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是伊斯坦布尔。
谈起这座城,中文互联网的网友往往更愿意叫她曾经的名字——君士坦丁堡,会回忆起东罗马帝国(拜占庭)曾拥有的辉煌;或感慨君士坦丁十一世在面对奥斯曼大军时欲力挽狂澜、最终以身殉国的悲烈;或为希腊在第二次希土战争的失利感到惋惜……
而我,还是更习惯叫她伊斯坦布尔,谈到她,我更多地会和近代西方文人一样臆想奥斯曼宫廷的华美,感慨所谓奥斯曼(突厥人)的波斯文化和小亚细亚希腊文化相结合的魅力;感叹土耳其在民族独立战争当中所创造的奇迹,以及想起其在世俗化和现代化过程的迷惘和不易,当然还有他——奥尔罕•帕慕克。早在七年前,我开始接触他的作品,我因此深深爱上他的文字和他的笔下这座城市,甚至对土耳其产生了一种特别的偏好和情怀。
因此,我私底下无数次埋怨过他,正是他让我硬生生变成了一名“精萝”,变成中国互联网上的“异类”。尽管我深知奥斯曼作为欧洲病夫的屈辱和其对治下各民族的压迫,还有土耳其作为民族国家转型构建期间不同民族数不尽的血泪和其在极端民族主义下犯下的罪孽……(帕慕克本人也没有回避这一点)我曾经因此纠结不已甚至偶尔因此感到有些绝望,直至后来,我才正视自己这份情怀。(详细过程我在以下回答当中写过)
我之前说过,可能是个人阅读偏好,我发现中东作家很喜欢写碰撞、纠结、挣扎,这也是中东这片土地的常态,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宗教与世俗……该如何抉择和取舍?帕慕克作为中东作家对这类主题的偏爱也绝不例外,毕竟这种碰撞、纠结和挣扎在土耳其尤以为甚。亨廷顿曾谈过土耳其正是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是西方文明与伊斯兰文明的“孤儿”。
而伊斯坦布尔作为土耳其最大和横跨亚欧两洲的城市,东罗马和奥斯曼的故都,也许正是土耳其人在文明的冲突中,文化认同困境的缩影。这或许就是帕慕克笔下的“呼愁”(忧伤),但可能也正是伊斯坦布尔的魅力所在。
伊斯坦布尔弥漫着一股忧伤(呼愁),所有伊斯坦布尔人不是用一生对抗这种忧伤,就是成为她的忧伤。
“伊斯坦布尔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我依附于这座城市,只因她造就了我”。
——《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
作为伊斯坦布尔的景标,估计没有到访伊斯坦布尔的游客愿意错过圣索菲亚大教堂。
这座教堂是东罗马帝国极盛时代的纪念碑,传说留里克王朝的统治者弗拉基米尔一世因为震撼于教堂之美,选择皈依东正教。作为这座城市的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将其改造成清真寺;为表土耳其共和国走世俗化道路的决心,其在1935年被改造成博物馆;在去年(2020年),埃苏丹在宗教思想回潮和煽动民粹主义之下,又将其改造成清真寺……文物无奈成为了政治的工具,其变动也正是这座城市千年历史的缩影。
埃苏丹统治下宗教思想回潮饱受争议,其做法也受到沿海西化中产阶层的不满,但或许宗教思想的回潮并不是偶然。
《巴黎评论》:在你看来,土耳其东方化和西方化之间的冲突,能否得到和平解决?
帕慕克: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土耳其不应该担心有两个精神、属于两种不同的文化、有两个灵魂,精神分裂症会让你更聪明。或许你会脱离现实——我是写小说的,所以这反倒不是坏事,但是你不要担心你的精神分裂症。如果你总担心你的一个组成部分伤害另一个部分,你最后只剩下唯一一种精神,那倒还不如精神分裂。这是我的理论。我试图在土耳其政治中宣扬它,在追求土耳其灵魂一体化的政客中宣扬这一点,因为有些政客说土耳其要么东方化,要么西方化,要么民族主义化,而我反对这种铁板一块的思维。
《巴黎评论》:你这宣传在土耳其是否被人接受呢?
