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进步,人类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时代已经过去”是经典的误解(后详),人类的生物学身体在继续演化。工业革命以来,人类对环境造成的影响明显增加,气候变化和生活方式的改变都可以带来性状的变化[1],原子时代以来释放到环境中的放射性物质、化学药物和微塑料等等都可以影响演化。不过,拿“遗存正中动脉”这水准的解剖变异去谈论“人类的进化加快”是缺乏根据的:
首先,正中动脉这根血管不是什么新玩意,你经常可以在成年的两栖动物身上找到它,对人来说正中动脉是早期胚胎前臂动脉轴的血管,通常会很快退化,将其保留到成年的也往往是一条胳膊里有、一条胳膊里没有,且位置和长度并不固定,显示它更多的是局部的细胞调动基因工具箱跟周围互动的产物,并非DNA序列变化;双臂都有这根血管的人有时会出现正中动脉穿过正中神经的状况,带来病理学风险;正中动脉延伸到手可以增加对手的血流供应,但还会增加患上腕管综合征、旋前圆肌综合征、压迫性神经疼痛的概率,并可能在受伤时剧烈出血;没有这根血管的成年人并无任何不适症状。
其次,题目引用的研究不能反映全人类的状态。在不同的现代人群中,解剖显示的遗存正中动脉发生率在1.1%~35%不等。
再者,“之前250年”里人类的演化速度不能期待被当时的人们拥有的仪器准确地检测出来并记录在案,要知道2020年我们才通过正电子发射计算机断层扫描发现咽鼓管圆枕附近有一组密集排列的唾液腺[3],这玩意到底是本来就有还是最近多少年里新出现的都不知道。
自然选择并没有什么“优胜劣汰的机制”,“弱肉强食”的所谓强弱根本没有判定标准。
根据古生物学研究,地层里刨出来的化石可以证明,曾经出现在地球上的多细胞物种有99%在人类诞生之前就灭绝了,这可不关人类的医疗进步什么事。你可以从中感受到自然选择塑造的物种在“适应环境并避免死绝”这件事上是有多么地不擅长。灭绝物种的化石和一些现存濒危物种的糟糕性状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性选择屡次将物种导向死胡同。
剩下的1%也是一样的。一大帮现存物种身上还是堆满了羸弱的破烂性状、在微生物和寄生虫的淫威下呻吟。对非洲草原、河口三角洲等地的大量研究显示,当地的寄生虫生物量与动物生物量呈现漂亮的比例关系,针对每一种动物都有不止一种专性寄生的微孢子虫,这包括作为寄生虫的动物在内。微孢子虫的寄生表现,渐进性的炎症、免疫损伤、消化功能损伤,带来寿命缩短,这事大抵已经持续了几亿年。
自然选择不是“优胜劣汰”,而是“能混就行”,比起“适者生存”更接近“懒者生存”。在一个环境里表现得更适宜的“优”,在环境变化时很容易变成致命的障碍,导致物种灭绝——这包括“温血”此性状。在天体撞击或大规模火山爆发暂时切断光合生产之后,温血捕食者很容易饿死,同一个营养级的冷血生物则可以慢悠悠地撑过去。
你对撑过了一次次大灭绝的“物竞天择的胜者”“弱肉强食的强者”或“适者生存的适者”物种在巴西伐木工人的电锯扫过后每天成百地灭绝没有疑问吗?实际上,这里面的许多物种是从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杂草物种里分离出来的新玩意在小范围内适应当地状况而特化的,彼此建立了生殖隔离来形成物种,其生命力远比那些原始、粗糙、慵懒的哥们脆弱。
从前的人还以为大部分突变是不利的、只有少数有利突变可以鹤立鸡群,而实际上大部分突变是中性的,少数有利突变并不一定在竞争中产生任何实质效果,中性突变更被研究证明无益于对抗环境或传染病,对人类来说尤其如此:
如果你认为多样性越高就越有可能对抗未知的环境变化,那么人类的医疗技术让各种有缺陷的个体生存下来恰恰大大提高了多样性。
其实,人类靠突变去迎战病原体的效率是非常低下的,并不能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