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这个字是一个金文隶定字,已收录于CJK Ext-E中,Unicode编码是U+2C767。鉴于知乎依旧不支援non-BMP字符,所以这个字後文均记为△。
「△」的古文字字形可参《新金文編》第81葉(不方便的朋友可以看下图小學堂金文字形)
「△」在西周金文中是个相当重要的地名,凡20馀见(《殷周金文集成引得》1112葉,其中「△京」、「△宫」、「△人」习见),时间跨度涵盖了西周早、中、晚期,为周王离宫别馆之处,是周王活动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场所,其地大约在丰镐附近,离宗周(镐京)不远。
据黄盛璋[1]先生梳理相关金文辞例得到的结论,「△京」离宗周不超过一日行程,有宗庙大室,有宫,有寝,有辟雍,有学宫,有大池,可以乘舟,可以捕鱼,可以狩猎。
「△京」的地望在史学界一直有相当大的争议,主要有如下几种意见:
具体的考释意见可参看《金文詁林》、《古文字詁林》的「镐」(卷十四金部)、「△」(卷一茻部)等字下(按:旧版《金文編》将「△」字直接归入「镐」字头下,也影响了一些早期古文字工具书的归字,各位使用时要注意;第四版《金文編》「△」字独立出来置于卷一茻部,说明容庚先生在晚年放弃了旧说)。不见于《金文詁林》、《古文字詁林》的笔者另外出注。
今按:「△」绝非「丰京」,「丰京」在文献中作「豐」、「酆」,或称之为「豐京」、「豐邑」,金文和玉器铭文中作「豐邑」,当以「豐水」得名。「△」也绝非「镐京」,「镐京」在文献中作「鎬」、「鄗」,金文中作「⿴茻高」(蒿),或称之为「宗周」,当以「滈水」得名。刘雨[13]先生对此已有重申。「△京」为《小雅》中「方地」的可能性应该是最大的,王辉、王玉哲两位先生在此基础上指出《小雅》的「方地」即秦之「阿房」,极具启发性。
[1] 《關於金文中的“△京(△)、蒿、豐、邦”問題辨正》,《中華文史論叢》1981年第四輯 [2]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五本一分冊 [3] 《西周△京新考》,《中華文史論叢》1980年第一輯 [4] 〈對“金文编”的幾點意見〉,《考古與文物》1982年第3期。又《漢語古文字字形表》「豐」條。 [5] 《〈西周△京新考〉質疑》,《中華文史論叢》1981年第四輯 [6] 《鎬京新考》,《中華文史論叢》1981年第四輯 [7] 《△京新考》,《唐蘭全集》 [8] 《史學專刊》一卷四期 [9] 《考古》1989年第6期 [10] 《西周豐鎬兩京考》,《中國歷史地理論叢》1988年第3期 [11] 《金文“△京”即秦之“阿房”說》,《陝西歷史博物館館刊》第3輯 [12] 《西周△京地望的再探討》,《歷史研究》1994年第1期 [13] 《金文△京考》,《考古與文物》198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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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们再从汉字构形角度分析「△」字。
从字形上分析,「△」从「茻」,「⿱亼方」声。
「⿱亼方」字见于《甲骨文合集》20547、《小屯南地甲骨》768。《合集》20547的「⿱亼方」用为地名;《屯》768的「⿱亼方」用为祭名,应同「方」(方为四方之祭,《詩·小雅·甫田》:「以我齊明,與我犧羊,以社以方。」毛傳:「迎四方氣於郊也」)。
故而「⿱亼方」字可分析为从「亼」,「方」声,并可以进一步认为「△」字也从「方」得声。另有学者(王国维、郭沫若、高田忠周、姚孝遂、张亚初、王辉等)指出「⿱亼方」字就是「旁」的异构,那么「△」或可隶定作「蒡」。
「方」字构形不明,在甲骨文中一般用为方国之义。方国位于殷商统治中心的四周,故而「方」有{旁}、{边}等意义。由「方」字记录的这个语素还派生出了一批同源词:
「△京」是「镐京」附近的「方地」,主要供王公贵族往来交流、休闲娱乐之用(娱乐项目包括坐坐船,打打猎,钓钓鱼等),其应该地位相当于今天的承德避暑山庄之于北京。因为「△京」就在国都附近,所以定名为「方」(或「⿱亼方/旁」)。而「△」之所以从「茻」,兴许是此地林木茂盛之故。
附带一提,西周国都「镐」在德方鼎(现藏于上海博物馆)中作「⿴茻高」(蒿),也从「茻」。周人有山岳崇拜的习俗,在周原时崇拜岐山,到了洛邑之後崇拜嵩山(参王辉《商周文化比较研究》),故而「镐京」应是择当地高地而建,流经之水自然也就称之为「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