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页看到这个问题,太多的回忆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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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大一的时候,跑去听了一个讲座,讲座的主持人,是一位我从小就仰慕的中文系的老师。那时这位老师已经年近八十,却非常活泼,温和的南方口音,语速却极快,讲话的时候,目光神采飞扬。讲座结束后,我还很激动地拿着她编写的一本教材,去找这位老师签名。老师很亲切地问:「你是中文系的同学吗?」又无奈地笑:「我的签名有什么用处呢?」
大一时去旁听哲学系的课程,课上还提到了这位老师:「中文系某某某老师的丈夫,就是我们哲学系的教授某某某先生。」小朋友们「噢~~」地一阵赞叹;老师又讲:「某某某先生的父亲,就是哲学家某某某先生。」下面又是「噢~~~」的一阵,学术伉俪什么的感觉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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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上学期学「古代汉语」,老师是一位在学生中人气很高的教授。第一节课结束后,某女同学说:「原来某某老师是这个样子的呀~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大伙儿说:「你想有什么感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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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四年最难忘的一门课程,是大一下学期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教我们这门课的老师,也是我本科时最喜爱的一位老师。当时老的理教还没有拆掉,这门课的教室就在那个大大的、闷热的理教207。老师在课前和课间,都会拿出自己的CD,在教室里放音乐。音乐响起来的时候,热热的臭臭的理教就会瞬间安静下来。深红色的窗帘拉起来,外面有灰色的小鸟飞过的时候,我们就开始上课了。
有一天课间,我跑去问了老师这是哪张专辑,老师拿给我看,是马友友的《Yo Yo Ma plays Ennio Morricone》,课间经常听的那一首,是 The Mission 里的 Gabriel's Oboe。后来,我在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会听这首曲子,每次听到,闭上眼睛,都像是回到了大一那年的那个教室。
有一次,老师在课堂上,讲起了他们当年在中文系读书的日子。他给我们绘声绘色地读了一篇小文,是孔庆东老师(他的师兄)的《多情最数王怜花》,写到了当时中文系男生寝室的趣
「说出王怜花的真名,那也是80年代响当当的北大才俊,就是蔡恒平。小蔡普通话很差,花发不分,肉漏不辨,经常努力地卷着舌头说:『今天他妈的真不像发!食堂的辣个棍棒漏丁,发了我四个一毛钱,居兰没有几块漏!』我就教他说绕口令:『大花碗下扣个大花活蛤蟆。』小蔡说得口水直流,还是说成了一片『发罚法发』。这个对他太难,我命令他干脆每天早晚就练『活佛』两个字。于是早上我还没睁眼,就听耳边有个声音说:『活活,活活。』我就活了。晚上我刚一睡着,耳边那个声音又说:『佛佛,佛佛。』我气得简直要立地成佛了。」
在讲朱自清的那堂课上,老师站在教室的过道中央,读「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这时,他恰到好处地应景转过身去,用背影面对着我们,全系同学会心大笑。
老师跟我后来在国外的导师,为人、气质都十分相仿。出国以后,我常常想念这位老师和他的课堂。然而,老师有一个习惯,不喜欢以前上过这门课的学生再来课堂上听课。我一直不很理解,有两次回国,只好偷偷地溜回学校,坐在他的课堂上的角落里,听一节课,然后默默离开
后来,我在钱理群老师主编的《寻找北大》一书中,读到了我的一位师兄对这位老师的回忆:
「他说念诗也是一门学问,有人能把坏诗念好,也有人能把好诗念坏,并很谦虚地说自己是那种『把好诗念坏的人』,但我到现在还觉得他朗诵的功夫是一流的,尽管略带一点东北口音,然而他在现代文学史的课堂上背着手踱着步在教室里朗诵朱自清先生的《背影》的时候,我竟在前排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才有一点理解老师的用心,也许是不想让我们看到,那些终生难忘独一无二的回忆,在年复一年的课堂上一次次被重现。或是他对着曾经的学生,也不愿再讲重复的东西。
有一次,他讲到,年轻时刚刚当老师的时候,有一次监考,看到一个学生作弊,他自己的脸先红了。
毕业以后,有一年给老师发邮件,问候教师节快乐,老师的回信我至今都记得:
唉,写到这里感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记得他爱给我们读废名的《桥》:
