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前两天的晚上,我们在采访间等来了风尘仆仆的蒋龙和张弛。
今年,一档名为《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综艺,在某种程度上搅动了他们原本的生活节奏。工作坊、新伙伴、创作排练、展演录制,节目日程推着他们前进,似乎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们去思考轨迹变换的方向。被看见,被喜欢,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而又猝不及防。
这种忙碌一直延续到节目录制之后,从他们的只言片语和身体状态不难窥见,各种形式的新工作貌似塞满了他们的日程。挑战接踵而至,但又无法不说是一种被选中的「幸运」。
于是我们就节目、表演、两人之间的默契和与他们并肩作战的队友聊了聊。聊的过程可以说是相当愉快,愉快得冒出了头,包袱掉落满地,无人有暇去捡。只是「苦」了几个幕后的工作人员,碍于视频采访的收声问题,他们憋笑憋得快要生出内伤。
不夸张地说,蒋龙和张弛,像是给我们上演了一出喜剧。故事的主角,就是他们自己。
或许在许多《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忠实观众眼里,蒋龙和张弛,像史策和王皓、大锁和天宇一样,是瓷实的CP,若要拆散,神仙惋惜。招式、动作、表情、回应,每一步都那么严丝合缝,毫无破绽,惹得人捧腹大笑。
这种默契和幽默同样也体现在接受采访时,他们会接彼此的话,异口同声地答出一样的短语,替记者问出下一个问题接着回答自问,也会突然眯起眼睛摆起时尚大片式的pose,更多则是给对方打岔、抛梗也刨梗,还有一些是让人哭笑不得的谐音梗。
被问到是否生活中也如此,他们点头肯定。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持续积累的工作让他们疲惫,调侃和「疯」是一种调动自己和气氛的手段,或许也是一种释放式的放松。“主要是平时有偶像包袱,不太抖,今天比较放松。”蒋龙眉毛灵活地上下两次,笑着说。
气场这般合,搭配这样顺,并不是开始便如此。两人在工作坊有过一面之缘,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非常不看好,面不合心不合”。
只因蒋龙近视,坐下面眯缝着眼看别人演戏,在张弛眼里,“这人也太傲了”。而张弛刚刚演完一个讲戏班的戏,“刚剃完头,长出一点小芽儿来”,有点胡茬,个字很高,在蒋龙眼里“有点凶悍”。
加上工作坊当天两人的表现都比较出彩,当时他们还不是很懂Sketch需要的是一个拥有奇怪特质的「怪人」和一个正常反应的「直人」,以为搭档如捧哏和逗哏一般,根本没想到彼此能走到一起,“觉得会是个对手,没想到是‘对手’”,说完两人伸出双手,大幅度地、有点得意地抖动起十指(笑)。
而两人真正觉得彼此是可以信任的搭档,是采访前两天的事。
这个答案脱口而出,令人有些惊讶,两人再次一致确认,“真的是前两天”,蒋龙在一边笑得快抽过去。
是一则时间紧急的小短剧,让他俩意识到这份不可多得的默契。“我们一看剧本那么长,有满满当当6页的纸,当时就想放弃了”,张弛回忆。内容繁多,需要两人经过排列重组,才能成为可经演绎、有所趣味的段子。马上要录,还需一镜到底地演下来,对于两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俩带着骄傲,“但是没想到我们俩完成下来了,而且我们演得还有节奏”,接着一齐,“还有情感”!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留念,“靠的就是两人的默契,和对对方的预判”……层层搭上,怎么跑,怎么垫,是肌肉记忆,更是熟悉积累出的直觉判断。
