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问答小站 logo
百科问答小站 font logo



作为双胞胎是怎样的体验? 第1页

  

user avatar   zhao-ya-15683127114 网友的相关建议: 
      

1

下课铃声还没响,班主任就来到教室门口示意我出来一下。

同学们齐刷刷望向我,气氛一下变得凝重。

空荡深邃的走廊上,班主任告诉我陈曦的状况似乎不太好,家里人打电话让我马上赶去重庆的医院,然后塞给了我两百块钱作为路费。

“现在就走?”我痴痴地问。

“嗯嗯,现在就去。”她坚定地如是答复。

把钱攥在手心,听见心脏砰砰剧烈跳动的声音,一边往汽车站赶,一边脑海里回闪着陈曦的模样。

陈曦是我隔壁班同学,也是我的双胞胎妹妹,但我们成长于两个不同的家庭。

2

母亲说我们俩出生后不久,陈曦不明所以的染上一种怪病,呼吸急促甚至困难。

父母把我暂时托付给村子里一家人照顾,然后带着陈曦去城里求医,辗转多地见过了好多身穿白大褂的医生,陈曦才终于有点起色。

只是等陈曦出院的时候,家里穷得像个空葫芦,悬浮在水面上按都按不下去。

把我接回家不久,父亲就不得不外出打工,母亲和婆婆在家种地和抚育我和陈曦两个。

先前帮忙照顾我的那家人隔着我家挺远,但经常过来帮忙。他们很喜欢我,也跟我相处惯了,见我们一家生活过得举步维艰,便有意收养我,可一直又长不开口这个嘴,后来还是托人跟我父母传达了这份意愿。

但无论说客们怎么说,母亲都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后来陈曦去医院复查,医生告诉母亲,陈曦的病虽然控制住了,但往后仍需要不间断用药,并且建议跟家里的其他小孩隔离,这个病对幼子具有传染的可能。

这个事让母亲和远在他乡的父亲都一下陷入困惑与迷茫。

婆婆是过来人,一生生育了六个孩子夭折了四个,她深刻明白能活、活好对孩子和家庭的重要性。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她委婉的劝服了父母。

所以生活最终将我和陈曦分隔。

3

前天下午,陈曦又被紧急送往医院,之后每节课下我就跑到隔壁班教室门口查看。

前天晚自习结束了她没回来,昨天上午不在,下午也不在,直至此刻,我被通知立即赶往医院。

在汽车站的售票窗口买了票,检票员告诉我要等时间到点儿才发车,她建议我去候车室坐坐。

我找了个位置尝试坐下,但屁股一沾椅子,就感觉整个身体里有股子气从下往上翻涌,最后冲进我脑涡把神经元全部冲散了,所以我宁愿站着或者踱步。

车站大厅、售票窗口、候车室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发出嗡嗡嗡地声音……

陈曦,是个女孩儿。

我很早就知道她的存在,只是她从不出门,我也从未跟她见过面。

小学一年级开学两个月了,她才被家里人背着送来上课。

我和她的关系在整个生产大队都不是秘密,那些小孩儿很兴奋,他们之前也都没怎么见过陈曦,恰好此刻我和她都在,就很好奇地跑过去瞧她,又回过头来望我。

咦?不是双胞胎吗,怎么长得不一样哩。

这个问题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答案。

有次我们班去隔壁班上公开课,一道很难的物理题,两个班一百多人,只有陈曦一个人做了出来。

她被邀请上台分享解题思路,完了老师让还没听懂的人举手,我诚恳照做,同学们立马笑话我,不是双胞胎吗,怎么陈曦就会?

我佯怒大声为自己辩解,但我生物好啊,因为我们俩是异卵,基因不一样,然后逗得哄堂大笑。

4

陈曦面色苍白,深凹的一对大眼,那时候她尚不能独立行走,就算老师上课点名回答问题也不要求她起身站立。

我从不跟她讲话,发作业本时看到她的名字就冷冷地丢在她桌子上,也不看她。

那段时间,我们俩唯一一次对视就是她初来学校那日。有个小孩在教室里突然大喊我的名字,她听到猛地回头望我,我也顺势看向她。

村子里常有人问我,你在学校跟陈曦相处好吗,你知道陈曦是你妹妹吗?