「细竹一回头,非常惊异于这一面了,『桥下水流呜咽』,仿佛立刻听见水响,望他而一笑。从此这桥就以中间为彼岸,细竹在那里站住了,永瞻风采,一空倚傍。」
也记得他在最后一节课的课堂上,放了李叔同作词的《送别》的歌,站在讲台上,自己跟着低低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情景。
这似乎正是童年的我对于北大中文系的全部美好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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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下学期教我们「古代汉语」的老师,在课堂上总有一些好玩的吐槽。
比如有一次他抱怨道:「在西方,文学是文学,语言学是语言学,根本就是两个领域嘛!我看全世界也只有北大是把文学和语言学放在一个系里的!」
老师还说,他发现我们中文系四年要求修满的全部学分是140学分,但本专业必修只占 50-60 学分,实在是太少;
还有一次,老师吐槽:「修草坪嘛,应该先铺好草坪,但不修路,让大家在上面随便走,过一段时间以后,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这时候再按这个铺上路,就是自然合理的。我们那个静园草坪不知道是哪个傻瓜设计的!哪里不好走就偏偏修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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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下学期还有一门基础必修课叫做「中文工具书」,讲如何利用各种学术资源,查找汉语字词、古今图书、篇目文句、报刊论文、人物传记、地理文献、历史事件等等。当时觉得很枯燥,后来才越来越感到做研究受益无穷。
翻当年的日记,还看到一些几乎已经遗忘的、有些幼稚的回忆:「中文工具书的课程内容虽然很无聊,但是每个礼拜二的晚上,在图书馆的工具书阅览室翻阅那些巨型资料时,心里都同时充满了好奇与安宁。还有老师优雅,风趣,博学而睿智的风度……她几乎是我们大一每个女生心中的理想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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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上学期的「中国古代文学史(一)」,讲先秦两汉文学,从神话、《诗经》、诸子散文、史传散文、《楚辞》,讲到汉赋、两汉散文、汉乐府诗。老师把《诗经》和《楚辞》讲得热情奔逸,不记得为什么还提到了《金瓶梅》……那个学期,我们古代文学史后面紧接着的一节课,是北大著名的「三宝课」:「人类的性、生育与健康」,有一次下课后,几个同学留下来继续旁听之后的「三宝」,晚上回去,跟大家说:「哎呀,还不如咱们的古文史信息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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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上学期的「中国当代文学史」,讲十七年、文革、新时期、90年代的小说、诗歌、散文、戏剧和重要作家。
记得那时上当代文学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读的《青春之歌》、《林海雪原》,记得他有声有色表情丰富地坐在讲台上读阿城的《棋王》,读残雪《阿梅在一个太阳天里的愁思》,读食指《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读北岛:「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读顾城:「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老师们的普通话都没有那么标准,但念起文章来,总是令人动容。
本科时有一位师兄是我最佩服的,他在一篇小文里提到过这位老师的一件趣事,是转述我系另一位老师的转述,极为生动,不知道师兄会不会介意我引用在这里:
「他刚来北京考博士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两瓶酒,我当时就觉得:这小子有意思!……他当时选博士论文题目的时候,找了谢冕好几趟,第一回,说:我选好了!谢冕问:选的什么!——他谈吐略微结巴,谢冕嗓音高亢无比,老师转述情境,模仿二人声口惟妙惟肖——他说:湘潭文化与毛泽东!谢冕问:什么?!他说:湘潭文化与毛泽东!谢冕说:搞什么,回去重选!第二回,他又来了,说:我我选好了!谢冕说:选的什么!他说:金庸!谢冕说:什么?!他说:金庸小说!谢冕说:搞什么搞,回去重选!第三回才过——」
这是一位对我影响非常深远的老师,在「中国当代文学史」的第一节课上,他讲了一大段话,当时全部记在了笔记本上,这些年每次回头看,总会产生常新的感慨,老师说:
「很多人不能理解,读小说是一种爱好,怎么能有人把读小说作为专业和职业?
