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司徒朗,字景兴;生于汉末之际,长于魏晋之时,邑封兰陵,官拜三公。
斯人也,陈寿所谓“文博富赡”,虞翻曾云“海内所宗”;陈王笔下“英辨博通,见传异庆”,文帝口中“一代伟人,后世难继”。乃开儒门一脉,治业六经;更传晋室之裔,王学一宗。文武两全,福禄双至,莫可多言。至于今日,名列鬼畜,身蒙污名,粗鄙之言出乎坊间而厚颜无耻长存宇内者,非唯罗灌水之独怜,亦由AB站之厚爱耳。欣因遍读国志、裴注,并笔记演义及影视剧,作“王司徒之胜诸葛论”,供猪公一览~
其一,修身为齐家之原
按国志,王公东海郡人,师从太尉杨赐,通晓经籍,拜郎中,除菑丘长。其事亲,举孝廉、辟公府而不应,为人子之务;其事师,赐薨则弃官行服,全弟子之情。既登府衙,“虽流移穷困,朝不谋夕,而收恤亲旧,分多割少,行义甚著”。德凛霜雪,品雅松梅,斯人如此也。而诸葛氏幼时早孤,从父玄事袁术门中,亮与均之官;胞兄谨后归孙氏江东,亮随玄投刘表幕下。然玄德破仲家之际,豫州借荆州之时,皇叔伐夷陵之日,故主蒙杀、恩嗣见掠、兄长在劫,亮所为何?书中未见。三顾之前,人所未知;隆中之后,其行若此:故德品一事,亮不如朗也。至于《世说》虚妄之辞,亦如郭冲五事,不足论道。
德行之外,才干至重。演义葛氏诡言曰:“寻章摘句,世之腐儒也,何能兴邦立事?且古耕莘伊尹,钓渭子牙,张良、陈平之流。邓禹、耿弇之辈,皆有匡扶宇宙之才,未审其生平治何经典——岂亦效书生,区区于笔砚之间,数黑论黄,舞文弄墨而已乎”,然参王、葛二人生平治学,其言非实:
朗著《易》、《春秋》、《孝经》、《周官》传、奏议论记,文集三十卷,咸传于世。子肃所创“王学”,风靡魏晋,势压郑玄;朗注《周易》,深浅得当,易学经典。至于亮集,后表真伪存疑,前表舍忠主出师之外,忠奸之论、内外之别种种,未见有奇;而朗之《冬腊不得朝表》、《论乐舞表》、《上求正贷民表》、《谏行役夜表》、《答文帝表》、《劝育民省刑疏》、《谏文帝游猎疏》、《谏东征疏》、《谏明帝营修宫室疏》、《屡失皇子上疏》中,未尝不尽揽。亮之《戒子》《将苑》,未出尘世,何能兴邦?予又察后汉诸将,萧绎言“邓禹文学,尚或执戈”、姚思廉曰“昔邓禹基于文学,杜预出自儒雅”,范晔载“父况……以明经为郎……(耿)弇少好学,习父业”,何言邓、耿“不治经典”?至于张良受黄石之书,陈平好黄老之学,虽远儒门,亦在百家;笔砚不可为、文墨不能用,遑论兴邦立事乎?故文才一事,论述之分,文道之载,亮不如郎也。
时九品中正法未立,士人就官唯以察举。乱世多未轻就,文士不可妄投。先主三往,乃见,亮即从而《魏略》尚言“亮北行见备”,裴松之“良为可怪”;而魏武表徵王公,朗积年乃至,孔融犹以为迟,书朗曰:“世路隔塞,情问断绝……策书屡下,殷勤款至。知棹舟浮海,息驾广陵,不意黄熊突出羽渊也。谈笑有期,勉行自爱”;《魏晋春秋》亦曰:“……孙策之始得朗也,谴让之。使张昭私问朗,朗誓不屈,策忿而不敢害也” 。陷霸王营中而不屈,得奸雄表来而缓至,身积浮名而不矜,以一文士秉风骨,朗之胜亮,明矣。
其二,齐家为治国之本
