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结论再怼人:史记实际是一部私家史。
原来我看 @苏沉船 讽刺泪痕,我还不以为然,而今观泪痕大师的雄文我真是跪了,就这水平 还两百多赞?
第一,泪痕举班固的例子说私修国史是重罪,从而论证史记是公开著作的、起码朝廷知情,但是阁下拿着东汉的律法来给西汉的司马迁定罪,合适吗?——前提都错了。
第二,泪痕说史记“贬低刘邦、拔高项羽”是政府授意的来论证汉朝天命所归,司马迁也不过是政府喉舌。——这个脑回路实在奇葩,贬低开国帝王来论证天命所归,诸君!你们见过谁这么办的?!这不缺心眼么?哪个政府喉舌恨不极力渲染开国者百战艰辛、智勇德行?连秦始皇个法家拥趸不也“德兼三皇,功过五帝”?——当然,司马迁、汉武帝、西汉朝廷都是正常人,没这么别扭的脑回路。
西汉是信奉天命,所谓顺天应人、天人合一,天命是和人的德行相对应的,刘邦德行有亏,然后老天爷帮他,这逻辑不自洽啊!政府这么宣传不是给自己挖坑么?
第三,西汉政府信天人感应,那么关键来了,司马迁信不信?
太史公曰: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 羽岂其苗裔邪?何兴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乘执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 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 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项羽本纪 最后这段话,司马迁将项羽比拟古圣人,天命的大BUFF可加在了项羽身上!但是!因其刚愎黩武而身死国灭——天命之上还是人力。
不明显?看《伯夷列传》
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积仁洁行,如此而饿死。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而卒蚤夭。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若至近世,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余甚惑焉,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
司马迁对自古以来的天命、天道深深的怀疑,并不相信。理解了这个内核就明白了为什么史记里的刘邦是个流氓天子,刘邦能赢得天下并非因其道德完人,而是智谋超群、知人善任,同样,大秦兴亡并非“五德终始”“五百年必有王者出”,而是政策是否得当。其他史书的开国君王,出于政府宣传的需要,多被粉饰为明君圣主,至于他们本身的个性如何反而不重要。
第四,史记有没有贬低刘邦、抬高项羽?
类似的观点真是甚嚣尘上,因为项羽进了本纪就是司马迁的私心?司马迁就是项羽脑残粉?曹操还没称帝呢,司马懿连公爵都不是,司马师可曾封王?这三位爷也没统一天下,你怎么不说陈寿房玄龄是私心、脑残粉啊?五代那几个“有枪便是草头王”的小朝廷,石敬瑭个儿皇帝都特么进本纪了,混的还不如“政由己出、分封天下”的西楚霸王呐!你咋不说欧阳修是石敬瑭脑残粉啊?
项羽进本纪是以其实际地位、影响力而言,并无不妥。而孔子进世家其实是过了,但考虑其万世师表,也不算过,更过的其实是陈胜,一个小民造了地主阶级的反,还进世家了,与王侯并列!如果说司马迁直指天命、成为传统的叛逆,那么孔子陈涉进世家则是对颟顸权贵的辛辣嘲讽,当然,这些还不够逆天,司马迁办了一件空前绝后的事儿:
名正言顺的皇帝汉惠帝没进本纪,而吕后却进了本纪
女主秉政之前不少,比如宣太后,之后的更多,比如窦太后、高太后、承天太后、慈禧太后等等,但是!!!女人取代男人进本纪的,整个中国历史只有两个,另一个是武则天,那是真称帝了,不进不行,就这后来的史官还人脑袋打出狗脑袋,为武则天进不进本纪撕得天翻地覆。——然而司马迁这么办了,而且还是一个未称帝的女人。司马迁的气度胸襟真不是那些动不动就大骂“牝鸡司晨”的人可比的。
所以。。。你怎么不说司马迁是吕后的超级脑残粉呢?
