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临这个题目就充满了谏山式的奇诡,调查兵团要迎接的来客并非会使得帕岛蓬荜生辉,而是索命的凶星降世。在战士与士兵,战士与战士的激荡厮磨中,本话的贝尔托特都处在了中心。
战士队这个团体,名义上是向宗主国尽忠的武装阵线,实则更像是一群小孩子们被甩进了成年人黑暗森林般的职场。成员们必须为使命996式献身,彼此的感情诉求、心理健康默认只能自己负责。这个小团体的大人们中,马加特的关怀来的太晚也太拘束,空降的领导吉克则本身就是个大号屁孩,理应起到引导、安抚作用的长辈角色几乎完全缺失。莱纳vs阿妮和莱贝兵谏吉克证明了这种气氛下成员们心中的郁结的块垒一旦爆发定然充满了凶险和粗暴,战士队单拿出来哪一个的军人素质都不会逊于104,但协同作战却屡屡是「还未起跑,就已跌倒」的吃瘪拆台感。
这里就不得不表达下对墙内的艳羡了;跟战士队相比,104期这个番号更像是一群少男少女的青春纪念册,后者可以一同出了城坐着火车唱着歌直抒胸臆,前者都在忙着闷头一步一个劈叉被逼着独自长大。
可能正因为远非你侬我侬的过家家,在黑暗森林中撞得头破血流的少年们彼此擦出的羁绊让自己更愿咂摸。如果说104是暖阳下理所应当的温度,战士们的羁绊更像是用稚嫩的双手钻木取火,些许的暖意往往伴随着血肉模糊。
有鉴于此,D站熟肉将莱贝的「相棒」翻译成“「搭档」可以说很懂了。之前看过的漫画版本中「兄弟」的说法简直是脱靶又烂俗。二人基于工作而开始交集,彼此的契合度远非矫揉造作的一体同心,但即使怀有私心的纠葛,却终究在时间轴的此处超越了普通的共事利害关系;雨也下了,娘也嫁人,只要对方还未脱离苦海,天塌下来也要闯一闯。
我不怎么讲「莱纳真好」,因为这话背后贝厨的负罪感太沉重。没有莱纳近乎无限的包容,贝特在墙内这个甩手掌柜根本当不下去。结果莱纳这份近乎无限的包容和关怀在马尔科之死时最终淹没了阿尼,也吞噬了莱纳自己,三个人集体战士失格滑向深渊。贝特既无力选择爱情,我也不认为他选择了友情,他只是拒绝跳出现实的襁褓而选择了安全感而已。
贝特这个人一直就是被不安和耻感裹挟着亦步亦趋。谏山签售会上说过,贝特幼年时便清楚自己心智脆弱。战士队登岛作战时,长跑冠军莱纳的无能和失态害死了一个马赛尔,于是在罪恶感和绝望中选择变成死人的影武者。无能的长跑亚军贝特不仅是害死马塞尔的共犯,居然还傻乎乎地跟着阿妮要回家,被莱纳头破血流地上了一课后才明白,哦,自己差点把大家都害死,自己才是大罪人。先前就有的「服从」特质是温床,被打碎的自信是契机,而莱纳的「一起回家」的承诺则是催化剂,其中滋生出的「依赖」虽然勉强将被扯烂的灵魂重新缝补起来塞回躯体,却无法痊愈遍布的裂痕和针眼,从彼时到十六岁终点的人生里几乎只能亦步亦趋,任何类似的风吹草动都能重新撩起贝尔托特自我意识中对世界抱有的刻骨惧意。我什么都不做了,我做什么都会害了所有人。
杀死马尔科后,叛变的剧情更是砸烂了贝特的脚。鼓足勇气使出的「回家吧!」关键词反而让莱纳在精分的大草原上信马由缰。等到真该开战时,贝特已经三而竭,动手速度居然还没有一个刚把自己人格捋直的精分患者快。阿尔敏随后拿阿妮开嘴炮,一通撩阴脚彻底让他的使命破产,人格也作茧自缚,做与不做都会适得其反,想与不想都会事与愿违。观众们大声吐槽他「哈哈哈哈你的存在感好低!」,孰知贝尔托特恨不得自己根本不存在才好。
好在谏山没有让他继续沉沦下去,而是用玛利亚夺还的舞台将他逼到了悬崖,特意为他安排了一场自白、剖析、乃至救赎。每每想到此,我就会想起这张原画贝特,在后撤步退无可退之余,终于直面那个数年来不愿对视的自己,并向着扼住他喉咙的世界狠狠挥出一拳。
「你可以作为无辜的受害者而理直气壮地死去」贝尔托特对阿尔敏释放的扭曲善意跟145代王不战之约的私心不谋而合。把正在进行的、残忍的、切身相关的事情用板上钉钉的、坦然的、与己无关的口吻叙述的贝特,居然有一种莫名的愉悦感。
先前作好又作歹的阿尔敏终于明白了,没人能说服一个坚定到麻木,麻木到似乎超脱了当前时间线的人。命运的齿轮在一个拒绝迂回的角度咬合,前进的唯一的方式就是彻底消灭彼此的肉身,仅此而已。
本话里,贝特短短的几十秒的类POV充盈着纯然又充斥着激烈,在此要向谏山和橋詰桑的组合道声好,真的很棒。
「好奇怪的感觉…几乎感受不到恐惧…周围的一切也都看得特别清楚…」子弹时间的镜头配合橋詰桑的自述,仿佛梦中人的呓语,絮叨着光怪陆离的新鲜和困惑。
「感觉…不管是什么结果都能接受…是啊…谁都没有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喉咙底难以抑制的悸动和空旷无人的场景中和,西甘希纳成为了贝特的忏悔室,而最终告解对倾听的对象只剩下囚徒自己。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地…残酷而无情啊。」镜头与古井无波的眼神对视之后,所有心境的起伏跌宕和思维的交锋都画上了句号。在空中停留的这一秒,他将戴上名为战士的面具。坠落地面的下一秒,他将心甘情愿地扮演自己的角色。
贝尔托特的冒险也就此开始走向了尾声。
贝特或许是宠儿,墙外万千恶魔后裔遴选奉上的六大血税贡品之一,艾族一度为他万人空巷,马莱也曾借之奋威四方,自己的生命亦终究换来了久病不起的父亲得以善终。
但贝特终究是弃儿;即便最终被留下的是莱纳,对贝特意味着的也难说是「生」的可能。他的阵亡也成为了如今战士队苦难的共情,那个60米高的身影轰然倒下的场景始终是莱纳挥之不去的梦魇。马莱篇中,与超大型巨人重逢的波尔克切齿而恨,皮克则不禁扼腕嗟叹。
惨是给别人看的,苦是给自己尝的。惨的死不一定有多苦,苦的活却一定惨到爆。因此,我反而颇为庆幸,让他的人生在学会同自己的阴暗面决裂,学会与「服从」的桎梏搏斗,学着去爱的时候戛然而止,固然是世界的残忍,却也不失为对贝特的慈悲。
因为少年眼中的世界,人生有意外,生命却从来没有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