朗子女早亡,唯肃存世,肃师从大儒,遍览群经,今古之文兼采,六经之义心得。采会同异,乃“为尚书、诗、论语、三礼、左氏解,及撰定父朗所作易传,皆列於学官。其所论驳朝廷典制、郊祀、宗庙、丧纪、轻重,凡百馀篇” 。父子相承,有类三曹;王学所揽,远出诗文。贞观廿一年,太宗诏令历代先贤大儒二十二人配享孔圣,肃在其中;后朝孔庙,未曾失列。谓朗教子有方,光耀门楣,非妄言也。《日知录集释》言“扬雄之事莽,戴圣之赃吏,马融之附势,王肃之画篡逆策,吴澄之忘宋仕元,俱无容平反”,而此五人青史留名,各著经典,大抵以明亡之愤,而厚诽先人。
肃女许晋文帝司马昭,即朗之孙女也。蒙祖、父之教,幼读诗经、论语;既入宫闱,举止咸宜,《晋书》所谓“诞膺纯和,淑慎容止。质直不渝,体兹孝友”,《太平广记》云之“秉德清贞,体行纯和”。按司马仲达夫妻绝情,“老物不足惜,虑困我好儿耳”;司马衷之妻贾氏更甚,弑姑杀子。有晋一朝,元姬独明,此家风之正,家教之成,朗其辛劳,亦负荣光。元姬谥“文明皇后”,生晋武帝司马炎,按天下纷乱百年而三家归晋,晋之一脉出于朗身;而诸葛氏龙虎狗分事魏蜀吴,诸葛恪见诛於吴,子孙皆尽;诸葛诞反戈于魏,寿春败亡;诸葛瞻父子死节,季汉犹灭,以是论朗亮之胜负,无需赘言矣。
亮子瞻,以父之故,年十七,尚公主,拜骑都尉。其明年为羽林中郎将,屡迁射声校尉、侍中、尚书仆射,加军师将军。而“每朝廷有一善政佳事,虽非瞻所建倡,百姓皆传相告曰:‘葛侯之所为也。’是以美声溢誉,有过其实”。至蜀汉覆亡,瞻及子尚,并死绵竹,勇烈固矣,忠贞可表,然去亮甚远。于武干一端,败死绵竹,干宝论曰:“瞻……智不足以扶危,勇不足以拒敌”;慕容镇曰:“昔成安君不守井陉之关,终屈于韩信;诸葛瞻不据束马之崄,卒擒于邓艾”;蔡东藩亦云:“诸葛瞻不依黄崇之议,让敌深入,猝至战死,是咎在诸葛瞻”。是蜀汉之亡,固为大势;将帅之失,亦称人祸;亮昔年有言:“瞻今已八岁,聪慧可爱,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耳”。于文才一端,虽有葛侯《诫子书》,未见瞻论作;而亮逝后,内有黄皓弄权,朝中无人相阻,瞻位高而未言;外则姜维屡战,诸葛瞻、董厥辈并上后主,夺维兵权,北伐辄止。是内外两误,瞻逊肃多矣。而瞻、尚既死节,瞻子京,后位至晋之江州刺史,恐非得当。以是论朗、亮家传风尚,朗胜于亮矣。
至于今世,倭国有画师桃屋猫者,作月英、元姬三篇,元姬两本画风精良,体例得当,更胜月英;为三国诸篇之冠,享誉中日,此间雅俗,可供附议。
其三,治国为平天下之基
按演义九十三回、央视六十九集,亮之辱朗,诘问曰:“昔日桓帝、灵帝之始,汉统衰落,宦官酿祸……值此国难之际,王司徒又有何作为?王司徒之生平,我素有所知。你世居东海之滨,初举孝廉入仕;理当匡君辅国,安汉兴刘;何期反助逆贼,同谋篡位!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呜呼,巧言令色,乃至于斯,罗灌水污王公之名也深,损葛氏之望也甚。
王公为陶谦治中从事时,董卓造乱,关东兵起,社稷崩坏,朝纲不举。朗与别驾赵昱等说谦曰:“春秋之义,求诸侯莫如勤王。今天子越在西京,宜遣使奉承王命”;天子嘉其意,拜谦安东将军。以昱为广陵太守,朗会稽太守。此可为王司徒之作为乎?