节目创排期间也并非没有默契,只是这次的极限操作,逼得两人不得不意识到那份非他不可的信任。张弛微微靠向椅背,不禁感叹——“太默契了”,两人同声,“逐梦亚军太强了,YYDS”。
在这半年的相识里,蒋龙和张弛确也影响到了彼此。蒋龙说,“我在不断拓宽他心里的防线和容忍的壁垒”,张弛接,“就让我的格局逐渐变大”。
蒋龙和张弛分别是白羊座和天蝎座,一个「速热型」一个「慢热型」,一个百分百社交一个几乎零社交。蒋龙的「速热」体现在“两人名都没认全就把我当5年好友了”,张弛到现在已经逐渐适应。
张弛是个敏感的人,“遇到大条的人就显得我更敏感了”,有时张弛说了一句话,觉得“完了完了,我好像说错话了,就会陷入一种深深的自责,怎么可以这样”,过了一会跟蒋龙确认,发现对方啥事没有,可能根本没听见。
这种敏感同时也是一个演员的礼物,曾被一位导演描述为“身上都是那种细小的触角,一直在感知周围的东西”。那位导演提到周迅也是这种类型,张弛说到这露出了他标志性开心满足的笑容。
听到「白羊」和「天蝎」特别合,俩人眼睛有一秒钟瞪圆了,似乎难以置信,“我俩本来想组合叫「羊蝎子」来着”,“好像还是「逐梦亚军」更好,土不土洋不洋的”。
仔细思考之后,蒋龙先说出了对张弛的形容——“橡皮泥、柔软、单纯”,张弛描述蒋龙的词是“无畏、热情、单纯”。确认之后,他们说最后一个词不是「抄作业」,而是彼此都具备的部分。
当被要求用一样「东西」形容自己时,蒋龙愣住,“我是个东西?”张弛说,“他可不是个东西”。正经的回答照例由搭档抛梗而来,“泰迪!泰迪或者是欠猴子”。蒋龙接受这个答案,“我俩的关系就像泰迪和哈士奇”,一只大狗边上一只小狗,张弛笑得歪过身子,“太像咱俩了”。
蒋龙配合着肢体解释,“我就逗他一下(快而轻地推张弛胳膊),他生气我就再逗他一下(再推),如果他真急了就不闹了”,说着眼神瞟向张弛那边,又用手推了张弛一下。
果然,泰迪是停不下来的。
蒋龙和张弛个人的性格和经历,一定程度上成就了他们在节目当中的表现。
即兴厂牌闹即兴的主理人阿球,也是《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创作指导,在某种程度上见证了蒋龙和张弛比赛前后的种种。按照阿球的形容,“这两个人是在表演上有风格、有经验又有野心的演员”。
演员群体里,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关心创作,而他们会主动去向阿球提问,“这个本子这样行不行?我有一个想法……”对待作品的不遗余力,和他们作品当中屡屡出现的「热爱」主题似乎形成了某种相互映照。
两人的表演「风格」被阿球形容为「可塑性」很强。蒋龙的表演更有「侵略性」,属于不刻意「抢戏」,但“他在演的时候你就特别愿意看他,确实有舞台缘”;张弛的表演则很有「弹性」,“强硬的角色能演,软蛋、笨蛋、怂蛋也能演”,有唱戏的功底会让他的眼神和肢体都特别好。所以在节目录制和播出之前,阿球就看好他俩。
而确信并未一开始就在蒋龙和张弛心里埋下。《这个杀手不大冷》是他们的第一个作品,录制的呈现在他们看来,没有排练时那么自如,“毕竟是第一次,还是紧张”。
在真正面向录制的观众之前,两人也从未敢奢求有过如今这样的好成绩。看到其他组呈现的作品,他们的感受也是「太好了」,难以置信这是与自己PK过的作品。
尽管如此,他们说,比起台下排练,大概率还是上台表演的版本更精彩,“会把最好的状态留给上台那次”。“我俩都是有点人来疯那个劲儿,一碰见观众,就会把百分之二百的状态拿出来,是演出型的。就像我俩最后一个作品《悟空》……”