我一般会回答不好或者没有(妹妹)这回事儿,但无论我怎么回答,他们都会莫名其妙地笑话我,尽管我恼怒他们也无动于衷,后来我干脆对这类问题置之不理。

陈曦也不跟我说话,我们很有默契地都忽视着彼此的存在。

但当我和其他小孩儿嬉戏玩闹的时候,如果她在视野之内,我总会不自觉地瞄她一眼,不经意地转身又隐约发现她其实似乎也一直关注着我。

5

这样的关系,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佝偻的身影刻在我脑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她这个人和有关她的事,于我而言仍然陌生。

但我和她都似乎都已经习惯这样毫无关联的状态。

直至一天夏日午后。

放学了,我和小伙伴们还在学校里疯玩儿。我因为手气好游戏一直赢,便舍不得走,挨到其他人一个个收拾东西离开,最后剩下我不得不一人漫步回教室拿书包,却发现陈曦还在。

平时都是她表哥放学来背她回家,但今天不知为何没来。

陈曦一直是坐在最前排,那天我从背后看到夕阳的余晖穿过教室的门框扑撒在她身上,她仿佛被这个世界爱着又被遗忘。

大概是游戏的欢愉淡化了心中的芥蒂,也可能是见她孤立无援激发了我心中的道义,我首次以温和的语气上前问她怎么还没回家。

她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后扭捏又娇羞地回答他(表哥)可能会晚点来。

我跑去她表哥的教室,门已经上锁了。

想也没想,我转身回去时就直接提出来要送她回家。

她涨红了脸,睁大眼睛望着我说不出话。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极了电视剧里头身披斗篷的侠客。

6

学校里已经没啥人了。

陈曦轻薄的像张纸,我背起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走到校门口,出了校门口前面是一段儿缓下坡,她提议要尝试自己走走。

我把她放下,一手提着两个人的书包,一手搀扶着她。

她的手掌和我一般大,但比我的要白要软,五指十分用力地抓紧我。

她以往去洗手间都需要两人搀扶,现在只有我一个,重心就全部压在我这一侧。

我看着她很努力的抬腿落地,一步稳了再走下一步。

这样走了没一会儿,我就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跟她讲诉自己今天是在乒乓台上大杀四方的场景,在捉贼游戏里把敌人打得落荒而逃,并吐槽那些赖皮还懊恼的人。

陈曦一开始很腼腆,但我讲的多了以后,每句话每件事儿似乎都能把她逗得咯咯大笑。

我说到口干,她转而跟我讲她同桌上课吃零食被老师逮住狼狈尴尬的模样,还有她在课本后面看到的各种脑筋急转弯和幽默一笑。

我们走的很慢,但谈话却愈发热烈,有时甚至会停下来一起回忆老师讲课时的有趣细节。

年轻稚嫩的心,最擅长遗忘和分享。

7

忽地挂起一阵大风,我和她同时仰望天空,预测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但环顾四周土地平旷,只有远处有个房屋,我立即背起她朝那里赶。

我俩刚躲到房檐下,雨水就哗啦啦地开始下。

仲夏的空气里弥漫着湿润尘土和青草的味道,雨滴一连串垂直掉落在我和她的手掌.......

雷阵雨没多久就停了,此时天色也近晚。

我背起陈曦开始专心赶路,她似乎也累了,把脑袋轻轻靠在我的背上。

不多久我们就正面撞上爬上山赶过来的母亲。

她一只手里握着伞,喘着大粗气,衣服和头发都淋湿了一些,翕动着嘴唇,脸上流的不知是雨水、汗水,还是眼泪。

她轻轻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欲言又止。

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笑。

8

我立在回忆里失了神,检票员喊了我好几声。

上了车,捡漏的位置坐下,但车才开一会儿,我就感到腹部翻江倒海般地难受。

胸腔里似乎有只手意图撕裂我的身体,但我蜷缩于尺寸的座椅之上,根本无力挣脱它的折磨。

肉体的痛苦总能引起人精神上的反思,但此刻我唯一能想到的人,还是陈曦。

白驹过隙,转眼过去好多年。

没想我和陈曦都这么大了,但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赶路去看她。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大哥哥结婚在镇上买了房子。老家的土地贫瘠,爸妈也决定来城里谋生计,我自然而然也被安排到镇上的小学。

