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狸合战》是一部和风气息浓郁的动画电影,日本的传统文化和民间传说是它的养料,百鬼夜行的妖冶神秘,多摩田野的自然风光。高畑勋监督丰富的想象将他们穿在一起。为观众创造出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奇幻世界。
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城市的规模越来越大,与之相对,青山绿水则迅速减少。东京都提出“多摩新市”的概念,大肆向周边的原始森林扩张。祖辈生长在多摩丘陵的狸猫家族受到巨大冲击,随着树木花草的急剧减少,可供它们生存的食物也开始短缺。最终,鹰之森和玲之森的狸猫发生内战,战况激烈。在火玉婆婆的点拨下,两派狸猫握手言和,转而将主要目标对准破坏森林的人类。为了更好地了解对手,火玉婆婆和龟鹤和尚教授族人已被遗忘很久的变化之术。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修行,狸猫们终于学会了自由变化。在激进派代表权太的领导下,一部分狸猫向建筑工人发起恐怖袭击,造成多人伤亡。它们的行动虽然取得成效,然而却无法阻挡利益熏心的人类的脚步。森林被一点点蚕食,狸猫家族的命运危在旦夕……
《平成狸合战》日文原名《平成狸合戦ぽんぽこ》。其中“狸合戦”三个字来源于日本的民间故事,为了能让标题看起来蠢一点(原文:ばかばかしさ),高畑勋在前面加上了“平成”两个字。日本电视台的奥田诚治看到这个名字后感叹说:这次的企划标题没有出现高畑勋作品中经常见到的“ほ”字呢。于是监督又别出心裁的在后面添上了ぽんぽこ四个字,传说在月夜里,狸猫会像敲鼓一样敲着自己的肚子。而这时在日语中会用到的拟声词就是ぽんぽこ。顶着这个看起来很是奇怪的名字,《平成狸合战》打败了《狮子王》,成为了1994年日本邦画票房的NO1,这也是高畑勋监督最卖座的一部电影。
顺便一提,影片开头片名旁边标示著的“総天然色漫画映画”是日本在昭和30年代时期开始上映的彩色电影中、为了区别于先前黑白电影的不同,而特别使用的广告宣传词。
《平成狸合战》企划的源头要追溯到1989年。在这一年的杂谈中,宫崎骏与高畑勋两位监督都提出过想要制作以“狸猫”为主题的动画。高畑勋监督说想让阿波狸合战的故事以动画的形式继续流传下去;宫崎骏监督则希望能讲述八百八狸的故事。不过这也都只是说说而已。企划真正成型还要等到1992年,正在制作《红猪》中的宫崎骏突然向铃木敏夫提议:既然这部做了猪,那下一部就做狸猫吧。
不过高畑勋监督并没有马上就接受这个提议。毕竟他还没想好到底要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宫崎骏与铃木敏夫都很喜欢的漫画《八百八狸》(文字注:作者杉浦ダヌキ,他的画面风格对《平成狸合战》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会在后文中出现),在高畑勋监督的眼里却有些无聊。这让他一下子没了头绪,怎么也提不起干劲儿。为了寻找灵感,吉卜力工作室联系到了井上ひさし,这是一位对狸猫及相关的民间传说很有了解的人,他所创作的《腹鼓記》就是以狸猫为主角的小说。甚至在Bookmeter上,还能看到《腹鼓記》是《平成狸合战》原作的说法。虽然井上ひさし讲了很多的想法,还把高畑勋带到了自己收集资料的遅筆堂文庫。但还是没能点燃监督的创作之魂。
在回东京的路上,高畑勋和铃木敏夫商量说,要不这次就别讲狸猫的故事了,改做平家物语吧。当铃木敏夫把这一想法告诉宫崎骏时,却遭到了后者强烈的反对,想要通过动画来展现穿着铠甲的武士形象必然会带来极大的工作量,这对当时的吉卜力来说是很不现实的。不过“平家物语”的想法倒是让狸猫企划变得明朗起来。
1992年7月,高畑勋监督向铃木敏夫提议,制作一个狸猫版的平家物语。把背景放到现代,讲述因人类开发住宅区而居无定所的狸猫反击的故事。以此展现狸猫一族波澜壮阔的一生。
根据监督高畑勋的说法,在整部《平成狸合战》中,出现了四种形态的狸猫。分别是写实型(官方说法为:本狸)、拟人型(官方说法为:信楽ぶり)、ponpoko狸猫型(官方说法为:ぽんぽこダヌキ)以及杉浦茂型(官方说法为:杉浦ダヌキ)。这一方面是为了烘托狸猫懂得变身之术的奇幻氛围,另一方面也是尽量避免观众对角色移情。《平成狸合战》中,主角并不是某一只狸猫,而是整个狸猫集团的命运。高畑勋认为随意将动物拟人化,并将他们的生活状态错误的反应给观众是一种毫无敬意的行为。
高畑勋将《平成狸合战》定位成纪录片,为了画好狸猫,他特意到多摩动物公园观察取材,并通过电视节目录像了解到了狸猫是如何交尾、打架、教育后代的。刨除懂得变化之术这一点外,一切都是多摩丘陵地区狸猫生活的如实反映。在制作《阿尔卑斯山的少女海蒂》时,他时常前往位于多摩的工作室,也在那段时间目睹了多摩新城开发的经过。他不希望抛开现状,去制作白日梦般的虚假幻境。在高畑勋看来,狸猫既无力,又可怜。被人类单方面逼至绝境。而人类的现状亦是如此,那些从乡下小地方来到东京的年轻人,竭尽全力的在这个不易生存的地方打拼着。
