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江湖上,峨眉派的定位其实就是个“女子短期大学”,核心业务就是为武林世家的女儿提供庇护所,让刁蛮任性的小姑娘学会如何给长辈端茶倒水捏脚捶肩,再学两手中看的剑法用来震慑店小二,之后就可以清清白白的成为准新娘啦,不至于被小白脸表哥拐跑。所以峨眉派掌门,人品是第一位的,武功…估计也是没人敢说三道四的,武林第一丈母娘谁敢惹?
这样的女子短期大学,只有出家人和寡妇才是教职员工,未婚女子迟早有一天要出嫁的,撑死了混个助教。想要留校,可以,拿出诚意来,削发出家,或者找个由头终生不嫁,否则就算当上了掌门也会被当成是临时的。至于男弟子,就算武功再高(比如孤鸿子,能和杨逍单挑的人物,那可是得传乾坤大挪移的杨逍啊),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灭绝其实挺可怜的,整天想着发文章做项目出成果,然而同行开会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把她的学校当个正经的研究机构,只要不出丑闻就算大成功。所以她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只能琢磨歪点子打算弄到屠龙刀一鸣惊人。
为什么纪晓芙是掌门人选,因为在外人看来,她连江湖第一正太殷六侠都瞧不上,就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随时可能出家,这才是接过灭绝衣钵的样子。
为什么周芷若一进师门没几年也备受瞩目,因为她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女,是武当派寄养到峨眉山上的,本来应该要嫁给张无忌(事实上张三丰确实透露出这种想法,让周芷若照顾张无忌下半辈子),但蝴蝶谷传来的消息是张无忌下落不明,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于是周芷若的身份多了一种微妙的选项就是“武当张无忌的未亡人”,同样也符合了教职工编制的条件,所以灭绝有充分的理由将秘传峨嵋九阳功传授给她。
至于丁敏君,虽然是大师姐,但这个“大”字更多体现了年龄,她可能始终没放弃嫁为人妇的努力,也没人会把她当做“掌门继承人”来看。
除非她真的嫁不出去了。
丁敏君武功资质甚至品性在峨眉弟子中都不太入流,就连资历也不是最老的,灭绝师太抱着光大峨嵋的夙愿,自然不会传位于她。那么可以追问一下为什么综合素质不错的大弟子静玄也继位无望呢?继承灭绝衣钵需要的最核心条件是什么呢?对此,我们可以一步步来分析一下峨嵋派的继承人问题。
一、天生的党派与人造的党争
峨嵋弟子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女尼,第二类是俗家女弟子,第三类是男弟子。这种天然的区分布局,必然导致峨嵋派内部生来就存在不同的小团体、小党派。就好比九子夺嫡中的阿哥们,你是皇后所诞,我是德妃所生,他是惠妃所出,虽然同为阿哥,但生来就不是一路人。
再看看峨嵋内部各党的势力。
张三丰百岁寿宴时,灭绝师太派了六个弟子上武当山贺寿。六个弟子是这么安排的:峨嵋大弟子首徒静玄师太领了五个师弟妹,其中另有两个女尼,剩下三个是两个俗家女弟子纪晓芙和贝锦仪,和一位不配拥有姓名的男弟子。
各党的势力,很清晰了,女尼最众,俗家女弟子次之,男弟子最少。论武功,女尼党中静玄师太在江湖上已颇有名望,“隐然能与昆仑、崆峒诸派掌门人分庭抗礼”,已然有做掌门人的实力了。俗家女弟子一党,纪晓芙的武功大概是最好的,但也不如何出众,与大师姐静玄师太是没法抗衡的。男弟子不用说了,从孤鸿子之后,都不配拥有姓名。而且灭绝师太素来不喜男弟子,厉害的功夫从来传女不传男。
三党之中,男弟子们可以忽略不计,女尼党势力则可以碾压俗家女弟子一党。而且,峨嵋“自创派祖师郭祖师以来,掌门之位,惯例由女子担任,别说男儿无份,便是出了阁的妇人,也不能身任掌门”。按理说,女尼党的地位很稳固,俗家女弟子是没什么继任的希望。那么俗家女弟子党还能与女尼党相争吗?
