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北方多聚居,南方多散居
这个问题我以前写过,大体来说,北方村庄,聚居是常态;南方村庄,散居或者较小规模的聚居是常态。但是聚居程度也受到其所在的可耕种土地单元大小的限制。
比方说,对于土地单元较大的平原、丘陵地区,土地可供养的人口较多,村庄就可以形成比较大规模的聚居,反之则即使想聚居也无法完成。
所以我们还是仅仅拿平原村庄来说这个问题。
就北方旱作区平原来说,因为缺乏河流的关系,村庄居住都是围绕作为生活用水来源的公共水井进行。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由于旱作的生产用水量不大,主要依靠雨水,少量才依靠水井灌溉或者河流引流,因此水井大部分用于生活用水。
由于开造公共水井并不容易,很难单户开凿,因此,围绕水井必然形成较大规模的聚居,一般也是杂姓的。
一个村庄内的水井数量不等,一般是1-10个之间,但是在比较多使用井水进行灌溉的地方,水井数量较多,村落规模就比较大。例如,华北平原黄河以北的海河平原,就比南边的黄淮平原村庄规模要大。
不过,这种聚居模式带来一个问题,就是其靠近水源,却远离了耕种的土地,耕作半径很大。
但是,旱作整体所需劳动总量相对稻作较小,且旱作区土壤干燥,易于用轮车便利运输农具肥料,因此农户可以忍受远离土地一些。
由于北方的丘陵、山区较少,因此北方主流始终是杂姓聚居为主,只在黄土高原等少数地区呈现杂姓散居模式。
南方的稻作区平原却是相反。
南方稻作区气候湿润,水系发达,因此,农户并不需要担忧水源和土地的地理分离问题。
一般来说,在自家耕种的土地边上,总是寻找的到河流,生活用水可就近汲取,而稻作所需要的大量生产用水则可以通过引流灌溉的方式进行解决。
因此,南方的村庄初始总是散居的,并且同族也不一定住得非常近,比较涣散,基本是杂姓散居。
2、资源紧张下南方会从散居走向聚居
但是,在实践中,比如属于南方的华南沿海平原的村庄却相当大,特别是潮汕地区,这又是为什么呢?
原因就在于稻作区更容易发生资源紧张和土地水源的争夺。
稻作的产量上限较高,可以通过精耕细作,加大投入来不断提高单位产量,最终导致进入“生产—生育—再生产”的迭代循环,人口急速增长。
同时,稻作区一般开发并不充分,无主的未开发土地较多。因此,当已有土地抵达产出极限,人口还沿着较陡的指数趋势快速超出供养极限后,其就会展开对无主土地的争夺,然后继续这个迭代循环。
同时,稻作需要大量用水,河流本是固定的,但水的流动导致权属划分是模糊的,因此地面河流与无主土地一样,有巨大的争议争夺空间。
于是,围绕土地,水源等资源的争夺,宗族就产生了,它实质是一种暴力集团,参与到这种争夺中去。
在此基础上,南方村庄就从杂姓散居走向了单姓聚居,宗族与村庄也发生了“一村一族”的同构。
但是,稻作所需要的耕作半径,实际上是不能太大的。稻作的整体劳动较为繁重,同时土壤多水较粘,农具肥料不容易通过轮车便利带动。
因此,当南方村庄宗族化后,其要在凝聚程度和耕作便利中寻找平衡点。
所以一般来说,南方这类单姓聚居村庄,规模比北方的杂姓聚居村庄规模为小,只有在资源特别紧张,宗族冲突空前激烈时,村庄才会变得很大。
潮汕村庄体量最大,恰恰反映了这里曾经的宗族冲突的烈度。
当然,如果综合考虑南方有更大比例的丘陵,山区,本身其聚居程度也受到一定限制,南方的单姓聚居村庄只会更小,更多呈现多个小型的单姓聚居村庄就近联合的模式,可以称为单姓联居,这种情况,可以视为散居到聚居的过渡态。
这种模式下,每个村庄往往是一个宗族的房支,围绕着长房所在的中心村庄。
3、北方村庄始终保持杂姓聚居
与此相比,北方旱作区则不容易发生南方这样持续的资源紧张和土地水源的争夺。
旱作的单位产量较低,上限也不高,无法通过精耕细作加大投入增加单位产量,因此很快会抵达土地产出极限以及与此对应的人口的供养极限。
旱作技术历史上成熟远早于稻作,因此旱作区普遍开发充分,即使沿着指数趋势增长的人口快速超越了供养极限,也无多少无主土地争夺,部分村户只能沦为盗匪被挤出村庄。
同时,旱作区灾害频繁(干旱多,洪涝较少但水利系统差于稻作区,危害大),扰动较大,因此,人口不会持久超越供养极限,重大灾害过后,人口也会随之减少,使得人口逐渐回归。
于是,在旱作区,暴力争夺只能体现为盗匪与村庄围绕财产而非土地水源的斗争,以及村内有限低度的对于土地的纠纷,或者少数针对河流的村际斗争。
于是,村庄始终保持杂姓聚居的结构,而不会朝着单姓聚居的形式变化。
北方杂姓聚居村庄和南方单姓聚居村庄的相似点是,均存在村庄与外部的斗争,但北方主要是与盗匪,南方主要是与别的村庄(宗族)。
4、特殊的一类南方散居村庄
一般来说,南方在土地空间允许的基础上,资源宽裕状态下都是杂姓散居,反之则是单姓聚居而宗族化。
比如还是以平原举例,太湖平原,川西平原,两湖平原西片都符合前者,鄱阳湖平原、皖南平原沿江片、宁绍平原、珠三角平原符合后者。
但是像两湖平原东片、江淮平原的南片,则虽然是杂姓散居,基本不宗族化,但却依然呈现出资源紧张与暴力冲突的情况。
这可能是因为这两地频繁的洪涝在造成资源紧张的情况下,也使得村庄为了防御洪水无法实现大型聚居,只能散居在人工修筑的圩堤附近。
5、总结
由于南方宗族化最深之地在华南,因此,如果沿着京广线穿越,我们可以看到,从北往南,村落呈现先减小后增大的过程。
从海河平原到黄淮平原,村庄始终杂姓聚居,但村庄规模轻微变小,到南方的随枣走廊,气候逐渐湿润,村庄从杂姓聚居走向杂姓散居,村户在结构上呈现逐渐散开。
而在两湖平原,村庄散居程度抵达最大,村庄规模最小,甚至出现单个聚落只有10户以下的情况。
而进入湘中南丘陵后,宗族化开始剧烈,村庄规模重新变大,村户重新聚拢,但是是以同族为单位,形成单姓聚居。
进入粤北丘陵后,村庄继续增大,并在沿海平原抵达顶峰,构成全国最大的单姓聚居村庄,规模与北方村庄相当。
在华北平原,华南沿海,单个聚落就有几百户人家,不仅可以构成一个自然村,也可以构成一个或者数个行政村,个别较大者实际上是“镇”的规模。
在两湖平原,数个聚落才能构成一个行政村,单个聚落因为太小,甚至都无法构成自然村。
在随枣走廊,湘中南丘陵,也是数个聚落构成一个行政村,但单个聚落规模中等,可以构成一个自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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