第五,史记实际是一部私家史
汉武帝压根没看过,是司马迁私下编修的,到了 其外孙杨恽 才上呈朝廷,当然,一些人会说简牍时代撰史需大量查阅资料,怎么可能瞒天过海?还是那句话,我去图书馆就一定是看书学习?也可能是蹭WiFi啊(滑稽。所以这并不能证明汉武帝一定注意到司马迁在撰史,况且武帝后期正忙着对外南征北战,对内修仙、巫蛊,与匈奴斗、与百官斗、与太子斗,而司马迁作为阉宦,目标太小了,可能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他会有何作为。
到了汉宣帝,史记终于面世,其对武帝穷兵黩武的批评到了这时非但不会被“和谐”,反而甚合当时的政治正确,事实上,在武帝人生的最后两年已经反思:
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
只是不知道司马迁等没等到汉武帝那迟来的罪己诏,很无奈吧?录尽千年史、道尽百家事的太史公,却不知道逝世于何年,像无数默默无闻、庸庸碌碌者一样湮没于历史长河,那时他是多么的渺小,时人却不知他的伟大。
最后,司马迁怕不怕死?
按泪痕大师的说法,司马迁惧怕强权与死亡,所以屈从官方宣传战,而他底下的评论也有知友这么评论:
说的挺好,可惜并不适用司马迁。。。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我相信,这个问题下的列位,大都在高中作文里抄过这句凑字数,只是有谁去细思司马迁这句话的背后呢?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难道司马迁也在凑字数?
司马迁是怎么看待宫刑呢?
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宫刑
司马迁之后的生存状态是怎样的?
今仆不幸,早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 .......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戮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
班固的《汉书·司马迁传》用了6700多字,然而关于司马迁的生平却记述寥寥,只记载了司马迁青少年时遍游河山,父死子继,李陵之祸,任安事件。而遭受宫刑后的十余年,除了大段抄写《报任安书》外,竟是一片空白,或者说,司马迁在武帝朝只是个小透明,班固与我们连他什么时候去世也不知道。
宫刑之前,“ 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 ”,宫刑之后,“ 重为天下观笑 ”“ 重为乡党戮笑 ”。遭此大祸,亲朋故旧无一人相救,两个“笑”字又是何等苦楚!无父母兄弟之慰藉,亦无颜面对妻子儿女,更无面目祭拜父母先祖,骤然间,一切皆虚无。——司马迁,一个孤独的人,将有关生命热情的全部宣泄到铸史之中,因为身边再没有任何人了。
而《汉书·司马迁传》中,司马迁在横遭此祸后,颇具讽刺与深意的十四个字:
迁既被刑之后,为中书令,尊宠任职。
果然专制皇权只需要一个被阉割的奴才,或者肉体阉割,或者精神阉割,只有这样,君王才会“尊”之“宠”之,任安看不透,求救于司马迁,但司马迁看透了,不过是“ 倡优畜之 ”,所以“ 从俗浮沉,与时俯仰 ”,不使苟活铸史之心血付诸东流。
司马迁追慕古圣先贤,“ 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以血作墨,以筋作韦,以身骨作刀笔,以皮肉作简牍,字字刻痕,句句刺心,于“粪土之中”著书立说,又以“ 闺閤之臣 ”默然离世。 也许,在宫刑的时候司马迁就已经死了,活着的那个人叫太史公,强权可以逼迫苟活者跪下,刀剑却杀不死已死之人。
其他那些说汉武帝没看过《史记》的人到底羞不羞愧?
