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无名山洞中的一个无名小妖,
我们的大王手头下有几百张嘴等着吃饭,大王每天都很发愁。
有时他会带一帮兄弟们去官道上收保护费,老弱妇孺不能去收保护费,就摆小摊卖点骷髅头骨之类的工艺品,坑坑旅游逼。但很快,衙门自己设了个卡收过路费,还建起了驿站和服务区。为了规范市场秩序,县太爷带着一帮大仙挥着桃木剑伊里哇啦赶人,掀了我们的摊。
后来大王多次尝试转型,向蜘蛛精学习,也想搞个蜘蛛网+项目,网上保健按摩,但很快又被衙门扫黄打非端掉了;又向鹿力大仙学习,开了家铜锅涮肉,一度搞得挺红火,但衙门又说餐饮业是雾霾的重要来源,不让用碳炉,一定要用三昧真火。能用三昧真火的妖怪,十有八九是在天庭上头有人的,我们这些小妖哪里会?
有一天,大王把我们叫道了聚义厅。大王颓然靠在虎皮太师椅上,说,寨子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兄弟们都自谋出路吧。黑熊怪说,我可以去卖熊胆,反正我修炼了这些时日,取点胆汁死不了;狗头怪说,我去看大门当个保安好了,说不定隔三差五还能拣点大户人家丢出来的骨头啃啃。
大王问,你呢,你要去哪里?
我说,我哪都不想去,这条命是大王给的,我想继续辅佐大王。
当年我只是一个法力低微,道行浅薄的小妖,有次饿的不行,翻进庙里偷供桌上的馒头吃,给衙门的人抓住了,幸亏大王看在眼里,摇身一变,变成京城来巡视的三品大员,才签了个字把我放出来。大王说,也是你小子运气好遇上了我,当年我跟着孙大哥混的时候,他教会我这一招变化,嘱咐我说:这年头,学会三头六臂七十二变,也比不上“上头有人”,所以我就教你怎么变成个朝廷大官的样子,危急时刻好救命。不过我也就用了那么一次,后来听说我变成的那个大官被“双规”了,这招也不灵了。
我问那位神通广大的孙大哥在哪,我们能不能去投靠他,大王不说话,只是喝酒。
弟兄们都散去了了以后,醉醺醺的大王叫我过来,说其实自己想最后再干一票。
他说,听说当朝一品大员金部长的二代要来我们县选调,说是在基层锻炼一阵,经过了组织考验以后好进入中央。他说只要我们把他绑回来,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被衙门当场维稳了,一种就是狠狠敲一笔,然后亡命天涯。
我问为什么金家的二代要叫唐僧,他说,就你话多,别在意这些细节,我也是听说的。我们观察了唐僧一行人很久,他每天无非也是开着辆白色的奥迪到处视察,旁边跟着两个秘书,一个肥头大耳的,到哪里不是忙着吃酒席就是收红包,另一个只会在旁边点头哈腰。
我说,就这几个货色担心什么,我们直接冲过去,扛了人就走,他们还不当场就吓尿了?
大王说,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你看,每次坐在奥迪车那个不露脸的保镖,我似乎感觉到他有些不寻常。
我们还是照计划执行了,大王搜刮了一下山洞里留下的狼牙棒,鬼头刀,各种迷魂香之类的,咣啷啷捆成一串交给我,说谁要敢拦着我们就用这个要他命。趁着唐僧去乡亲们家里探望孤寡老人,正要去揭老乡家锅的当口,我们不由分说,扛了人就跑。
没跑出两步,咣当,一头撞上了铁栏杆。
眼冒金星一抬头,铁栏杆没了,那个从未露面的保镖俯视着我们。
“见过笨的,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笨这么不要命的”,他嘲讽地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我们,唐僧已经挣脱出来,小媳妇一样水汪汪的眼神看着他。
大王看了他一眼,突然浑身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
我想,这下真是丢人,蹲号子就蹲呗,抖什么。
大王声音也在发抖,但不是害怕,却有几分激动
“大...大哥...怎么回事你?”
俯视着我们的人没说话,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麻溜点快滚蛋。
我们坐在官道的护栏上,大王捡起了一个没燃尽的烟屁股,讲起了当年:
“他啊,就算他把一头黄毛染黑了,把虎皮披风换成了西装,我也认识他。你知道吗,他就是当年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啊!”
大王絮絮叨叨讲了半天当年的事情,说孙悟空当年在村子里如何带着他们逞威风,后来又如何进了城,说等混出息了,要把兄弟们也接去城里享享福,天天都能大保健。
他说,那天孙悟空提着金箍棒,大摇大摆出了村子,临走时,回头得意地喊道
”兄弟们,混不好我就不回来了!”
他说那天,孙悟空驾着筋斗云摩托,向着远方,突突地卷起一路的沙尘,真好像今天银白色奥迪车远去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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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还念了一首诗。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流氓活得长,
发廊澡堂游戏厅,不求登科黄金榜,
少时行侠且纵酒,终寄余生富士康,
猴王何日再腾云,向天奋起金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