍。他学会打“勒美”后,很容易地就用一只手打败了我。有一阵子,打“勒美”非常流行。甚至妇女们也悄悄地到外交部赌博俱乐部来。我的土炕成了保安上层人物的聚会场所,晚上你环顾四周烛光下的脸孔,就可以看到周恩来夫人、博古夫人、凯丰夫人、邓发夫人、甚至毛夫人。这就引起了旁人说闲话。
但是,对苏区道德的真正威胁是在保安学会了打扑克以后才出现的。我们打网球的四个人先开始,每天晚上轮流在李德家和我在外交部的罪恶渊薮打。我们把博古、李克农、凯丰、洛甫那样的体面人士都拖进了这个罪恶的泥淖。赌注越来越大。最后独臂将军蔡树藩一个晚上就从博古主席那里赢去了十二万元,看来博古的唯一出路是盗用公款了。这个问题我们用仲裁办法来解决,规定博古可以从国库中提出十二万元钱来交给蔡树藩,但是蔡树藩必须把钱用来为还不存在的苏维埃空军购买飞机。反正筹码都是火柴梗,而且,遗憾的是,蔡树藩买的飞机也是火柴梗。
独臂将军蔡树藩是个很有趣、很可爱、很英俊的青年,头脑机灵,容易冲动,善于辞令,妙趣横生。他当共产党已有十年,在湖南当铁路工人时就参加了,后来到莫斯科去学习了两三年,还腾出时间来爱上一个俄国同志,同她结了婚。有时候他很不高兴地看着他的空袖子,不知他妻子看到他失去一条胳膊时会不会同他离婚。“别担心这样的小事,”伍修权教授这样安慰他。伍本人也是俄国留学生。“你再见到她时没有让你的传宗接代的东西给打掉算你的运气。”但是,蔡树藩还是再三要求我回到白色世界后给他寄一条假臂。
我接到不少这样办不到的要求,要我寄东西进去,这不过是其中之一。陆定一要我把出售共产党照片所得的收入为他们购买一队飞机,外加武器装备和人员配备。徐海东要一对假牙补上他的缺牙:因为他陷入了情网。
一天图书馆来了一批《字林西报》,我读到了一个十分简单的巧克力蛋糕烘制法。我知道博古家里还藏着一罐可可。我想用一些可可粉,再用一些猪油代替黄油,可以做个那样的蛋糕。因此我请李克农为我写一份正式的申请书,要求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西北区政府主席,给我二两可可。经过了几天的耽搁,嗯嗯呃呃,甚至我做蛋糕的本领遭到怀疑和诽谤,许许多多繁复手续和对官僚主义进行斗争以后,我们终于从博古手里逼出了这二两可可,并且从粮食合作社搞到了其他材料。我还没有把作料掺和起来,我的警卫员就进来了解情况,这个可怜虫一不小心把我的可可打翻在地。又经过了一番公文手续,我最后又设法弄到了需要的材料,开始了伟大的试验。结果是不用说的。无论那一个有头脑的主妇都可以预见到发生了什么。我的临时凑合的烘箱工作不正常,蛋糕没有发起来,我把它从火上移开时,它的低层是两英寸厚的焦炭,顶上仍是黏糊糊的。不过外交部好奇的旁观者还是津津有味地把它吃了:因为里面的好作料太多,浪费可惜。我大大地丢了面子,从此之后就乖乖地吃我的小米。
我最后一次走过保安的大街,越是走近城门,越是感到恋恋不舍。人们从办公室伸出脑袋来向我道别。我的扑克俱乐部成员全体出动来送行,有些“小鬼”陪我走到保安城墙根。我停下来给老徐和老谢拍照,他们象小学生那样互相搭着肩膀。只有毛泽东没有出现,他仍在睡觉。
“别忘了我的假臂!”蔡树藩叫道。
“别忘了我的照片!”陆定一提醒我。
“我们等着你的航空队!”杨尚昆笑道。
“给我送个老婆来!”李克农要求。
“把四两可可送回来,”博古责怪道。
我走过红军大学的时候,红军大学全体学员都露天坐在一棵大树下听洛甫做报告。他们都走了过来,向我握手,我嘴里喃喃地说了几句话。然后我转身蹚过溪流,向他们挥手告别,很快骑上马跟着我的小旅队走了。我当时心里想,也许我是看到他们活着的最后一个外国人了。我心里感到很难过。我觉得我不是在回家,而是在离家。
您好,回答这个问题,首先从本书最初的出版经历说起。
1936年10月下旬,斯诺作为第一个在陕北苏区采访了四月之久的外国记者,终于秘密凯旋。就在他返回北平的同时,国民党当局竟从西安登出一则报导:“斯诺已被‘赤匪’处决了”。美联社信以为真将消息转发回国,斯诺的“讣告”也在家乡堪萨斯城排版待印……在此关键时刻,斯诺即刻前往美国使馆出席记者招待会,公开其陕北之行的主要事实。为了戳穿谎言,尽快将自己得到的红区真相和长征事迹等及时公布于世,在前夫人海伦·斯诺的积极支持协助下,他投入紧张的写作中,并迅速在上海《密勒氏评论报》《大美国晚报》和北平的《民主》杂志等英文报刊,首先发表了毛泽东访问记和有关红区各方面状况的一篇篇特写报道,很快轰动了中国的知识界,引起轩然大波。
《红星照耀中国》作者 埃德加·斯诺