我和陈曦的关系刚缓和没多久,又被迫分离。

那时候同学和老师们都很惊奇,我们俩人怎么忽然从熟悉的陌生人变成了像相知多年的老友。

课上老师让自由讨论问题,陈曦转身回头,我们会不由自主的远远相视一笑,下课了我会去找她说话,放学了我们也偶尔相伴回家。

陈曦温柔可人,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会耐心倾听,但同时机警灵敏,我忽略的细节她总是积极补充。

那时候感觉一天的时间很长,最后等我们什么话都说完了,也还有时光可以感受风、天空和青草的美好。

如果她因为去医院复查缺课,第二天放学后,我会专门留下来给她讲前一天的作业和课。

9

分别之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减少很多。

只有我回老家吃酒席的时候才能看到她。但她的身体越来越好,人也越长越漂亮,不上学的时候也不再整天把自己关在家。

我们坐在一起,看着做席的大人们里里外外的忙碌,一堆小孩在一旁吵闹,吵完了又一起玩笑。

我们的谈话不知不觉间变少。

但是她依然爱笑,就算最后我们什么都不再说,她也仿佛是幸福的模样。

很久以后的一个周末,那时我跟陈曦已经很久都没有见面了。

那天我跟同学约了打篮球很久才回家,刚到家妈就告诉我陈曦来过了,她等了我很久,才被亲戚接走。

我听了下意识飞奔朝街上赶,但出了门不久腿却越来越软、脚步也越来越慢。

人了解的东西多了以后往往会发现原来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也很多,就像我当时随着知识和情感的丰富但同时内心的不解与疑惑也加重,我甚至不明白成长究竟带给了我什么。

但那一路,我来不及多想。

只是耳畔不断响起小时候我跟同村的小孩抢东西,他们抢不过我,就朝我大声喊,你是陈曦家里抱来的。

陈曦是谁?

是你妹妹......

10

爸妈视我为己出,大哥哥待我也很好。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明白“非亲生”的含义,这些字眼开始刺痛我。

其实爸妈和父母是有一定亲缘关系的,但这些年因为我存在,他们似乎一直刻意保持着某种距离。

自我有记忆起,就有个女人就时不时攀着我家的栅栏往里瞧。

我问她找谁,她只是涨红了脸看着我笑。

吃完酒席她还总趁四下无人捧给我一把糖,好些都是我没有见过的。

我一直觉得这个阿姨很漂亮,人也好。

但不会去想她为什么这样。

父亲极少出现,我也总是想不起他的模样。

唯一一个深刻的记忆是我随村里人组队去镇上赶集,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不远不近不言语。

我背着东西越走越慢,他忽然很温柔地唤我,让我把东西分给他,说他可以帮我背一段距离。

我中途好几次不好意思让他分还给我,但他一直坚持帮我背到目的地。

那天我赶到大街上跑到乘车点的时候,这里已经没什么人,陈曦也早就不在了。

11

这件事以后,老家的人和事开始与我慢慢断绝,我和陈曦也同样渐行渐远。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开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稳,就像每个人的人生,都注定是短暂交汇后分离。

我原以为,我和陈曦就会是这样。

但高一开学那日,在纯粹陌生的环境里,我恍惚听见有人在背后叫我的名字。

那个声音明亮而温柔,我愣了一会儿后定神一惊。

转身回头,教学楼走廊的尽头处站着的正是陈曦。

还在村子里的时候,乡亲父老聚在一起总免不了要谈论陈、周两家人的关系。

爸妈和父母亲的一举一动都能成为他们的热门话题。

就算后来我随爸妈搬到镇上生活,邻里也不知从哪里打探来的关于我身世的信息。

我最讨厌那几个半生不熟的邻居,总趁着我爸妈不在,就傻里傻气地问我知不知道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高中全新的环境和人际关系,让我迫切想要终止那一切闲言碎语。

所以高一那年,我暗下决心要和陈曦保持距离,所幸父母和爸妈也从来没有主动跟老师提起过我和她的关系。

12

陈曦见到我一如既往的欢喜。

但我每次都不敢多交流,总是远远的敷衍的回应。

陈曦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顶尖的好,学霸的名号早早就响彻全年级。

我的同学偶尔会问我和隔壁班的学霸是什么关系,我便心虚地说从前在老家认识。

后来我多次有意无意的忽略她的靠近,她很郑重且疑惑地给我写了一封长信。

信里主要记录了一些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耍的事情,然后真诚地表示重归于好的心愿。