希望是有的。
毕竟对俗家女弟子,灭绝师太总是有意看好,故意赏饭吃。其实灭绝师太也是很尊重峨嵋女尼出任掌门的传统的,她有意照顾俗家女弟子并不代表灭绝师太想让俗家女弟子继任,只能说灭绝师太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灭绝师太故意照顾俗家女弟子的原因大概有二,第一,给女尼党制造危机感,否则女尼也容易自满的,难有什么进步;第二,给俗家女弟子党画大饼,否则俗家女弟子看不到希望,也就没有什么努力的动力。
所以,峨嵋的党争,不仅有先天的缺陷,也有灭绝师太后天的操控。
二、谁是继承人
女尼党最有希望接任的自然是大弟子静玄。然而,静玄似乎从来没想过要接灭绝师太的班。其实,这也不怪静玄。静玄没表现出热情实在是有现实苦衷的。
张三丰百岁寿宴时,静玄四十来岁年纪;五年后,灭绝师太终于在蝴蝶谷出场了,此时灭绝师太也就四十四五岁的年纪。也就是说,这位峨嵋大弟子实际上和师父灭绝师太几乎同龄。师父与弟子谁先归天都说不准,还觊觎什么掌门人的位置啊!这也难怪静玄无心参与掌门人的争夺之中。
那么女尼党还有什么人有希望吗。没有,年轻女尼基本都不出挑,没什么存在感。稍有存在感的静虚师太年纪也不小了,张翠山从冰火岛归来的时候,静虚已到中年,想来年纪只比静玄稍小,希望也不大。
在灭绝师太的大饼诱惑下,俗家女弟子丁敏君是上当最明显的一个。
丁敏君为争掌门之位,隔三差五地找师妹纪晓芙的茬。相比之下,纪晓芙倒是没有多大兴趣。她自知身负联姻重任,出家是出不了了,按照峨嵋女尼掌门的传统,她继任是没有什么希望的,也就不去争这个掌门,倒是个清醒明白人。
所以,按照峨嵋的传统,女尼静玄是最有希望继任的,但考虑到年纪原因静玄也就放弃了继任掌门的想法;纪晓芙自知出家无望,也不去争掌门之位了;在这种情况下,丁敏君深受灭绝师太的大饼诱惑,自以为有望夺嫡,企图以俗家身份争掌门之位。
峨嵋派掌门的继承人是谁其实并不太明朗,唯一可以看清的是,丁敏君对掌门之位垂涎三尺。尽管如此,但是只要时局在变化,掌门之位就不只丁敏君争得。
三、初选淘汰局
纪晓芙失身于杨逍后诞下杨不悔,自知这辈子已无希望,一心只想藏好杨不悔,自然更不会去争什么掌门。可是丁敏君穷追不舍,定要去灭绝师太面前告纪晓芙的状。纪晓芙被逼向灭绝师太吐露实情,在蝴蝶谷中求灭绝师太,“既是遭此变故,只求师父恩准弟子出家,削发为尼。”纪晓芙现在躲是没法躲了,联姻武当又没有希望,想着还不如出家,没准还能混个掌门。
纪晓芙若是削发为尼,丁敏君的危机感应该就更重了。
但纪晓芙要出家,灭绝师太第一个不允,师太直接说“那也不好”。灭绝师太大概在想,晓芙要是出家,我怎么给武当派一个说法?会不会引起江湖上的猜疑?难保这“丑事”不会泄露,到时候教江湖豪杰如何看我峨嵋?