但我想说的是,我们读小说和你们读小说是不一样的,我们必须有专业的精神和责任。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最喜欢的小说随意地阅读,但我们更多的时候,要阅读和研究大量自己并不喜欢的作品,因为这是我们的专业精神。
十七年文学,文革文学,你喜欢吗?我也不喜欢,但是我们一定要读它。作为一个中文系的人,你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像别人消遣般那样只读自己喜欢的东西。作为一个文学的研究者,我们有自己的责任和道义。你不喜欢的作品,你也要读它,甚至你要研究,为什么这么无聊的作品也会被写出来?为什么我这么讨厌的作品当时会有那么多人喜欢?这些作品,对于一个时代,在一个特定的历史语境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这都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这也就是我所讲的责任和专业精神。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有一些事情要做的,儒家给我们的定义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这个时代,文学只能做到『修身』了。除非你家庭特别富裕,或是生下来就是搞文学的,否则文学是不能用来齐家的。有没有别的方式可以摆脱这样的困境,让我们面对自己曾经做出的郑重或轻率或命定的选择呢?
很多人会说,这年头怎么会有人愿意去读连工作都不好找的中文,百无一用是书生,研究文学能给社会带来什么实际效益呢?我想说,这是我进入社会的一种方式,正像经济和法律是进入社会的一种方式,文学也是我进入社会的方式。我研究当代文学,也正是出于这样的思考。《红楼梦》给我们营造了那么美的一个梦境,活在唐诗宋词里,活在大观园里,是多美好的事情,但你不能永远生活在那里,你必须要走出来,去面对现实的挑战,当代作品中呈现的无奈。
只凭兴趣读书的中文系教育是非常失败的。千万不能只凭兴趣去进入文学作品,兴趣和信仰是不能被讨论的。文学作品是我们进入这个时代的一个中介,文学自身的层面,文学或者文学本身就是历史和现实的一个部分。
现代文学讲述一个少年中国的故事,但当代文学是一种哀乐中年的写作。我一直都在努力,尝试把你们带入一个更复杂的世界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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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上学期还有一门课叫做「古代典籍概要」,讲中国古代重要典籍的分类、成书、内容、版本、流传与整理情况,还有典籍演变与历代社会、文化、学术发展的关系,信息量特别大,笔记写到手软……讲「古代典籍概要」的这位老师,是晚清一位桐城派大家的曾孙女,学问和气质都极佳。
有一次在图书馆借书,看到了老师,负责录入借书的工作人员呵斥她:「把书的最后一页翻开不懂吗!不然我怎么扫书!」老师很温和地说了声抱歉,然后一本一本把要借的书翻到最后一页有条码的地方摆好。我师兄见状冲过去对工作人员说:「你怎么能对老师用这种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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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下学期的「中国古代文学史(二)」,讲魏晋南北朝和隋唐五代文学。刚才翻出自己大二时的日记看了看,里面写着:「老师上课常常慷慨长啸,让人想起『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尽管他是来自江苏这样温软恬静的『花柳繁华地』和『温柔富贵乡』的。」现在看自己当年写的东西真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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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位学术非常厉害的古代文学的老师,用江浙口音读诗,非常有韵味。有一件轶事是我听师兄师姐讲的,并非亲历,也可能有讹传,是说老师上课的板书龙飞凤舞如行云流水,下面的学生说:「老师,板书看不懂~」老师看了看黑板,说:「怎么会看不懂呢?我写的是标准的草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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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下学期的「西方文学史」,讲古希腊神话、《伊利亚特》、希腊戏剧、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奥古斯丁的《忏悔录》、中世纪文学,然后蒙田、莎士比亚、塞万提斯、卢梭、歌德、Wordsworth、Shelley、Keats、福楼拜、卡夫卡和博尔赫斯一路读下来,虽是浮光掠影,还是很过瘾。