尽管她完全不明白我们的关系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原因产生的裂痕。

最后她邀请我周末一起去县城的中央公园,那个公园位于县城中心,爬上山顶可以俯瞰全城的风光。

陈曦上一个暑假都在重庆的康复训练中心,她现在走路慢一点的话几乎与正常人无异。

我并非不曾动摇过心意,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更简单的逃避。

只说是没空,也没有解释。

去公园的事后来不了了之。

陈曦低沉了很久,我们的关系也退回到最初的状态。

长大后的不同就是还保持着表面的客套与礼貌,照面时就像一般认识的人一样点点头。

但公园的事也在我心口划下印记,后来再有人约我去,我也不去。

13

陈曦那年的高中生活,我不敢参与。

寂静的时刻,我总会想起看过的一个小说片段:

杜小康闻到了一股鸭身上的羽绒气味。他把头歪过去,几乎把脸埋进了一只鸭的蓬松的羽毛里。他哭了起来,但并不是悲哀。他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哭。
雨后天晴,天空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明亮。杜小康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蓝成这样的天空,而月亮又是那么地明亮。
杜小康顺手抠了几根白嫩的芦苇根,在嘴里嚼着,望着异乡的天空,心中不眠又想起母亲,想起许多油麻地的孩子。但他没有哭,他觉得自己突然地长大了。

这种”突然地长大“的感觉很熟悉,我似乎读懂了书里的文字,但我确信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高二暑假,陈曦病了。

爸妈听说有点严重,就要带我一起去看她,但被我惊慌地拒绝了。

开学之后,陈曦也是过了很久才回来上课。

她消瘦憔悴了许多,剪短了长发,眼神空洞而疲乏。

双腿也不稳健,佝偻着身躯上个台阶也总是上气不接下气。

病情的恶化,也影响到她的情绪,不再很有耐心跟同学解题,有人唤她也总时不时假装听不见。

这种冷漠的变化让她与同学之间产生距离。

相比她的优异的成绩,其他人现在更热衷于谈论她的残疾身体和怪异的性情。

而流言蜚语越是猖獗,她似乎就越是固执。

我总会看到她一个人步履蹒跚地走去食堂,身后紧跟着一群人注视的目光。

我原本就躲着她,后来发现她也刻意回避着我。

但不得不在同一视线之内时,她每次都像只犯了错的小猫,埋着头不敢看我。

14

车外传来吱吱呀呀的吵闹声,车内乘客也开始躁动。

开门下车了,我站在一个巨大空旷的广场上。

没有一处熟悉的角落,没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更没有任何一个似曾相识的人的面孔。

