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直向身前东方不败推将出去:
那正是他练到精纯无比、已至化境的“亢龙有悔”。
随即只听场中“啪”的一声响亮,旁观群雄眼前一花,只见东方不败已闪出八尺之外,郭靖转过身来,接着一掌推出。
周颠喃喃道:“他奶奶的,搅什么鬼?打都打不清楚。”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我看不是打得不清楚,只是周老兄武功不济,看不清楚。”
周颠怒道:“你说我武功不济,你便看清了么?”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我又哪里说我武功高深、看得清楚了?”
杨过吁了口气,对黄蓉道:“好厉害,但终究是郭伯父技高一筹。”
原来郭靖掌力出处,东方不败只觉一阵风势袭来,虽然细微,已觉呼吸不畅。身影闪处,已飘到郭靖右肩,翻手一针,直刺郭靖右太阳穴。他身法天下无双,本拟郭靖招已用老,收式不及,自己这一针攻其不备,自然能击杀郭靖。
不料当年洪七公教郭靖此招时,劈了不知多少树木,便是教导他“亢龙有悔,首在一个悔字;出去的力有十分,留力便须有二十分”。郭靖精研降龙十八掌,又修习《九阴真经》与空明拳,早已刚中有柔,收发随心。掌力发出,见东方不败闪开,不待多想,自然而然地收掌侧身,“亢龙有悔”已变“神龙摆尾”。这一掌转折如意,东方不败也吃一惊,不敢用老了,身子一闪,飘开八尺。郭靖已转过身来,一掌“见龙在田”跟着使出。
这一瞬间,双方倏分倏合。虽只两掌一针,然而出招、闪避、变化,俱是最顶尖的武功。旁观也只几个顶尖高手看明白了。如周颠包不同等辈,自然糊里糊涂。
郭靖与东方不败定了定神,各自招式连绵,使将出来。郭靖降龙十八掌,天下刚猛第一,兼且化刚为柔,随心所欲;东方不败身法天下无对,然而也不敢出招,只怕招式用老,便被降龙十八掌所乘。本拟另寻破绽,但郭靖牢记当年洪七公的说法,无论你招式如何多变,只是不变应万变罢了。一时二人各自奈对方不下。
旁观天下英雄,无不是武学的大行家。一见郭靖招式渊渟岳峙、举重若轻,无不心中赞叹。萧峰暗想:“论起降龙十八掌,我若要使得这般凌厉,也多半使得,但如此收发由心,却又未必了。”令狐冲暗想:“太师父道我的破气式、破掌式还需磨炼,看郭大侠这掌法,我如今的剑招,破得了么?”张无忌暗想:“郭大侠的应变,纯出自然,平手相斗,见招拆招,我也能与他一战;但如此间不容发,只怕非我所能了。”
却听一旁日月教众,纷纷大叫:“姓郭的,你怎敢如此大不敬,袭击我东方教主?”
“我等为东方教主披肝沥胆生死相从,绝不许你有如此逆举!”
“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姓郭的你早已中了他的神技,不出三招,便要倒地呕血了!”
丁春秋听着,捻须微笑,回顾自己星宿派众徒,道:“你们省得了么?拍马屁便要如此如此,师父方能听得入耳。”阿紫道,“是,师父明见万里,其实我们的谀词,师父也就听过便罢,哪里会当真?只是可怜我们徒弟们,不加揭破罢了。”丁春秋微微一笑,颇为自得。
任我行看得不耐,心想,“怎生帮郭大侠一把,将东方不败打败了?”他瞥一眼向问天,使个眼色,向问天心领神会,便望向杨莲亭去,只见他凝神观斗,更不分心。向问天心中一动,朗声道:“久闻郭大侠与黄帮主伉俪情深,妇唱夫随,黄帮主,如今郭大侠如此神功,自然是你二人合力修炼参悟的了?”黄蓉尚不知向问天何意,只微微一笑,道,“不敢。”向问天又大声叹一口气,道:“可惜东方教主便没有黄帮主这般爱侣,这功夫也只好自己参详了!”