我一直觉得中文系的历史、哲学、西方文学都还读得很不够,本科时只好选修或旁听其他院系的相关课程,或者自己读书、做些野狐禅了。听说现在学校有了「大类平台课程」,加强了文史哲外语和艺术方面的训练,还有「原典精读」和「静园学术讲座」什么的,真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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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下学期,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选了一门叫做「元杂剧精读」的课程,当时以为每节课读读《西厢记》啦《窦娥冤》啦就可以了,优哉游哉,现在想起来毕竟还是 too young。课上学的都是诸如《说鱄诸伍员吹箫》、《刘玄德独赴襄阳会》什么的,我们只好从图书馆抱了《元曲选》和《孤本元明杂剧》天天读,期末时我的课程论文是关于从元杂剧到《三国演义》里张飞形象的变迁…… 一学期下来,收获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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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上学期的「中国古代文学史(三)」,讲宋诗、宋词、话本小说、元代的散曲和杂剧,这一门课的先生,会用古代的曲谱唱宋词,其人一袭灰色布衫,瘦高身材,儒雅疏朗,也是在学生中非常有名望和人气的教授。
看到他,我常常想起《世说新语》中对于嵇康的描写:「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那门课程的论文发下来,短短几页的作业,每个同学都有老师细心的勾画,以及文后精辟而真挚的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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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下学期的「中国古代文学史(四)」学明清的诗文、戏曲和小说,印象深刻的,是有一节课上老师和一起听昆曲:「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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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下学期的《当代小说经典文本分析》,讲到王小波。老师说,我最喜欢的段落之一,是《我的阴阳两界》里的一段。教室里很安静,他慢慢地给我们读了那一段:
「晚上我和小孙聊天时,她从被窝里钻出来,盘腿坐在被子上。这时候她背倚着被灯光照亮的墙。我看她十分清楚,那一头齐耳短发,宽宽的肩膀,细细的腰,锁骨下的一颗黑痣,小巧精致的乳房。乳头象两颗嫩樱桃一样。我也坐起来,点上一根烟,她眼睛里就燃起了两颗火星。我们俩近在咫尺,但是仿佛隔了一个世纪,有了这种感觉,什么话都可以说了。她问我,她长得好看吗?我说:很好看,她就说:真的呀。」
老师说,王小波的文字非常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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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们系的许多老师都是没有自己的办公室的,只在静园五院有一些公用的教研室,我们有位老师还让我们有事可以去财务室找他……
有一次,我导师讲:「我导师(就是开头写到的那位八十多岁的教授)退休的时候,就跟我说:『我是没用上自己的办公桌啦……就指望你能有自己的办公桌……』」她自嘲:「现在连我也快退休了,也仍然没有办公桌。」
导师为人潇洒利落,爱抽烟,每次见面都会拍我头,叫我「小东西」。
大三时写学年论文,约导师见面,她说:「你到六院来找我吧……」(我们系在静园五院)。那天进了六院的小楼,我顺着烟味就找到了她的办公室……
现在静园有了「高大上」的燕京学堂,文史哲院系也搬到了叫做「李兆基人文学苑」的新建筑,老师们应该终于会有自己的办公桌了吧……虽然现在每次回学校,总还是会在已经没有了中文系小木牌的五院门口,站一小会儿,看看里面绿了满墙的爬山虎,还有暮春时会开在小院门口的紫藤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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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选课像是怀旧。
我选了教我们「中国现代文学史」的那位老师的「中国现代小说选读」。三年过去了,再次坐在老师的课堂里,听他讲鲁迅、郭沫若、郁达夫,张爱玲,讲昆德拉、柄谷行人、厨川白村,废名的桥、卞之琳的山山水水和沈从文的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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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选了教我们「中国当代文学史」的那位老师的「文化研究与大众文艺」,大二的时候没有选上这门课,一直引以为憾,终于一了心愿。
