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也对农村葬礼意见很大。
觉得即浪费钱财,而且也体现不出孝顺父母之意。
直到我亲身参与了几次葬礼。
那是去帮忙,临出门前父亲突然变的很严肃。
“你记住,喜事不请就别去,可以只上人情就走,其他事无需过问。丧事必须不请自去,可以不上人情,但主人有忙必须帮。”
在那几天,我慢慢的观察一起去帮忙的人,那几场丧事也参与了不少,慢慢的理解了农村的逻辑。
任何事情都有涉及到利益的互换,在农村,就是人力财力的交换。每个人都会在心中盘算一番支出收益,力求收支平衡。
喜事可以多次举办,如果获利超过支出,主人天然有多办的倾向。这时候,客人就会倾向于不去,必须主人三请四接,方才不情不愿的去,即使去了,虽然嘴上说着沾了喜气,心里也是不大开心的。
而丧事就不同了,丧事一个人一般情况下就只会举办一次,这一次就是把死者生前的利益债务进行清算。每个人都必然有一次,而且伴随着巨大的利益转移。这时候,每个听到消息的家族都必须派人去。因为无论恩怨情仇,人已经去了,如果你不去,那就是代表你要把这种反面情绪传递到下一代,而参加葬礼,就代表这些负面的东西已经随着别人的离去而消失了。
由于丧事的唯一性,就天然保证了丧事的公平性。
所有能去的人就必须去还体现在丧事对人力的大量需求。因为农村丧礼是非常浪费人力的,挖墓葬室,挪动棺材都必须精壮劳动力。尤其是上杠抬棺人,必须村中最精壮劳动力,而且身材相仿之人,凑够八个是很不容易的。要保证人力资源,帮闲的人就越多越好,出于互换心理,都必须闻声而至。
有趣的是,葬礼是基于人力的互换,但财力互换是基于和喜事一样原则,如果你之前和对方没有利益来往,或者不欠人情,那就是可以不用送礼上人情的。
同样的道理,丧事你只要不在那几个关键场合凑到主人面前笑出声来,其他时候客人干什么是无所谓的,因为都是来进行人力互换的,没有直接的人情关系。主人是不大能从人情世故上指责客人破坏气氛的,更何况开心也有冲喜之意。但这时候主人要求办事,是不能随便拒绝的,因为这就是不拿工资的打工人,主人事实上已经支付了隐形的报酬,就必须拿出干活的态度来。
东莞市长安镇,中国最发达的镇。
老人死了后,当天就入了村里的公墓,吹吹打打,吃吃喝喝,和尚道士,全部没有,总开支不到5000元。
内地农村的葬礼真是恶心,生前薄养,死后厚葬。农村老人一年的开支平均不到3000元,葬礼要花费10万元。
葬礼是可以精简的
2020年我的父亲去世,当时的我一穷二白,正在发愁怎么安排父亲的葬礼,村里的亲朋好友就对我说:老话说穷儿不可富葬,生前已经进孝了,葬礼就尽量简单点,不要跟别人家攀比,也攀比不了,有这份心就好了。
于是我父亲的葬礼就非常简单,父老乡亲都来帮忙父亲入棺,然后下葬,婶子阿姨门帮忙做了一大锅烩菜来招呼帮忙的亲朋好友。
烧了头七纸之后,我就准备外出打工了,村里的人也都支持,因为在父亲临走前一个多月我就回来照顾父亲,没有什么收入,在不出去家里就揭不开锅了,所以也支持我头七之后出去打工,还跟我说,之后周年回来烧钱纸,烧三个周年就好了,以后能回来就回来,回不来就算了,毕竟回来一趟都是花钱,生前尽孝比什么都强,死了烧再多纸也就是求个心理安慰。
我有个朋友说过他身上遇到的事
他爷爷跟他小叔一直生活在农村,后来他爷爷生病,他爸就把他爷爷接来城里治病,不过没有治好,他爷爷也知道了,然后急忙要求回家,他爸爸的意思是,不在意钱,就在医院住就行,他爷爷大喊不行,原来他说的回家意思是:回老家。还说,一定要回老家再死,死完还得出殡,甚至说:不出殡还能叫个死?