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偌大世界的陌生与残酷。

深吸一口气,但还是不知道此刻该往何处去。

忽然听到外栏的树荫下有人叫卖枇杷,我才找准一个方向循声过去。

陈曦最喜欢吃枇杷,剥开果皮,那清甜又酸涩的味道就像一根银针,直戳人咽喉,使口腔里的唾液迅速分泌聚集。

山枇杷一个一个跟手指头一样大小,果肉很少,果核却很大,一口吃下去,在嘴里过一道,再把附有粘液的果核一个个刺溜吐出来,那滋味才叫一个爽。

但就算是没有完全变黄的酸枇杷,陈曦也喜欢。

那酸不是一般的酸,像令人痴迷会上瘾的迷药。

我爬上树摘下好多往下面丢,陈曦就在下面快活地捡。

我也爱极了山枇杷的味道,我们吃到肚子痛,也还是贪恋树梢上那最大最亮的一簇。

也只有在我跟陈曦一同沉迷于山枇杷的味道时,我才觉得我的身体里流淌着和她同样的血液。

但这里叫卖的不是我和陈曦都喜欢的那种小山枇杷,据说这是改良后的品种,个大肉多也不酸了。

我想要买山枇杷带到医院给陈曦,她一定会非常欢喜。

我问卖枇杷的人哪里有山枇杷,他说超市有,我问哪里有超市,他给我大概指了个方向。

欢喜地跑过去,但走进到超时里头,我懵了。

这里太大也太豪华,商品摆列的整齐得让我不敢触碰,里面满载的货物也让我迷失方向。

待我终于找到生鲜区,却也始终不见枇杷,店员告诉我,现在枇杷还没有上市。

我的骤然跌落。

但就算没有山枇杷,有一般的枇杷也好的。

我又原路返回去找挑着扁担卖枇杷的商贩,但回来时发现他已经不在了,周围也没有其他叫卖枇杷的人了。

15

空气里笼罩着暗淡的黄色,我走在人行道上寻找公交站台,这个城市是黑白的。

陈曦复查从这个城市的医院回来,我们这些没见识的小孩问她,城里漂亮吗?

她面无表情的说不漂亮,那些小孩唏嘘着说不信,我也不信,但是我还是帮着陈曦对付那些唱反调的小孩。

但是现在,我信了。

走了很久,我才询问到可以去医院的公交车,看了一遍站表,发现自己还需要坐很久。

国庆节放假回来,学校组织了一场运动会。

所有人都在体育课自习课热烈的排练着,只有陈曦静默的坐在教室里的那个角落。

运动会开幕那天,她被老师强硬劝地说去体育场观看。

人勉强地来的,但连续的那三天,她却成为体育场对赛事最痴迷的观众。

运动会谢幕散场的时候,我察觉她情绪异常低落。她是留到最后一批走,我就从体育场饶了一圈跟在她身后。

走到车道树荫下的时候,风吹动树叶配合着她轻声的抽噎,但我还是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中午回教室,突然就有人说隔壁班的陈曦从楼梯上摔倒了。

我心头一紧,赶忙问现在人怎么样了,他们说人已经被送医院去了。

“很严重吗?”

“有点吧,反正她最后是被人背着去的校门口。”

16

母亲来学校收拾陈曦的书本和练习册,我一路跟着她走到从教室走到校门口。

我问她陈曦还好吗,她说没事,但可能会一段时间的院。

我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只是母亲一直安慰着我,让我安心上课。

两个月之后,陈曦坐着轮椅回来了,那时候我们差不多都在复习准备期末考试了。

我望着她,她还是埋着头不敢看我。

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高一开学那日她站在走廊尽头处唤我名字时的样子,忽感一阵眩晕。

站在距离她两三米的位置,我从咽喉里嘶哑的挣脱出一句陈曦,再发不出一个字。

母亲在学校附租了一间房子,留在县城专门照顾陈曦起居。

我则负责学校里的日常,下课背着陈曦去洗手间,吃完饭带她到阳台远眺丛山。

我总是满怀歉意多说不出一句话来,但陈曦却比我更加小心翼翼。

母亲中晚两餐会准备盒饭专程带过来,她坚持要给我带并且监察我吃的怎么样。

对于她我更无措于接受与拒绝,但盒饭确实比学校食堂要好太多,见着我狼吞虎咽吃完,陈曦睁着大眼问我好不好吃。

那是很久以来我再看到她笑得如此开怀。

爸妈跟我打电话,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大堆,最后让我尽可能的照顾陈曦,毕竟我是姐姐。

