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般都是BOX-1,或者过半场就包夹。这些高中联赛的小儿科防守招数都能限制他,恐怕联盟里享受这个待遇的再没有第二个了。
当安可伴随着海风乘着鸽子从木叶村飞向香波地群岛时,正因为自己是不是应该更新一篇文章但又确实不知道写啥的良心谴责中郁郁寡欢,直到我终于在这个无聊的长草期第N次刷到类似的问题——库里是不是最容易被限制的超级巨星?
我能理解这个言论在各大论坛和高赞区频繁出现的原因,15年总决赛G2令人大跌眼镜的23中5、16年总决赛G7快乐的19中6、17年总决赛旧梦重温的13中4、18年丢掉FMVP的16中3、还有19年半决赛雷人的23中7.......让随便一个库黑都如数家珍的黑料佐上一点卢度的段子,轻而易举就能为这个言论找到无数论据。
但这个言论可能从立论开始就是错的。
如果这个问题改成斯蒂芬-库里是不是面板数据最容易被限制的巨星,那这个话题或许还有撕逼的价值;但是如果要讨论的问题是最容易被限制的巨星,那库里不但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名单上,甚至应该加入“哪位巨星的比赛影响力最难被限制”的讨论。
库里的面板数据或许会变弱,但只要库里在场上,投中20球还是投丢20球,库里依然是库里,库里的比赛价值永远不会消失,除非你锯掉他的双腿。
我想大多数人,还是太低估库里对于比赛的意义了。
我们可以从读场的细节里好好讨论一下这个话题,而我所选择的比赛,就是2019年总决赛勇士vs猛龙第三场——库里17投6中,23分4助攻,绝不在他出色的比赛序列中。
在失去凯文-杜兰特这位随时随地都能高效消化三成左右回合占有率,出场四十分钟的超级侧翼之后,勇士不得不面对两个难以解决的困境:
——勇士失去了系列赛中可能唯一具备身材优势的对位球员,不得不让卢尼、杰雷布科这些相对不那么出色且缺乏主攻能力的轮换们吃下大量时间。因此,球队必须找到办法吃下原本会由杜兰特出手所消耗掉的球权。
——这个重任会很自然的首先压到水花兄弟的身上,然而勇士最多只能摆出库里+汤普森+伊戈达拉+追梦+考辛斯/卢尼的阵容,其中伊戈达拉、追梦和考辛斯都是无球时暴拖空间的球员,考辛斯也无法如同预期一样在低位补充失去杜兰特之后的产量真空,这会让水花兄弟在试图加权、尤其是想用持球加权时遇到难以想象的阻力。
如果是一般的球队还就罢了,偏偏对手是具备洛瑞+铁林+伦纳德+西卡+小加,五个单防协防俱佳、体型敏捷均擅的防阵级球员,东决揪着布莱索一个拖空间点就能按住雄鹿极致空间的猛龙。
那怎么办呢?还有两个办法,增加乱战、增加防反/强推转换。然而,霸王龙先森们肯定比我更早就洞悉了勇士的秘密,他们把金州人整场的转换球压制到了13分,把二次进攻这类的乱战偷分压制到了零分——但最后,金州勇士得了109分,伊戈达拉8分,库克9分,利文斯顿6分,博古特6分,麦金尼和杰雷布科各2两分进账。
只看数据的人会说:你看,勇士团队多么出色,轮换深度多么卓越,在库里哑火的情况下替补群依然能集体爆发,不愧是宇宙战舰。
我们不必在这种观点上浪费精力,绝大多数理智球迷都能意识到这一定是由于水花兄弟发挥了巨星应该有的牵制力,但问题在于,是怎么发挥的。是像勒布朗-詹姆斯一样用无往不利的突破压缩空间反哺射手?还是如同科比-布莱恩特一样用持球吸引不间断的协防与夹击,从而创造队友的切入和冲板机会?
