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 NBA 知名经纪人里奇·保罗？ 第1页

看到有人说「之前的经纪人哪有这么高调」，就正好说说之前低调的经纪人和福保罗可能的未来。

首发杨侃

前些日子，尼克斯中锋诺埃尔一纸诉状将里奇-保罗告上公堂，说因为富保罗怂恿，自己才在2017年拒绝小牛送上的4年7000万大合同。诺埃尔拒了这份肥约后，便转投富保罗及其经纪公司门下，全因后者向他承诺一些更美好的未来，譬如「赚下上亿合同」，结果此后4年诺埃尔合计只拿到了1297万又3622美元工资。

诺埃尔的意思很简单，富保罗在为自己服务的四年时光里，并未恪尽职守，非但没有帮自己赚下上亿身家，甚至有怠工之嫌，让自己错过了好几份可能存在的大合同。

当然，这个案子的前提摘要是富保罗率先向球员工会讨债，说诺埃尔还欠了他一份佣金没给。那么这件案子的脉络就显得十分清晰，无非是乙方要账的时候，甲方反诉称「你他妈活儿没干利索也有脸要钱？」但倘若你要追问诺埃尔在2017年开掉原经纪人拒绝大合同转投富保罗这些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一定不会给你十分坦承的答案，因为这个答案很有可能和智商有关，而且是评价不高的那种。

一年前有家网站采访了20名NBA经纪人，写成了一篇口述杂烩，主要聊了聊勒布朗-詹姆斯和他的经纪人富保罗，其中便有人指出富保罗只会为手上的大牌球星提供足够优质的服务，却因经营不善让他们手上的普通球员遭受上百万美元的损失。如今诺埃尔跳将出来，似乎完全印证了同行们酸溜溜的定性总结：

「富保罗牛逼，无非是因为他背后有勒布朗，就像当年大卫-法尔克，背后是迈克尔-乔丹一样。」

确实很像，但略有不同。40岁的富保罗遭人嫉恨的理由更多，一个没有上过大学的黑人竟然拿到了NBA经纪人营业执照，竟然跳出大型经纪公司重起炉灶创建自己的经济公司？最可恶的是，这样的人竟然拥有联盟如今最大牌的球星？一切就因为富保罗在勒布朗17岁的时候卖给了他一件复古球衣？

相比之下，乔丹经纪人法尔克的履历就要令人信服得多：一个中产阶级犹太人家庭出生的孩子，一张雪城大学的经济学学位证书，一个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学院法学博士荣誉头衔。法尔克年轻时为了跻身行业，曾经在大型经纪人公司门外徘徊了「6、7个礼拜」，「3小时内打了17通电话」，才终于获得机会，从免费实习生一步一步往上爬，成为一名全职经纪人。

把法尔克的故事拿去和另一个大卫——大卫-斯特恩职场起步的经历相比，你会发现其中颇有一些巧合之处，都是犹太人，都有法律专业背景，都曾经在大型公司门外徘徊，最后以免费的价格卖出了一些东西，法尔克卖的是自己，斯特恩则不远万里送了些NBA比赛录像。

而将两人职业生涯紧紧牵绊在一起的，恰是乔丹本人。如果说斯特恩是联盟90年代造星计划的台面人物，法尔克便是这个计划中最重要一环的背后推手。

乔丹和耐克签下合同，是法尔克促成的，乔丹专属的Air Jordan品牌，是法尔克索要的，接下来是雪佛兰、可口可乐和麦当劳代言。按如今的角度来看，这些签约简直唾手可得，这可是乔丹！但那是80年代中期，法尔克和斯特恩遇到的困境几乎一致：NBA联盟在广告商眼中有两大问题，一者他们太黑了，二者他们太毒了——麦迪逊广场的广告狂人们一致认定，该联盟有7成5的人吸毒。

在乔丹之前扬名立万的那些大腕儿们，魔术师已经打了5年球，一脸媚笑堪称万人迷，新秀年就拿下FMVP和总冠军，他拿到的代言只有斯伯丁、匡威和仅仅维系了一年的七喜合约，J博士、拉里-伯德和贾巴尔都没有篮球周边以外的代言。实际上，联盟中没有人有什么全国性质的大厂代言，乔丹是第一个，法尔克在其间的贡献不言而喻。

