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先入关者为王,立不世之功才可封王,相声界自有恐龙那年起,无第二人有此殊荣。
张云雷跨年之战是战略行动,是帝国反击战。看似飘摇老迈的帝国派出羸弱之师,迎战蒸蒸日上的新新人类。在不可能获胜的战斗中,他们誓死出击,取得了不可思议的胜利。万老师这才发现,眼里的这支先头小部队竟是对方主力,而他已被杀的四脚朝天,再也爬不起来。
这场决战从相声诞生的第一天起就在做准备。谁也没想到会通过这样的人(万老师严格来说没有师承,否则也不会跑去认师胜杰干爹;而张云雷是当时媒体公认的,德云社内部三流相声演员),在那么遥远的地方,以如此短兵相接的残酷方式展开,而决定胜负的,是一群小姑娘。
反三俗运动解放前就在天津发起了。各位,唱戏的才是角儿,唱曲混饭吃,下九流的铁坑底部躺着说相声的。1940年天津媒体骂说相声的“满嘴喷粪”,“张口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儿子”……咦?这不是主流在骂德云社吗?德云社在三俗方面竟然有了创新,比如谢金对李鹤东说“我是你爸爸”,观众还替他惋惜,为了艺术(赚钱)(三俗)情愿自降一辈儿。
反三俗的带头大哥是侯宝林,当时在天津各界的督促与期望之下,相声说的越来越“干净”,以至于相声掌门人张寿臣对其有微词。侯氏回京之后继续反三俗事业,由此进了中南海,成为相声界的擎天柱,相声从坑底步入主流。其徒马季(搞不清到底算谁的徒弟)更加反三俗,另外加上了反封建(反侯宝林)。马季徒弟姜昆承其衣钵,持续革新发力,又加入了自己的特色。
然后相声就死了,马季也觉着有点儿不对劲了。反三俗反了半天,相声界全是道貌岸然之徒(他太爱相声,太腻味说相声的),似乎大概其……伪君子还不如真小人。而且,说相声的把自己身段放低,拿自己找乐,作践自己让大家笑,这是低俗吗?
这些问题还没搞明白呢,历史车轮滚滚而前,郭德纲(相声界的安德烈.保尔康斯基公爵)已举起原教旨主义的相声大旗啸聚山林。他们德云社的相声,无一例外的,全部都是三俗的教科书。主流相声界,那些名门正教,惊叹于相声三俗起来真不是人,也必然要捏死这只逆流小强。这是路线斗争,这是最后的斗争,路线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整个曲协行动起来,以铁锤砸向德云社,却激起了冲天民粪。至暗时刻,郭德纲北展商演,使出八扇屏之莽撞人,那种三俗的原始力量,那种悲愤,那样的不屈,令人侧目。几个回合下来,输赢放在一边,曲协、姜昆,溅了一身屎。不能动用行政力量,不能以大欺小,这是非常深刻的教训,要用正义的力量正面击败邪魔,才算有身份证的法子。
于是有了万老师奉旨怼老郭,快速升职,极速掌握各种媒体资源,成为各地春晚之王。从2014年起每年来北展商演,青曲社全体出动,风头无两。在上峰的鼎力相助之下,万老师位高权重,青曲社与德云社并称于世(2017年)。老郭处处受制,已无还手之力,恩师10周年纪念会,他的位置上坐着万老师,首都各界纪念专场没老郭的事儿,万老师已与姜昆、冯巩,并称“三剑客”(2017年底媒体语)。
然而就在最高潮的那一瞬,也就是2017年底的西安跨年创吉尼斯纪录相声晚会,同时还要举办青曲社十年庆典。就是这个至亮时刻,万老师突然发现,300米外同时举办德云社在西安的首个商演。老郭在北京被挤兑的只能隐身,跑西安来打反击了?带队的是德云社三流相声演员(当时媒体语),小酱张云雷。
这个张云雷不是别人,是郭德纲投入心血最多,手把手教出来,提携二十年的德云社原教旨主义儿徒。他出身至暗,学贯四旧糟粕,用最封建传统的方式打造,台风是比坏贱脏三俗还要登峰造极的浪腐。青城山下白素贞,外加水蛇腰销魂表情,罄竹难书其颓废堕落,比真妖还妖娆万亿倍。
虽然其与岳云鹏等并做妖孽,伤化虐民,然德云社粉丝一般认为,在张云雷面前,郭德纲算是名门正教的,岳云鹏是卖帅的,张鹤伦是道德模范。这就是差别啊,人比人得死,妖精也是分大小的。此人为了观众高兴,连性别性取向都可以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而其他三俗健儿限于自身条件,立马纷纷,扼腕不止。
就这么一个人渣(郭德纲语),来挑战名门正教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主力,跟你刺刀见红,你说万老师会不会给气死?青曲社是拿来跟整个德云社决战用的,对方只派出张氏第八小队,太小瞧人了!万一要是输了,相声轰轰烈烈大半个世纪的反三俗运动,会不会羞愤而亡?