——都不是,勇士的替补群既不是射术能达到建立稳定突分体系程度的射手,也不具备中距离单挑型核心需要的内切/冲板能力,更别提这场勇士本来就没有二次进攻得分。
只有搞明白了这一点,你才能知道库里有多伟大。
我们先来看一张猛龙错位进攻的回合细节,如图,是范弗利特在弧顶挡拆,造成追梦和利文斯顿形成换防。面对这个极强的错位,追梦放弃了弧顶游走的范弗利特,直接下手逼迫西卡收球;库里在底线-四十五度位置来回滑步准备轮转;麦金尼封住了西卡向左转身的角度;而拉空间能力不足的伊巴卡溜底线准备冲板/偷鸡。
但如果我们仔细审视猛龙这套阵容,会发现西卡所面临的空间环境并不差,几乎是目前大多数球队在常规作战中能摆出来的最优解——持球人(西卡)+三个水准以上的射手(范弗利特、鲍科比、洛瑞)+一个具备篮下威胁的内线伪空间点(伊巴卡),又打的是两下就能推进到篮下的4-1错位,但还是遭遇了勇士具备一定水准的协防。
这也是一星X射阵容发展到现在,被无数写手和分析者提过必须面对的两个问题:
——篮下永远是NBA最高效的地方,面对联盟九成以上的射手,适度放空后协防篮下,期待队友轮转永远是一个不会错误的选择。哪怕是科沃尔这种级别的空间点,库里也敢在17年总决赛G3的最后时刻用“假放空”诱导勒布朗放弃攻框。
——三分线这个半圆还是太窄了,导致“一星X射”站位时,几个空间点之间的距离很多时候不够远,让协防能力出色的球队有这个底气和行动力,去“一管多”,然后用后续的轮转完成这回合的防守。(譬如上图,库里就明显承担了一管多的任务)。
带着这样的思路,我们来看一次勇士错位进攻的初始落位:非常巧,勇士这次同样是一个追梦-洛瑞的4-1错位,但勇士这边的情况就要自闭多了。首先是追梦西卡的主攻能力差距和利文洛瑞之间的防守能力差距,其次,勇士这回合的配置是持球人(追梦)+空间点X2(库里+汤神)+不能冲篮板的伪空间点(一哥)+只能冲篮板的非空间点(卢尼)。
当然了,库里+汤神对协防者的威慑程度比洛瑞+范乔丹强很多,但强出来的这部分空间福利怕是也要被一哥+卢尼这对空间毒药抵消掉很一半。最重要的是,防守勇士伪空间点的球员是伦纳德,防守勇士非空间点的是小加,这就恐怖太多了。
但实际操作起来又是什么样的呢?请看大屏幕:
猛龙所有能起到协防作用的资源全部堆叠在上线,整个禁区外加对底角全部拉空,卢尼+伊戈达拉硬是达成了范弗利特+洛瑞都无法达成的成就,追梦轻松转身上篮(虽然没进)。
而如果你细拆这个回合,不难发现,卢尼和伊戈达拉都投身于为库里做掩护的崇高事业,在连续的两下电梯掩护中,防守卢尼的小加无法接受换防到库里的局面,因此格林必须追,而格林被掩护挂住,伦纳德就必须维持对上线混乱局面的注意力,直到完成换防。
而在上线终于完成了一次安全换防罩住库里的同时,追梦的进攻也完成了终结。
看出来差距了吗,勇士错位进攻时无球球员的移动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动态的,这种动态进攻让伪空间点和非空间点找到了自己在进攻端作为掩护人的新角色,迫使这些在静态进攻中都会选择放掉对位人的强力协防手必须时刻维持对这些弱空间点的关注,以便时刻保证能对库里形成干扰。
这种动态进攻的基础是什么呢?——毫无疑问,是库里恐怖射术所带来的贴放刚需,以及他不知疲倦的无球跑动所造成一刻不停的防守混乱。