在球场之上，法尔克同样有别出心裁的手段，他让乔丹退出了当时球员工会的集体授权体系，然后在合同中增加了所谓「热爱篮球条款」，这样乔丹就能在休赛期参加各种篮球活动，增加曝光度。而在此前的既定球员合同中，是不允许球员休赛期打篮球比赛的。而所有这些做法，无论是拥有个人标签的运动服装还是出现在NBA以外的业余赛场，无疑都是在为创造乔丹「个人」品牌铺路，这套玩法显然有别于历史上其他球员将自己与联盟完全绑定的方式。至于乔丹是怎样从公牛得到这些特别待遇，法尔克当然功不可没，他当年求职时所展现出来的韧性被充分摆到谈判桌上，公牛老板杰里-雷恩斯多夫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如果你不能做到肉体和精神同时强韧，法尔克会把你活活拖死。很多经纪人愿意拿到他们能拿到的东西，但法尔克会坚持不亮底牌，直到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和法尔克的「造星」行为相比，富保罗顶多算得上一个月亮，一颗靠反射太阳光而显得自己很亮的卫星。在被勒布朗聘为经纪人之前，富保罗手中并没有别家分店，即便到了现在，富保罗手头当过全明星的球员也只有五人，最高年薪是刚刚从浴缸里爬出来的约翰-沃尔，然后是勒布朗、浓眉、本-西蒙斯、追梦-格林，以及刚刚慕名而来的扎克-拉文。

但你要看法尔克巅峰时期手头除了乔丹都有过哪些球星呢？

艾弗森、尤因、莫宁、巴克利、穆托姆博、斯托克顿、摩西-马龙、威尔金斯、里奇蒙德……这些都是名人堂成员。而像埃尔顿-布兰德、马布里、迈克-毕比、朱旺-霍华德、安东尼-沃克、贾伦-罗斯、萨姆-卡塞尔以及更多你熟悉的名字，也都曾经在法尔克麾下闪光。

90年代法尔克事业最辉煌的时候，曾经同时成为40名NBA球员的经纪人，手头的全明星、最佳新秀和乐透顺位球员数量为历史最多。而今年代理球员最多的经纪人是杰夫-施瓦茨，手头有35名球员，9名全明星，但多的是米德尔顿、肯巴-沃克这种普通全明星，或者格里芬、乐福这种过气全明星，真正当打之年的超巨只有一个：约基奇。如果你有兴趣，施瓦茨之下，便是手握30名球员代理合同的富保罗。

无论从人数到球星数量，富保罗都和法尔克不可相提并论，江湖地位自然也难以企及。法尔克被誉为整个90年代联盟权势第二人，仅次于斯特恩，事实上，90年代两次停摆，法尔克都被视为幕后黑手。

用「幕后」二字形容法尔克，主要是因为「黑手」二字不搭配下「幕后」显得有点怪异，事实上法尔克手固然黑，却并不在幕后，他作为球员和老板谈判之外的第三股势力，几乎是冲杀在烽火最前线，他在报纸、节目中抛出激烈的观点，而总裁斯特恩则回应以公开点名批评。能够让斯特恩以一种几乎失去风度的方式批评一个人，足以证明此君在两次事件中的地位。

法尔克的核心观点只有一条：联盟应当是球星的联盟。

从这一条出发，所有的劳资条款都应当向超巨们倾斜，不应该有任何合同涨薪限制，不应该有顶薪制度、不应该有硬工资帽，只要他位于威斯康辛大道办公室的桌子上摆的那张纸上写下的数字被双方签字画押，便是有效合同，而无论这个价格有多高，「勒布朗、乔丹或者科比这样的球员就应该拿8000万到1亿合同，他们值这个价。」——是的，只有球队经理人去法尔克办公室谈判的道理，绝无劳驾法尔克大人远奔他处的可能。