帝又问:“司马迁以受刑之故,内怀隐切,著《史记》非贬孝武,令人切齿。”对曰:“司马迁记事,不虚美,不隐恶。汉武帝闻其述《史记》,取孝景及己本纪览之,于是大怒,削而投之。于今此两纪有录无书。后遭李陵事,遂下迁蚕室。此为隐切在孝武,而不在于史迁也。”
——《三国志·魏书·王肃传》
因为汉武帝没跟司马迁计较,警告一下就完了。
更新:感谢泪痕大师来帮我涨粉,我的回答以先秦秦汉史为主,欢迎多来反驳多来踩。
泪痕大师说汉武帝雄才大略,所以会允许司马迁揭短;然而除了汉武帝,似乎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做到这样宽宏大量。千万别说刘彻就是千古一帝了,他可从来不是啥善茬,杀个丞相都和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反而汉宣帝接受才更加合理,因为他父祖才是武帝的受害者。
泪痕大师说私修国史犯法;然而这只是东汉的情况。西汉续补《史记》的十多人,褚少孙、冯商、刘向、刘歆、扬雄等等,干什么的都有,跟太史令这个职务没啥关系,也没见谁犯法了。而且即使是东汉,班彪不一样是写到死都没人举报?
泪痕大师说董狐和太史敢写是因为诸卿权力制衡;然而当时执政的权臣连国君都敢杀,就不敢杀史官?崔杼不是杀了几个吗?泪痕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其实这是因为诸侯史官出自周室,且文化高、专业强,史官杀了容易,但很难找备胎。
泪痕大师说汉成帝时诸侯借阅《史记》被拒绝,所以《史记》其实没公开;然而杨恽本来就是把书献给中央,之后在小圈子内传抄不代表政府愿意向全社会公布。大将军王凤拒绝的理由很明确:“ 太史公书有战国纵横权谲之谋,汉兴之初,谋臣奇采、天官灾异、地形厄塞,皆不宜在诸侯王 ”。说穿了是怕造反,而不是贬谁褒谁的问题。
泪痕大师说褒项羽贬刘邦是为了政权合法性,这就是完全跟着问题走了;难道太史公没有贬项羽褒刘邦么?私以为,有褒有贬才正是良史的态度。且看看《史记·项羽本纪》是如何对项羽亡秦后的事盖棺论定的:
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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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更:泪痕大师在他的回答评论说班固抄袭司马迁;然而他不知道司马迁也抄了不少古籍,论语孟子尚书礼记国策国语之类。他更不知道,史书讲是所谓“述而不作”,用现代的出版规范是“撰”不是“著”,你以为写小说呢?说班固赤裸裸侵权,没文人的底线,这是用现代思维看古人,这一向是泪痕史学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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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还是这句话,先说有没有,再问为什么。虽然有武帝删《孝景本纪》的记载,但是可信度是非常低的。我倾向于认可顾颉刚先生《史记序》的观点,那就是汉武帝没有看过《史记》。
此说最早出现在《史记集解》引东汉卫宏的《汉书·旧仪注》,说的是“司马迁作《孝景本纪》,极言景帝及武帝过,武帝怒而削去之” ,一般持此观点的都引用到此处为止,看似有理。其实接下来的内容是“后坐举李陵,陵降匈奴,故下迁蚕室;有怨言,下狱死”。那么这段话的完整信息是:汉武帝先削去了涉嫌诽谤的《孝景本纪》,然后太史公因李陵案被宫刑,再后来因有怨言被处死。
但是,这段话明显是不符合史实的。
第一,关于《史记》的完成时间。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史记》“凡百三十篇 ”,只提到个篇数。《史记》最后一篇《太史公自序》中,则提到了“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说明《史记》是在《报任安书》之后完稿的,而任安写信给司马迁正是司马迁宫刑之后,《报任安书》明显也透露司马迁接受宫刑的原因正是为了完成《史记》。
第二,关于太史公的去世时间。卫宏说太史公因怨言被处死,《汉书》等其史料都不载,也基本不被后人所认可,蔡邕就说“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从《报任安书》看,太史公更多是把悲愤转换为著史的力量,比如“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等等。有观点认为司马迁活到了武帝末年(王国维)或昭帝年间(张鹏一)。
第三,撰《史记》本不是司马迁的正业。司马迁最早担任的是郎中,是皇帝的侍卫官;之后担任的是太史令,主管的是天文历法,虽然掌管图书档案,但并无著史的职责;宫刑后担任的是中书令,担任的也是皇帝的秘书工作。《史记》本是司马迁的私家著作,没必要作为工作任务提交给领导。司马迁在主业上真正的成绩,是主持制定《太初历》,也就是通用至今的农历。
插图:太史公像
第四,《史记》其他篇章同样批评武帝。如《平准书》说“汉兴七十余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但武帝“大农陈藏钱经秏,赋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封禅书》更直接揭穿不少方士的欺骗与武帝的愚昧。另外其他篇章对公孙弘、张汤、卫青、霍去病等权贵也多有非议,就不一一列举了,大家应该都有印象。汉武帝杀了多少御史大夫和丞相,真要看过杀司马迁不比捏死只蚂蚁简单?