我朋友典型城里孩子,不知道啥意思,哪里死不是死,出殡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我恰好是在农村长大的,我就给他说了说。
在有些人看来,风风光光大办白事是人与自己世界观的一种和解
人的活着,有生物性的,有社会性的。断气了只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而白事是社会学意义上的死亡,宣告了这个人一切社会关系的终结,认识的,有社会关系的,都赶来在他的葬礼上跟他告别“不出殡还能叫个死”也就是这个意思。
死人的葬礼是办给活人看的,活着的人势力越大,越看重死去的人,葬礼的规模往往越大
小说《金瓶梅》里,最为隆重的葬礼不是主人公西门庆自己的,是她最喜欢的小老婆李瓶儿的,因为李瓶儿是西门庆最爱的人,而且那时候西门庆权势也是很大的。而随着西门庆的死去,西门家已经是明日黄花了,自然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西门庆自己的葬礼草率搞一搞就埋了。
葬礼是一次家族的集体活动,通过这些活动强化了亲疏关系,形成了家族的向心力,这在传统社会是很重要的,,所谓生死大事,也有点这方面的意思。
我小学时候在学校里有一个死对头,我俩基本见一次打一次,就是看不对眼,但是有一次我一个本家爷爷去世,他居然也来磕头,后来才知道,那时他外公,我们一起跟着跑前跑后的,我发现这货也不是这么可恶,估计他也是这样的看法,后来我们就基本没有再打过架,都表哥表弟了,好还好不过来呢,这就是葬礼对家族向心力的一种体现。
葬礼还是对农村中“礼”的一种表达,就是通过穿戴体现出跟死者的亲疏远近,就是上面那个例子,这个本家爷爷死了的时候,那是我死对头的亲外公,但是他在穿戴上面却没有我显得“亲近”。因为我是本家,虽然不太亲近,但是我要穿三服,但是他却是外姓人,是嫁出去的女儿的孩子,所以只是戴个孝帽子就得了,与他相比,我其实才是与死者更为亲近的人,毕竟我们一个姓氏,一个家族。比我与死者更亲近的人,比如他儿子孙子,那是要穿五服的,这就是很多不明真相的人口中的:“出了五服的亲戚”这个五服的由来。
除了我说的葬礼的作用是宣告死者社会性死亡以外,还是生者与自己世界观的和解,这句话该怎么理解呢?
我们现在的人大多是唯物主义者,不会相信人死了还有另外一个世界,所以就导致我们无法理解很多白事活动的作用,但是愿意自己死后举行白事,即出殡的这些人,他们对于世界的理解是另外一个样子的,比如山西某地,老人死亡以后,寿衣要儿子来准备,入殓以后要用七尺红布把尸体裹好但是这个红布必须要女儿来准备,这个就是“披儿盖女”,寓意是老人虽然去世了,但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仍然保护着自己的儿女,但是前提是要有这么一个世界,你这么做才会有意义,如果你明知道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让你这么做你只会发笑。又比如山东某地,死人的棺材里面不能有毛制品,这个是“着毛变畜”,一旦棺材里面有毛的东西,比如毛帽子,毛皮鞋,那老人下辈子可能就不会投胎做人了,会投胎变成一身毛的畜生,但是如果你不信这些,你真的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所谓的与世界观和解,意思就是你信这些玩意,你做这些事儿才会觉得有道理,才会愿意去干,你不信自然觉得无聊又多事。
很多的出殡活动,都是建立在这样一种价值观之上,这些民俗活动中,体现着中国先民们对于世界的理解,有些更是建立在科学基础之上的,如果细细观察是非常有意思的
比如,人死之后为什么要守灵,原因就是古代医学技术不发达,很多人断了呼吸,被认为是死了,那时候并没有医生来确定,更不会有法医来解剖调查死因,其实很多人是没有真正死去的,只是昏死,在守灵时候时刻有人在旁,这时候如果忽然醒过来,没准又可以叫起人来就是救活,白雪公主的故事就有守灵的影子,这是很有科学道理的,是一种基于医疗水平底下的无奈之举。
当然,更多的仪式还是基于村民们的世界观,比如河南很多地方的出殡都是打着一个白色的三角小旗,沿途一路撒纸钱,哭哭啼啼排成一长队,这个白色的小旗叫引路幡,传统上认为人死了以后的魂灵很轻,在空中飘着脚不落地,打着幡是给魂灵指路的意思,用哭声喊他让他跟着队伍走不要乱跑,撒纸钱的意思是买路钱,其他的孤魂野鬼可能会欺负新人,不让他去往墓地,所以要利益均沾,只求平平安安到达,然后入土为安。
如果你提前了解了这些方面的知识,你会发现这些活动是一个很好的民俗学实践活动,一点也不会无聊。多好的社会实践机会啊!
