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自己书没有读好,就来聊聊标题吧。
下文中,先接着司马亮兄的回答,说说这种”主标题:副标题“的利弊。然后聊聊因为这种书名方式而有的趣事——有没有趣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这个回答可以叫:《”主标题:副标题“ :关于一种书名形式的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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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标题:副标题“。主要优点之一,楼上司马亮兄讲了,可以提高可读性。公主死了,中国改变了,总是比较吸引人眼球。
还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一是可以提出问题,或勾勒全书的主张(见Hakumo昨天发的想法)。比如李碧妍《危机与重构:唐帝国及其地方诸侯》,其中主标题就道出了全书看待藩镇的视角,用作者自己的话说,“我们可以看到帝国是如何不断地学习与调整,重新树立它对藩镇的权威与控制力的。”这样一来,就比《唐代藩镇再研究》之类的书名,清楚很多了。
“主标题:副标题”模式下,主标题可以引用当时人的说法,比如邓小南《祖宗之法:北宋前期政治述略》。引一个不够的话,还可以引两个,即《“能夏则大”与“渐慕华风”:政治体视角下的华夏与华夏化》。这种引用式主标题的好处很明显,既可以明确全书主题,也可以避免概念先行——标题就告诉大家我分析的是当时人已经指出的一种现象,或者已经使用的一种话语。相比过去有些书,标题就是什么资本主义萌芽研究、封建化研究之类的,就比较稳妥了。
因为有这些优点,不仅专著多以《主标题:副标题》为书名,论文也多起这样的标题,甚至论文中每个小节都起这样的题目……如果运用得当的话,文章就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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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问题,一是司马亮兄说的,主标题不知道在讲什么,或者本身就很普通。还有一些时候,就是在副标题上强行堆砌概念,把自己的研究搞得很时髦。
这在北美尤其如此,大概也是体制造成的。
北美博士培养没有硬性的发表要求,但是为了找工作,大家都会努力发表一篇论文,于是就可以写到简历上。于是,很多时候副标题就成了热门词汇的堆砌,比如《这个这个这个:东欧亚世界的性别、环境、声音、物质文化与记忆的异(/乌)托邦》。把这样的副标题写在简历上,就可以告诉雇主,这些我都会——
主题上,热点全踩中;时段上,古今无盲点;地域上,你们欧美主流学者不做的地方我都会;概念上,我还有很酷炫的斜杠和括号呢!
这其实就在表示,我领你一份工资,可以干很多人的活,还不赶快雇用我!
不光论文如此,书也有这个趋势。尤其博士找工作的时候,需要具体讲一下,打算怎么把博士论文变成第一本书,这个时候就要讲一下书的题目之类的。为了凸现出自己在学术前沿,副标题堆砌热点的现象比较严重。最近听了一个报告,东岸名校刚毕业的博士,西岸名校的博后,书稿已经和某著名学术出版社签了。本来挺好的研究清代司法实践中的风水观念,副标题就堆砌了很多,环境啦、财产权啦、信仰知识观念啦之类的……
虽然大家都不容易,但我觉得吃相也不能太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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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说点别的事情……先说说“主标题:副标题”的历史。
这一形式,应该可以追溯到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人著作的写本:
标题很清楚地写着:
柏拉图
国家篇 关于正义
虽然是十九世纪的写本,大概也透露出些许副标题的滥觞吧?
