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妹是个赌鬼。
十几岁的时候,我们村里还是光秃秃的,为了水土保持,政府每年都会拨款让我们大家去山上种树,利用周末时间,我就会跟大家去山上挖坑,一天五块钱工钱。趁着年底放假的那段时间,我挖坑攒了几十块钱,就想在赶集的时候去镇上给自己买件好看点的衣服,我特别向往那种双排扣后面开叉的大西装,想好了颜色和款式,就等着入手。
赶集那天,和堂妹搭伴上路,还没进集市的十字路口上,围着一圈人,走近一看,大家在玩一种38游戏,就是两张扑克牌,一张3,一张把8,随便你压哪个,你认为是是3就喊3,你认为是8就说8,只要翻开牌,对上了你喊的数字,就赔钱给你,压多少赔多少。堂妹一看就来劲了,拉着我呆在原地看了又看,始终不愿离开,拖她离开,她满脸兴奋,语气无比激动,一定要我下场压一把,说她看得清清楚楚,我拗不过她,只能掏出钱来给她下注,毫无意外的,几把功夫,我幸幸苦苦去山上挖了一个冬天树坑换来的钱就被她输个精光,双排扣,后面开叉的大西装,在我梦里成了好久的幻影,最终成了泡影。
她嫁人之后,凭借老公的辛勤肯干,以及她自己做事的果敢泼辣,两个人承包了一块山地,种杨梅,养土鸡,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花五六十万盖了一栋气派的洋楼,买了一辆车,进进出出挺有面子。她养的鸡比隔壁美团老板投资养的贵一倍还不够卖,很快就现金充沛,存款暴涨。
如果一切都按这样的剧本走,她当然永远都赶不上隔壁鸡场老板的财富和名气,但她自有王兴所处具备的优势与幸福。
可惜,人生总是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她在忙碌中获得了财富之后,到了放松下来时,又把旧时不良习惯给激活了。好赌的本性始终按捺不住,与以前不同的是,她不需要像挖我的钱去过赌瘾,现在她完全掌控了财政大权,想赌多少压多大都是自己说了算。
在家小赌早已满足不了她的心瘾,她要玩大的才过瘾。因为大赌非法,公安闻讯就会出动警力围剿,所以赌徒们都是采用游击战术,各个山头四处乱窜,还要雇人在路口把守放哨,但即使如此,有时候依然还会被派出所的神兵给包围,在这个时期,最惊险刺激的情况就出现了,大家都拼谁跑得快。再陡的崖也敢爬,再深的坑也敢跳。她就经常在躲避追捕过程中光荣负伤多次,什么大腿骨折,全身擦伤,那都是小问题。好了依然开着车到处追着赌点跑。
她的存款越赌越少,最后赌到身无分文,赊账拉来的鸡饲料,说好了鸡卖了之后就给结算,可是她一收到收鸡款,又转手就输了个精光,到后来,连收鸡的预付款也没了,就开始借赌场放码的高利贷,一万块钱一天一千利息,当场给九千,如果放出来的钱赢了还好,马上还一万回去就算两清,若是输了,明天就是一万一,十天以后还还不起,那已经是十万块。可想而知,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输光了高利贷,又还不上钱,几次以后,催债的人便失去了耐心,直接把她抓起来,然后带到市里面关起来,逼她打电话凑钱还账。被关了几天,让她找准机会给逃了出来,据她眉飞色舞的事后描述,过程相当惊险,但具体如何无法证实。债主看她逃跑了,到她家又找不到本尊,对她家的财产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农村的房子,他们也不敢收去拍卖,而且也没人买,车子被她藏起来了,找不到,双方只能僵持着,她偷跑出来后也不敢回家,到深圳娘家躲了一段时间,她亲哥在首都当大律师,已经知晓了她的事情,没奈何,自己妹妹有麻烦,岂有袖手旁观之理的?遂利用自己精湛的法律知识,引经据典的和那些高利贷债主们打起了官司,这些人本就是捞偏门的,个个游走在法律边缘,政府不管,他们就是吃香喝辣的合法公民,政府稍微手握紧一点,他们就都是挨铁拳的对象。现在,我那堂弟决心给他们上一堂正宗的法律课,他们自然都怂了,在法律之外的江湖地带,他们声音大胆气壮,手段狠拳头硬,但是在有司衙门那里,这些江湖好汉毕竟吃了书读的少的大亏,不知道怎么应战,也不敢上堂应战,所以,堂弟一纸诉状递到法院,要求判定债务无效,也没人应诉,更没人到场答辩,法院依照程序给了判决书,缺席公告,缺席送达,这些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堂妹的债务消除了,她可以堂堂正正的回家带孩子养鸡种杨梅了,那些债主们,再也没上门找她要钱。