给大家留个课后思考题:
为什么很多地方,包括中国台湾,都有很多坟头蹦迪的活动,一大堆性感热辣的女孩子在死人坟墓前劲歌热舞,是体现了传统中国人什么方面的思考?
李银河在研究中国农村生育文化时,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传统文化的本质,来自于村落。
在中国,有一个现象不论南北都有,就是不大不小的自然村很多。这和耕作、生活方式有一定的关系。另外,中国农村住得很紧密,起码和外国农村相比是这样。因此就出现了这样一种现象:在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的事别人都知道,别人的事你也知道。这就是信息共有。如果按人类学里信息学派的意见,共有的信息就是文化,村落文化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了
据我所知,李银河当初想用“村社文化”这个说法,但是别人说,“村社”这个词已经有了,不能赋予它新的意义。这当然是对的,但是我很为李银河丧失了“村社”而可惜。咬文嚼字地说,“村”是什么意思不必解释了,“社”的意思是土地神。这和她要说明的现象很吻合。在村里,三姑六婆就是土地神,无所不知,又无所不传。所以一个自然村简直就是个人信息的超导体,毫无秘密可言。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什么事别人都知道,所以简直什么事自己都做不了主。这种现象是很重要的。有人说,外国文化是罪感文化,中国文化是耻感文化。这个感觉相当犀利,但只是感觉而已。罪感当然来自上帝,假如你信他,就会觉得在他面前是个罪人。但是假如你不觉得有好多人在盯着你,耻感何来呢?如果没有信息共有,耻感文化也无法解释了。
除了生育,在村子里还有很多个人做不了主的事,比方说,红白喜事。这些事要花很多的钱,搞得当事人痛苦不堪,但又不能不照规矩办。也许你乐意用传统、风俗来解释这种现象,但你解释不了人们为什么要坚持痛苦的传统,除非你说大家都是受虐狂,实际上又远不是这样——有好日子谁不想过?村落文化是一种强制的力量,个人意志不是它的对手。
李银河认为,传统观念、宗族意识等等,在现在农村里也是存在的,但是你不能理解为它们保存在个人的头脑里。实际上,它们是保留在村落文化这个半封闭的大匣子里。这也是个有意义的结论。我们知道,在苏格兰有个半封闭的尼斯湖,湖里还有恐龙哪。在中国村落里保存了一些文化恐龙,也不算什么新鲜的事。不管怎么说,现在宗族和孔孟哲学没有合法的权威性。真正有权威的是村落。办事都要按一定规矩办,想问题要按一定方式去想,不管你乐意不乐意。这既不是因为古板,也不是因为有族规,而是因为有一大群人盯着你。我相信,这样的解释更加合乎实情。她描述了这样一幅生活图景:你怎么挣钱,别人不管;但你怎么过日子,大伙就要说话了。在这种情况下,日子当然难有崭新的过法。
李银河的《生育与中国村落文化》所依据的是在山西、浙江两地的调查。她的见解十分敏锐,遗憾的是实证功夫稍有欠缺。假设她的调查不是在这两地的两三个村子,各百十户人家里,而是在散布在全国的上百个村子、上千户人家里完成,就更有说服力。当然,这样的要求近似扳杠。因为她用的是人类学方法,这种方法强调第一手资料,面对面交谈,通过翻译都会遭人诟病。人类学的前辈大师米德女士在萨摩亚实地调查多年,只因为听人转述,就遭人耍了。考虑到这种情况,谈了百十户,谈得扎实,也就不错了。最主要的是,她不是在文献里找出个说法,然后在调查里验证一番,而是自己来找说法,到调查里验证,这是非常好的。其实她阐述的现象就在我们眼前,只不过我们视而不见罢了。北京城里没有村落,但有过胡同、大杂院,有一些人员很少流动的单位。在这些地方,隐私也不多,办个什么私事,也难说全是个人决策。因为这类现象并不陌生,你看了这本书,不会怀疑村落文化的真实性。