第五,《史记》在武帝朝并未公布,在西汉也未被视为谤书。《汉书·司马迁传》说最早公布《太史公书》的是司马迁外孙杨恽,当时已经是汉宣帝年间。之后轰动一时并一直有人续补,如褚少孙、冯商等,还说“自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东汉开始才被统治者认识到秉笔直书实乃政权威胁,所以卫宏就不知道从哪抄了个假段子唬人。
第六,《史记》的缺失情况。《汉书·艺文志》:“《太史公》百三十篇,十篇有录无书。”曹魏张晏提到“迁没之后,亡《景纪》《武纪》《礼书》《乐书》《兵书》《汉兴以来将相年表》《日者列传》《三王世家》《龟策列传》《傅靳蒯成列传》”。可见《史记》早有亡缺,但都未言明具体原因,缺失的篇章体裁比较杂,内容也并不限景武年间的史实。
结论:尽管今本《史记》的《孝景本纪》不似太史公文笔,《孝武本纪》也明显沿袭《封禅书》,但缺失、续补都是古书流传的正常现象。《史记》公布已是在汉宣帝年间,武帝删《孝景本纪》说不可信,武帝根本没看过《史记》,那么《史记》流传也是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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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泪痕大师的回答震惊了,趁着洗笼子的间隙回答一下。
泪痕大师的核心论点大概是。泪痕大师认定司马迁代表的是汉朝的官方立场。并且认为汉朝为了鼓吹天命论,不惜贬低开国始祖,吹捧对手。
第一个问题,为宣扬高祖有天命,就非得贬低高祖的能力?这两件事情互斥吗?泪痕大师主要引用的是班彪《王命论》,不妨看看《王命论》是怎么评价刘邦的。
盖在高祖,其兴也有五:一曰帝尧之苗裔,二曰体貌多奇异,三曰神武有征应,四曰宽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加之以信诚好谋,达于听受,见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己,从谏如顺流,趣时如响赴;当食吐哺,纳子房之策;拔足挥洗,揖郦生之说;寤戍卒之言,断怀土之情;高四皓之名,割肌肤之爱;举韩信于行陈,收陈平于亡命,英雄陈力,群策毕举: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业也。若乃灵端符应,又可略闻矣。初刘媪任高祖而梦与神遇,震电晦冥,有龙蛇之怪。及其长而多灵,有异于众,是以王、武感物而折券,吕公睹形而进女;秦皇东游以厌其气,吕后望云而知所处;始受命则白蛇分,西入关则五星聚。故淮阴、留侯谓之天授,非人力也。
可见,在肯定高祖的天命的同时,班彪并未否定高祖的能力,他列举了高祖种种优秀品质。并认为这也是高祖“兴”的原因。假设如泪痕大师所说,“贬低刘邦,拔高项羽等人,是大汉官方推行的宣传策略”,为什么班彪就敢这么吹刘邦?
你拿来做论据的《王命论》这么吹刘邦,你知道吗?
