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研究生的时候,家里新买了一套房子。装修好后,我很开心回了一趟家,发现我那间房很小,白天不开灯都是黑的且没有明窗。相比之下,爸妈住的主卧以及弟弟的次卧朝向很好,面积也比较大。而且,所有房间包括客厅都装了空调,最不通风且闷热的我的房间却没有。
那一刻我清醒意识到,对这个家而言,我就是个外人。
我比较早熟。因为风俗及周边大环境,我从来不奢望,在重男轻女这事上爸妈能是个例外。所以我很小就放下执念,调整预期。爸妈都在体制内,高中前他们工资也不高,养两个小孩勉强能糊口。一方面,我能体谅他们的辛苦,另一方面,我也十分清楚,面对有限的资源,如果需要舍弃的话一定会向弟弟倾斜。
这种匮乏感的好处在于,我很坚韧。因为知道无路可退,也没人会给我兜底,在一些重要的人生关口,我都是全力以赴,争取最好的外部机会。因为知道家里不会给我择校费读市里最好的中学,我以第一名考上所在学区最好的中学后,继续刻苦学习,考上省重点高中。我本科的成绩也很优异,毕业后保送上的研究生,没再花家里的钱。
当然,也羡慕过身边被父母偏爱的女同学和好朋友。她们不用时刻费尽力气消除与生俱来的不安全感,不用刻意伪装就能轻松展示一个更自然更自在的自己,能够心无旁骛去往更大的平台而不用考虑资源限制。
我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自认为是个懂事的孩子,以至于我爸妈以为所有的孩子都跟我这样,特别不能理解我舅舅阿姨或叔叔姑姑在面对我那些不争气的表弟或堂妹时的恨铁不成钢。弟弟虽然被偏爱,但没有被宠坏,一直视我为榜样,也很出色。只是作为优势的一方,他不会也不能理解我所遭受的不公。
爸妈一直很自豪把我们姐弟俩培养得很好。我不忍心戳穿他们,我感恩他们给我还不错的智商、还算稳定的家庭,但是我很清楚,比起那些真正被爱的真正优秀的同龄人,我差得太远了。很多时候,我的内心一片荒芜。
我长成今天这个样子,最感谢的其实是教育和书本。阅读了很多书,在人类的悲欢离合中共情与反思,不再纠结渴望获得而未获得的,让自己在精神上关注更广阔的世界,与我的父母、我的原生家庭、与那个在深夜忍不住自怜而哭泣的自己和解。
我现在也三十好几了,也是个中年人了。小时候为了消解负面情绪,还会下意识为父母重男轻女的行为找借口。现在看得太清楚,经过一段时间的痛苦,也坦然接受了。所以,在他们经常明着说以后家里的财产都留给我弟弟,我结婚没给我准备任何嫁妆,甚至在我小产住院都没有想着主动来看我,来之后只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走时,我也比较能平和地接受了。
他们一直不满意我老公。他家境一般,但是家庭氛围轻松、温馨。我很庆幸能遇到他,他治愈了我。我们在一起很多年,感情很好,两人凭借自己的奋斗,现在也拥有了不错的生活。爸妈一直不明白我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条件普通的他,也是,他们如果能明白,可能就不会那样对我了。
回想起他们一路将我养大,温暖的瞬间肯定也是有的。我现在更愿意评价他们是:被宠坏的父母。因为子女懂事,更加理所当然忽视他们。
当然,我也从来没有当面抱怨过他们。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何必再互相伤害?家人一场,也是缘分。也许他们也有作为父母的不易与艰辛,保留一份体面,也放过自己。
谢谢大家的支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