既领会稽,九州扰攘,朗在郡四年,惠爱于民。时会稽旧祀秦始皇,刻木为像,与夏禹同庙。朗到官,以为无德之君,不应见祀,于是除之。移风易俗,劝课农桑,保境安民,免遭兵戈,其教化之功,可为王司徒之作为乎?
建安元年,孙策渡江掠地,功曹虞翻以为力不能拒,不如避之,国志载曰:“朗自以身为汉吏,宜保城邑,遂举兵与策战,败绩,浮海至东冶……策又追击,大破之”。盖诸葛氏高卧隆中、笑吟风月,吹捧今古、自比管乐之时,王公为保汉室城郡,以一文士之身,而拒江东猛虎,戮战竞日,几赴死地;临敌而不畏,被擒亦不屈,此不足为汉室忠臣,则孰可更任?此可为王司徒之作为乎?
以王司徒无所作为,何言葛氏?演义第九回蔡邕死祭董卓,评诗叹曰:“董卓专权肆不仁,侍中何自竟亡身?当时诸葛隆中卧,安肯轻身事乱臣”。以是观之,倘先主不至,则葛氏高卧终生,虽汉室兴颓、社稷倾危,咸莫能助;而三顾之时,建安十二年矣,北方已平,董卓、李傕、郭汜辈次第伏诛,张绣、袁术、袁绍、吕布、蹋顿、公孙悉由魏武征平,是时朗辅朝中,功类萧何。所以天下无操,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孤;而天下无备、亮,斯时未有大异也。亮安可污言乎?按此汉末群雄时之作为,亮实不如朗矣。
魏蜀并立,曹刘皆亡;葛氏乃据朝野权柄,王公则拜三公之职。武侯两朝开济老臣之心,七擒南蛮攻心之意,六出祁山必争之志,历代表传,纪已明矣;后来坊间传异,历代加奇,以至近妖。吾以为陈寿所评,最为中切:“……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吾以为武庙十哲之中,张良韩信辅汉灭秦诛项、穰苴辅齐退燕却晋、孙武辅吴吞越破楚、吴起辅魏败秦夺地、乐毅辅燕荡涤齐鲁、白起辅秦血屠六国、李靖徐世勣辅唐一统中华:列武庙,可也。独诸葛武侯连年兴师,北伐南讨,亮生之时北地寸土未夺,亮死之时南疆群夷复乱;隆中奇策,因先帝不从而夭折;出师一表,为后主所允以犹溃,其罪何人耶?按正史及裴注,刘先主生时亮少经战阵,荆益之得,非由亮焉,故论武事,亮临战之胜负,与王司徒会稽之战所为,恐相去甚近,而去管乐益远。
武事之外,可论文功。魏国初建,朗以军祭酒领魏郡太守,迁少府、奉常、大理。“务在宽恕,罪疑从轻。钟繇明察当法,俱以治狱见称”,反视蜀中治法,可参裴注郭冲五事:
“金城郭冲以为亮权智英略……条亮五事隐没不闻於世者……其一事曰:亮刑法峻急,刻剥百姓,自君子小人咸怀怨叹,法正谏曰:‘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据一州,初有其国,未垂惠抚;且客主之义,宜相降下,原缓刑弛禁,以慰其望。’亮答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济。刘璋暗弱,自焉已来有累世之恩,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蜀土人士,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所以致弊,实由於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荣恩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於斯而著。’难曰:案法正在刘主前死,今称法正谏,则刘主在也。诸葛职为股肱,事归元首,刘主之世,亮又未领益州,庆赏刑政,不出於己。寻冲所述亮答,专自有其能,有违人臣自处之宜。以亮谦顺之体,殆必不然。又云亮刑法峻急,刻剥百姓,未闻善政以刻剥为称。”