在之前的《中古放映机》中也提到过,高畑勋监督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好说话,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轴”。在《平成狸合战》的场刊里,记录着宫崎骏在企划成型前对这部电影的两个要求。其一是在制作时要怀有对狸猫的敬意,其二是要让笑声不断的在电影院回荡(文字注:原文是"絶えて久しい『哄笑』)。不过高畑勋监督却在采访中表示没听说过这种事(文字注:因为场刊中的这段话是铃木敏夫复述的,所以可能是宫崎骏对铃木敏夫提出了要求,铃木敏夫权衡利弊之后放弃把这两个要求转达给高畑勋)还就后者提出了重点批评。在他看来,既然是怀着对狸猫的敬意制作出的电影,就不可能产生爆笑的效果。片中狸猫的表现虽然看上去有些滑稽,但那绝不意味着创作者迫使狸猫用服务精神去讨好屏幕之外的观众。他也不希望观众用看笑话的心态去看待片中的狸猫,反而希望观众能设身处地的站在狸猫的角度,体会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的感觉。
影片结尾部分多摩新城变回自然景象的演出,来自于高畑勋监督很久以前的设想。他希望能通过定点观测的方式拍摄为建立水坝而被淹没的村落。用同样的角度同样的构图,记录下居民搬迁,建筑物拆除,村落被水淹没的过程。然后再将他们倒放——隐藏在水下的村落缓缓现出原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祭祀的声音再度响起……在监督自己看来,和这个想法比起来,《平成狸合战》中复原过去的一幕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画面。我们也只能感叹一句:您对自己的要求也太严格啦……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的《平成狸合战》并没有延期上映。因为铃木敏夫已经和所有的staff打好招呼,集体演戏,假装这是一部预订在春季上映的动画。于是在高畑勋监督把制作工期拖到夏季后,《平成狸合战》顺利的赶上了原定的上映时间。刨除这一点,《平成狸合战》还有一个现在看来有趣但当时来看十分凶险的小插曲:宫崎骏曾一度叫停《平成狸合战》的制作。至于叫停的理由,用冈田斗司夫的话来说就像是女高中生之间闹矛盾。因为在制作《红猪》的过程中积攒了不少压力,宫崎骏在那段时间的情绪状态很不稳定。在《平成狸合战》剧本完成的那一天,他爆发了。他对铃木敏夫说道“凭什么我的作品就只有一年的制作时间,而高畑勋监督却能用两倍以上的时间和远超标准的预算去完成他的作品呢?为了能让在阿朴(文字注:パクさん,友人对高畑勋的昵称)手下被受摧残的staff们重新振作,我花了多少心血你不是最清楚么!原来吉卜力工作室的主流是阿朴,我不过是支流罢了啊。”宫崎骏监督这种暴躁的状态持续了近一个月,他还威胁铃木敏夫说,如果再不叫停《平成狸合战》自己就要辞职了。当时的宫崎骏监督已经进入了50代,长期的高压与郁结在胸口的怨气缠绕叠加,突然有一天,他因身体不适昏倒在地。好在并无大碍。听到这里,相信各位观众姥爷都很好奇事情闹得这么大之后要如何平息。铃木敏夫在采访中给出的答案是:聊!(其实我想写"唠”但怕太东北味儿了w)虽然没有具体的对话内容流出,但在两位大佬谈过一次之后,所有的结都解开了,一切又回归正轨。
在制作完成后的内部试映会(原文:初号試写)上,从电影的开始到结束,宫崎骏监督一直都在抹眼泪。电影中的狸猫们,就是他东映动画时代的伙伴,发起特攻的权太是宫崎骏自己,正吉是高畑勋。每一只狸猫,都是同伴们的投影。在这部电影里,宫崎骏监督看到的是自己的青春。
铃木敏夫说宫崎骏对高畑勋的感情很复杂,用“爱恨交织”这四个字也不能完全概括(注:原文:ひと言でいえば「愛憎」ということなんですけど、それだけじゃ表現できないものがあります )他曾说过“我是围绕在高畑勋监督身边的STAFF们之中唯一的幸存者,其他人都离开了,只有我忍了下来”但这其中多多少少也包含着自豪的心情,因为到了70来岁,宫崎骏还是这样说。另一方面宫崎骏监督也说过“能说阿朴坏话的只有我和铃木敏夫,我可不允许其他人这样做”所以即使在制作的过程中有过争吵不满,最终还是会迎来大团圆结局。
在吉卜力的教科书中宫崎骏监督曾这样说道:我们大家都是狸猫,身边的人是狸猫,自己是狸猫,孩子和妻子也是狸猫。最适合我们居住的地方已经消失了,为了苟且度日,我们只能一边喝着能量饮料,一边使用变化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