罗素大师曾言:不要以为有了实证方法,思辨就不重要了。实际上,要提出有意义的假设,必须下一番思辨工夫。这真是至理名言。据我所知,这番工夫她是下了的。假设婚丧嫁娶、生育不生育都是个人决策,那么就要有个依据——追求个人快乐或者幸福。在村庄里,这种想法不大流行,流行的是办什么事都要让大家说好,最好让大家都羡慕。这是另一个价值体系。那么是否能说,他们的幸福观就是这样,另外的快乐、幸福对他们来说就不存在了呢?在结束了在山西的调查、浙江调查未开始时,李银河给《二十一世纪》杂志写过一篇文章,讨论了这个问题,在此不能详加引述,以免文章太冗长。简单来说,结论是这样的:不管怎么说,自己觉得好和别人说你好毕竟是两回事,不是一回事。村落中人把后者看得极重,实在是出于不得已。最重要的是,不能认为,对他们来说前一个问题就不存在了。以此为据,村落文化的实质就容易把握了。
李银河把村落文化看作一种消极力量,是因为这种文化中人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眼前这个自然村里,把宝贵的财力全用在了婚丧嫁娶这样一些事上,生活的意义变成了博取村里人的嫉妒、喝彩,缺少改善生活的动力。这个文化里,人际关系的分量太大,把个人挤没了。别人也许会反对她的观点——他会说重视人际关系,正是我们的好处呢。在这方面,恐怕我要同意李银河的意见,因为中国的村落文化和低质量的生活联系在一起,放弃村落文化到城市里生活正是千百万农民的梦想——所以它是那种你不喜欢、又不得不接受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不能给它唱赞歌了。
李银河的研究工作是朴素的。作为学者,她不是气势恢弘、辞藻华丽的那一种,也不是学富五车、旁征博引的那一种。她追求的是事事清楚、事事明白,哪怕这种明白会被人看成浅薄也罢。从表面上来看,研究工作有很多内容,比方说,题目有没有人重视啦,一年发了多少论文啦,写了多少学术专著啦,但是这些在她看来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有所发现。
——李银河的《生育与中国村落文化》
如果你用心的去体验这个葬礼过程,你会发现所有的仪式都只有两个目的:
1.向别人展示儿女们过的挺好的,父辈没了,但是孩子们能撑起来这个世俗交往了。
2.亲戚朋友们的一次深入互动。当然,这个已经越来越弱了。
我初二的时候我爷爷去世,我清晰的记得院子里让泥瓦匠磊起来三个大灶和一个烧水的小灶,这些匠人都是帮忙的,不收费的,因为传统就是这样,他们家有丧礼我们家也会去积极帮忙的;
棺材是我爷爷活着的时候自备的,棺材上刷漆是我爸的朋友弄的;
烧的纸钱是几个姑父们一张张拿滚印沾着墨汁印出来的,这也是传统,女婿没有话语权,来了就干一些这种磨时间的活儿;
烧火用的柴火是邻居们去拉回来的,我还去好几个朋友家去借电风箱(不知道你们叫啥,就是烧火时候用来吹风的),锅碗瓢盆是租赁的,吃饭的大红方桌是各家借来的,等等吧。
好像除了鼓匠,其他基本都是这种来源,包括鼓匠来了住哪里,半夜要给匠人们吃一顿饭等等,我清晰记得这些事情,我妈带着我给安顿到了村东头的大姨家,挺费劲。
还有,墓地是侄子辈的一群人给挖的,大冬天,先烧了两天锯末面,然后动土。
你想想,这个过程,相当于全体动员了,第五天,就是村民来烧纸,拿着纸钱和面包之类的,我在大门口迎接,络绎不绝。
第七天,出殡,那是正日子,更是抬棺材的人一群一群,轮着抬着走,走一段停一段,鼓匠吹一段,孝子孝孙们哭一段,就这样去了自家的坟地,一直下了葬,回来吃过最隆重的一顿饭,然后结束,再一天就是用剩下的这些东西,招待厨师和几个特别从头到尾帮忙的朋友们。
完事。
真是,增强凝聚力。
但是我大三的时候,我奶奶去世就不一样了,基本都是一条龙了,现在更是,儿女们负责出钱,哭两声就行了。
