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说 第六季》第 13 期辩题「伴侣想当咸鱼」，该鞭策还是接受？ 第1页

我要和所有的高赞唱一点点反调。

我并不觉得只有「接受」和「分手」两个选择，而「鞭策」就是一个永远不应该选择的选项。

在过去，人们都习惯了互相鞭策，伴侣之间互相鞭策，长辈鞭策晚辈，父母鞭策孩子…… 这种鞭策让人焦虑不堪。所以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个人主义倾向增加之后，有一种对「鞭策」的矫枉过正也是可以理解的。这种过正，在欧美同样普遍——具体就是体现在类似的话「让对方（孩子、伴侣等）自由自在的发挥特长，我们宽容、鼓励、引导就好了」。

……

为什么会有「鞭策」，其背后隐含的是目标函数的单一化，也就是有一个绝对的「对的」和「错的」，如果你做的不符合「对的」，那就要「鞭策」你，让你回到「对的」轨道上来。

而「我们宽容、我们鼓励，我们引导」，其背后隐含的假设每个人都是超级理性的，他们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当然，这个想要的目标可能就是当咸鱼，这是可以理解的），也有足够而清晰的规划来达到自己的目标。而外人缺乏足够的信息，所以外人所认为对的、好的，如果对方没有选择，那么说明对方并不认为它对、它好。

但是真实的人类是在两者之间的。一方面，信息经济学告诉大家每个人确实有自己的偏好，这些偏好是多元的，所以不存在一个唯一的目标函数，偏离了就是不好的；另一方面，行为经济学的很多实验也都证明了人也都是不完美的，不然「拖延症」是什么？很多人会一边咸鱼，一边痛恨着自己的咸鱼，这个时候也要「宽容」和「鼓励」么？

从某种意义上讲，每个有家庭的人都是可以施加影响力的，因为最小的影响力也可以覆盖到自己的伴侣和孩子。「伴侣想当咸鱼」，本身至少就有三种可能：

• 真心认为咸鱼的状态是好的，不想活的那么累；
• 自己在游移不定，选择一个安全的选项，然后想听听伴侣的看法；
• 自己在焦虑，故意说自己是咸鱼，指望着伴侣推自己一把。

第一种情况，那么显然就是要么接受要么分手，强行的鞭策一个人朝着自己不想去的目标做事，是事倍功半的，也会让所有人都进入痛苦的循环；

第二种情况，其实就是对方觉得两者差不多，但是因为一般情况下，做咸鱼——有更多的时间贡献给家庭往往是另一半喜欢的，所以对方就提出这个安全的选项，听听伴侣的看法；这个时候你的偏好就决定了对方的选择，可以接受，可以鞭策，因为对方都差不多，所以你的选择就是家庭幸福最大化的选择；

第三种情况，则是自己有畏难情绪，希望得到家庭的支持。其实对方是想去奋斗的，自以为是的「宽容和放纵」岂不是先泄了对方的劲头？这时候的最优行为就是要轻轻的推一下(nudge)^[1]，通过鞭策用一点点压力把彼此都推上更好的均衡状态。

所以我认为不能一概而论的「该鞭策」还是「该接受」。察言观色，根据伴侣历史的表现来推测其处在哪一种状态，然后结合自己的偏好，来给出意见，而不是一味的去说「没事，你想咸鱼就咸鱼吧，我依然爱你」。这儿又牵扯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来判断，或者说如何能证明自己对对方真实意图的判断更正确？

这个取决于你认为「自己和伴侣谁更聪明」。如果你认为自己更聪明，也就是你认为自己的判断更贴近对方的真实想法，那么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判断来鞭策或者接受；如果你认为对方更聪明，那么显然直接跟随对方的决定就是胜算最大的选择，也就是直接接受就好^[2]。

我依然认为从互相鞭策到互相宽容，这样的社会风气整体上是进步的。因为鞭策对了，出什么结果不知道；但是鞭策错了，给对方造成的痛苦是实实在在的。这就像法律精神中的「疑罪从无」一样，没有把握的时候，不轻易去主动改变自然状态——这也就是宽容。古文尚书「大禹谟」中的「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说的也是一样的道理（不管文字真假，道理还是很中肯的）。

但是，社会风气所指导出来的选项，是也只是一个缺省的选择，也就是自己没有其他的信息，也推断不出来其他信息时候的保险选择，如果自己对伴侣有一个相对明确的判断——比如对方是在寻找自己的支持，那么该鞭策的时候，就不应该因为社会风气的指向而犹豫。

参考

1. ^ Richard H. Thaler, Cass R. Sunstein, Nudge: Improving decisions about health, wealth, and happiness." Penguin Books, 2009
2. ^ Levy, Gilat. "Anti-herding and strategic consultation." European Economic Review 48, no. 3 (2004): 503-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