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羊》
我上一次见到萨维尔·老八,是在布加勒斯特博物馆的三楼,《红羊》的画作前。
老八看起来被冻坏了,边哈气边用力搓着双手,衣着破旧而肮脏,像是一个误闯进来的流浪汉。我站在楼梯口的边缘看到了他,开心地叫出了声。
“老八!”我摘下手套,一路小跑着冲向他,“上帝,有几个月了吧。看看你这样,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沾满泥水的大衣,有些开胶的鞋底和划破的裤脚,有些尴尬地向后退了一步。老八用手胡乱地在内衬上随意擦了擦,脸色涨红得干笑了两声,不敢直视我的视线。
“你简直像个乞丐。”我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他,老八却慌张地向后溜去,只对我伸出一只手来。
“你什么意思?”我愣了愣,然后恼怒地推开他的手,说道:“你看不起你的亲生哥哥,嗯?”
“我没有——”
老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低下了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哈哈大笑着,抓过他的肩膀重重地拥抱了他。在那莫名散发着什么动物肉味的狐皮大衣下,我竟然能感受到那凸显出的根根肋骨。
这着实令我下了一跳,老八原来足有六英尺高,一百四五十磅的体重,现在却瘦的眼窝凹陷下去,颧骨高高的耸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我拉下脸,“你说你只是去旅行,现在却又瘦的皮包骨头......”
“别管我了,伊万,别管我了......”老八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小声嘀咕着。
我从老八有气无力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哀求,也许这孩子也有他自己的苦衷,我没有再管他。我们两个人无言的站在三楼的厅堂里,有冬天的寒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一旁的古旧盔甲发出频弱的颤击声,像是人死前空气最后穿过腹腔的响动。
老八似乎忍受不住这令人恶心的沉默了,他组织了许久的语句在喉咙里打着滚,尝试着打破僵局。
“有什么事吗?”
“父亲死了。”我说。
他半张开的嘴唇僵在了半空中,似乎要等着外面的寒风帮他缝合在一起。这场面显得滑稽而可笑。我揣在兜里的右手摸到了一只金属的打火机,这让我想起了那些寄存在外面的烟卷。
老八的震惊,或是伤感,或是别的什么,并没有存在太多时间,他重新搓起了手,眼神偷偷瞥向了一旁的油画。
那是《红羊》,皮克斯·博罗于1462年所著。画面上一位少女穿着薄纱躺在海滩边,腹腔像是衣服的拉链一样被整齐地划开,一只皮毛猩红的公羊咀嚼着她的小肠。
皮克斯·博罗在英国的家里画完《红羊》后,便立即用一张床单捂死了自己十六岁的养女,随后割破自己的手腕,赤身死在了浴室中。
“那是什么?”我问道。
“《红羊》。”
“我知道,我在问它的含义什么的,你懂得,背后的故事。”
老八沉默了。
“无所谓了。”我摇摇头,“父亲死的很突然......算了,我不想跟你说些事情......你不会在意的。不管怎样,我还是尽力帮你争取到了一笔钱,还有开普敦的一座甘蔗种植园。跟我回一趟伦敦吧。”
老八摇摇头,又轻微地点了点头,他不是个贪财的孩子,甚至也许显得有些愚笨......这是好事,他甚至不会追问父亲其余资产的去向,也竟然没有纠结父亲的死因。在母亲过世后老八便离开了,从此不再过问家里的一切事物,他甚至不明白,就是我杀死了父亲。
我们一起离开了博物馆的三楼,在商场里为他置办了一身新行头,又带他去威伯科饭店吃了顿丰盛的晚饭。老八看起来精神多了,席间,他滔滔不绝的讲起了这几个月以来旅行的见闻,从北爱尔兰的海岸到挪威的山地,他足足讲了有四十分钟,而在这之后,老八又突然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边,脸色凝重地低语道:
“伊万,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什么?”
“这一切、一切都是神的选择......”
“我知道。”我疑惑地切开盘子里那份羊排,“我知道的......上帝什么的......我记得你是不相信神的。”
“不,不是上帝。”他摇摇头,把身子缩了回去。
老八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突然咧开了嘴,一个诡异的笑容在他脸上成型。他死死地盯着我,凹陷的眼眶里似乎隐约有什么在闪动,两排密而尖锐的牙齿暴露在皲裂的嘴唇之间,他甚至都没在笑,那只是一个像是玩偶一样的、类似笑容的表情。
“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红羊的选择。”
“什么?”我皱起眉头,莫名打了个寒颤,“你在说什么呢,老八,《红羊》是布加勒斯特博物馆的三楼的那幅画。”
“我知道,我知道。”他轻声低语着,脸上依旧是那副可怖的笑容,似乎在看我,又没在看我“你早晚会明白的,哥哥,你我的生命,父亲的死亡,甚至窗边那些枯萎的洋蓟,这一切都是红羊的选择......”