姐姐两个字传进我耳朵,瞬间把我的脸烘烤得火热,同时电话两端留下良久的沉默。

我在学校外订购了两个坐便器,一个放学校一个放家里。

又有同学开始追问我和陈曦是什么关系,我脱口而出妹妹,他们问表妹还是堂妹?我未理会。

有人随口掺和一句难不成是亲妹妹?我平静的答复是的。

教室里一下鸦雀无声,仿佛所有人一同屏气。

这个回答不久之后传到老师耳朵里,老师致电家长,我和陈曦关系一下子也大白天下。

信息像炸弹一样传开,我忽然担心陈曦对这个事情会有看法。

但那天下课我去找她,她的眼神却格外的明亮。

17

陈曦的药盒装满了整个书桌,她的呼吸偶尔还是很急促。

因为缺课太多,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并不理想。

但她没有一点儿气馁,反倒精神状态更好。

五月二十六号那天陈曦送了我一张贺卡并祝我生日快乐。

我拿着那张贺卡感觉血管里的血液都惊愕的停止流动。

我们看着彼此,霎时痴傻地大笑。

生命总的来说还是美好的,会有痛苦折磨也会带给人温暖与光亮。

教学楼的走廊很长,两边都是讲课的大教室,又过一个暑假,但是我还是没能再次看见陈曦在走廊的那头站起来。

晚自习下课送走陈曦后,我会留在操场跑步。从三圈到五圈,五圈到七圈,这样坚持了两个多月,我终于觉得自己积攒了足够多的力量,便告诉陈曦我要带她去中央公园。

母亲没有随同我们一起去,她完全信任我可以照顾好陈曦。

准备了充分的零食和水,以及最重要的陈曦的药,我们从清晨出发,那天雾很大,但我确信会是个好天气。

从山基启程,是一段段台阶,我背着陈曦上去又下来抬轮椅,我们行动缓慢,但每一步都让我觉得十分有意义。

推着轮椅带陈曦过一段玻璃栈桥时,栈桥下是十几米高的崖壁,这让我们俩感到惊险而刺激。

初秋,公园树上的银杏叶子都成了黄色,被风吹得掉落满地。

陈曦屈身捡起一片把它夹进一个小本儿英语词典里。

上到山腰,台阶变少,我推着轮椅跟着路绕公园一圈一圈往上,看着山下的房子一点点变小,视野越来越宽广。

待上终于到达山顶的凉亭,我们豁然发现原来自己生活的这座城孤落在丛山里,竟是那么地渺小。

我找到学校的位置,指着哪里让陈曦快瞧,她却忽然沉默了。

良久之后,她埋着头问我,阿稠,你怪我吗?

我听不懂,反问她怪什么。

她抬头,眼眶里蓄着泪水说,如果不是因为她我应该可以和父母亲好好的生活。

说着这些,泪水决堤而出。

我又想起小时候那些大人小孩在背后口无遮拦的谈话,被我听到,就怒气冲冲地拾起石头丢过去。

那场景大概被陈曦偶然看到,并记在了心里。

但她从其中提取的信息却是我因为她才被父母亲送走,并且我为此感到愤恨。

事实上我只是讨厌别人在背后对我、对爸妈和父母亲添油加醋的揣测。

就算是被送走了这件事本身,我也从未牵连过陈曦。也不再责怪父母亲。

生病是陈曦的不幸不是她的错,这世上的人几乎都在于竭尽全力地对抗贫命运,我们都只能在夹缝中做更好的那一个选择。

18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泛起好多回忆。

车停了,我似乎也就要快到了。

进入高三下期的总复习,陈曦的身体每况日下,她有时候甚至不能坚持两个小时做完卷子。

每到考试的后半场,就只能手握签字笔,头和肩膀趴倒在课桌上。

前天上午的一场数学模拟,监考老师发现她趴着没了动静,过来查看才发现她已经彻底晕厥过去。

她被老师抱着下楼,我听到喧闹声跑出来但也没来得及瞧上她一眼。

当天中午,她就被转送到重庆的大医院。

今天是个笼罩大雾又不见半分风雨的阴天,这样的天气适合我,但是陈曦却不喜欢。

她说小时候呆在屋子里,只有绚丽的阳光可以穿透墙缝照射进来。

一条条光束跳进她的世界,让陈旧的桌椅仿佛都有了生机。

通过墙缝再看向外面的天地,五彩斑斓的田地又反射到她的眼里,就是鸡鸣狗吠的声音都能使她听得入迷。

漫长孤独的旅程,掏空了我的精力,同时让我感到前所未有迷茫与失落。

但下了车,更大的困惑就像眼前高大的楼宇矗立在我面前,让我更加彷徨无措。

我不停地跟人打听住院部的地址,跑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找不着陈曦。

行色匆匆的人群似洪流,我被裹挟其中,迷失了方向和目标。

疲惫让我一下瘫坐在座椅上,失望和惆怅瞬时涌上心头,我怎么就是找不到?

我真是太蠢了,模拟试卷发下来的时候,我拿着它去问陈曦,为什么自己就是怎么也做不好,而她却可以并且很容易。

我无奈的自嘲,她也无奈的笑。

她总是安抚我说,阿稠,你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想的事情总是太多太杂,没有完全集中注意力去思考和总结书本上的知识。还有,你不要总皱着了眉头了,越皱人越愁......