副标题在我国出现应该是传来的了。比如,比较早选择这样书名的《金翼:中国家族制度的社会学研究》,就是直接向《金枝:巫术与宗教之研究》致敬。具体传来的过程,大概也是一个值得展开的题目——据说现在有好几位研究者在写感叹号的传入史与中国人的情感表达……在这个大趋势下,副标题的历史也指日可待了。
这里我只是在想,传统图书中,有没有类似副标题的存在。一是一些书,本来有更加直白的原名,成书后因为御赐或其他原因,有了更雅正的题目。比如“历代君臣事迹”,后来御赐“册府元龟”的题名,原来的题名就不用了。
二是目录学作品中,有时候会稍稍备注这书是讲什么的,比如《郡斋读书志》:
《建炎日曆》五卷
右皇朝汪伯彥撰。記太上皇帝登極時事。
其中,记太上皇登极时事,大致点出这书是关于什么的。这和上面说的,“国家篇 关于正义”,就有点像。当然,宋以来刻书,扉页有一定版式,即使是打一个广告,甚至做一些文字说明,也不会把目录学中的备注列上去。不过,文人自藏的书籍,会不会以某种方式,在书名简单注明书的内容?我也不知道。不过到了二十世纪初,一些学者编辑稿本的时候,就会用以下的形式:
惟有樵风引磬音
右录厉太鸿句
“右录某人诗句”的说法,其实来源于传统书志、目录学,这里,森鸥外题写在封面上,就比较像是副标题了。当然,这时已经是1910、20年代了,可能也是受了西方标题的影响。我这里只是要说:传统的书名和西方主标题、副标题的形态也有一些契合之处。
最后,传统刻本也不是没有双行并列的标题。比如:
所谓十才子书中,好逑传排第二,所以就有了 ”好逑传 第二才子书“的排列。这种排法虽然不完全是主副标题的关系,但也颇为相似。另外,文集偶尔也会见到一名某某的形式:
只是不知道这种形式是否常见。于是我就直接问了我们燕仰同学,晚清民国时哪些书是有副标题的……她写了这个回答:燕仰:民国时期哪些小说是有副标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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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当下,“主标题:副标题”模式下,再加上还有丛书名等其他信息,识别书名比我们想象得复杂。以前在芝大读书的时候,顺便在图书馆打工,稍稍听老师们讲了一些个中问题。
比如有一本书,封面上大字写着:“改变了中国的思想家 孔子。“这其实有很多种可能:(1)这就是主标题、副标题的关系,所以书名是《改变了中国的思想家:孔子》;(2)丛书系列是“改变了中国的思想家”,书名就是《孔子》;(3)“改变了中国的思想家”就是封面上的营销噱头,这书就叫《孔子》且不属于任何丛书。情况不同;(4)”改变了中国的思想家“本来是封面上的噱头,没有这个丛书,因为这本《孔子》卖得好,就真的做成了一个丛书,并新出了一本《老子》……以上种种情况,编目时的操作也就不同。
再举个更具体的例子,我们知道曾瑞龙先生《经略幽燕》这本书。这书初版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03年出的。基本版权信息如下:
所以书名是:《經略幽燕: 宋遼戰爭軍事災難的戰略分析》。本来是比较清楚的。但封页可能依据曾先生的底稿,做成了:
于是问题出现了,这个具体年代突然冒出来了(封面上也是没有的)。如果依据这个封页,书名就变成了:
《經略幽燕 979-987 宋遼戰爭軍事災難的戰略分析》
在这个时候,进行图书编目就要小心了。按照美国国会图书馆的手册,这书的标题(key title)应该依照出版信息:《經略幽燕:宋遼戰爭軍事災難的戰略分析》。图书其他地方出现的其他书名,这个叫varying forms of title,这一栏填《經略幽燕 979-987 宋遼戰爭軍事災難的戰略分析》。他不出标点,我也不出。如此得体。
但配送图书的时候,出版社可能填了封页上那个带有年代的书名;而北美各个图书馆编目的时候,没有仔细核对该书的版权信息,所以录入的时候就纷纷有了年代。又因为该书封页没有用标点,所以不同学校的编目的方式还不一样了:
芝加哥:《經略幽燕, 979-987 : 宋遼戰爭軍事災難的戰略分析》
伯克利:《經略幽燕(979-987): 宋遼戰爭軍事災難的戰略分析》
这个例子说明,准确认识主标题和副标题不是那么容易。同一本书,不同图书馆经常录成不同的书名。于是能否准确录入书名,便是图书馆的软实力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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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意书名细节,不仅是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有时也可以加深我们对作品、作者的理解。
举个我从Simon Luo兄回答中学习到的例子。马克思在1850年创办过一个期刊,名字叫Neue Rheinische Zeitung. Politisch-ökonomische Revue(《新莱茵时报:政治经济学评论》)。在第二期的时候,马克思就发了一篇书评,这本书是:
Guizot, "Pourquoi la révolution d'Angleterre a-t-elle réussi?
