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十年的NBA新秀首秀里,只有两次让我印象深刻。
一次是锡安-威廉森,他的声势从选秀前就锣鼓喧天——什么时候见过前锋的身高+勒布朗的运动能力+博班的体重?随便点开一个锡安的集锦,那是透过屏幕扑面而来的纯粹力量展示。首秀面对马刺,第四节连得17分,包括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连续四个三分。在AD时代,你也很少能看到主场观众这么激动。现在去YouTube搜“NBA rookie debut”,这是播放量最高的一条视频。
另一次就是恩比德。恩比德选秀后因伤连续错过了两个赛季的比赛,然后在终于要回归前突然引发了巨大的关注。当时的大背景是勇士靠小阵容夺冠-73胜,一大波不会投篮、不能换防、缺乏运动能力的中锋正在经历危机,恩比德被认为是小球时代中锋的终极答案——坊间传闻2米18的身高,出色的对抗,很好的防守,灵活的移动,一些奥拉朱旺的脚步,以及最重要的:他在具备上述这些东西的同时可以投三分。
恩比德NBA的第一个对手是威少的雷霆。想想威少和恩比德维持两个多赛季的有趣竞争/恩怨,这一切在他首秀就埋下了种子。
看看恩比德的第一分:三分线接球(面对联盟最好的外线防守人之一罗伯森),虚晃,右侧运球到罚球线,急停,后转身晃开半个身位,前转身跳投(带点小小后仰)。这一套动作放在2022年的NBA,可能只有5个中锋能做出来;仅仅10秒之后,威少强突,恩比德斜刺里杀出把球扇飞——现场立刻爆了。
恩比德首秀只打了22分钟得到20+7,第四节9分——不过你知道,那是威少的MVP赛季,他砍下32+12+9,末节10分带走了比赛——但这不妨碍恩比德的首秀足够精彩。
自那之后,“大帝”“大帝出征,寸草不生”“比德N年”这些流传甚广的梗纷纷出现,甚至衍生了许多其他球员的梗(想想“沙丞相”“科将军”)。在恩比德之后好像就没再出现这么有梗的球员了。
恩比德新秀年每场只打25.4分钟,场均20+8、2.5次盖帽。因为出场数的原因,被布罗格登偷走了最佳新秀(跟20锡安-莫兰特一个剧本)。之后他在一个夏天增重,变成了一个“巨型”中锋——而同时代的内线都在变小。在他的第二个赛季,他最有名的一场比赛是面对湖人爆砍46+15+7,单人打爆大洛佩兹、兰德尔和其他什么人,肆虐/戏耍/玩弄……你换什么词都行湖人……内线。对兰德尔的两次欧洲步节目效果爆炸。那场比赛是代表性的“一个巨星正在诞生”,比尔-西蒙斯在Ringer专栏里大吹特吹。
第二年恩比德场均23+11,入选全明星首发和二阵二防。没多少人记得,那支76人常规赛是东部第三、联盟第五,而球队除了恩比德外最好的球员是新秀西蒙斯和科温顿。恩比德缺席了最后8场常规赛和首轮前2场,次轮进攻效率低下(50%ts),跟小莫里斯对喷还被3-0手势无情嘲讽。不过总体来说恩比德的第二年非常强。
第三年,他像大多数球员一样迎来了爆发:场均27+14+4,59%ts。这一年他在进攻上更加聪明,更擅长蹭罚球。虽然上场时间和出手数提升了,失误率反而下降了。19恩比德是联盟第二好的中锋,仅次于约基奇(防守比约基奇更好)。
这一年球队最大的变化是做了三次大交易:放弃了科温顿、沙里奇交易到了巴特勒(他用两场三分绝杀解决了76人没有关键球执行者的问题);放弃了穆斯卡拉、沙梅特和选秀权交易到了哈里斯(锋线上很好的进攻补充);放弃富尔茨交易到了乔纳森-西蒙斯(一个只打了一年好球的混子摇摆人)。19费城被戏称为“四星半球队”。
19费城是典型看上去不错实际有明显短板的球队。账面上他们有一个统治力的内线核心、两个锋线得分手、一个顶尖射手和一个高个防守型后卫,但替补孱弱(比如门罗在季后赛打得太久让76人输掉了系列赛)。不过76人还是轻取篮网(恩比德场均25+13,顶级防守);二轮对上猛龙打出近年来最焦灼的系列赛之一。这轮系列赛我没怎么看就不多说了,只记得伦纳德统治了抢七。总之恩比德大爆发,打出了一个联盟前十水平的赛季,继续包揽全明星首发+二阵二防。
……
等等,先踩个刹车。一般来说一个年轻球星稳定进步、战绩数据一把抓,我们就该讨论他的争冠前景了。76人有西蒙斯-恩比德这对奇怪的组合,以及哈里斯这样很像争冠球队三当家的球员,理论上来说只要再搭配一些靠谱的角色球员,这支球队就能在东部保持稳定的竞争力……吗?