晚自习结束后,她会留在教室帮我复习。我问她想考哪所大学,她坚定清晰地回答清华。

我遗憾地感叹,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就不能再陪她了。

她听了笑得前俯后仰。

但事实上,关于我每次模拟考试的分数,她比我更关注和在乎。

她甚至能在百忙的高三总复习时期,挑出一些我知识点薄弱的试题出来让我着重地做。

好些事情一旦过了,在我脑海里就变得模糊,但陈曦记得总是很清,她甚至可以复述小时候某个同学在什么时候讲过的一句话。

但顷刻之间,有句话像刀片一样从我脑海里划开。

那次陈曦去医院复查很久才回来,有个小孩跑过去问她,陈曦你会死吗。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陈曦都被唐突的问题惊住,没有人回答。下一堂课时,班上甚至都没有人说话。

但是现在,再谈及死亡的话题,陈曦变得开放和坦荡。

她说,没有人不会死,面对死亡也没有人会不恐惧,但正因如此,我会竭尽所能地过好当下。

“没有人面对死亡不会恐惧”,我的心顿时收紧,所以此刻陈曦会感到害怕吗?

眼泪扑簌簌落下,这个问题一下惊醒我,我必须马上找到她。

她就在这个医院的一角,我们已经离得很近很近了。

19

拭去泪水,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这次一下问对了人找对了方向。

乘坐电梯上楼我又看见一条长长的走廊,里面安静且明亮。

找到病房,里面挤着好多人。老家的各路亲戚、爸妈还有父亲。

我径直进去看见哭肿双眼的母亲,她早已不再是记忆里美丽的年轻阿姨,消瘦的身躯让我见着每次都心疼不已。

她抱住我强忍着情绪抽泣,陈曦躺在床上带着氧气罩没有苏醒。

母亲难过的说医生告诉她陈曦的状况不好,我尽力安抚着她,但心中却仿佛有块石头沉落海底。

众人劝母亲回去休息,我也表示接下来我会照顾好陈曦。

待他们都走了,我才长舒一口气,情绪跌落尘埃里。

整理陈曦换下的衣裳,上衣口袋里滑落一片银杏叶,像是上次我带她去中央公园捡的那片。

过了那么久的时间,它的颜色和纹理都没有变,但是上面写了四个字“我爱你I",后面的竖号应该是某人名字的第一笔。

陈曦从来没有谈起过她喜欢的男孩子,她的世界就像水一样干净,但这大概今天唯一能让我感到安慰的事情。

我想象着陈曦醒来然后重新站立,跟她喜欢的男孩告白,谈恋爱,经历一切她本该经历的美好故事。

忽然有好多问题冒出来想要问她,我拾起笔,不知觉的在叶子上跟着她的笔迹写下她的名字。

我爱你陈曦,千言万语都不抵这一句。

我爬上床靠着陈曦,贴的那么近,我才可以感受到她心跳和呼吸。

温暖的感觉让我仿佛回到那个夏日午后,她抓住我的手,我搀扶着她慢慢走。

而此刻,我就像当时她当时抓住我一样,紧紧的抓住她的手。

完。





  

相关话题

  有双胞胎兄弟姐妹是怎样的体验? 
  现实中有没有双胞胎考试当枪手的情况? 
  怎么才能生出双胞胎,最好是龙凤胎? 
  双胞胎姐妹是怎样一种生活体验? 
  生一次双胞胎和生两次小孩,哪种对女性身体和心理上的伤害大? 
  生完双胞胎大家是开心了,可是带孩子成了难题,和婆婆矛盾不断加深,我该怎么办? 
  如果双胞胎中死去了一个,剩下的那一个是怎样的感觉?能否熬过去? 
  家里有双胞胎宝宝,老公收入不够每月支出,我可以寻求婆婆帮助吗? 
  一对双胞胎跟另一对双胞胎结婚,他们生出的宝宝会是什么情况? 
  怎么才能生出双胞胎,最好是龙凤胎? 

前一个讨论
女兵外科体检是怎么体检的,要脱光吗?
下一个讨论
如何快速提升PPT演讲能力?





© 2024-09-20 - tinynew.org. All Rights Reserved.
© 2024-09-20 - tinynew.org. 保留所有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