帕慕克:民主、自由的土耳其这一理念越是牢固,我的思想就越是能被人接受。土耳其也只有带着这种理念,才能进入欧盟。这是抗争民族主义,抗争“我们归我们,他们归他们”这种思维的一个方法。
《巴黎评论》:可是在《伊斯坦布尔》中,你将土耳其浪漫化,似乎是在缅怀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奥斯曼帝国。
帕慕克:我不是哀悼奥斯曼帝国的消失。我是一个西化派。我对西化进程感到高兴。我只是在有限的范围内批评统治精英——包括政治官僚和新富人阶层——对西化的理解方式。他们缺乏必要的自信,没法建设出一个本国文化、一个富有自己的象征和仪式的文化。他们不去追求建设一个伊斯坦布尔文化,将东西方有机地结合,而只是将东方和西方的东西像大杂烩一样掺和在一起。当然,这里有很强势的奥斯曼帝国文化,但是它也在慢慢消逝。他们应该不遗余力地去创造强势的本土文化,这种文化可以将东方的历史和西方的现实相结合,而不只是对二者的模仿。我力图在我的书里做同样的事。或许新一代更有可能在这方面成功。加入欧盟不会毁掉土耳其的定位,反倒会使得土耳其更加繁荣,让我们有更多自由、更大自信,让我们来创造一个土耳其新文化。奴隶一般模仿西方,或是奴隶一般模仿已经逝去的奥斯曼帝国文化,都不是好的解决方案。你得将这些拿来做成些事情,而不是只为自己属于这个或者那个感到焦虑。
(帕慕克在05年的访谈)
不知道他如今是否继续乐观呢?
我还会去托普卡帕宫看看,看看臆想过无数次的奥斯曼宫廷是否正如想象当中那般华美,观赏历代苏丹的收藏,也不知道穆拉德三世收藏的细密画和所创造的书是否也在。
作为博物馆爱好者,在伊斯坦布尔,我也会参观伊斯坦布尔考古博物馆、土耳其近卫军博物馆等历史博物馆。与其同时,我还想去看看帕慕克其所建和亲自担任馆长的纯真博物馆。
这座博物馆是依据其小说《纯真博物馆》内容所建。
主人公凯末尔在其爱人芙颂去世之后,将与其爱情经历相关的物品收藏起来建立了“纯真博物馆”,并邀请帕慕克写下他和芙颂的故事。以此纪念和向世人展示他对芙颂的爱情。
依托于凯末尔的激情,帕慕克对时间、欲望及占有进行了一场睿智的沉思,这其中富含作者年轻时代生活城市的细节与意涵:国产品牌,电影明星,街道,阶层间、传统与现代间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就好像,纯真博物馆不是为了纪念芙颂,更是为了伊斯坦布尔。
帕慕克在《纯真物件》当中,公示这座博物馆的宣言,向大众阐述自己建立这座博物馆的原因。
纯真博物馆为未来博物馆的发展开辟了一种新的形式:规模精致小巧,讲述平凡个体的日常生活,保存独特的本土文化记忆。它以非凡的创意在博物馆领域树立了新典范。——2014年欧洲年度博物馆奖授奖词
在伊斯坦布尔看过那么多关于历史、代表国家的“大”博物馆之后,看看这座有关私密情感、有关人性本身的“小”博物馆。
我将会向博物馆工作人员出示我一早就准备好的门票。
在参观纯真博物馆之后,我不急着立刻离开,而是到博物馆所临近的加拉塔、楚库尔主麻的街道逛逛,这里曾是希腊人、亚美尼亚人等“非穆斯林少数民族”的聚居区。看看他们所留下的老宅,也不知道凡尼斯(希腊电影《香料共和国》的主人公)的外公的香料店是否也在这附近,还会去当地的跳蚤市场淘淘宝贝。
在逛完街后,我可能会去加拉塔大桥上钓鱼,像曾经的帕慕克一样数着博斯普鲁斯海峡过往的船只。
也不知博斯普鲁斯海峡两旁,奥斯曼帕夏的雅骊别墅还剩多少,保存的状况如何。
金角湾尽头的“完美小村庄”——埃于普同样吸引着我,帕慕克是如此形容她——“作为内省、神秘、宗教、如画、玄学东方的形象,她相当完美,宛如旁人的梦幻,是矗立在城市边缘的某种土耳其东方穆斯林迪士尼乐园。”也正是在这里,他发现:
我慢慢懂得,我爱伊斯坦布尔,在于她的废墟,她的“呼愁”,她曾经拥有而后失去的荣耀。
当然,我想去的不仅仅是伊斯坦布尔,如果我有幸可以到土耳其,我想去埃迪尔内看看“边境”;想去代尼兹利的棉花堡泡温泉;想去卡帕多西亚乘坐一下热气球;想去科尼亚拜一下苏菲主义大师鲁米的陵墓,看一场正宗的土耳其转舞(苏菲舞);想去阿马西亚试试当地的苹果;如果可以,我还想去东部的库尔德人聚集区看看,最好去一下《雪》的故事背景地卡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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