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李家的男丁,总会被一些奇怪的梦境和呓语所影响。
明明在甘肃的丝绸之路上,可李家的男孩子总会在青春期之后梦见一片深邃到只有黑暗的海洋,和海里有什么东西在喃喃低语着。
据说,李唐皇室对于求仙问道的执着,并非是仅仅是出于权力欲望延申出的对长生的执念,似乎还有什么更深层的东西在里面。他们似乎在秘密崇拜一种名叫有何所思的神明,而长生就是窥探这位无上神明知识的副产物。
根据我浅薄的宗教学知识,我并不能找到这个有何所思神更多的信息,只是由一些野史资料只言片语的记载,对有何所思神的追随似乎能追溯到李氏的始祖,道教的创始人李聃,也就是后世人们所称颂的老子,道教祭奠的三清之一。
老子所说的道,便就是这个有何所思神的一个化身,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就是对这位无法用言语讨论的神明最早的记录。东晋葛洪在《神仙传》中说:老子的母亲梦见了一个想巨大的泡泡一样的星星,然后就生下了老子。又说老子也是天之精魄所化,是道的一部分。
这里颇有基督教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韵味了。
坊间传言,说老子晚年的时候骑着青牛向西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他的信徒和后来李家的后裔们,都坚持认为他羽化登仙了,舍弃了世俗的躯体,精神回到了道的身边。
而这一过程,就会达到真正的永生。
自此以后,李家的男丁便也不时会听见道的呼唤和声音。
这种神明的召唤常常赋予李家后代异于常人的才华和更加坎坷的命运。
被称为“诗鬼”的李贺便是其中灵感最为严重的一个,或者说是最有天赋的一员。据说他从小就能听见道,或者说是有何所思神的低语,看到那个常人看不到的世界。
在他七岁的时候,韩愈、皇甫湜二人来访,他写下了出名的《高轩过》一诗,诗中详细描写了二人来访时的气氛,称赞这两位当朝的名人并表达了自己的志向。
然而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首诗早在韩愈到来的一周之前就已经写好了,似乎一周前七岁的李贺就已经详细看见了未来发生的一切。
随着年轻的增长,围绕在李贺周围的声音和幻影越来越多,也逐渐干扰了他对于生活和幻想的认知。这在他的诗作中表现的尤为明显。
在《巫山高》一诗中,他详细描述了一个千里之外楚地上千年前巫女祭祀的场景,包括祭祀那天的天气,环境和巫女的样子,而李贺一生并没有去过巫山一带,也不可能见过所谓的巫山祭祀。史书上说,楚怀王在那里遇见过一个被称作巫山神女的神明,并和这个神明发生了禁忌的关系。
在《神弦》一诗中,李贺又细致地记录了一次巫女降神的过程。在巫女点燃的有致幻作用的烟雾里,伴随着一阵令纸钱飞舞的阴风,李贺看见到来的神明和伴随神明一同到来的那些东西,光是他们欢饮进食的样子,就让这位无畏的诗人感到了无法描述的恐怖。
在《苦昼短》中,李贺叙述了一种在天之东,世界之外的怪物,他管那个怪物叫作衔烛之龙,杀掉这个衔烛之龙,吃掉他的肉,就能让所有人都获得真正的永生。《山海经》的海外北经也记载了这种怪物,据说他“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现在看来,李贺要斩杀的烛龙或许代表的正是时间本身。
终于,伴随着越来越多的低语和幻想,伴随着梦境中越来越清晰的声音,李贺似乎发现梦里漆黑深邃的海洋并不是真正的海,而是天之外的世界,在那里黑暗冰冷,没有光也没有声音,那里超乎了时间与空间,从三皇五帝到人类的终结都在那里一遍一遍地上演。
李贺看到了拿着石头的长着长毛的猿猴,骑着青牛的老子,李唐皇室的覆没和照耀天际的蘑菇一样的云彩和爆炸。
李贺还看见了一些面团一样的蠕动的东西和山一样伸向天际的触手,看见了巨大的飞舞在天空中的昆虫。
他有时还能听见有何所思神的声音,可每当他要仔细聆听什么,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就会打断他的梦境。
终于,在二十七岁那年,李贺死了。
他死前指着天空对母亲说,天上面在修建新的宫殿,叫我去题诗呢。
李贺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病状,身体和活着的时候一样,李氏的族人都说他是羽化了,获得了真正的永生,回到了有何所思神的身边。
赞美有何所思神。
赞美万物归一,一生万物者。
赞美道,道可道,非常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