那为什么科沃尔、汤神、雷迪克这类射术纵然不如库里但同样算顶级空间点,也具备出色跑动习惯的球员无法用无球带来这样的效果呢?——很简单,这是因为库里同时具备持球大核心级别精英级传控能力,这一能力剥夺了防守方前扑/多人围堵逼迫接球人停球,之后再进行后补轮转的可能。
下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这种防守兵力的混乱在其他顶级射手身上也不是不能看到,但问题是,其他射手是否具备立刻意识到格林正在切入的视野,以及能在范弗利特的追击与伦纳德长臂笼罩的防守压力下将球精准送出的手法,机会稍纵即逝,只要你有一秒停球/护球观察的倾向,伦纳德就会立刻回追追梦,完成一次干脆利落的轮转。
好好再回想一下追梦完成错位转身上篮那回合中的细节,如果没有库里,伦纳德和小加都会无视掉一哥和卢尼完成质量极高的协防,如果让追梦遭遇西亚卡姆面对的防守阵型,结果是可以想象的。
但就算追梦进了,不要说所谓得分助攻这类面板数据的增长了,库里甚至不会有追踪数据记录的二传助攻(全程没触球),也不会有掩护助攻(并不是他挡的人直接完成得分)。但这个进攻机会,几乎是库里所创造的。
这意味着什么呢?
库里本人需不需要空间?太需要了,他是一个没有身材优势的挡拆手,这场他的面板数据一坨屎就是很好的证明,事实上,库里生涯也从来不以个体无视环境的【空间耐受度 】 著称。但是,库里能用牺牲自己主攻利益的方式,通过建立那些弱空间点乃至于非空间点和自己的联系,来赋予他们一定的战术牵制力,从而反过来提升球队这个整体的【空间耐受度】,这是一种另类的包容。
如果真的要把NBA巨星比作游戏里的职业,他们中的有的人是天启坦克(勒布朗),有的人是高阶DPS(杜兰特),有的人是一击必杀的刺客(雷阿伦),还有的人是圣骑士(魔术师),也有的人是其中一些部分的混搭。
这些人或许比库里强,但库里并不在这个能囊括古往今来绝大多数巨星的四个职业里,库里是高阶附魔师。
我专门挑了一张库里存在感最低的图来说明库里“最容易”被忽视但又无处不在的特质,但这场比赛里多的是那些没那么细节,比较容易观测的“库里时刻”。
如图,这是一次高速转换中的“半快攻”。
半快攻原本就是难以做好轮转与对位细节的场合,库里向追梦跑去做了一个扎实的掩护,这次掩护同时具备库里与追梦进行手递手后绕掩护投篮的选项,因此范弗利特无法在这个短暂的沟通中放心的去换防切入的利文斯顿,把库里交给西亚卡姆,结果就是利文斯顿轻松扣空篮——但库里能得到什么呢?一次极其轻巧的掩护助攻,仅此而已。
如图,这是一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的上空篮,场面上发生的故事是考辛斯-利文斯顿和智慧连线和洛瑞的失位,但细节是什么呢?
细节是库里卡着格林在四十五度线这个只能站下一个人的位置向上移动,这一个人的通道留给了队友利文斯顿,洛瑞从这里追击必然会撞上库里,因此只能扭头绕路补防,而最适合协防的格林看都没看利文斯顿一眼——这球甚至不会记下库里的掩护助攻,因为洛瑞绕路了。
下图,又是一个极其经典的库里式回合。突-传-再跑,然后丢给防守方一个自己可能会兜出去再次接球的选项,细节是什么?
