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人是并不知道安225的由来和属性,纯粹是寻找一切凝结核来进行时事政治观点表达,乃至作为现实发泄途径。
但相信更多的人,纯粹就是无所谓现实背景,去进行对 “曾经伟大过的事物烟消云散” 的情感抒发,对此表示唏嘘。
创造个可能不那么平行的比喻,或许可以想象成,被包装成各种所谓 “进步” 的主义,实为西方中心和帝国殖民主义给彻底忽悠瘸了,变得四分五裂的中国,其中一个国家,叫 “华南国”。“华南国” 一度还算富有,现如今经济全球倒数,男的在家酗酒,女的全球卖……因外部的忽悠,华南国和江南国反目成仇,全面开片儿。然后,“华南国” 留存的天宫空间站全尺寸模型,以及最后一枚虽已建造好,却没来得及在国家分裂前发射的,起飞重量3000吨的长征九号火箭,在一次随机的炮火中,被炸毁了。“江南国” 保有的唯一一部曾实现长时间正输出的托卡马克原型机,也被摧毁了。
嗯,这确实也可以是一个政治表达。
说来也奇怪,俄乌战争打到现在,虽然这中间也免不了伤亡,但至少我还可以相对客观地做一点自己的分析。
但是米莉亚被毁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看着现场的照片,我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一个人emo了一晚上。
早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就见过米莉亚的样子——尽管只是在照片里。
那时的我还并不知道这架飞机意味着什么。但从杂志的文字上,我知道这是一个刚刚解体的叫苏联的国家,制造出来的全世界最大的飞机。它背上驮着的那个,是一个叫叫暴风雪的航天飞机。
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没有什么比黑夜里的无尽星空更让人有探索欲的东西。
虽然后来我并没有选择理工专业,与航空航天也再没有了关系,但米莉亚的样子我始终记得。
渐渐地,当我对苏联了解地越多,我就越对米莉亚感到震惊与惋惜。我震惊于那个国家居然能制造出如此独一无二的庞然大物,也惋惜于米莉亚的落寞独处。
后来,在各种视频里,我陆续也见到过米莉亚,也在一些新闻里,看到过米莉亚执行各种运输任务的消息。
我们都知道,米莉亚最初被设计出来是用来运送暴风雪航天飞机的,这代表了垂暮之年的苏联,依然还有了探索太空的志向,而承担了运输任务的米莉亚,也可以说是站在了人类科技的最高点上。但后来,因为苏联的解体,米莉亚开始运车、运机器、运口罩……
这倒不是说米莉亚不能干这些活,但却总能让我想到辛弃疾的那句词:
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
当年驰骋千里的骏马,如今只能用来拉盐车,虽说让人看着的确难受,但不管怎么说,这匹马至少还活着。
就如同一个白发的英雄,或许已经没人记得他,但只要他活着,总还是一个让人开心的事情。
但在2022年,米莉亚死了。
从目前的纷繁复杂的信息中,我无法判断到底是谁炸毁了米莉亚。
但对我而言,谁炸毁了米莉亚也的确没有那么重要,因为米莉亚的确是死了。
我没办法从航空航天专业的角度,讲出米莉亚到底多么牛逼,讲出实现他的技术难度有多高。但至少,米莉亚对我来说,算是一个异国他乡的老朋友,她在30多年前让我对太空产生了兴趣,以至于到现在我还会经常买一些航模、飞船、火箭之类的模型,也会不时关注太空和外星探索性相关的新闻。在过去这30多年里,我也在一步步看着它变老。
尽管米莉亚不会像人一样“死亡”,但毕竟达到一定的使用年限之后,她也就只能是个趴在地上的摆件了。这跟一个武林高手被斩断了四肢也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米莉亚终归是要死的,但却无法接受她以这种方式去死。
当年瓦良格号被从乌克兰拉回来的时候,就有无数国内的军迷——也包括我,在打米莉亚的主意,希望米莉亚也能到中国来。在2020年的时候,米莉亚还到中国来拉过口罩,又让无数军迷垂涎不已。然而,如今瓦良格被刷上了16的弦号,以新的面貌在万里海疆上继续与那个曾经击败了苏联的国家对抗。而米莉亚,却只能走向自己命运的终点。
我不是航空航天专业内的人士,所以我也无法判断在技术路线上,中国是否应该大力发展航天飞机。但是毫无疑问,如果中国准备发展航天飞机,那么米莉亚也将会迎来自己的用武之地。