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甩了甩头,低声咒骂了一句。这几个月的旅程不光让他失去了父亲本该留给他的那些钱,更是搞坏了他的脑子。他疯了!但对我而言,这其实并不重要,等到最后从老八手里搞来那笔钱和开普敦的庄园,他便失去了应有的价值。
我们在沉默中吃完了剩下的晚饭,老八似乎有心事,只是礼貌性的吃了一点而已。我们沿着冰雪覆盖的科洛公园大道走回了老八的住所,我在他的房间住下,也许是吃的太饱的缘故,在屋外寒风呼啸下,我很快就睡着了。
然而也许只过了几分钟,又或者过去了几个小时,一阵腥恶的臭气突然涌进鼻腔。像是鱼市上腐烂的臭肉。我挣扎着爬起身,老八的床铺上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这气味是这样恶心,我不住地干呕了两声,扶着墙走出了卧室。整个房间充满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有微弱的红光不知在哪里间断的闪烁,映红了破败发霉的墙壁。在一旁的盥洗室里,我听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老八!”我捂着脸,一脚踹开了门,“你他妈到底在搞些什么——”
我的咒骂没有说完,或者说,眼前的景象不允许我接着说下去。老八跪坐在沾满排泄物的地板上,他匍匐着,嘴唇,眼球,舌头和鼻子被切下来后粘在了洗手台的镜子上,摆出人面的模样。老八像是在祈祷,或是膜拜着什么,鲜血从眼窝与鼻腔中不断的流出,与地面的污秽搅在一起。
而在盥洗室中,还有另外一个东西,也许能被称作生物的东西。它没有皮肤,却披满猩红的毛发,它很高,很纤细,拥有着像是人类女性一样的躯干线条。我苍白的语言没法描绘那东西的形态,我看的见,却没法说出什么,只有那些最基本的特征......它用垂过膝盖,像是手臂一类的枝干轻轻抚摸着老八的头发,慈爱的、像是摇篮内的稚童与母亲。
老八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突然开始叫嚷起来,一个个不明意义的字眼从喉咙里吐出。这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脊背后的骨骼根根突起,扭曲着、像是一条条脆弱的蛆虫。他哭喊着,又用没有了唇瓣的嘴大幅度笑着,空气穿过肺部,发出了拉风箱一样的呼噜声。
我呆在原地,眼前的景象超出了我思维的极限。客厅一角的黑胶唱片,突然毫无征兆得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响.....钢琴键的响动。
“先生!”
女仆的声音尖锐而响亮。
我从床上醒来,桌子上摆着热咖啡和一份糖浆馅饼。
“到您的工作时间了。”她恭敬地说道,鞠了一躬,扶我从床上坐起。在桌子上,摆满了杂乱的手稿和未来得及擦洗的钢笔。
“工作时间......啊,是的,是的,我还要把《红羊》写完。”我说道,揉了揉额前的头发,“出版社昨天给我发了信,那些混蛋......”
女仆微微地笑着,没有说话。
我叫比尔·科萨,是《红羊》的作者。
“您想好结局了吗?”等到我穿好衣服,她便转过身,愉快地问道。
“差不多了。”我给了她一个善意的微笑,“伊万逃回了伦敦,在度过担惊受怕中死去,他以为自己摆脱了红羊,但其实余生的几十年生活在幻觉里;萨维尔·老八受到了红羊的蛊惑,他失去了五官,当晚在污秽中死去。”
“萨维尔......您在说什么呢?”
我疑惑的抬起头,女仆惊讶地望着我。
“我说什么......《红羊》的结局啊。”
“您......啊,这一定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女仆眨了眨眼,有些滑稽地看着我,“您就是萨维尔·老八。”
我愣住了。
“你说我是萨维尔·老八?”
“是的。”
我发出一声短促而无奈的笑声:“你一定是疯了,如果我是老八,那谁又是比尔·科萨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这太荒谬了。”
短暂的沉默,大概有十分钟罢。我默默地喝了口咖啡,微酸的口感在舌尖徘徊。现在《红羊》的结局已经没那么重要了,让出版社那些人都见鬼去吧,这样的事情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现在有一个问题纠结着我,谁是比尔·科萨?
完。
我不得不承认,斯·尤拿尔·雷克·弗老8走向那个阴沉深邃的方形深洞时,我对接下来要发生的恐怖还一无所知。
在我看来,斯·尤拿尔·雷克·弗老8似乎进入了一种恍惚的境界,他在那个洞口上蹲下,口中发出狂暴的喊叫:“古老的铁子们,Gee!你们怎能知道这世上还会有这样何等阴沉的景象,除非我亲自将这雄伟以数字图像的形式传播出去!就是今天,我斯·尤拿尔·雷克·弗老8,将吞咽这难以名状的黄褐色混乱!”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深池上的弗老8,他仿佛被包裹在一股腥臭的迷雾之中。我想切断来自彼界的图像讯号,但我感受到一股难以名状的邪恶力量从那深池中不断涌出,阻止我的手指。
斯·尤拿尔·雷克·弗老8的眼睛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不详的光芒,随即他大声诵读出一种古老的语言。由于我从未听过这种语言,只能记录个大概——“AOLiGei... ...尬... ... 兄弟萌。”我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告诉我,这大概是一句古老的邪恶咒语。因为在念出这肮脏的文字后,斯·尤拿尔·雷克·弗老8用手掌虔诚地托起了一块散发着邪恶臭气的混乱物质,贪婪地放进了嘴巴。从这一刻起,弗老8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发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低吟,我也尽量把这个声音记录了下来——“口区... ...口区... ...”在弗老8的低吟中,整个可怖的仪式宣告结束。
我向我的好上帝发誓,这绝对是我看过最阴沉最黑暗的仪式,我苍白的文字仅仅展示了这恐惧的十分之一,而类似“口区”的低语也一直无法在我的耳边消失。
6.18更一下哈哈 斯·尤拿尔·雷克·弗老8的名号来自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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