接下来的问题,司马迁本人认同天命论吗?不妨看看《秦始皇本纪》,此处司马迁给《过秦论》点了个赞。
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
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圉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汙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威德与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之内,皆讙然各自安乐其处,唯恐有变,虽有狡猾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止矣。
按照天命论的观点,汉朝的兴起是历史的必然。然而此处贾谊(司马迁)却认为,只要秦朝皇帝做得好,秦朝就不会灭亡,也就不会有汉朝。可见司马迁并不认同天命论的观点。也正是这一论点,引起了汉明帝的反感(参考《典引》)倘使《史记》能够反映汉朝的官方宣传战略,又怎么会有明帝之问?
并且,汉王朝对自身统治合法性的构建,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有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东汉的理论水平比西汉高上不少,对思想的控制也要强得多。《史记》和《汉书》的相抵牾的地方,也不仅止于刘邦这一处。要从《汉书》里分析汉朝的官方宣传战略,我没什么意见。但这是《史记》啊,被汉人目为“谤书“的《史记》啊……不妨请泪痕大师慢慢分析,《史记》贬卫霍、吹汲黯,分别代表了汉朝官方怎样的宣传策略。
再说了,后世哪家不学我汉搞天命论,曹魏贬曹操吹孙刘了吗?两晋贬宣帝吹孙皓了吗?明朝贬重八吹张、陈了吗?不妨请大师回答一下,傻的到底是我汉一家,还是那些后世的王朝。
恬不知耻的谢邀 @寒鲲
在历史上,关于《史记》的成、存、传问题,一直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像题主所怀疑的“武帝为何不废《史记》”,则是这个问题的解答纷纭不断的一个侧面。
东汉卫宏撰《汉旧仪》云:“司马迁作本纪,極言景帝之短,及武帝之过,武帝怒而削去之。”(见裴駰《史记·太史公自序·集解》引)
葛洪《西京杂记》因而本之:“汉承周史官。至武帝置太史公。太史公司马谈世为太史。子迁年十三。使乘传行天下。求古诸侯史记。续孔氏古文。序世事。作传百三十卷。五十万字。谈死。子迁以世官复为太史公。位在丞相下。天下上计。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太史公序事如古春秋法。司马氏本古周史佚后也。作景帝本纪。极言其短。及武帝之过。帝怒而削去之。后坐举李陵。陵降匈奴。下迁蚕室。有怨言。下狱死。宣帝以其官为令。行太史公文书事而巳。不复用其子孙。”(葛洪《西京杂记》钞撮汉魏小说而成,此条可视与卫宏同。)
《三国志·魏书·王肃传》记王肃对魏明帝云:“漢武帝聞其述史記,取孝景及己本紀覽之,於是大怒,削而投之。於今此兩紀有錄無書。”
因此,可以说,武帝曾经对《史记》动过手,这一说法曾经在汉魏两晋颇见流传。那么,汉武帝是否真的对《史记》动过手呢?这就牵涉到一个《史记》的文本问题——“史记亡篇”之谜。
在班固的《汉书·艺文志》中记载:“太史公书百三十篇”,班固自注云“十篇有録无书。”至于是哪十篇,《汉书》並没有交代。在其后的《司马迁传》中,班固也仅仅是交代出“而十篇有録无书”,不详细说亡了哪十篇。《迁传》颜师古注引张晏云:“遷沒之後,亡景紀、武紀、禮書、樂書、兵書、漢興以來將相年表、日者列傳、三王世家、龜策列傳、傅靳列傳。元成之間褚先生補缺,作武帝紀,三王世家,龜策、日者傳,言辭鄙陋,非遷本意也。”则鲜明的交代出丢失的是“景(帝本)纪”、“武(帝本)纪”、“礼书”、“乐书”、“兵书”、“汉兴以来将相年表”、“日者列传”、“三王世家”、“龟策列传”、“傅靳列传”这十篇。
张晏是三国时期魏国人,其活动年代去汉不远,因此这种说法,颇可能是《史记》所亡的十篇。但是,在颜师古的注当中,就先指摘出张晏的说法有问题:
“ 序目本無兵書,張云亡失,此説非也。 ”
意思是,《史记》的序目中是没有“兵书”的,因此张晏说丢了“兵书”,这个说法有问题。关于这个问题,一般认为,《史记》中“律书”即为“兵书”,因此颜师古所驳,不甚当据。
但是,还是要提出一个问题,也即张晏所谓的丢了此十篇,是否真存在一些蛛丝马迹,令人生疑?