朗为三朝元老,在其位谋其事,屡上疏议,谏止土木,育民省刑,更作《议不宜复肉刑》。按时人多盛誉葛氏高风亮节,而“(朗)恭俭节约,自婚姻中表礼贽无所受。常讥世俗有好施之名,而不恤穷贱,故用财以周急为先……”亦为史书所载。至于亮劳民兴师,矢志不渝,其间功过得失,予不敢妄论,唯朗司其职尽其责,无可多议。
盖魏据天下之三二,括中原之境;蜀、吴实为一隅,以军民之力论,强弱自明。而蜀屡有六出九伐之说,魏罕见南征东进之举,治国之方有异,于斯明焉。
按裴注,建兴元年,“魏司徒华歆、司空王朗、尚书令陈群、太史令许芝、谒者仆射诸葛璋各有书与亮,陈天命人事,欲使举国称籓”,不欲以兵戈强定,而期以人心天理相服,亮不报书,而作正议。后出师表中,亮亦有言及朗句,可供附览:“先帝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讬臣以讨贼也……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至于成败,已了然矣。
其四,平天下者,其天命欤?
赵宋之前,魏晋为正统;偏安之后,季汉称炎裔,于是二臣贼子之论既生,而演义之三观遂成。此处且于武侯之“异论”二三,以示此间争论古已有之,非今人无聊翻案:
《魏书·列传第三十一》:“崔浩曰:‘夫亮之相刘备,当九州鼎沸之会,英雄奋发之时,君臣相得,鱼水为喻,而不能与曹氏争天下,委弃荆州,退入巴蜀,诱夺刘璋,伪连孙氏……而以为管萧之亚匹,不亦过乎?谓寿贬亮非为失实。且亮既据蜀,恃山崄之固,不达时宜,弗量势力。严威切法,控勒蜀人;矜才负能,高自矫举。欲以边夷之众抗衡上国。出兵陇右,再攻祁山,一攻陈仓,疏迟失会,摧衄而反;后入秦川,不复攻城,更求野战。魏人知其意,闭垒坚守,以不战屈之。知穷势尽,愤结攻中,发病而死。由是言之,岂合古之善将见可而进,知难而退者乎?’”
宋何去非《何博士备论·蜀论》:“备之既死,举国而属之孔明。孔明有立功之志,而无成功之量;有合众之仁,而元用众之智。故尝数动其众而亟于立功。功每不就,而众已疲。此孔明失于所以用蜀也。”
元末《南村辍耕录》:“聂文豹曰:‘古今论孔明者,莫不以忠义许之。然余兄文龙,尝考其颠末,以为孔明之才,谓之识时务则可,谓之明大义,则未也。谓之忠于刘备则可,谓忠之于汉室则未也。’”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遍地之间,禽兽食禄;致使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此汉统衰微之言,出于葛氏之口;亦合王公所谓“自桓帝、灵帝以来,黄巾猖獗,天下纷争。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也。然则曹氏何以继汉乎?由“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也”,其德又焉在?为“太祖武皇帝,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万姓倾心,四方仰德。自非以权势取之,实乃天命所归也”。昔刘、项处秦朝而为楚将,秦灭羽死而刘季称帝,怀王固死,楚裔其存,然以沛公威加海内,故有大风之歌。今中原平定,孟德子桓咸有功勋,而刘玄德尚无寸功,蜀后主又何以“兴师讨贼”乎?战国之交,七雄并峙,秦灭两周犹不以“篡周”而罪加暴秦;若无孟德,献帝已亡于李傕郭汜之手,不待“孝愍帝”之号也。
其次,若论“贰臣贼子”,可仿“三姓家奴”,曹孟德自起兵之日,未尝寄人篱下,乃为一帜独树;而刘玄德颠沛四海,投陶谦而有徐州,投吕布而有白楼,投袁绍以半途而走,投刘表而亮谋荆州,应邀入蜀夺人之地,借地东吴更生衅仇:先主固非池中之物,而诸葛之骂王朗贰臣,先主其当数叛也。且不事蜀则为贰臣,孙仲谋称帝于建业,亮遣使通吴,共称二主:岂有天意不绝炎汉而添一大吴,天下三分有二而为僭主乎?