其中一节课讲金庸,我们都很激动。老师调查:「你们最喜欢的金庸小说里的男主人公是谁呀?喜欢杨过的有多少?」很多女生举手;「喜欢令狐冲的有多少?」很多男生举手;老师把这两个名字写在黑板上,又问:「喜欢萧峰的呢?」全班只有我一个人举手……老师问:「喜欢郭靖的呢?」大家纷纷说:「谁喜欢郭靖呀……笨笨的……」老师瞪大眼睛说:「怎么你们都不喜欢郭靖?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最喜欢郭靖了,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末了又说我们:「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令狐冲,我看将来就是韦小宝的时代了……」
老师又接着问我们:「你们最喜欢的金庸小说里的女性角色是谁呀?」大家又开始说了,小龙女、黄蓉、赵敏、任盈盈什么的……黑板上写了好些名字,然后,老师问:「你们怎么不说香香公主呀?」好多人表示没看过……老师自己嘟囔着说:「香香公主多好……」然后自顾自地把香香公主也写在了黑板上,大家内心 OS:「这是你自己喜欢的吧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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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门《香港文学研究》。终于见到了从大一就开始在课堂上闻其名之人,他的书常常被其他老师们讲到。非常温文儒雅的老师,总是穿衬衫搭配一件浅色毛背心,头发灰白。第一节课,他笑眯眯地讲了自己的开场白:「我入行的时候,莫言在部队里当一个宣传干事,余华还在江南的一个小医院里拔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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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个问题,忍不住就絮叨了这么多,却仍还有许多其他的课程、老师、朋友、文学社……没有写下来。写下这些以后,又很怕老师和同学看到,甚至不敢提及老师们的名讳。
毕业几年,每次去到中关村附近,望着不远处的燕园,总有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以前常常听到的什么「今天我以学校为荣,明天学校以我为荣」,现在想来,这么多年,自己都还是一直在沾学校的光,又从学校和师长的教育里,受到长久而深远的恩惠和滋养,现如今,更是有「忝列门墙」之感,所能做的,只希望自己能尽力不给母校丢脸罢了。
现在回想起大学四年,最后悔的事情,还是莫过于书读得太少,课也听得太少。有太多的时光花在了玩游戏看电影动漫美剧日剧上面,一度还认为,反正一辈子都能读书,活到老学到老什么的,不着急。后来,才慢慢体会到王勃在《滕王阁序》里所感叹的「胜地不常,盛筵难再」,毕业以后,有时会在 MOOC 上听北大的一些公开课、把老师们以前开的书单里,自己偷懒没有读的书补上,那种感觉,却终究和当年不太一样了。一个人宅着读书看电影看剧,在后来漫长的时间里总是有机会可以实现,然而年少时亲见高山景行的诸位师长、以及课堂上那些终生难忘的情景和片段,却是一期一会,再难重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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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想推荐几本自己喜欢的、和中文系有一点关系的书。
一本是前文提到过的,钱理群老师主编的《寻找北大》,有几十位校友的回忆文章,以中文系的毕业生居多。当年读到这本书里各种老师的趣事真是激动不已。其中我的那位师兄写到的那篇文章里,提到了几位在这篇回答里也出现的老师。他们的文笔比我好太多了。
还有两本书,一是蔡恒平(王怜花)的《古金兵器谱》(新出的版本叫做《江湖外史》,虽然是写古龙金庸武侠的,却浸透着北大中文系的各种回忆。书中作序的,就有前面提到的那篇《多情最数王怜花》);另外一本是《马雁散文集》。两本书都不是专门写中文系的,却是我觉得最有「北大中文系」感觉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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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以蔡恒平在《古金兵器谱》后记里的一段话作为结尾吧:
「我很庆幸自己在大一时读了金庸。我知道,我和我的许多朋友们,有许多做人的道理来自金庸。这使我们——至少是我,学会在大事大节上不亏不乱,在个人生活中重情重义,所谓有所必为,有所不为。当这些和北大的精神氛围深深融在一起后,我慢慢学会,要以大写的方式走过自己的一生,独自行走于天地间,无论落魄发达,都无改内心的激越情怀和平静修远,像《天龙八部》中那位无名高僧一样,走过大地,不留痕迹。」
2020.12.6 更新:
这个是很久以前写的回答,那时候已经离开学校很久,想起了很多往事,故写了这篇。
最近也发生很多事情,譬如中文男足,当然也有很多不是最近才有的事情。这篇并非中文系的广告,也不是一个应该被理想化的图景——想说这些,主要是评论区的许多评论,以及后台收到的私信,有许多我看了是非常惭愧的。北大从来都是两个北大,中文系似乎也是两个中文系。这篇不过是对一些我亲历的师长的小事,和对自己曾经的四年的点滴怀念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