可惜的是,米莉亚死在了这之前。
看看瓦良格,再看看米莉亚,不禁让人唏嘘。
站在个人角度,我对苏联的感情是复杂的,这不是几百字、几千字可以说清楚的。然而,当俄罗斯与乌克兰,各自用着苏联设计和制造的武器作战,并且米莉亚也在这场战争中死了的时候,毫无疑问,当下我们能看到的那头红色巨熊在这个地球上留下的痕迹正在一点点变少。
这让我想到了《寻梦环游记》,一个人被遗忘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死亡,而随着红色巨熊掉落的毛发一点点被吹散、尸体一点点被啃食,再过几十年,只有照片、视频和书里的文字,才能证明它曾经的存在了。
如果往悲观一些的角度去想,假如中国也不幸在与美国的斗争中落败,如今我们所耗费无数心力的建立的一切,难保不会落得米莉亚一样的结局。我们所珍视的东西,在美国人眼里并不怎么值钱。
我之前在知乎上的这个问题下,曾经有过这样的回答:
对于我,你硬要说我是个“精美”的话,那我“精”的是也是那个制造了土星五号、阿波罗飞船、SR-71、U2等等的美国,而不是现在这个在科技上没多大长进,靠着几艘几十年前造的破航母到处敲诈讹钱、还自称这是“交易的艺术”的美国。
对于苏联,也是一样,我精的也是那个造出了米莉亚和暴风雪的苏联。
但你我都知道,不仅苏联不在了,那个时代也一去不复返了。
看到米莉亚的死亡,又想到了那个送葬了苏联的人,在挑战者号事故后的演讲:
这个世纪,我们对奇迹已习以为常。很难有什么会使我们赞叹不已。但是美国航天计划二十五年来做的正是如此。我们对太空计划已经习以为常,也许已经忘了我们不过刚刚起步。我们仍然是开拓者。他们——挑战者号全体机组人员是开拓者。
我要对观看航天飞机发射直播的美国学童说几句话。我知道后者难以理解,但有时像这样令人痛苦的事确实会发生。这些都是探索和发现过程的一部分。这些都是承担风险、拓展人类世界范围的一部分。未来不属于弱者,未来属于强者。挑战者号全体人员把我们推向未来,我们将继续追随他们。
我一直对我们的航天计划充满信心,并怀抱敬意。今天发生的悲剧决不会削弱它。我们没有隐藏自己的航天计划。我们没有保密和隐瞒。我们堂堂正正地公开实施它。这正是自由的方式,我们一分钟也不会改变它。
我们将继续探索太空。我们将有更多次航天飞行,有更多宇航员,更多志愿者,更多平民,更多教师进入太空。一切都不会到此为止。我们的希望和我们的旅程不会停步。
……
挑战者号航天飞机乘员的生命历程给我们带来荣耀,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也不会忘记今天早上最后一次见到他们,那时他们正准备上路,挥手告别,“挣脱大地粗暴的束缚,去触摸上帝的脸”。
那是人类历史上的伟大时代之一,美利坚也算得上人类灯塔。
而米莉亚,她是苏联留下的最珍贵的冷战遗产之一,也代表了人类在某个领域曾经可以达到的巅峰。
讽刺的是,摧毁它的也不是苏联曾经的对手美国,而是苏联最大的两个加盟共和国之间的战争——虽然这场战争背后离不开美国的撺掇。
这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叱咤风云的武林高手一病不起,他的两个不成器的孩子被外人撺掇互相内斗,然后在双方打架的过程中失手让这个武林高手断了最后一口气。
无奈、愤怒、伤感……这其中的情绪一言难尽,但总之,那个叱咤风云的年代是再也没有了。
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呢?
有个笑话是这么说的,如今有着最聪明的大脑的清北毕业生,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进了大厂,几十个人的团队研究了一两年的时间,最后终于琢磨出了炸屎的表情包。
这话虽然损了些,但现实也的确如此。
无论中国还是欧美,最聪明的一群人,都开始向互联网、金融等等行业聚集,不仅传统的制造业无人愿意去,甚至就连航空航天这样的高技术行业,也因为待遇不高而吸引不到最好的一群人。
我无意怪学生们的选择——这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每个人追寻更好的生活并没有错。只是,对于被金融资本绑架的国家来说,在航空航天这种烧钱的事上投入这么多资源,怎么能有钱生钱来得爽呢?