问题接踵而至。76人在一笔四方交易中失去了巴特勒,换来约什-理查德森(一个溢价的伪3D);雷迪克去了鹈鹕;他们提前给了西蒙斯4年1.7亿,给了埃尔-霍福德4年1.1亿。眨眼之间,他们有了三个年薪2500万的球员,并即将拥有第四个。
76人看上去像是饮鸩止渴的球队,而恩比德和西蒙斯这对核心从始至终没找到完全激活彼此的方式。西蒙斯是个内线身材的组织者,拥有冲击力、篮下威胁和出色防守,但完全不会投篮;恩比德是个拥有诸多外线进攻技巧的7尺中锋——你会觉得他们应该换一下位置。很多时候,西蒙斯在低位要球背身打错位,恩比德在三分线拉开空间——这太奇怪了。
对恩比德的批评也越来越多。很多人认为他应该打得更强硬一些、更往里一些。想想本赛季我们对兰德尔的批评,然后放大十倍在恩比德上。他总是喜欢背身后仰跳投,投得太太太太多了。他的确能在一些比赛里砍下25、30、甚至40分,但一个如此高大的内线总是靠投篮终结(而且命中率并没到恐怖的程度),再加上他季后赛并不比常规赛更好的表现,我们不由得把他归进KG、海耶斯、马龙、韦伯……这类内线中去。
76人打出了一个退步的赛季,仅仅排在东部第六(虽然他们的防守和净胜分排名还提示了)。恩比德23+11的表现虽然还值得一个全明星名额,但没人在意76人了——19年詹姆斯走了,20年伦纳德走了,现在东部是扬尼斯/雄鹿的天下啦。
所以打出生涯季后赛最佳表现的恩比德当然被无视了——面对绿军(他们打进了东决)场均30+12,队内独一档的GmSc。不过园区比赛本来也没什么意思,这个赛季就这样了。
在经历低谷一年后,费城迎来了大反弹。塞布里成长为了DPOY级别的防守人,塞斯库里和丹尼格林的到来让恩比德在低位打得更舒服。虽然西蒙斯仍然仍然没有外线投射能力,但他的防守也是毫无疑问的一防水平。最重要的是:原则上的第二得分手哈里斯打出了生涯巅峰赛季,进攻效率全面提升,所有高阶数据生涯新高——你很难说要不要把功劳一半记在里弗斯头上。
当你身边拥有两个顶尖投手为你拉开空间、一个能舒服把球喂到你手里同时提供顶级防守的后卫、和一个火力全开的锋线得分手为你分担进攻压力,你没理由不发挥出色。与此同时,恩比德基因突变拥有了杜兰特级别的中投手感——他开始大量在罚球线距离出手,而且是用持球面框跳投而非背身后仰跳投的方式终结。
你粗看下来,他21赛季场均28+11和19赛季27+14似乎相差不多,但他减少了三分出手且更准了、大大增加了篮下以外-三分线以内各个距离的出手。而他在3-10、10-16、16-3p的命中率都不可思议的提升了:
赛季 | 3-10英尺 | 10-16英尺 | 16-3p |
2018-19 | 40.4% | 36.6% | 35.2% |
2019-20 | 46.8% | 40.7% | 35.5% |
2020-21 | 44.1% | 48.0% | 50.4% |
注意10-16英尺尤其是16-3p(长两分)的部分,这种提升简直是开挂。再考虑到他在这几个区域的出手占比都在同步提升,他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可以在三分线内任何区域无限开火的超级得分手。
于是他一度领跑MVP榜单也不意外了,最后仅仅输给了统治高阶、球队战绩没被拉开的约基奇;季后赛他受伤了,西蒙斯蚌埠住了,费城被黑马老鹰下克上淘汰——但说他是常规赛第二人、整个赛季的第三人也没什么问题。
这赛季联盟多灾多难,76人一直在问价西蒙斯,阵容上最大的调整是让马克西打了首发。球队防守当然显著下降了,但恩比德似乎还在进步。
本赛季至今恩比德场均29+11+4,其实效率上比上赛季还降了——前面提到的三个距离命中率都回落。但是你打开一场比赛看看,用眼睛而不是耳朵,用场面而不是数据统计,你会感受到他和两年前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球员了。
过去15场比赛,他场均35+11+4,命中率56-39-83,场均罚12球。近期经常发生的事情是,我一打开76人比赛的技术统计,发现他三节就砍了一个类似28+8的数据,然后上场时间才20多分钟。
……回到文章的标题:独一无二。我认为现在的恩比德在用NBA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方式统治比赛。从来没有一个球员像他一样进攻,从来没有一个7尺中锋可以像他一样运球过半场然后来一个干拔急停跳投。从来没有一个7尺中锋可以同时完成“36分钟3.7次三分出手37%命中率”“从底线到45度到面框无死角低位翻身后仰”“36分钟12次罚球出手82%命中率”“扎实的欧洲步”“篮下强硬且保持接近接近八成的命中率”这些事情,他甚至在上一场像东契奇一样来了一个后撤步三分球。
还有什么是恩比德不会的?我不知道。从前我们最熟悉的恩比德镜头是三分线接球大幅度虚晃,然后三大步突破暴扣(除了他没几个中锋这么做);现在?什么是代表性的恩比德镜头?他每场比赛都在完成杜兰特、德罗赞、约基奇、奥拉朱旺、戈贝尔们做的事情。
有人说他防守退步了,但他当然还是一个水准以上的防守人;有人说他传球不好,但这赛季他助攻生涯新高、失误和失误率都来到了生涯新低——而且从什么时候,不能传球成了衡量一个中锋的标准了?能传球是加分项,但不那么能传球一定不是扣分项。
恩比德可能是历史上进攻最全面的中锋了——当然会有球迷出来说约基奇的什么高阶更好,但就和科比一样,他属于那种“没有极致的效率但我什么都会”的得分手。你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式得分,因为他会的太多了。你看看比赛就知道了。
不过这赛季他因为位置原因,还是可能进不了一阵。可能五年后,我们就会把他放进“历史从未进过一阵的最强球员”Top 5——先不想那么多,多看看他的比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