不过,在得知或许可以利用纪晓芙杀掉杨逍之后,灭绝师太把这些顾虑都抛诸脑后,再次画起了大饼,以掌门之位诱逼纪晓芙借机除掉杨逍,这让丁敏君“大为惊愕”、“妒恨交织”。但天意弄人,人言可畏终究不敌仲子可怀,纪晓芙竟然彻头彻尾爱上了渣男杨逍(说杨逍渣是有根据的!!!),誓死不从师命,终于命丧灭绝师太掌下。
到这里,掌门候选人淘汰一位。
四、掌门争夺战
纪晓芙淘汰的同时,俗家女弟子党中正酝酿一位新的掌门候选人,那便是周芷若了。
对于周芷若的崛起,显然,丁敏君也慢慢察觉到了。这一次,丁敏君故技重施,将周芷若与魔头张无忌死死拴在一起,企图搞臭周芷若。只可惜,这一次失算了。当然,这次失算并非丁敏君犯了蠢,谁能料到峨嵋派藏着倚天剑屠龙刀的秘密?谁能料到峨嵋的光大需要利用张无忌?倘若张无忌和屠龙刀没有什么瓜葛,周芷若对灭绝师太便没有十足的利用价值,丁敏君或许又可以利用这一招干掉周芷若。然而,周芷若就是这么好命,只有她才有接触屠龙刀的机会,只有她能给峨嵋的光大带来一线希望。
灭绝师太在万安寺圆寂前将掌门之位传给周芷若,掌门之争终于从桌底翻到了桌面。而且此时,静玄师太也终于没有了年龄顾虑,可以争夺掌门之位了。
周芷若接任掌门,丁敏君第一个不服。荒园之中,丁敏君毫不客气地质问周芷若,“你是本门最年轻的弟子,论资望,说武功,哪一桩都轮不到你来做本派掌门。”
周芷若也不示弱,怼回这位师姐:“丁师姊说的是,小妹是本门最年轻的弟子,不论资历、武功、才干、品德,哪一项都够不上做本派掌门。”不仅就着“资历、武功”接下话来,还添上“才干、品德”,言下之意自是说,你怎么不提才干、品德,是不是自知不如我?就算论资历、武功,我是不配,但什么时候有你丁敏君的事了,静玄师姐还在你前头呢!
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局面下,大师姐静玄自然要站出来主持大局了,但她话却说得很耐人寻味。静玄说道:
“师父英明,既命周师妹继任掌门,必有深意。咱们......同心辅佐周师妹,以光本派武德。”
静玄师太的这番话,似乎是在支持周芷若。静玄为什么要支持周芷若呢,原因很简单——灭绝师太命周芷若接任掌门是各位师弟师妹亲耳所闻,那自然是不可违拗的。然而静玄到底是不服周芷若的,但“颇通世务”的她却不愿意自己挑明,反正有人会出来挑明。所以,静玄在这番话里还故意给丁敏君留下了话茬,等着丁敏君上钩,好坐收渔利。
不出所料,丁敏君把话接了下来:“静玄师姊说师父必有深意,这‘必有深意’四字果然说得好。咱们在高塔之上、高塔之下,不是都曾亲耳听到苦头陀和鹤笔翁大声叫嚷么?周师妹的父母是谁,师父为何对她另眼相看,这还明白不过么?”一番质问之后,丁敏君道,“依小妹之见,咱们须得继承先师遗志,请周师妹交出掌门铁指环,咱们另推一位德才兼备、资望武功足为同门表率的师姊,出任本派掌门。”此言一出,便有六七人附和,想来静玄师太心里该乐开了花。
此时,即使是灭绝师太钦点的、未来“不可限量”的周芷若,也可能因为难孚众望而被迫放弃掌门之位。
然而这掌门之位,争来争去,半路却杀出个金花婆婆。金花婆婆在荒园中搅了峨眉派夺位的大戏,给了周芷若誓死捍卫师门尊严的机会,周芷若借此暂时树立了自己在峨眉派的核心地位。丁敏君和静玄的明争暗斗忽然就失去了意义,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由此观之,峨嵋主义接班人的确定,决定因素并不在竞选人自身。这一点,有位长者曾一针见血地总结道:一个人的成功,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