1937年3月,在斯诺夫妇的支持下,中国北方爱国青年大学生王福时主持,与郭达、李放等共同编译了《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一书,在北平秘密出版。该书的主体部分《红旗下的中国》后来均收入戈兰茨公司《红星照耀中国》,可谓后者的雏形。
(那张曾风行一时,被国内外报刊广泛采用的头戴红星帽的毛泽东照片也首次刊入该书。)
据译者之一李放说,他1938年夏南下,沿途不仅看到好几种翻版本,甚至远在广东台山县水口镇的小书摊上都见到有此书出售,其传播之广,翻印之快,可见一斑。
1937年10月英国戈兰茨公司出版《红星照耀中国》。
1937年11月上海沦为“孤岛”。1938年2月10日,胡愈之组织筹划下,以“复社”名义翻译出版了第一个“红星”全译本,此书据1937年10月英文版“红星”译出,考虑到当时的政治环境,书名译作《西行漫记》。斯诺应约为中译本写了一篇真挚感人的长序冠于全书之前,深情地预祝中国抗战取得“最后胜利”。
因受到国民党当局查禁,《西行漫记》出版后曾被改名为《二万五千里长征记》、《红旗下的中国》等多个版本秘密出版。不少热血青年在读过本书后,像怀揣珍宝一样,将其秘密携带辗转奔往红星升起的革命圣地——延安。
此后,延安等地的出版组织将《西行漫记》第四、五两章(《一个共产党员的来历》和《长征》)以“抽印本”形式独立出版,分别更名为《毛泽东自传》和《二万五千里长征》。这些“抽印本”流传十分广泛。
从抗战时期到解放战争结束,《红星照耀中国》各种版本如雨后春笋版面世,其出版地点不仅有根据地的,也有国统区和游击区的,也有因避免搜查而根本不署地点或出版社名称的。
《西行漫记》及其各种节本或专章抽印本的迅速、广泛流传,很快引起了国民党政府的警觉、惊惧和敌视,他们曾不止一次下令查禁斯诺的这些著作,据有关档案记载,先后查禁其著作竟达十几种之多。
1949年新中国诞生前夕,上海史家康等六人合译的《红星照耀中国》出版,定名为《长征25000里》(副题《中国的红星》)。由于此书早在十年前即译出,故特别标明为“启明书局民国三十八年六月新一版”。同年9月,“亦愚”翻译的《西行漫记》(副题《二万五千里长征》)以急流出版社名义在上海印行。1949年的两个版本,共同点是均据1937年7月美国再版的《红星照耀中国》译出,由于美国版曾经斯诺修订增补,故这两个译本不仅文字繁简方面与胡愈之主持翻译的“复社”版有所出入,而且在内容上又多出一个第十三章《旭日上的暗影》。这两个版本均大受欢迎。
建国后,由于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和路线斗争,“左”的倾向和思潮日益严重;因此享有国际盛誉的“红星”在世界各地继续风行畅销,而在中国反倒渐趋冷落,仅1960年2月由三联书店依据“复社”版印行一次,这可能与新中国成立后斯诺第一次访华有关。
“文革”期间,《西行漫记》遭禁锢。在许多单位和部门,它被加盖“严控”之类印戳后密封于图书馆和资料室中停止出借。
1979年12月,吴黎平根据《红星照耀中国》整理定稿的《毛泽东1936年同斯诺的谈话》(副题为《关于自己的革命经历和红军长征等问题》)由人民出版社出版。
几乎同时,著名翻译家董乐山的全新译本《西行漫记》出版,封面标明原名:《红星照耀中国》,此书据1937年伦敦初版本全文译出,增译了第十一章中第五节的《那个外国智囊》,恢复了在英美风行一时的英文初版本的历史原貌。同时,对英文本中个别史实错误以及人名、地名、书刊名称的拼写错误也作了不少校正。
董乐山版《西行漫记》不仅是《红星照耀中国》在中国流传数十年来,国内最忠实于原著的崭新全译本,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部具有里程碑性质的版本。
2016年人民文学出社版《红星照耀中国》,就是基于董乐山译本的全新版。
斯诺是一位优秀的新闻记者,在采访期间,他保持着严肃的新闻态度和强烈的追问意识,加上本身娴熟的文字功底以及深切的人文情怀,让《红星照耀中国》在保持真实性的同时还具有很高的文学品质。斯诺在这部作品中成功地刻画了众多人物形象,可以说,《红星照耀中国》的主要叙述框架就是通过一个个人物形象的出现而逐步搭建起来的。不论着墨轻重,书中出现的每一个人物形象都生动鲜活、饱满自然。在战争年代的大历史背景下,能细致地关切到人的个性、经历、命运,这也是《红星照耀中国》能够感动万千读者的一个原因。