Discours sur l'histoire de la révolution d'Angleterre",
(Guizot, "Warum hatte die Revolution in England Erfolg?
Vortrag zur Geschichte der englischen Revolution"),
Paris 1850
五行居中,分段依照原文格式。
这是书评的标准格式,先录一下书名法语原文,即Guizot, "Pourquoi la révolution d'Angleterre a-t-elle réussi? Discours sur l'histoire de la révolution d'Angleterre"(基佐,《为什么英格兰革命成功了?英格兰革命史论》)然后在括号里翻译成德文,最后标记出版地与出版年。看着是个很正的标题,但如果我们看到原书,就会发现问题:
封面最上方两行小字,“为什么/ 英格兰革命成功了?”下方四行大字,“英格兰革命史论”。书名其实很清楚,就是封面上加粗的部分,叫《英格兰革命史论》。换而言之,上面小字“为什么英格兰革命成功了?”很可能是封面设计的一部分。
当时法国人对此书的引用以及之后的其他版本可以提供一些佐证。比如1850年当年,Léonce de Lavergne引此书时就是《英格兰革命史论》:
更直接的证据或许是该书再版以后的封面,以下是1894年剑桥再版的时候,显然,就不再有那个问题了:
到了这里,我就比较有把握了,马克思在《新莱茵时报》书评中给出的书名有些奇怪……这书可能不叫《为什么英格兰革命成功了?英格兰革命史论》;问题不是书名的一部分。不过,是不是马克思搞错了呢?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马克思故意的,或者反映出了马克思对这本书的定位和理解。
大体,当时法国的学术书,喜欢叫Discours sur 什么什么,我们叫论什么或者谈谈什么。我们熟悉的笛卡尔《方法谈》、卢梭《论科学与艺术》都是这种情况。(当然原书名都很长,笛卡尔的书其实叫Discours de la méthode pour bien conduire sa raison, et chercher la vérité dans les sciences(《谈谈正确引导理性在各门科学上寻找真理的方法》)。当时学术作品中,似乎不太用问题做书名,但是在政治宣传册中就很常见了,比如最著名的Qu'est-ce que le Tiers-État ?(《什么是第三等级?》)。后来列宁还会有《怎么办?》。这都属于通一种体裁。用问题做主标题,就可以更直接地将一种战斗的精神传递给读者。
从一开始,马克思就说:
Das Pamphlet des Herrn Guizot……
基佐先生的这本宣传册……
他没有在笛卡尔以来论文的传统下理解这部作品,他觉得这是一部具有战斗精神的作品。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 也可能完全不是这样的。
不是很懂现在人怎么买啥都成投资了,买车也要核算一下机会成本了,买手机也要考虑卖二手了,买游戏主机也要考虑跌价了,买游戏卡带也要考虑好不好出手了。
车是消费品啊,什么手机电脑主机卡带也都是消费品,消费品就是用来让你用,感受效用的。
你需要这个效用,它能提供这个效用,它的价格受供求关系影响最终维持在一个你愿意接受的水平,这就够了。
你要是不需要这个效用你就不买呗,如果你的城市真有良好的公共交通,确实省钱,省时间还省力,那你就别买呗。你买了难道不是你需要么?既然需要那还说什么呢。。
要我说,撸串才是一生最坏的投资,变成了肥肉你还得花时间、金钱和精力去减肥,可能还会带来未来潜在医疗成本。那为什么撸串摊子还是这么火?因为爽啊,因为它提供的效用我们确实需要啊。
所以不要干什么事都用投资思维去理解,这样会成为资本增殖的奴隶的。生产的目的是为了让人得到效用,而不是让生产进一步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