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故事的“正片”结束了,正因为正片结束了,我们反而可以坐下来理一理EVA的故事。
推动整个EVA故事发展的东西,是“人类补完计划”,这是动力;
“人类补完计划”的出现,是因为“第二次冲击”,这是起源。
“人类补完计划”是什么?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因为作者故意掺杂了宗教、心理学等等一系列东西进去。
但如果我们不进价值探讨,仅就事实来概括的话,就会很简单
——人类补完计划是一种实现人类种群飞升的方式。
这里所说的飞升,借用自游戏《群星》(stellaris),指的是让整个种族的竞争力和反脆弱能力得到跨越式的提升。
“人类补完”这种飞升方式,要求“心智合一”,将人类从无数个拥有自由意志的个体,转变为一个具有宏大意志的“绝对个体”
种族飞升是目的,“人类补完”是手段,而“心智合一”是代价。
开启这一切的,是第二次冲击。
第二次冲击让人类得到了死海文书,获得了飞升的方法——补完。
与此同时,它也开启了代价——使徒来袭。
当然,时代久远,记忆模糊,以上流程的梳理未必对,不过影响不大。接下来进入了故事的主线,一个机器人大战怪兽的壳子。
这是一场赛跑:如果使徒摸到了莉莉丝,那么就将由使徒来完成飞升;如果人类消灭了所有使徒,那么人类就将取得主导飞升的权力。
使徒是人类存亡的头号危机,消灭使徒是重要且紧急的任务。但“补完计划”并不是——飞升虽然重要,却并不紧急。
消灭其他使徒之后,人类的存亡危机就暂时消失了,人类有从容的时间去选择。
如果故事只讲到这里,其实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嫁接在近未来的机器人、超人、奥特曼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大战怪兽的故事。
因为对设定中的人类来说,“飞升”脱离时代,没有其现实意义,不会成为人类世界的正常选择。
要不要飞升,要不要以“补完”这种形式飞升?其实在两可之间。“血肉苦弱”“心胜于物”“基因裁剪”...... 道路千万条,何止这一条?
"人类补完计划”是一件不必要的事情,作为胜利者的人类,其实缺乏动力去执行“补完计划”
所以,为了让故事更加有吸引力,更加神秘,EVA系列的作者们为这个故事注入了宗教色彩,嫁接了一个超脱人类现实世界中“联合国”机构的SEELE。
SEELE执行补完计划,是为了清偿“李林”吃掉智慧果的罪孽,于是“人类补完”就从可有可无,变成了看上去“必须完成”的操作。
但这又诞生了新的问题,既然引入了亚伯拉罕一神教,那“人类补完”就不可避免地变成了天启宗教中的“末日审判”。如果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由Seele主导补完,作者就不得不给出“末日审判”的标准,回答“谁才是上帝的选民”——或者沿袭教旨(还得确定是沿袭“谁”的教旨),或者提出更改。
所以剧情必须变成,其他人和SEELE的对抗。将SEELE设定为“神本”的象征,而其他人变成“人本”的象征,而且必须让其他人“击败”SEELE,逃避回答“末日审判”的标准。
所以,作者让碇唯和冬月耕造“叛变了”,用非宗教色彩的“种族升华”去巧妙置换“末日审判”。他们的计划是利用补完计划实现人类飞升,成为拥有无上能力的“神”。作为建造EVA具体执行者的他们决定上演日本人的拿手好戏——“独走”。
故意制造“意外”,让碇唯被EVA初号机吸收,控制初号机,并想办法让自己的儿子碇真嗣成为补完的主导意识。而“蒙在鼓里”的六分仪源渡,也就是后来的碇司令,自愿配合,走上了一条寻妻的不归之路。
这样,EVA系列故事的最终问题和道德前提,巧妙地变成了“人应当如何面对不完美的自己”
我们再梳理一下逻辑的变化
首先,用宗教问题,替换掉伦理难题,让故事充满“神秘”魅力
人类到底要不要执行“补完”?如果没有SEELE,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俗套的野心家和正义者的斗争,无甚新意了就。通过引入宗教因素,故事瞬间“神秘”而“通灵”了起来。执行补完计划也从“要不要”变成了“前提条件”。
其次,是用心理问题,替换宗教问题。
刚刚说过,既然引入了宗教元素,那“人类补完”就不可避免地变成了基督教中“末日审判”的变形。如果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作者就不得不给出“末日审判”的标准——或者沿袭教旨,或者提出更改。
碇唯“独走”则改变了这一窘境。如果碇唯的“独走”成功了,那么最终需要回答的问题,就聚焦到了碇真嗣个人身上,讨论的问题变成了“人应该如何对待不完美的自己”、“人要怎么去面对大部分时候并不如意的现实”、“人应该怎么去面对自己的情感”、“人应该怎么样与别人相处”。
于是乎,人类的命运结局放在了碇真嗣的精神状态上,一念佛魔。
他若悲观厌世,世界便转向老剧场;
他若达观乐群,世界便转向新剧场。
于是,我们才有了如此强的代入感 —— 因为主角的内视角里,也有我们心里那个不完美的自己。
我们所厌恶的真嗣,恰是我们所厌恶的自己;
我们所怜悯的真嗣,恰是我们所欣赏的自己;
我们喜爱绫波和明日香,恰因真嗣对她们的情感让我们似曾相识;
我们对真希波结局不满意,恰因我们对自己过去的遗憾尚有执念。
......
其实,讲这个故事原本并不需要绕那么大的弯子,
如果不嫁接在“机器人大战外星人”这个壳子上,EVA的故事讲起来会容易很多,
但,那还是EVA吗?
正是那个偏爱机器人题材的独特时代,
那个丢失了10年的日本,
还有那个在丢失的10年中抑郁了的老痞子,
带给了我们这个极端的、神神叨叨的、又臭又长的,
却又独一无二、令人难以释怀、充满奇怪魅力的
Evangelion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如果他先去南京磕头、再去马尼拉下跪,最后去美国鞠躬,那我愿意称他为新时代的勃兰特——但即使他只做了最后一条,向反法西斯战士表示敬意依然是值得称赞的,只是目前还不够尽善尽美而已。
我对日本是很宽容的,不想让它如何丧权,只要把从裕仁以下、应是战犯而侥幸逃脱审判的罪人开棺戮尸,把那些曾在侵略战争中积累了政治资本的世家中延绵至今的那些彻底批判一番、检讨其血腥的发家史,仅此而已,而向这个方向挪动的每一小步,都是值得鼓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