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说,世上没有无苦无忧的生活,只有无苦无忧的人。
毛不易说人不能什么都想要,真的是一句点到了这个浙江小山村的灵魂。我得说,敢在公共场合说出这么有良心的话的人不多了,现在公共话语中的政治正确是什么?是哭叽赖尿,是既要也要,是又想赌又不服输,是全世界都欠我的,是不往上走就算倒退,是不当人上人四舍五入就等于死。
没必要,真的。
不要什么都想要,这就叫“自渡渡人,自觉觉他”。
抖音这个真人秀模式挺不错,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剧本,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山村,通水通电通网,然后大家起床吃饭睡觉,起床吃饭睡觉。我小时候看电影,最喜欢的是电影开头的十分钟和电影高潮之后结束前的那十分钟,省略掉那些跌宕起伏的虐恋情节,直接快进到岁月静好,直播生活。播出时间也搞笑,周五中午,正是人一周中最疲惫,也是最渴望安宁的时候,通常在这个时候我会选择看俄罗斯老哥喝伏特加的视频,或者大熊猫睡眠直播。
就图一个消停。
水草夫妇的故事大家都听过的。厌倦了城市生活,然后去浙江山里的农村盖房子住,当代田园。当时有很多人抨击,无非就是说离了城市肯定活不了,误把旅游当生活作秀啊之类的。
那现在五年过去了,人家也过挺好。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按照你的想法生活,就一定要造个灰头土脸?
当代田园的逻辑其实在现代化视角下是通顺的,因为现代工业化环境中生产力是过剩的,维持人基本生活的衣食住行水电气这类东西价格相当低廉,并不需要人一刻不停地从事生产。换句话说,现代社会,做人的成本很低,贵的是做人上人。当代田园又不是断水断电断网,切断与现代社会的一切联系,人家只是换个环境生活,有什么不行的。
只要你抛弃掉想当人上人的念头,你会突然发现生活多了一万种选择,就比如水草夫妇这个干干净净的小农村。
毛不易说“人不能什么都想要”,显然也并不是说要让所有人都去山里住,而是一种事业和生活的权衡。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问题是人会上头。当你在一个事情上钻进牛角尖之后,你就很难从那一件事儿上把心思拉出来哪怕一点儿。做事情不可能永远顺利,一旦遇到阻碍,就会感觉天都塌了。
同时你发现你别的事儿也全耽误了,生活也全没了。图啥呢?
想得开的人还会越来越多。至少你愿意看这种生活,你就总归还是有想得开的潜质。
小山村本来就意味着一种舍弃。在农村住过的人都知道,农村并不是生来就这么干净的,甚至可以说恰恰相反,你一不小心它就会变得很脏。对你来说可能只是旅几天游,从钢筋水泥丛林里出来放松几天,但这是需要水草夫妇他们这些当地居住的人几年如一日的维持的。即使是现代田园也会很辛苦,因为你要长久地住在这里,这里就是你的家园。你要是觉得山村生活枯燥而辛苦,然后忍不住又逃回城里,很快你就发现你又要面临另一种枯燥和辛苦。这样逃来逃去,你会发现这世界上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真正的解放”,一切都需要舍弃,不仅是物质需要舍弃,就连自由也需要舍弃。你选了一种自由,就必须舍弃另一种自由。
只有你发自内心地认可了“人不能什么都想要”,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你如果整天惦记肉身跑路,那实际上你不论跑到哪里跑不出如来的手掌心。如果你想要真的跑路,那你需要的其实是另一种跑路。
世上没有无苦无忧的生活,只有无苦无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