当然了,主家会很累,也会办完葬礼后,落下一堆的闲话,张家长李家短的,但不管咋样,葬礼的一切活动,其实都是为了活人往后的生活和面子而开展的。
看到不少人的评论,简单在说一点我的理解。
农村有喜丧一说,上了岁数的老人,如果没有遭什么罪,像我爷爷那样,88岁,然后就是突然感觉呼吸衰竭的样子,四五天就走了,没有折腾儿女们。走的头一天晚上,老爷子说要尿尿,我大姑要扶人家下地,老爷子还觉得不好意思,让我大姑一边,把我喊过去,尿完以后,躺在炕上,脸色突然就红润了许多,跟我聊了很多,虽然条理不是那么清晰,就絮絮叨叨的说,有半个小时,然后闭着眼睛说睡呀,姑姑问喝点米汤吗?说不喝,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厚厚的一层雪,我早上爬起来上屋顶扫雪,大老远看见我堂哥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我家跑来了,我就明白了。
老家的丧礼一般是七天,简单回忆一下。
第一天,最亲近的人来,就是儿子、女儿,侄子这些,第一件事当然是穿衣服,入棺材,当然这些在农村,一般是老人自己活着的时候就备好了,趁着身子还没硬,擦洗,穿衣服,然后入棺材,放在堂屋,摆上遗照,案子水果香烛之类的。
然后就是商量如何打发,其实重点就是商量谁出钱,怎么个出法,像我们家我大伯有残疾,平分肯定不行,所以就商量出个一二三来,老人有没有留下什么钱,怎么嘱咐的等等吧,都说清楚。
然后一个关键就是,找一个“总管”,把钱交给他,开始筹办。
最后,就是开始弄坟地,请阴阳,看地皮,看破土时辰等等,侄子辈的一般负责干活。
第二天,还是筹备,出去租赁锅碗瓢盆,租赁茶炉,租赁大棚布,然后周边亲戚朋友提前安排能住的地方等等,亲戚们会慢慢都来。
第三天,破布穿孝,女儿们忙活这个事情,当然规矩很多,我就记得,到了第三天,孙子辈的要去通知本家远亲,什么不能进堂屋,进大门摘帽子,然后跪在地上告诉对方我爷爷老下了,等等。以前的讲究很多,现在都没有了。
第四天,好像没什么,亲戚们要来,因为第五天就进入了实质性的日子了。
第五天,从晚上开始,鼓匠来,第一个叫“叫夜”,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反正意思是老爷子的魂走了,我们一队人马去村子里边的庙里去叫去,当然,那个庙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就去原址,去那个地方去吹吹打打,然后回去。大家都安睡了,但是鼓匠要夜里分几次吹打,而且都是特别哀的那种调子,寂静的夜里,听起来特别的苍凉。我一直都没哭,但是夜里听着这些调调,眼泪哗哗的留在了枕巾上。
第六天,中午,要“迎帐”,还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字,音译来的,就是各家亲戚拿来的布匹、毛毯还有吃食什么的,放在一个车上,拉着转一圈,吹吹打打。
晚上,叫“闪灯”,点起来火把,是真的火把,废布条攒起来,倒上柴油机油之类的,点起来,出去,吹吹打打,看的人很多,感觉好像气氛还挺活跃,有点与民同乐的意思。
第七天,早上,出殡,正日子,前面有说过,抬棺出门,走一段,吹一段,然后很多亲戚会出钱叫鼓匠多吹一段,叫“道场”?好像这个说法,就是比如二女婿出钱加一段,这种的,亲戚们比较给力的会有很多人出钱,当然了,我理解本意是,要送走老人,家人的不舍之情。孝子孝孙门跪倒一片,哭成一片,村里的妇女们很多会来看,评头论足,说谁谁谁哭的好伤心,谁谁谁不哭等等吧,家长里短的,像我大姨,就特别喜欢看这种场景,每次都去,尤其是那种年轻去世的,儿女都小的那种,人家哭,她也跟着哭,哭的回家一天连饭都吃不进去,唉,不知道图啥呢。