米莉亚走了。在过去几十年里,曾经有无数的航空爱好者都希望再多几架安-225,但只要稍微冷静一下,任何人也都知道,一架安-225的诞生,需要有一个伟大的国家作为基础。
米莉亚,R·I·P。
PS:
很意外这么一个比较感性的回答,能引发这么多人的点赞。
那我再补充一个我之前想到的颇具讽刺意味的情节吧。
大概是在10年前的时候,我看过一部电影,名字似乎是叫《钢铁苍穹》。讲的是当年希特勒的手下逃到了月球上建立了一个基地准备反攻地球,然后地球这边派了几个宇航员过去。由于宇航员已开始并不知道这事,所以飞船失事后,就被纳粹分子俘虏了。
然后,这里面我记忆很深的一个情节是,那个纳粹的科学家看到了宇航员手里拿到iPhone,然后就把iPhone拿过来放到了自己的机器里,结果发现iPhone的算力比整个基地所有设备加起来的算力还要高得多得多。
当年《愤怒的小鸟》流行的时候,市面上也还有个段子,说如今一部iPhone上所搭载的芯片,运算能力已经比当年阿波罗登月时NASA的计算机要高几十倍,但是NASA的计算机把人送上了月球,而今天的人只会拿着小鸟去砸猪。
这是一个段子,但也的确是一个让人悲伤的段子。
曾经的交锋。
你第一个上太空,我就第一个登月。
你第一个发射航天飞机,我就把空间站拉满到极致。
你追求天地间高速交通,我就追求人类的宇宙生活。
你造出了最大的水面战舰,我拉满了人类新时代的导弹战列舰。
你说大家一起努力人人平等,我说蓝领也能大豪斯两条狗人人旅游。
你为全人类的福祉愿意联和我消灭天花。
我就愿意和你并肩作战生产足够全人类使用的疫苗……
现在的:
啊他脑子有问题我们先东扩
他脑子有问题我也要西扩
你涨天然气我踢Swift
你抹我债务我收你资产
你禁我游戏我放出盗版网站
你污蔑我炸飞机我就说你拉裤子……
唯一一个正常人在那里大喊:别TM的折腾了,先把疫情掐下去吧,咱人类都快寄了,能不能赶快搞搞可控核聚变登月登火大空间站飞出地球,别折腾那些PPT也别天天飞叶子了……
烂透了,真的,烂成这样了他们还要糟践自己父辈留下的遗产。
你TM不要给我不行吗?我TM还可以拿来拉长征5号……
我用中国历史上一个颇为著名的例子,大家应该就能理解了:
鲁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孙氏车子锄获兽,以为不祥。仲尼视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图,雒不出书,吾已矣夫!”……及西狩见麟,曰:“吾道穷矣!”
尽管在鲁哀公十四年那个时间点,礼崩乐坏已经成为一个既定事实,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发生了祝聃射王中肩、晋文公请隧、楚庄王问鼎、八佾舞于庭的社会还能有多少周礼的遗存。但“麟出而死”无疑是最有力、最残酷也最富象征性的一个注脚,向世人宣告六百多年前周公所构建的一切都已经完全湮灭,以致于礼乐文化最后的守望者,即使面对匡人的拘禁、桓魋的杀欲、蒲人的阻拦、陈蔡大夫手下徒众的围困都不曾气馁动摇、仍然“讲诵弦歌不衰”的夫子,也泪流满面,发出了“吾道穷矣”的悲怆呐喊——面对麒麟的尸首,西周的精神遗民孔丘真正意识到,自己所向往的那个时代,已经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在某种程度上,安225就是那头不合时宜的麒麟——制造她的那个人类迄今为止最接近自由王国的必然王国早已覆灭(甚至在此之前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恰如麒麟所代表的政治文化秩序已经千疮百孔并无可挽回地土崩瓦解。相应的,当安225的生命如同麒麟一般以一种不符其身份和定位的方式迎来终末之后,视苏联为精神上的前朝的当代中国人,倘若没有像两千多年前的老祖宗那样,向米莉娅以及米莉娅所真正属于的那个已经逝去的时代致以挽歌,那才是不正常的。
西狩获麟的影响并不止于孔子无奈的悲叹。不要忘记“获麟绝笔”这句历史的谶语——处于生命尽头的《春秋》编订者敏锐地意识到一个时代的终点已在眼前。麒麟死后两年,为它哀哭的人随之而去。或许有几个弟子继续为老师代笔,但《春秋》的故事即使不说终结,也已经进入尾声了。人为的续写无法改变大势,《春秋》连同人们所熟悉的种种正在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接下来是《战国策》的故事,霸主、卿士、夫子都成为了过去时。时代将属于丝毫不受道德约束、以纯粹的利益考量和政治理性行事的策士和说客,以及为这些兼具野心与口才的年轻人提供舞台的国君们。
历史当然不可能简单重复,然而我们仍会隐隐不安:米莉娅身首异处之后,以满腔的激情高唱“光荣啊,展望未来的人”成为了一种奢侈——当加加林和季托夫翱翔于外太空之时,未来触手可及,能够增长我们的勇气与希望。但如今,未来隐身于焦头烂额的演员、孤注一掷的前克格勃中校和缺乏决断能力的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之后,并向我们露出了难以捉摸的笑容,这个笑容是如此诡异、阴险,乃至令人毛骨悚然。
前几年俄罗斯打开了一批苏联时代埋下的“时间胶囊”,1967年的人们对未来的寄语是什么?