民国时,余嘉锡先生曾以此为题,撰著《太史公书亡篇考》,认为今本十篇皆非原文。今按照其意见,分其类于左:
第一类,与全书撰述体例不合:《景帝本纪》、《汉兴以来将相年表》、《律书》、《三王世家》、《傅靳蒯成列传》、《日者列传》、《龟策列传》。
第二类,与他书所载大部尽合:《武帝本纪》、《礼书》、《乐书》。
在第一类中,余嘉锡先生大体以《太史公自序》中所叙各篇撰述大旨为直证,以同类型的传的撰述方式为旁证,一一指摘今本《史记》所叙与司马迁本来欲言相反。如:
对于《景帝本纪》来说,
第一,同类型的《高祖本纪》、《文帝本纪》,在本传中,详细记载其在位时候的诏书,到了《景帝本纪》,本传则没有载景帝在位时所下诏书,故而“体例显然不同,即此已可知非太史公之笔”。
第二,同类型的《文帝本纪》与《太史公自序》所交代的《文帝本纪》的撰述方法“ 漢既初興,繼嗣不明,迎王踐祚,天下歸心;蠲除肉刑,開通關梁,廣恩博施,厥稱太宗。作孝文本紀 ”相合,《景帝本纪》反而不合于《太史公自序》所交代的其撰述方法。
仅以六十余字了之。
以此二条足证今本《景帝本纪》非司马迁手笔。
对于《汉兴以来将相年表》来说,
第一,同类型的其他九个年表,前头都有自序,唯独到《汉兴以来将相年表》没有自序。
第二,《太史公自序》中交代《将相年表》的撰述方式为“國有賢相良將,民之師表也。維見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賢者記其治,不賢者彰其事。作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第十。”但是今本中只不过“载封拜罢免薨卒而已”,这些将相所贤能之治,所不贤之事,都无记载。
第三,此表中有司马迁不能知之事(《史记集解》:‘班固云:“司马迁记事讫于天汉”自此以后,后人所续’),也有与历史事实相乖忤处。
以此三条足证今本《汉兴以来将相年表》非司马迁手笔。
在第二类中,利用《太史公自序》交代的撰述方法无法对本篇进行考证,但是甚有补续痕迹可以明白。如:
对于《武帝本纪》来说,
第一,裴駰《史记集解》、司马贞《史记索隐》以记此篇是后人所补。
第二,今本《史记·封禅书》与《武帝本纪》全同,王鸣盛《十七史商榷》二谓此篇根据《太史公自序》交代的撰述方式,应当写封禅书,但是不应当全篇皆记封禅。这点臧庸《拜经日记》、赵翼《廿二氏札记》、俞樾《湖海楼笔谈》都有专篇论述。
以此二条足证今本《武帝本纪》非司马迁手笔。
对于《礼书》来说,
第一,张守节《史记正义》记此篇是后人所补。
第二,今本《礼书》取材《荀子》。杨慎辨析出今本乃是杂错《荀子·礼论》、《荀子·议兵》两篇而成。梁玉绳《史记志疑》十五同杨慎说,并且认为今本《礼书》毫无文法可言。
以此二条足证今本《礼书》非司马迁手笔。
总之,季豫先生历引历代究《史》论《史》之文,证明张晏所说的十篇早已亡佚。对于这一点上,近代以来,拥护者有之,发展者有之,驳斥者有之。
但除了近人李长之、今人王于飞主张今本十篇无一丢失之外,应该说《武帝本纪》确然丢失了这一观点,是各种亡篇数目考证中,都承认的。
那么,今本《武帝本纪》丢失了,是什么问题造成的呢?是不是武帝删削以后形成的呢?