棺材入坟,回来后的这顿午饭,是真个丧礼最隆重的,也是最后一顿。
吃完,就结束了,然后本家人忙着收拾摊子,第8天答谢厨师,帮忙的朋友、总管,然后送走亲戚,就真正的结束了,往后就是头七之类的。
唉,也许吧,是不愿意忘记这个人,所以就定下了各种日子,大家一起缅怀一下,也许,是为了给后人创造一起接触交流的借口,谁知道呢,家家户户都这样,年年月月都这样。
就这么一代代的过来了。
现在,也都没了,当然,也都离得远了,不知道了,不关注了,不在意了。
最后,希望爷爷奶奶在那边好好的,苦了一辈子,走了以后我们给烧了那么多的纸钱,在那边别再苦了。
说白了就是闲的,自小在农村长大,很清楚的知道在老一辈心中,时间和力气都是不算成本的,用完了第二天就会再有,就像我妈宁愿花一块公交费,走到车站再等公交车,然后拐来拐去花一个多小时到车站,然后再走一段路到目的地,也不会花7块钱的出租车起步价用10分钟到达,她的口头语就是“我又不着急,花那个钱干啥,走两步又不花钱”。
倒退三四十年,农村最忙的也就是种地,浇水,抢收那几个时间段,就守着自己的三五亩地忙活,没有什么打工的机会,生活范围真的适用一个词儿“十里八村”,平常还是挺闲的,尤其是到了深秋之后,基本上就无事可做,当然对娱乐生活是极度的向往,婚丧嫁娶,红白喜事这种热闹非凡的事情自然是有超乎寻常的热情,这也是老祖宗几百年传下来的习俗和传统,长辈们也是从小就接受的这样的熏陶,自然就习以为常了。老辈子的人接受的教育不多,也绝大多数没有出去闯荡过,他们的知识体系很多都是一辈又一辈口口相传下来的,所以在他们的世界里,这些才是正统,才是应该捍卫的风俗。我们没法去鄙夷他们,这是时代带来的遗憾,如果我们80、90后没有迎来社会大发展和西方文化的冲击,说不定我们也是浑浑噩噩中的一员,我一直到上大学之前,我也没有认为这些风俗是繁文缛节,因为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是不对的,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婚丧嫁娶的各种仪式里,男方给了什么彩礼,女方陪嫁了几床被褥,白事放了几万响的鞭炮,酒席上的菜色如何,新郎/新娘的哪个亲戚没来,是因为什么关系闹僵了,给逝者扎了多少纸人纸马,所有的细节都会在随后几天汇总和复盘,成为街头巷尾最重要的谈资,也是农村人举行仪式时倍感压力的地方,生怕被别人嘲笑自家人的不懂规矩,不重视等等。现在00后大多数都是在城市里出生,估计也无法深刻的理解农村里被嚼舌根的压力,农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联系的紧密性比城市要强烈的多,抬头就是三叔二大爷,回头就是二婶六舅母的,自家有点什么事,可能当天就在隔壁几个村子传开了,比什么微博和朋友圈都快。
最近十多年吧,我发现我认知中的农村婚丧嫁娶的规则简化了很多,也人性了许多。我认为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大家都有工作了,可以用自己的时间和力气换成钱了,我的叔伯辈可能当了20、30年农民,四五十岁时突然有一天成为了年轻时梦寐以求的光荣的工人,虽然是乡镇企业、小作坊的打工人。不要小看工人身份对于老辈人的诱惑,那可是当年他们的执念。又能挣钱又能满足当年的遗憾,所以他们对于上班的热情远远大于当年给生产队出力的。我所经历的几个葬礼,好多来吊唁的人都是先去上班,然后10点半请假过来,在等待的过程中也是在讨论各个厂子的待遇、退休金,然后中午吃完饭就走了(更多的是不吃饭,通常认为白事不适合热闹)因为下午他们还要去上班,而且班上不让喝酒,这还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些不喝到下午三四点坚决不撤的叔伯们吗?