细节是洛瑞绕了个山路十八弯终于追上了库里,小加索尔慌的一批先补底角发现洛瑞追到位置了连忙回头刚好撞上佯攻的追梦,而以伦纳德的防守水平却发呆式的目送博古特空接,这是因为他也在第一时间把头扭到了底角库里那边并做了一个滑步,从而丧失了卡住博古特或者起跳断球的时机。
这就是大附魔师库里,而这只不过是他手感较差,17投3中的夜晚。
限制库里的面板数据容易吗?——不知道,或许真的是巨星里相对容易的;
但限制库里容易吗?——他就是能在场上不间断的产出历史独一无二的价值,直到你决定雇杜兰特在更衣室枪杀他或是锯断他的双腿。
而自从库里以MVP之姿闯入篮球世界之后,我一直在思考的,就是我们传统定义里的攻坚和所谓的下限保底,是不是要在库里这样独特的巨星面前稍做修改。如果说攻坚的定义从广义上讲就是 “ 面对极强的防守做到进攻产出 ”,那这种面对猛龙这种五防阵级别球员,带着场上2-3个弱空间点,反过来利用自己的牵扯力,在几乎不过自己手的情况下拆解掉对方的防线,制造本不应该出现的简单进攻机会。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不是和那些弧顶拉开的一对一一样,也是一种攻坚呢?
在看到库里面对那些必须单挑的回合表现的不如一些巨星的同时,我们是不是认真思考过,库里把多少本来必须单挑的回合变成了格林转身上篮的轻松场面,加上了这些难以量化也难以被发现的场面,这是不是也是一种保底呢?
或许这真的不一样,但看库里越多,我越不能确定这一点。
如果我们把逻辑拆解的更深一点,或许可以为这个现象找到深层次的一些解释。
如果说篮球运动本质上是两队空间的博弈,似乎也并没有错,角色球员之间比赛着能给巨星提供多高质量自由做动作的空间,而巨星利用着角色球员替自己制造的空间发挥单体破坏力,压缩防线,反哺角色球员,勒布朗哈登们的突分,鲨鱼巴克利等人的低位,乔丹吸引的夹击,本质上都是这套逻辑演变的结果,而这个逻辑的终端就是一星四射。
关键词是空间的压缩。巨星拿篮下输出,角色球员去高位牵制和惩罚。
但因为我之前提到的“篮下永远是NBA最高效的地方”这个大前提,这种逻辑始终无法规避的两个问题,就是防守方始终还是倾向于放弃“射”,去协防“星”,而无论这个星的突破能力多强大,出球能力多出色,投射的效率上限和稳定性都是有天花板的。
而库里的关键词是空间的拉伸,结合传球能力和投射威胁,他是目前篮球史上唯一一个能成体系逆转巨星和角色球员关系,让巨星去牵制和惩罚,角色球员去篮下切入输出的球员,这同样是对篮球规律的一种挑战和颠覆。
但相应的,巨星都有建队成本,库里建队成本里的刚需,不是篮板手、不是射手、不是单挑手,甚至也不是能拥有顶尖切入能力的球员,而是角色球员群平均水平以上的处理球能力,以及掩护能力。
具备出色掩护能力的球员往往都是有一定体型的前场,而考虑砸在角色球员脑袋上的投入上限,拥有处理球能力的角色球员群又很难再具备精英级的投射,这或许天生就让库里永远无法拥有极致空间。博古特如是,卢尼如是,伊戈达拉和利文斯顿如是,如果不是因为追梦这种具备顶尖掩护和策应能力的四号位十分适合库里,那勇士也不用反过来忍受追梦逐年下滑的主攻能力和投射水平,导致五号位的人选越来越难做。
什么,你说追梦也可以保持2016赛季的投射水平?伊戈达拉可以持续掀开棺材板?卢尼可以兼具麦基的终结能力?——那勇士现在的合同早就留不住他们了。
所以,或许带着伊戈达拉、利文斯顿、追梦和卢尼这一帮子球员在场上跑马拉松就是库里在无数次建队-老化的循环里都会经历的必然和命运,他也天生会比其他同级别的巨星更多的化身诱饵和苦力,天生会经历更多17中6这种面板数据无比丑陋的夜晚。
很多人想象中“那样持球”的库里或许永远也不会存在,也不该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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