《悟空》是两人在比赛录制过程中最难过的一关,难在没东西,“明天要演了,现在还不知道演啥呢”,再加上熬夜,精神状态也已经不好了,“整个就是无助”。
在阿球看来,《悟空》这样一个时长18分钟的作品,已经很难用单纯的Sketch的创作逻辑来概括,在强烈的「表达欲」和「观众共鸣」之间找到交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演员和创作者都容易掉进去,入戏太深。对他来讲,也只能尽可能把自己拔出来,从一个「专业观众」的视角,同编剧和其他幕后人员一起,为他们的「最后一搏」保驾护航。
录制当天可以算是《悟空》的「首演」,靠着两人的信念、队友和幕后工作人员无条件的支持,再有积攒下来的观众喜爱加持,硬是撑了下来。两人形容,“能演下来就觉得不错了,无法想象上来还有笑声,暗自,眼泪就已经打转了,那一刻真的百感交集。”
感受万千中,背后积蓄的情绪,有一部分来源于「三板大斧子」的伙伴,蒋龙和张弛说大家是“一帮知己,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说是过命的兄弟不为过”。
几个赛段都像「战场」,大家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拼命,一起把《悟空》这个作品撑下来,“等于说根本不能演的一个情况下,大家还在互相支撑着,都不睡觉”。
胡子、铠甲上身,顶着复杂的妆容,没怎么睡觉,彩排不顺利演到一半就停了,队友们又要去把妆卸掉,“欧剑宇在后面赶场的时候,腿上两块肉都磕掉了”,蒋龙正在琢磨谁在后台“叮咣的”,结果看见欧剑宇上来,两个膝盖受伤,第一反应却是问“我把琵琶摔坏了,这怎么演啊”。
叶浏那天则陪着他们从前一天排到第二天早上6点多,回酒店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哟,我今儿好像生日”,之后还帮着他们打打剧本,8点接着录制。
于和伟作为领队,也不遗余力地帮助指点他们。《悟空》离正式登台还有两三个小时,在备战间,“于老师就把那些他能想到的、在短时间之内我们能改的问题都说了”,尽管那边导演已经在催着他入场了,“于老师都没理那边,专心致志地说这块儿怎么着,那块儿怎么着,真像自己上大学的表演课老师一样”。
毕业大戏时,「三板大斧子」的他们想邀请于老师一起参演,又觉得不好意思。于和伟看完之后肯定和鼓励了他们,听到他们的小心思便马上同意了。不仅同意,“还演了那么长,还那么用心,还自己设计了台词,还空气掉凳”,蒋龙说到这,两人都笑了,张弛说,“让影帝跟我们演掉凳,就像一个小孩要求家长,家长还得陪你玩”。
为了让于老师出演,他们写了七八个版本,后来于老师在他们的基础上自己改了一版,当天晚上回到酒店又自己研究,改完之后说第二天再排一下,说的是“我有一些小改动,有一些小想法,跟你们对一下”,张弛忍不住啧啧称赞。
按蒋龙的话说,“你们期待的于老师,在我们这个决赛舞台上都有了”。
一路比较「顺利」地推进赛程,对蒋龙和张弛来说,更是一种在表演上的历练,一种对喜剧审美的丰富。
在两人合作的作品中,他们互相说出了对方最喜欢的那个,张弛是《这个杀手不大冷》(以下简称《杀手》),蒋龙是《最后一课》。
前一个作品里,杀手「不冷」在感性,是一个热爱音乐的「怪人」,情不自禁地教起卖唱的被杀对象学习R&B的转音,慢慢使原本简单的杀人行动变得不简单,自己也逐渐陷入被动……
张弛觉得,无论从欢乐度、剧情还是人物关系,《杀手》都像是「灵光一现」,搜索形容词时,他望向蒋龙,“神来之笔”,蒋龙接上后两人便开始这种「幼稚」又不甚准确的成语接龙,“神笔马良,画龙点睛,锦上添花,花枝招展,展望今宵”。
蒋龙喜欢《最后一课》,因为它相对更完整,置景好,台词卡得「严实」,比较「密」。说着张弛开始和他「辩论」,“《杀手》咱可一句废话都没有,一句‘嗯嗯’都没有”。