1997年尤因当选球员工会主席，工会执行委员会9人小组中还有另外两名球星穆托姆博和朱旺-霍华德。没错，这些名字都曾经在前文出现过，他们的经纪人都是法尔克。1995年法尔克就曾经推动球员工会解散，劳资谈判也就无从存在，于是法尔克被视作导致当年停摆的罪魁祸首。1998年法尔克卷土重来，他再次斥责工会执行主席比利-亨特阻断信息流通，「让球员自己参与谈判，说些什么自己的利益要自己争取之类的话」，说白了，法尔克要求工会所有信息都能公开到自己面前，然后就可以提出一些球员自己可能想不到的「有效建议」，很显然，法尔克的有效建议永远只会为10%的大牌球星服务，他的目标就是让这些球员拿走大部分的钱，剩下的交给联盟和剩下的90%球员去分。

当然这一次工会其他人也学聪明了，他们不再让执行委员会直接参与劳资谈判，而是另辟蹊径成立了一个「谈判委员会」，而这个委员会最重要的特点就是「没有法尔克的人」，对此亨特的意见十分坚定：「球员工会是球员的工会，经纪人不该参与进来。」

最终98年停摆过后，劳资双方还是达成协议，NBA成为全美第一个限制球员工资的主要体育联盟，涨薪幅度有了限制，新秀合同有了限制，中产合同被提了出来，奢侈税被提了出来。法尔克的精英球员拿大头理论全面溃败，但对法尔克来说，两战斯特恩，也不枉在体育行里走了这一遭，对于观察者而言，看着法尔克的故事里出现的那些词语：工会、解散工会、球员代表、谈判代表、起诉、反垄断、经纪人、老板、总裁……法尔克和斯特恩不过是由这些名词组成的激荡往事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远远不能涵盖整个故事全貌。当然了，如果你不是一个有耐心的读者，你可能会更喜欢读一些简单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可能只有老板和总裁两个词，也会有另外一些不一样的词，但总的来说这种故事的特点是一两句话就足以说完，确实要比NBA停摆这些绕圈圈的故事令人放心得多。俗话说得好，快刀斩乱麻。美帝有时候就是缺乏几把快刀，斯特恩直接下令就好，哪儿还有这么多逼逼赖赖。

言归正传，法尔克不但要利用他拥有资源（超级球星）来左右球队老板、高管和工会，他还要将权力的故事延展到经纪人圈层。

事实上98年停摆期间经纪人也召开了集体会议，会上有一些经纪人要求尽早达成协议，毕竟停摆时间越长，意味着所有人都会遭受经济损失，但法尔克的态度就显得很骑墙，他既不是鸽派也不是鹰派，他自成一派，就是要当踩在所有人头顶上的那一种人。当时丹-费根是坚定的鹰派，他在经纪人会议上滔滔不绝：「停摆就停摆！如果斯特恩要硬工资帽，那就草他妈的！如果斯特恩还要这要那，那就草他妈的！」

费根的演讲很激昂，搞得自己就像60年代的政治领袖一样，法尔克看不惯，便站起来说：「说得好啊说得好。你知道吧，斯特恩就像一个重量级拳击冠军。如果你敢于挑战他，他会说行吧傻逼，让我们打满15回合。然后到了第六回合，你全身骨头都被打碎，血从你身上的每个角落往外流，你跪地不起求饶说‘爸爸我认栽’。你猜斯特恩会说什么？他会说‘我们才打了6个回合呢，站起来，休息一会儿，我们还有9个回合要打的。’」

费根就不理解，说你法尔克讲这个和劳资谈判有什么关系？

法尔克悠悠道：「只有你做好停摆一年的准备，你才能去草斯特恩他妈的。年轻人，这不是玩游戏啊，这可是亿万美钞的生意。在这儿虚张声势地喊口号有什么用呢？」

费根后来也是经纪人圈中著名的狠角色，你应该听说过他如何让易建联拒绝部分选秀训练营，又如何利用手头有霍华德的资源诱骗火箭和小牛给一个男模特开出了超级大合同，但当年费根只有36岁，还远没有到教父级别，面对法尔克一番教导，他只能不服气地反诘道：

