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要的问题是:你觉得什么样的国家是发达国家?
我举个希腊的例子,有那么一阵子,雅典和斯巴达都很发达,互相瞧不起,雅典我就不说了,斯巴达作为一个先军政治的城邦,是瞧不起雅典这种一大堆同性恋,整天叨逼叨什么世界本原,还搞什么民主这样歪门邪道的穷酸相的。斯巴达人认为军队强大,精神专注,干爆所有国家,吃你的喝你的就是宇宙真理,他们认为雅典这帮同性恋们不把拳头和精神拧成一股绳,却整天自由散漫地搞那些小孩才玩的把戏,根本就是一群娘炮。
斯巴达人们说:“研究世界本源是火还是水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兵强马壮,人人都吃香喝辣比什么都强。”
结果我们都看见了,雅典的文明火种延续了下来。希腊哲学孕育了近代科学,近代科学体系从牛顿时代一直发展到了现在量子物理,今天的所有卫星、计算机,芯片,无线通信技术随之诞生。哲学里的伦理学部分逐渐衍生出政治哲学,从古典自由主义发展到今天的各种民主主义,威权主义,法西斯主义,马克思主义等等,甚至民族国家,主权国家,民族主义的概念都是这样从西方过来的。欧洲的工业革命改变了人类几千年的历史,造就了今天的地球面貌。 那么斯巴达呢?除了一个愤怒的精神符号外,早就消失了。斯巴达强大吗?非常强大,但同时弱得什么都没有。
人活在世界上,图的无非就是两件事情,吃饱穿暖物质享受丰富,同时精神上也很丰富充实,物质和精神的富足加起来,目前为止我们可以称为一种理想的快乐状态。(几千年后的人未必这样想),如果精神和物质缺一个,就谈不上真正的发达和幸福。
如果一个地方,像斯巴达一样,只把某种物质强大的状态视为发达,而精神上单一、易被煽动、狂热而反智 ,与此同时呢,像斯巴达一样拳头硬,力量强,能算一个发达国家吗?斯巴达人肯定认为算,关键是你怎么看?
就我自己看,如果一块土地上,没有影响全世界人以及他们后代的文化,只是人口体量庞大(说白了就是能吃能喝的人多)而造成的一种斯巴达式的自负,以及一种认为一切价值观念都是虚伪的,只有最终成王败寇的结果才是值得奋斗的病态价值观,这个地方的几乎所有人终生为之努力奋斗的事情只有发财、做人上人这两件事,想要成为公认的真正发达的国家,是不可能的。只能成为斯巴达式的国家。
有人会说,“你装什么理中客?现在物质都还没发展好你就来谈精神,要不要这么虚伪?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尤其是以中国人的性格来看,更愿意这样评价别人),但是回头看看,谈精神价值的门槛难道很高?事实是真正注意到精神价值重要性的人,从很小就会开始追求,这完全是自发本能,而漠视精神价值的人,永远都不会去追求,哪怕退休了也宁可去跳跳广场舞,也不会去思考什么问题。今天随便一个低保户的生活条件都比希腊人好多了吧?就我看来七八十年代的物质水平比现在差远了,但是反倒是那个时候的人更愿意追求丰富多元的精神价值。
而现在的人呢?活在一个娱乐问题可以被严肃化,而严肃的问题可以被娱乐化的世界里。一个榨菜的娱乐问题可以上升到全民讨论的地步,而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可以娱乐化成大家互相转发图片再配一个#我是XXX#字样,可以像“帝吧出征”和“饭圈女孩”一般,把严肃话题娱乐化成无脑狂热的病态环境中,许多人就像被圈养在精神猪棚里的猪狗一样,饲养员每天通过“自动饲养机APP”“自动饲养机公众号”派发一些略带娱乐气息的流量型文字(伪装成很接地气的面目)就可以引发全民狂热,让反智主义的热情把一切人都包裹,这样的一群人,怎么样让国家发达?
由于某种原因的舆论诱导,今天某种力量试图营造这样一种论调:“你的生活水平已经比以前提高不少了,你还不满足?还不懂得感恩?你回想一下二三十年前你的物质生活水平是不是远不如今天?生活好多了吧?那么你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还不懂得回报,还要要求更多的东西,是不是太贪婪了你?”
这个谬论试图混淆的关键就在于,试图让所有人相信一件事情,你的物质发达是靠你牺牲精神自由换来的,有得必有失,你今天享受这么好的物质条件,你是不是应该知趣一点,不要给爸爸惹事情?不要学别家的坏孩子?毕竟爸爸也不会虐待你,你如果每天按时完成作业的话,爸爸允许你玩一个小时的游戏机,够开明了吧?
物质发达和精神丰富自由并不是不可兼得的,只有两者齐全,才是真正的强盛和复兴。任何试图把物质发达偷换成靠牺牲精神丰富来换取的论调,都是诡辩。就像徐锦江那张著名的表情包一样,真正的理想状态永远是也应该是——“我全都要。”
反智主义今天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阶段,就是一群原先处于鄙视链最底层的人,因为去油管上看了几个视频,就自认为看破了西方虚伪面目,认清世界真相,愉快地回到精神长城内开始转发“#今天我们都是小红心#”图了。就好像一群广场舞大妈,久仰希腊文明跑去旅游,发现不过是一些破柱子,大呼上当受骗,认为比桂林山水差远了一样。这是当前盛行的一种反智主义2.0版。
中国人的民族性造成了中国人讲究实际,追求结果到了疯魔的地步,认为一切都是可以顶层设计一个结果,然后依靠蜜蜂式的工兵血拼,就可以实现的。希腊是因为曾经开过一个“成为西方文明火种座谈会”,然后设计一条线路或者某个政策就成为了欧洲文明的摇篮的? 不是的,依靠的永远是人性完整、精神完整的个人的创新和努力,不漠视精神和价值才实现的。
一个地方,如果精神上永远只有一种声音,无论物质多么富裕,都不可能发达,只能成为在历史长河里悄声匿迹的强大的斯巴达。
怎么样成为一个发达国家呢?先重建道德、再文艺复兴(某浩劫如果再没有大量的文艺作品和反思,再过一些年,新生代们又会成为类似当年小将的新韭菜),让每个人都能够舒展他们的天性,先让他们成为其自身,营造出精神富足的土壤,才会有好的结果。
而不要成天就是喊着“因为我们抢了全世界的饭碗,所以他们都嫉妒我们,所以我们要团结起来打倒所有纸老虎!”,把人生终极目标设定为来世界上拉动一微米的GDP,最终只是成为了一个“强大”的斯巴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