《最后一课》是一个入戏如痴的戏——丧尸26号蒋龙,在密室工作时遇见大学表演课的张老师,一个大型社死现场,老师把一切还原为课堂,兴致勃勃地点名、表扬、指点、激励蒋龙,都在无意识地刺激他爆炸的羞耻心。蒋龙越是羞耻,观众就笑得越大声。
「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只要用心来,处处是舞台」,既是张老师这个角色的内心独白,又是蒋龙这个角色辛酸又实际的现状。
阿球说自己也更爱《最后一课》,因为作为戏里的「怪人」张老师更傻,那是一种“好心办坏事,我以我的学生为荣,意识不到给他带来了困难和尴尬”。“《最后一课》甚至还有可能性,足够丰富,可以继续发展下去,我们可以想象两人反复出现,那是一对有生命力的角色关系。”
《杀手》固然干净,但却“太巧妙了”,反而没有空间,“它也更像一个情景喜剧,这个情景是不可再现的”。
在参加节目之前,张弛并未想过自己是做喜剧的料,开玩笑补充“我觉得自己是艺术家来着”。之前他以为喜剧很好玩很轻松,可能就是“逗人一笑”,现在发现它其实很难,给人的力量比自己原本想象的要大得多。也有粉丝看了他们的《台下十年功》后,决定要继续坚持做乐队,这样的反馈会让他们觉得贼有价值感和成就感。
蒋龙觉得自己适合喜剧才来的节目,有前辈看了他的表现也会发微信表扬他。他不开心时也会看喜剧让自己快乐一会,能感同身受作为观众的心情,认为“喜剧是一剂精神良药”,要以敬畏之心带给大家欢笑。
在爱奇艺近日热播的电视剧《风起洛阳》中,蒋龙饰演了「浪里小白龙」白浪,也是一个极具喜剧色彩的角色,弹幕里观众都在夸他演得「可爱」。
他和演员黄轩有很多对手戏,两人“一动一静,一快一慢”,开始蒋龙也会很紧张,怕把握不好那个度,担心自己过于跳跃,破坏了整个戏的氛围。后来黄轩和他搭戏聊戏,鼓励他,蒋龙把这当做一种认可,心态逐渐放松下来。等到成片播出,他看了之后觉得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对着我们的镜头说谢谢导演。
对于张弛来说,小时候京剧令他痛苦,更多是「生理性的疼痛」,“夏天的时候,三伏天,光膀子都冒汗的时候,每回练功需要把所有衣服都穿上,穿完以后你里面就已经塌了,你再开始练功;冬天有时候就得穿很薄的东西,但还得保证你身体是非常活动开的,就真累,真苦。有的时候我就想,如果回到小时候,我还会再坚持唱戏吗?我想坚持,但我现在已经没有勇气了,就让我带着现在的记忆再从头学戏,真学不下来了。”
可京剧里的许多,已经天然地长在张弛身上,例如节奏和那种表达的准确性,他也渐渐懂得欣赏京剧的好,知道自己曾经的「浅薄」,想要更深地了解它。
提到自己的榜样,两人说了几位演员「天花板」——阿尔·帕西诺、罗伯特·德尼诺,张弛说自己想成为能饰演完全不同角色的演员,让别人惊讶于“啊,那是他啊”。
两人还都爱周星驰和金·凯瑞,提到未来,他们的态度是顺其自然。说要给想要从事表演的弟弟妹妹们一些建议,他们的态度则更加显然,蒋龙说“别人的意见固然很重要,但是只要自己觉得行,谁的意见都不重要,都可以作为参考。每个人的成功之路都是都不一样的,坚信自己,坚持下去”。
张弛认为每行有每行的痛苦,“承受演员这份痛苦是快乐的,是我们热爱的,是我们想要,也愿意去承受的。”
冠军的好成绩只是一个开始。正如他们对彼此同样的形容——单纯,简单直白、以热爱迎接「痛苦」,或许预示了他们两个或许不同,但都会不错的未来。
作者 二恬 | 编辑 冻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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