「那你准备好停摆一年了吗？」

法尔克说：「傻逼，我当然准备好了。我有一亿银行存款。你呢？」

什么叫权势熏天，这才叫权势熏天，和法尔克这种在老板、球员、经理人、广告商乃至同行中说话俱能掷地有声的教父感相比，如今的富保罗简直就像是在玩过家家。

两年前富保罗交易个浓眉都能被联盟版图上弹丸之地新奥尔良弄得吭哧瘪肚，被人总经理指着鼻子骂拒不交易。今年所有人都在静观他家的本-西蒙斯不归事件该如何处理。

从目前的状态看来双方关系已经彻底破裂，西蒙斯现在之于费城已经不是逼宫，而是接近刮宫的存在，事情闹得这么丑陋，经纪人富保罗难辞其咎。也不知道这样一段经历，对于西蒙斯未来星途有多大影响，虽然现在「职业操守」四个字已经烂了大街，但截止目前球队如果让球员上场，球员还是会乖乖上场，最多在场上梦游一二，如果球员实在不想出战，至少也会用「我要为女儿看病找好医生」或者「我要做膝盖手术」之类的理由来充当一条最后遮羞丁字裤。但倘若西蒙斯真的敢顶着每周120万美元罚款拒不出战新赛季，那他就创造了历史，拉出了一条全新的下限。

至于富保罗或者法尔克为什么要做出那些一眼看去并不符合常规道德标准的事情来，究其内因，倒也简单。说起来你可能不信，1987年体育画报就已经撰文痛斥「坏蛋经纪人」正在破坏道德标准，言下之意就是以前的经纪人还是特别富有道德感的——他们都是为球员谋福利的正义代表，颇有一种以前玩弹珠是小伙伴童年美好回忆，而今玩《FIFA21》则是精神鸦片的内涵。

但你看体育画报这么了不起的刊物，虽然骂了7000多字经纪人行业人心不古，也从未说过要封杀「坏经纪人」，因为他们很清楚你封杀了「坏的经纪人」，就有可能封杀「好的经纪人」，因为到底是好还是坏，并不由你评判嘛。体育画报更清楚的则是经纪人发展的内核，当生意只是为一份年薪2万元的合同而努力时，你当然会扮演正义之师，当生意扩展为一份千万级别合同而你可以从中分成十万时，这就是一场逐利游戏。还记得初中课本上教导我们的马克思主义吗？当利润达到多少时，他们就敢于冒绞刑的风险。那么突破所谓道德底线，也就符合逻辑了。现如今，人们不太爱用「贪婪」这些陈年旧词来形容经纪人，毕竟大多数人有机会当掮客，可能做得更过分。

因为当经纪人的好处一望即知，以法尔克为例，他可以从球员合同中拿到4%的佣金，他自然希望球员合同永不加盖，当然，法尔克在银行里存的一亿美元中更多是由代言分成组成，那份比例高达20%，争取更多的代言，就要看本事了，有时候拿到一份大合同不假，去大城市拿总冠军拥有更多代言机会，更是诱人，全看你能耐了。

并非每个人都可以在这个行业获得真正的成功，因为经纪人除了要为球员争取一份不错的合同之外，服务项目还包括但不限于为球员吃饭出游嫖娼买单、和球员他妈上床、提醒球员支付赡养费以及，如果主顾已经结婚那就替他抢走一生之敌刚刚疯狂示爱过的流行女巨星以便给予对手心灵暴击让他继续沉溺键盘不能自拔……各行各业，谁都不容易。

1998年乔丹退役之后，法尔克几乎以光速失去他身上的光环，时至如今，他手头的球员只剩下奥托-波特一人，代理球员合同总额239万，排在所有现役经纪人中的第110名。当年辉煌如此的法尔克尚且如此，如今饱受同行嫉妒、经理人嫉恨的富保罗又将如何呢？勒布朗看起来也打不了几年了。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富保罗的结果也不会比法尔克好太多，无非食尽鸟投林，树倒猢狲散，然后守着银行里的上亿资产忆往昔阵容岁月稠却无人问津，很凄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