老郭也冒了很大风险,因为那时张云雷明显实力不够;老郭同样下了狠手,如果赢了,就是一击入魂,阿瓦达索命。
万老师籍主场之利,使用了名门正教的洪荒之力。曲协全力以赴的支持,培养了多年的本地拥趸,专门对付张云雷的柳活大咖加盟;名企赞助的旗帜迎风飘摆,多路大军齐头并进,撑起了壮观大场面。
夜幕降临,战幕拉开,伟大而庄严的时刻到来(托尔斯泰语),重压之下的万老师和郭德纲都有些含糊。是不是玩的有些大了?如此大张旗鼓的正面死磕,青曲社如果被主场挑翻,主流多年心血变成张云雷的垫脚石,帮德云社造出一个天皇巨星,余生都将进入垃圾时间;青曲社要是赢了,将射落德云头雁,以后张云雷越是出名,越是给万老师打广告,这一代人就白瞎了。原来现实如此残酷,要弄死别人,自己也要冒艮屁的风险!万老师总觉着不踏实,于阵前鼓噪不已叫骂不绝;郭德纲跟西安连线时面色僵硬,不知所云。
张云雷身临其境,看到了大战前的阵势,感受到了空气中隐匿的肃杀。他才知道,这次不是把票卖光开个联欢会就交差了。这根本就是打擂台,这根本就是传说中的决战。
为什么要选在西安?即便不是京津,苏州南京也行啊!到哈尔滨也不怕他,为什么偏偏选在人家的老巢呢?
为什么要选今天?再过三个月喜剧人播出,六万人的场子也拿得下,能把青曲社踩成春饼;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今天他和搭档还发着低烧,今天对方规模三倍于他。
他感受到了彻骨的绝望,这种体验已经陪伴了他20年。倒仓六年,10米坠落,他都没失去对生活的希望,这次是真的服了。命运要在他红之前,提前夺走他最珍视的东西,这是未来一百年都会被津津乐道的决战,而他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失败者。
人啊,还是太渺小了。张云雷摇了摇头,突然,他终于悟到了什么,这是绝境中才有的灵感。他终于想明白了,真正的勇气不是挑战命运,而是明知结果还要去拥抱她,誓不回头。这才叫男人,这才叫不顾一切,所以当初桃儿师父死活让他继续说相声,这下子全明白了。
想到这里,他没有大喊三声“death”,只是平静而深情的望了望身边的兄弟子侄,带着身上数不尽的钢钉,头也不回的杀了出去。
此时,身后人欢马跃,2000女粉丝紧紧跟随,这点儿人真的一点儿戏都没有吗?
鲍德温四世冲垮萨拉丁两万阿拉伯骑兵用了不到五百骑士;虎牢关决战,李世民冲击窦建德十万人马时仅千余玄甲军;霍去病北击匈奴成名之战共800骑;碧蹄馆大战,面对蜂拥而来的数万日本战国英豪,明军只有2000疲惫的亲兵马队;刘秀对42万大军发起最后冲锋的,是3000敢死队。
看来人是够的,还缺点儿什么。所以希优顿王在军前来回呼喊,李如松冒着弹雨挺身于最前方,他们期望的都是一个东西,是安条克十字军手里的圣矛,绝望中声嘶力竭的“如上帝所愿”!狂热!就是这个东西,这才是胜利的钥匙。
有意思的是,这正是张云雷粉丝所具备的。她们处于鄙视链的底端,属于非主流中的底层小白相声观众。这些人谁都指望不上,造就了自强奋争的决绝;谁都喜欢在她们面前装大尾巴狼,养成了不信邪的倔强;她们显得有些柔弱,内心深处,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刚强。
她们不是生来狂热,是逐级练就,她们本不懂狂热,是从正主那里感受到的。他如果不是一腔热血,如何度过那漫漫长夜,带给别人的却是微笑中的泪眼星光?这种感召力有多强大?就像俄军统帅库图佐夫在奥斯特利茨会战前对法军叛将拉弱诺夫所讲:恕我直言,如果我是法国军官,有拿破仑这样的皇帝,我会为他战斗!
这是张云雷有生以来最稳健的一次出场,他的追随者燃烧着热血,让任何战前实力分析都成了废纸,任何理性的思考全成了笑话。这是一场无情的碾压,是积攒了几十年的怨气,原来至俗就是至雅,至暗中闪烁的,是绝代风华。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
百年恩怨汇今朝。
孤军远袭叩长安,
只将残生付惊涛。
柳暗花明休啼笑,
蛾眉两千逞英豪。
风住尘香花已落,
残岸浮灯举木桃。
从此江湖不再有悬念,只剩传说。
从此这股冲击波汇聚成洪流,奔涌于华夏大地。
从此平西王之亲兵拥趸成百练之师,战斗属于日常。
先入关者为王,第九代相声弟子杀入函谷关,名扬天下。相声门自第五代张寿臣以来王冠跌落血脉断绝,圣白树不是死了吗?还能开出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