“我们相信,你们已经出色地开发了我们美丽的蓝色行星,开拓月球,在火星着陆,不断向宇宙深处进发。你们的太空船是不是已经冲出了银河系了呢?你们是不是已经和外星文明的代表进行了有关科学和文化合作的交涉呢?”
“我们刚刚向宇宙踏出第一步,你们应该已经可以飞往其他行星了吧?很多自然界的秘密已经被发现了吧?核能可以控制了吧?元素的量可以根据人类意愿决定了吧?气候可以改变了吧?在北极可以种花了吧?”
“你们大概在银河系建功立业,让地球变得更美了吧?”
“亲爱的同志,后代们:20世纪的工人在给你们写信。请告诉你们的子孙,我们为了你们能得到永生,曾经多么努力地奋斗。我们生活在一个英雄的时代,伟大的发现层出不穷,整个星球都在为革命而颤抖,为战争所煎熬。你们可能已经消灭了有害的细菌和病毒、衰老和疾病吧?是我们的努力帮助了你们,我们发现了癌症的奥秘,克服了组织的排异反应……”
“你们是幸运的一代:战争已经是历史了,你们从来不必高喊口号:以色列侵略者无耻!你们从来不必抗议越南的战争罪行,不必为来自革命的古巴的新闻义愤填膺。这些事情离你们多么遥远!2017年的年轻人啊,我们相信你们已经证明自己没有辜负英雄的前辈对你们的期待,你们已经创造了一个新世界!”
现在是2022年,如果1967年的人们突然穿越到今天,我们该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个世界呢?
“我们刚刚失去了世界上最大的飞机,人类上一次登上月球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对对,我们现在的电脑算力是你无法想象的程度,哦,我们用它来制作梗图和运算给用户推送什么样的短视频。还有,带好口罩,绝大多数国家现在面对全球大疫情的办法还是用人命去降低病毒的致死率。”
我认识个女生,2001年生人。
然后某位逝去明星的忌日,她发了个朋友圈。内容反正跟很多人差不多。
后来有次在唱歌。唱了个这位明星最火的歌之一,歌名四个字,那个MTV也是这位明星出镜。
然后她说这歌真好听,叫什么。估计是在摇骰子,没注意看开头。
曾经的世界:
星条旗doge:登月火箭,航天飞机,工人也能养两条狗,社会进步运动层出不迭,《我有一个梦想》,消灭天花,苹果,微软,可口可乐,英特网与个人电脑
锤镰旗doge:平等,普选权,载人航天,社会主义革命燃遍全球,百亿补贴无偿援助小国弱国,免费住房,医疗,一家一辆汽车与世界工农大联合
五星旗doge: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自动化系统,上山下乡大扫盲,山区医院,赤脚医生,鞍钢宪法,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妇女能顶半边天”,领先全球的劳动理念与八小时工作制
现在的世界:
星条旗chemms:呜呜呜你种族灭绝呜呜呜你散播新冠呜呜呜你通俄通中通墨西哥呜呜呜我要去美墨边境建墙呜呜呜
三色旗chemms:呜呜呜你东扩呜呜呜你威胁我安全呜呜呜你骂我入侵乌克兰呜呜呜你反俄反普京呜呜呜你是纳粹呜呜呜
五星旗chemms:呜呜呜你说我眯眯眼呜呜呜你说我种族灭绝呜呜呜你窜稀拉裤子里了呜呜呜你五十万你4v你美分你反华呜呜呜不准你发外网呜呜呜
跟风呗。这些人里90%在被毁前都不知道这架飞机的存在。
因为冷战和冷战后时代造出来的机器超越了当时的时代限制,天马行空、不计成本。于是这些机器甚至超越了现代的精巧机器,但在成本,冷酷的经济核算以及时代变迁下被淘汰,沦为屠龙之器。这些机器一旦退休,再也没有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