举一个例子,斯诺不仅关注根据地的主要领导人,他对“小人物”的刻画也很成功。作品中讲述的几段关于“红小鬼”的故事,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刚到根据地时,斯诺在百家坪交通处用不礼貌的“喂”称呼了两个孩子,结果不被理睬,在李克农的提醒下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赶紧改口称他们为“同志”,得到两位“红小鬼”的原谅。在保安,一位十三四岁的小通讯员特意找到斯诺,他担心自己的名字被斯诺写错而影响到外国同志对红军的印象,因而极为仔细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纸条上,并希望当面得到斯诺(不写错他名字)的保证。
还有一定要拿到彭德怀签署的“路条”才放彭德怀本人通行的少先队员们,在斯诺幽默风趣的叙述里,这些几乎一笔带过的情节让“红小鬼”的形象鲜活而可爱,他们身上有着在当时中国儿童普遍缺少的高度个人自尊,他们愉快乐观、生机勃勃,他们耐心、勤劳、聪明、努力学习,给“红色中国”增添了无限的希望与活力。虽然当今世界早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这些“红小鬼”的生活态度与高尚的品格令人敬仰,至今仍值得广大青少年学习借鉴。
此书也对“红色中国”所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做了介绍。书中的第五篇就简明扼要地记叙了长征,这一事件体量巨大,其中所包含的内容极为丰富、复杂,斯诺通过巧妙的节奏掌控,按照自然顺序,把记叙的重点放在战略转移的原因和长征途中几个重要节点上。他对“强渡大渡河”和“过大草地”两个重要事件加以特写,危机重重的“强渡大渡河”一节作为这一篇的高潮部分;而到“过大草地”一节,斯诺放慢行文节奏,又让读者充分“进入”到那个环境恶劣、物资贫乏、战士们精力和体力都接近极限的艰苦情境中。斯诺这种掌握节奏的处理方式也是纪实文学作品中常用的写作技巧。
“复社”版《西行漫记》在短短的十个月内就印行了四版,轰动了国内及国外华侨集聚地。在香港及海外华人集中地点还出版了该书的无数重印本和翻印本;在沦陷区和国民党白色恐怖弥漫的地方,许多进步读者冒着生命危险竞相传阅乃至辗转传抄;不少热血青年像怀揣珍宝一样,秘密地携带《西行漫记》,抱着满腔爱国热忱辗转奔往革命圣地——延安。
由于《西行漫记》及其各种节本或专章抽印本的迅速、广泛流传,很快引起了国民党政府的警觉和敌视,他们曾不止一次下令查禁斯诺的这些著作,据有关档案记载,先后查禁其著作竟达十几种之多。众所周知,国民党进行书报检查后的“取缔办法”一般分为“暂停发行”、“停止发行”和“查禁”等几种处置手段;而对“复社”版《西行漫记》早在1939年5月即以“触犯审查标准”为名,严加“查禁”。推而广之,对与之有关的署名斯诺的各种著作,如:《二万五千里长征记》《红旗下的中国》……等等均一律予以“查禁”。尽管如此,由于党的有关组织、进步文化人以及广大读者采用各种斗争方式和手法,不断突破反动书报检查制度的封锁,使《西行漫记》等著作传遍了神州大地。
1979年董乐山的全新译本《西行漫记》,出版后极受欢迎,很快售罄,接连加印,两年左右即发行165万册。这一全新译本,同时又收入1984年8月新华出版社所出四卷本《斯诺文集》第二卷,扉页恢复英文原名《红星照耀中国》,而将《西行漫记》改为副题。其发行量在单行本畅销全国后,仍能一次征订印行28500册。这一数字也再次雄辩地证明《西行漫记》具有经久不衰的诱人魅力。
《红星照耀中国》诞生之时,曾激励了一大批有志青年投入到如火如荼的红色革命中,时至今日,书中所记载的人物和故事仍闪烁着勇敢、自信、乐观、奉献的光辉。八十年来,《红星照耀中国》一直被不同时代的读者阅读,它的活力从未衰减,这正是纪实文学作品的魅力,也是那段非凡的历史的魅力。
附 京东《红星照耀中国》链接 《红星照耀中国》([美]埃德加·斯诺)【摘要 书评 试读】- 京东图书
《红星照耀中国》(青少版)已经上市《红星照耀中国(青少版)》([美]埃德加·斯诺)【摘要 书评 试读】- 京东图书
本文整理自孙华、张小鼎等专家学者的相关文章以及《红星照耀中国》青少版导读。
剛剛看完。
我覺得一個外地人要想準確地評價中國,評價共產黨,要做到三點。
這本書就很難得,三點全部達到,其實台灣人對大陸多有嚴重的誤判也就在這裡,因為他們三點那怕做到一點都很難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