杨莲亭听出不对,横目瞪了向问天一眼。果然东方不败听得这话,立时心中不快,心道“我可不能让他们小觑了莲弟”,大声道,“郭大侠黄帮主伉俪情深,然而我们莲弟哪里输了?这便是我与莲弟一同参详的招式!”双掌振处,两枚绣花针破空而出,径刺郭靖喉头。
东方不败以身法见长,若只守不攻,乘隙进击,本来与郭靖不分上下。但这一来发力抢攻,自然着了形迹。本来东方不败心想,自己两针齐刺,郭靖武功再高,终须双手招架。
不料郭靖左手抬处,铮铮两声,已用岳父黄药师的“弹指神通”,将二针弹开;右手一招“龙战于野”,已罩住东方不败全身。
这左右手使两般绝学,正是他与周伯通拆解经年的左右互搏。
这一招使将出来,旁观人人大惊。张无忌暗想:“我当年光明顶夺下倚天剑,也只是乾坤大挪移第七重化刚为柔的功夫,如这般左右分使至巧至拙的功夫,我哪里办得到?”
东方不败一感到掌力袭体,已知败了,暗叹一声“罢了”,却见郭靖掌力一收,笑道:“东方教主,这是你分心了,我们算是不分胜负,如何?”东方不败好生感激,道:“多谢郭大侠手下留情,是我输了。”
风波恶道:“东方教主,你没输啊!再打便是,怎可半途认输!”原来二人对招,收发如电,旁观诸人只有顶尖高手看清楚了。
南海鳄神道:“他奶奶的,输了便是输了;输了不认,混赖追打,那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风波恶怒道:“你说我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么?你要来跟我打一场么?”南海鳄神还未接口,段誉道:“岳老三,不得无理。”南海鳄神不敢违逆师父,道:“是,是。”斜眼看着风波恶,心道:“哪一日终须拿我的鳄鱼剪,将你的脖颈咔嚓一声剪断了。”
却听郭靖道:“我不敢占东方教主的上风,只是东方教主既已承让,便可如前所约,答应在下所请,请杨莲亭杨总管将窖藏的绣花针交了出来,也免得天下无针可用。”
东方不败一惊,看杨莲亭时,见杨莲亭面红过耳,讷讷道:“我是怕误了教主修炼神功,因此将天下绣花针一股脑儿收罗了来,是我的不是了。我这便令人将针散了出去,不致让针短缺了便是。”
洪七公忽然哈哈大笑,黄药师问道:“七兄,你笑什么?”洪七公道:“药兄,你不知道。当年你那宝贝女儿跟我学漫天花雨撒金针时,也是如此一般,将一镇上的绣花针洗劫了干净,还道满镇上男人,都要被婆娘唠叨无能啦!”黄蓉嗔道:“师父,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嘴,今日没你的小菜吃啦!”
东方不败走到杨莲亭身前,悄声道:“莲弟,万不可再糊涂了。你以为我练功定须那绣花针么?其实《葵花宝典》与《辟邪剑法》,用针也罢,用剑也罢,都可使得。我只是日间绣花,用针趁手罢了。”杨莲亭顿足道:“唉,你身负天下大事,又绣什么花?”东方不败道:“你道我绣的是什么?是一朵莲花啊!”
杨莲亭还未答话,阿碧道:“个末东方教主要绣莲花,到我苏州听香水榭好来哉。”东方不败一听大喜,一闪身便到阿碧身旁,道:“好妹子,我知你苏州刺绣甲于天下,快些教我!我这便下黑木崖,随你到苏州去——莲弟,你也来么?”
任我行与向问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苦笑。任我行道:“早知一个绣花针就能哄她下黑木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向问天道:“性情中人,各有所好,我当日救出教主,不也是从梅庄四友、琴棋书画着手么?”任我行道:“是啊。”望望任盈盈,见她从头至尾,妙目盈盈,只望着令狐冲,叹一口气道:“譬如你看郭大侠与东方不败这一战如此精彩,她却只看她的冲哥。”
却听黄药师接口道:“不错,女生外向,心中只有郎君,老父亲怎生奈何?任教主,我们共饮一杯,叹一口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