唐代刘知几所写的《史通》认为所谓的十篇是司马迁草创未成,但是这个观点根本站不住脚。无论是《太史公自序》还是《报任安书》中,都明明白白交代了他一百三十卷已成,如果还是草稿的缘由的话,在《报任安书》中就毫无理由去写“藏之名山,传之其人”。利用司马迁的文章可证这条是臆说。
而在本文开头所引卫宏的《汉旧仪》的说法,《汉书·司马迁传》明文有载,一直到汉宣帝时候,由司马迁的外孙杨恽上呈,才得显于事。而且,设若汉武帝曾经阅读过“藏之名山”的中祕本,删去此文,根本与其家奉呈的“副在京师”的家藏本无关。此亦足证武帝删削之说不实际。《后汉书·蔡邕传》记载王允杀蔡邕理由,驳斥以修汉史赎命说“ 昔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於後世”,如设汉武帝得见《史记》且要删削,以司马迁撰《报任安书》的时间考察,是时汉武帝杀司马迁易如反掌。要删其文,却不杀其人,事理能乖谬至如此乎?
《史记·龟策传》中记载当时褚少孙想补续《史记》,在长安书肆中求买《龟策传》而不得,可旁推出当时《史记》出世,流传于民间。即设若汉武帝能删去一本之《武帝纪》,其能尽删天下之《武帝纪》乎?如不能尽删,那么《汉书·艺文志》无必要记载“十篇有目无书”,因为刘向校书是求书天下;如能尽删,那么必然要通过国家政令,而汉代散见于各种正别杂稗的史料中,为何这种政令却一无所载?如此可见武帝删书之不实际,亦可知晓武帝对于司马迁撰《史记》这件事根本毫不知情。那么,一个毫不知情的武帝,能下焚毁禁止《史记》的官方政令吗?
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脱失呢?
王于飞在其论文中曾用版本学之概念做出一假设,即今本《史记》是在多种传本(涵司马迁原稿本、汉代诸家补续本、中祕所藏本、民间传抄本)共同作用下形成。这一点上,倒是可以相信。而且利用今本《史记》考察,旁证之以各类史料,大体可以将今本所亡十篇本源论述清楚,不过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利申:本文系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设的live:辨伪学初阶 的推广:P)
参考文献:
葛洪《西京杂记》 [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12(1)
余嘉锡《太史公书亡篇考》,《余嘉锡论学杂著(上)》[M].中华书局,2017(2):1-108.
王于飞. 张晏《史记》十篇亡佚说质疑[J]. 东南学术, 2000(2):111-114.
周舟, 王小华, 朱光旭,等. 《史记》亡缺研究述评[J]. 第三军医大学学报, 2005, 27(3):185-188.
正史所引,俱见中华书局所版各点校本。
我努力工作,年收入突破百万。我楼下小卖部老板眼红了。
他说他每天7点开店,晚上10点关店,工作时间比我长,收入却比我低,这不公平。为此,他甚至发展出了一套小卖部老板人权理论,要求将卖给我的可乐从一瓶2块钱涨到100块钱。
他说之前他受太多委屈了,等他觉得委屈弥补回来了,他会把价钱降到一瓶4块钱的。但想像原来一样2块钱一瓶那是永远不可能的。
我默默想了一下,走多一百米,用2块钱在另一家店买了一瓶可乐。
这件事被小卖部老板知道了,他生气了,他跑去骂另一家小卖部老板,骂他不尊重小卖部老板人权理论,并且在我家楼下贴大字报隐晦地骂我。
你说我为啥讨厌他?
我不只讨厌他,我甚至想报警呢。可惜警察说这事他们管不了。
……
这件事还有后续。
后来,小卖部老板人权组织找到了我,跟我说我楼下的小卖部老板的小卖部老板人权理论不是正宗的,他们才是正宗的。
我说,那你们的是怎么样的?
他们说,我们卖3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