一个很现实的例子吧,两年前,我自己本家的一个大伯去世了,按照我们的风俗,他应该是每周五“烧七”(就是去世后第七天算头七,然后每七天顺延,二七,三七,四七,直到最重要的五七,再往后就是周年和三周年了),但是我们这些晚辈基本上都是在城里工作,每周都请假的话肯定是不容易,农村的亲戚朋友们虽说在乡镇企业请假挺方便的,但也影响别人收入,结果我大娘跟家族的长辈商量了一下,把这个祭奠的日期改在了每周六,然后中间的二七、三七、四七就不让别人来了,就是本家的去祭奠一下,最大限度的帮所有人都能减轻损失。然后每个祭奠日的仪式都力求简化,本来是中午12点结束的仪式,提早到11点半结束,争取在12点可以坐下来吃饭,吃完饭该睡觉的睡觉,该上班的上班,该回城的回城。我大娘很看得开,她说过“人都已经死了,就不能再拖累活着的人了。该有的仪式也都有了,别人谁也笑话不了咱们,咱们活的好比什么都好。”
当被时代所遗忘的农村渐渐消亡,当人人都奔波于事业家庭,所有的繁文缛节都会简化,甚至是被消灭。
城市婚礼有必要搞的那么复杂吗?况且葬礼只有一次,婚礼未必
这开那城乡地域炮是真没意思。
有没有想过村里复杂的丧事是城里人回来操持的?尤其和父母常年分居,不小心一个意外老人走了,儿女为了弥补做个大葬礼以表孝心,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说子女都在农村的,跟父母长期同居的,真没几个大操大办的。有的家里为了省钱都不办啥礼,自己买个棺材找个墓地,找几个相熟的人帮忙抬个棺材,就完了。有个回答说农村人活着一年不到三千,死了十万的,那可能是我没见识了。
古代打发时间,塑造认同。
你可以看一下,亚欧非美洲各地古代传统社会,无论是原始部落巫术还是农业文明宗教仪式,婚丧嫁娶,祭祀活动等等各种大型集体活动仪式,都是非常繁琐复杂。
首先,是打发时间。
现代工业文明城市市民生活节奏很快,工作忙碌加班,交通挤地铁挤公交开车,下班回家打游戏追剧看动漫看电影等等娱乐,时间是以分钟秒为单位计算。这种背景下,各种活动当然简便快速为好。
但古代农业文明不一样。农业文明农民牧民虽然辛苦,但是生活节奏很慢。像中国古代计时是一个时辰(两个小时)为单位,慢悠悠依据日升日落安排。加上大部分人一辈子很少外出,在村子里呆一辈子不挪窝,你有除工作种地外大量空余时间。同时,农村等小聚落规模小,自然缺乏丰富文娱活动服务。记住,市场规模决定分工程度,丰富多彩文娱服务前提是庞大的,十万百万乃至千万级别人口。而普通村庄几十几百鲜有几千的人口,其人口规模无法支持丰富文娱活动服务。而农村里文娱活动,要么是大型节日庆典,要么是常规宗教活动(中国是佛道),要么就是婚礼葬礼生日等重要活动。这是难得大型集体文化活动。
以葬礼为例。农村葬礼活动很丰富的。要请和尚道士做法事等,请人吹唢呐等乐队演奏,葬礼家族与亲戚朋友邻居等聊天唠嗑,请人吃饭吃席,有的地方还要守夜,像我去过贵州参加别人家葬礼,那热闹得多,聊天吃席不说,听亲戚讲他们还有熬夜守夜,打一晚上麻将。红白事办的繁琐复杂热闹,举办方觉得体面有面子,参加方也觉得热闹愿意去。
其次,是塑造共同体认同。
传统农村是一个熟人关系社会。作为社会关系中的人,要维持宗族和乡党认同,就需要定期举行大型集体活动。通过参加集体活动,一起祭祀磕头守夜,一起参加葬礼吃席,等等,来塑造认同。
就连一家三四口父母子女,亲人之间感情联系,也不光是血缘,集体活动培养感情记忆非常重要。你认同爹妈是自己爹妈娘老子,不仅是因为他们生了你,还因为你和他们一起生活。平时一起吃饭,一起参加婚礼葬礼学校等各种活动,一起出去旅游看电影一起哭一起笑等等,几十年积累培养你才认可自己是这个家庭一份子。如果你和父母素未谋面不认识,那是没有感情的。所以很多人对于父母爷奶外公外婆有感情,但对没见过曾祖父母乃至老祖宗就没有啥感觉感情 。因为没有一起活动经历。
农村祭祀婚礼葬礼等活动也是如此。你和宗族亲戚,和邻居老乡一起定期参加集体活动,有共同活动经历记忆,才有我是村里人认同感荣誉感。村子遇见需要你帮忙,比如邻家帮忙收庄稼盖房子,遇见械斗打架让你抄家伙上,你才愿意为了村子上。如果是一群陌生人没有认同感情,大家各扫门前雪谁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