建安十二年,先主屯新野,是时汉室之名犹存,而隆中问对,葛氏曰:“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於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於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脩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其意之一,曹魏之得天时,复有人谋,非为“妄言天数”,亦非“霸占中原”;其意之二,今之汉室,在公之身,许昌之君,非为真主,王道不能彰,霸业尚可取,汉室非孔明之望,而其心在玄德耳;其意之三,曹操不可争,江东不可取,唯夺荆、益,皆汉室宗亲之地,曹贼未侵,孔明预谋,其名兴汉,冷暖自得;其意之四,东联孙权而北拒曹魏,是一阳无光而二日共存,既联伪主,不可再言独尊。
至于亮所谓“二臣贼子!你枉活七十有六,一生未立寸功,只会摇唇舞舌,助曹为虐!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我军阵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日观之,“粗鄙之言”在亮之身,“厚颜无耻”不干朗事。王公持身得正,屡发直言,强谏君王,以丕、睿之强势,尚为自敛,明帝赞曰:“夫忠至者辞笃,爱重者言深。君既劳思虑,又手笔将顺,三复德音,欣然无量。朕继嗣未立,以为君忧,钦纳至言,思闻良规”。而诸葛每言先帝,为尚父之尊尚不能教后主,蜀汉朝野,谁可复当?李严、廖立、彭羕、刘封或放或诛,亮有责焉。
呜呼!明月几时有,今夕是何年?王司徒蒙不白之名亦矣!以至龙头之华歆,污名不在朗下,而或谓歆佳于朗。李铭慈曰:“按华守豫章,兵至即迎;王守会稽,犹知拒战。华党曹氏,发壁牵后;王被操征,积年乃至。此盖所谓‘学之形骸之外,去之更远’者也。二人优劣,不问可知”;或可稍解其名。
按《三国演义》,状诸葛之智而近妖,然尚有李儒、荀彧、郭嘉、贾诩、庞统、法正、周瑜、陆逊、司马懿、杜预数十人,才智谋略,未必在孔明之下;孔明得名冠演义者,以独掌蜀汉一十一年,事迹见多而已。
王司徒则不然,舌战诸葛之外,演义第十五回曰:
“朗遂引兵会合白虎,同陈兵于山阴之野。两阵对圆,孙策出马,谓王朗曰:‘吾兴仁义之兵,来安浙江,汝何故助贼?’朗骂曰:‘汝童心不足!既得吴郡,而又强并吾界!今日特与严氏雪仇!’孙策大怒,正待交战,太史慈早出。王朗拍马舞刀,与慈战不数合,朗将周听,杀出助战;孙策阵中黄盖,飞马接住周听交锋。两下鼓声大震,互相鏖战。忽王朗阵后先乱,一彪军从背后抄来。朗大惊,急回马来迎:原来是周瑜与程普引军刺斜杀来,前后夹攻,王朗寡不敌众,与白虎、周听杀条血路,走入城中,拽起吊桥,坚闭城门。孙策大军乘势赶到城下。分布众军,四门攻打”。
司徒大战太史慈,以后军为程普所袭,始为兵败,非由战阵。太史子义何许人也?北海救孔融,单骑破百旅;神亭战孙策,双枪敌霸王:江东孙伯符、甘兴霸外,无有其次。而王司徒血战半日,能为不败,其可天人乎?
故王司徒其人,于罗灌水之三国演义中,可谓:
“武将之中,文才第一;文臣之中,武力第一”
即以小说论,亮不如朗,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